重訪南方絲綢之路:雲南茶馬古道音樂文化研究

一、德欽弦子歌詞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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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欽縣現如今居住的主要是藏民,弦子舞在當地被翻譯成“夷”,廣泛盛行於此地。弦子舞出現的形式多樣,邊奏、邊歌、邊舞,或者隻拉弦子配以舞蹈,亦可作為單獨的器樂演奏。弦子舞素有圓圈歌舞之意,是藏族人民自娛自樂的一種舞蹈形式,也是藏族鍋莊、熱巴、弦子三大民間歌舞之一。它的舞步較為簡單,概況來看,起舞時,男子上半身主要演奏弦子,下肢的舞步成為主要動作,多以跺腳、踏步等形式展開,男子的步法在弦子舞中起到了掌握節拍、控製速度的重要節奏作用;而女子一般則是注重上身動作,多以揮舞長袖,邊歌邊舞之形態出現。如果有演唱部分,一般則是由女子合唱,女子的高音往往與男子手中蒼勁有力的弦子形成鮮明返差。這樣的民間歌舞形式受到了當地藏族的熱烈喜愛,它總是以歡快的形式出現在各種喜慶、大型集會場合、娛樂的場麵,由於它不受場合、地點、信仰等各方麵的約束與禁忌,成為藏族人民自娛自樂的重要舞蹈形式之一。然而,雖然弦子舞的舞步簡單,表演較為隨意,但它卻有著極為豐富多樣的歌詞內容,其涉及範圍十分廣泛,多以自然事物作為引申,但也不乏文化內涵。以下茲舉幾例,在領略德欽弦子歌詞豐富性的同時,也可以看到在德欽弦子中留下的茶馬古道曆史印記。

圖4-1 卡瓦格博民間弦子舞比賽 攝影:斯朗倫布

太陽、月亮和星星,出現的時辰各不同,它們相聚在無邊的天空上。岩羊、羚羊、野犛牛,生長的山林各不同,它們相聚在幸福的草原上。

雄鷹、禿鷲和大雕,飛翔的地方各不同,它們相聚在峻峭的懸崖上。雪水、泉水和河水,流出的水源各不同,它們相聚在肥沃的稻田裏。漢族、藏族、納西族,生身的父母各不同,他們相聚在歡樂的舞場上。[4]

這首弦子歌詞是德欽地區眾多弦子中極具代表性的一首。它描述了自然界萬物相聚的場景,但最終落腳點放在了多民族的相聚,尤其是最後一句直言不諱地唱出“漢族、藏族、納西族”相聚在舞場上,生動再現了多民族之間歡慶一堂、共同齊聚的喜慶場麵,同時也映射出德欽是一個多民族、多物種相會的美麗地方。而作為茶馬古道上的三省交界重鎮,德欽無疑最能體現出漢族、藏族、納西族馬幫的交融、團結之盛況。

除此之外,弦子中有一類是專門用於歌頌神山的。如卡瓦格博雪山,它是藏族的八大神山之首,也是藏族人民心中宗教信仰的化身。至今在卡瓦格博雪山,每年從拉薩、中甸等地前來轉山、朝聖的藏民絡繹不絕。

雄踞於群山之巔的卡瓦格博神山,

不用人們雙手合十去朝覲,

神山上遍布的香柏枝就是自然天成的朝覲者;

不用人們采摘百果來供奉,

神山上生長的珍果就是自然天成的供品;

不用人們掬來幹淨的供水,

神山上清淨的流水就是自然天成的供水。[5]

圖4-2 卡瓦格博雪山近景 攝影:張璐

這類弦子表現出人們對於神山的美麗描述和崇拜,朝聖者把雪山上的香柏枝、珍果、流水,形象化地說成是他們對神山的供奉。一方麵,反映了藏族人民對大自然的敬畏;另一方麵,也生動地反映了藏族人民的宗教意識和信仰。

直接歌頌茶馬古道的弦子歌詞也屢見不鮮。德欽在茶馬古道中所處的特殊地理位置,以及雲南段內藏族馬幫的重大影響力,都使得德欽弦子中直言不諱地唱出了茶馬古道:

走啊走

走向聖地拉薩

拉薩的姑娘啊

釀造了醇香的大麥酒

拉薩的大麥酒啊

甜的好似蜜糖

走啊走

走向富庶的漢地

漢地的姑娘啊

釀造了香甜的米酒

漢地的米酒啊

甜的好似蜜糖[6]

“聖地拉薩”“富庶漢地”,充分反映出德欽藏族馬幫對於漢地、藏地的理解,展現出馬幫的心態和向往。在很多藏族人的心目中,拉薩、印度是佛教所在地,是自己心靈的源泉、精神的聖地。許多人徒步到拉薩、印度去朝拜,就是渴望在心靈上得到滿足與升華。這樣的心態在藏族馬幫的情卦中也曾有過直接的體現。但弦子歌詞不僅於此,它還從另外一個方麵唱出了他們對於漢地的認知與需求。這裏的漢地,即是內陸地區。過去,少數民族地區較為貧瘠,趕馬到內地,物質條件相對好一些,在德欽馬幫中有著兩種心態,向下走,生意好做;向上走,道路艱辛卻能夠去拉薩,使心靈得到慰藉。這樣的心態主要是德欽所處的特殊的地理位置所致。但也從一個側麵再次反映出藏族馬幫對於茶馬古道的認知,以及他們的宗教觀。

藏族馬幫素來以強健的體魄、堅毅的性格、持久的耐力、豪爽的處事風格聞名於茶馬古道上,弦子歌詞中也有這樣的唱詞,生動再現了藏族馬幫麵對惡劣自然環境時表現出來的豁達情懷。

北雅礱江畔好溫潤

跣足踏行心情多愉快

西查瓦絨善釀葡萄酒

沒放酒曲也是上乘佳釀

前方的路途如哈達鋪展

年輕的人啊

前行如卷拾哈達

若夏貢(古道上必經的山)拉沒被雪封阻

農貢拉(古道上必經的山)便是最好的跑馬場

天上的白雲賽過海螺白世間美景看過又看了[7]

這首弦子歌詞描寫了藏族馬幫行走在古道上的胸襟和氣度。大自然條件的惡劣,他們不屑一顧;隻要大雪沒封山,他們就要一往無前;困難何足掛齒,權當是在跑馬場裏揚鞭,一覽無餘地把藏族馬幫樂觀、積極向上的人生觀表達出來。這與藏族人本性中剛毅、韌勁十足的堅毅性格是分不開的。藏區大多處於我國海拔較高,天氣、地理等自然環境較為惡劣的區域,在這樣的自然環境中,隻有內心的強大,在精神上戰勝一切,生活上積極適應才可生存。藏族馬幫更是如此,他們擅長長途趕馬,無論是去拉薩,還是去印度、尼泊爾,長年累月的出門在外,一是要有強健的體魄,足夠的耐力,戰服一切困難的毅力,永不言輸的決心;二是要有積極樂觀的心態,耐得住寂寞和經得住各種**,不管在什麽情況下,都能堅定地走下去。這樣的弦子歌詞在茶馬古道上具有典型的代表意義,它鼓勵士氣、振奮精神、凝聚人心,具有很強的引領實用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