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5-1 马帮生活圈
马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具有重要的地位。中国的马文化源远流长,在中国人的心中,马是奋斗不止、自强不息的象征;马是吃苦耐劳、勇往直前的代表,马勇敢、奔放,中国古人早有奉马为神的传说。古代的马在农业、交通、军事等领域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是个人建功立业的保障,是家庭勤劳致富的依靠,也是国家安全强盛的象征。我国少数民族大多对“马”情有独钟,且从内心深处对马怀有一种深厚的依恋感情。在云南,马是一种极其普遍的运输、交通工具。很久以前,人们便已经开始利用马进行货物运输。对于马,云南地区的各族人民可谓是感情久远、深厚,这可从许多民间曲调中看出端倪,在纳西族《东巴经》中,《马的来历》不仅反映出古代纳西族人民对于马的起源问题的猜想,也反映出人们对于马的独特情怀。现如今较为出名的蒙古马新锡林郭勒马品种,更是受到了蒙古人民广泛的喜爱。在蒙古人心中,白马是心中的图腾,象征着吉祥长寿。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为喂马、养马、驯马等提供了得天独厚的客观条件,也正是在这样的草原上,以马作为竞技的各种民间活动随之而来,马渐渐融入蒙古人生活的方方面面。有一首名为《归来的马》马头琴曲,就是根据一个简单的民间传说而奏。传说蒙古人将一匹马送去了越南,远去的马带走了亲人的思念,一年后,这匹马又找寻回到了故乡。类似于这样马的传说在蒙古地区非常多见。蒙古人对马始终有着美好的寓意:
春有你的萌动,
夏是你的繁盛,
秋色中有你的苍凉,
冬让我们与你一起坚强。[7]
马对于很多民族而言,已不再仅仅只是一种动物、运输工具如此简单,它是一种内心的寄托,对未来生活的希望,甚至是带有某种宗教色彩的信仰。而对于茶马古道上的马帮而言,马的作用就更为明显,意义也显得更为重大。正是由于有了马才缔造了茶马古道的商业之路、文化之旅。
物质层面的马帮文化首先体现的便是赶马人在对待马的感情上,在共同的爱马情结上。马帮对马都有很强的亲和力,在茶马古道上,赶马人视马为自己最亲密的伙伴,与马交流是自己生活的一个重要内容,照看好马是自己的主要职责,对马无微不至的照顾甚至胜过自己。吃饭休息时,马帮们首先想到的就是马,总是先把马喂饱后自己才去吃饭,把马安顿好后自己才去休息。在古道上遇到困难和危险时,马帮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把马看管好。如遇刮风下雨天气,赶马人总会把自己的雨布给马披上,自己淋雨前进。马有了不适或生了病,赶马人会给予精心照顾,直至马痊愈或恢复正常,绝对不会轻易地放弃。有时遇到马暴躁和不安,赶马人也会给予安抚和劝慰,这种很深的爱马情结,一方面,马是赶马人不可或缺的重要伙伴。与马谈心、与马交流,与马爱抚,与马亲密,这在茶马古道上司空见惯,人与人之间或许在某时某刻会变得冷漠,但马帮对马的感情却是非同一般。另一方面,在赶马人心中,马是自己的亲人,自己的性命,自己的唯一,马的忠诚、踏实、可靠,是任何动物都无法比拟的,马永远都不会背叛自己的主人,爱护马就是爱护自己。这种爱马情结,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种制度,上升成一种文化,这是西南交通不便地区人们特有的一种马文化现象。
其次,从马帮的生活规律和活动来看,赶马事象呈现出大体一致的形态。从茶马古道的动机而言,古道形成的原因是利益驱使,无论哪个民族的马帮,他们的目标都很明确、统一。行动也很趋同、契合。在长期的集体生活中,赶马事象造就了马帮之间、一个马帮内部成员之间的相互“同化”。这是一个漫长的互相影响的过程,笔者认为,在生活状态方面的“同化”,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凸显:
第一,共同的生存环境。马帮常年在外,风餐露宿,漂泊不定。在马帮中流传着各式各样的俗语,“身着土地头顶天,星星月亮伴我眠。阿哥赶马走四方,阿妹空房守半年。”“男走夷方,女则居孀。生还发疫,死弃道旁。”“出门要么搭你去,缝缝补补也要人。出门只有带朋友,那有上路带老婆。”“砍柴莫砍苦菊藤,嫁女莫给赶马人。三十晚上讨媳妇,初一初二要出门。”以及在纳西族马帮中最流行的“打破罗锅大的赔”,白族马帮中的“锣锅饭大家力,有婆娘没碗饭”等,这些俗语,生动地反映了马帮们所处的共同生存环境和相同境况,它既是马帮生活的真实写照,也是赶马人生活中的无奈,任何马帮都不能立身其外。
第二,相同的生活语境。马帮自成系统、自立规矩、自我约束、自我发展,在马帮内部,有许多专业用语,这是马帮“局外人”所不能理解的话语,也是古道上俗称的“黑话”。这些黑话的形成,从物质层面上反映出马帮显然已经构成了自己的生活圈。笔者根据田野调查所得,兹举几例:
“开亮”,指露宿的意思。住马店和野外露宿是马帮行走中的两种休息方式。倘若天气、地理环境条件允许,马帮一般都在野外露宿,有时甚至只是将马背上的硬驮一字排开,马帮躲在硬驮底下睡觉,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地节省成本。
“敲铓”,一般是在遇到特殊情况的时候,敲响铓锣。它是马帮与马帮之间的暗号。遇到狭窄的山路时,一般会在远处敲响铓锣,用来通知远方的马帮引起注意。
“开烧”,是指开饭的意思。马帮上路,一般都会自己携带锅,这口“锅”在马帮中地位显著。“锅”在茶马古道云南段中也多处出现。它对于汉族马帮而言,寓意着马帮生意兴隆,时时处处有饭吃,它是马帮上路时必不可少的物品,一般是放在马锅头的坐骑上,由马锅头亲自看管。在马帮露宿时,锅即被当作生活用品使用。而在纳西族民间,素来也流行着“打破罗锅大的赔”的说法,这是对于出门在外纳西族马帮的生动描写。
“财神”,并不是指我们平常所说的发财的意思,而是指老虎、豹子等具有危害性的动物。
“画圆圈”,途经一地,马帮如果发现附近有可能有野兽出没,那么在临走时,马锅头一般会命人在地上画下一个大的圆圈,用来提醒后面途经这里的马帮注意。
“歇脚”,指休息的意思。在汉族马帮中较多使用。
“搭伙计”,在路途中遇见同路赶马人,结伴同行之意。
“捎马”,即皮驮子。指过去马帮中高级大马锅头使用的随身行囊,驮于马上,一头用于装钱,一头用于装鸦片、烟具等贵重物品。马帮中的“黑话”还很多,几乎自成为一个语言系统,这是古道中一个特有的语境现象。
第三,一致的价值标准。马帮晨则同起、晚则同宿、利则同享、苦则同担,长时间的一致,马帮之间形成了共同的经商理念[8]、共同的禁忌[9]、共同的生活习惯,共同的是非标准,这些都是马帮中独有的特性。反观之,这些正是茶马古道在生活习俗上面,对不同民族马帮的强大约束力和凝聚力。正是在这样的约束力和凝聚力下,马帮形成了自己的生活圈,从而也促使马帮文化形成了最表层的共同性、统一性,为其制度的、心理层面的马帮文化做了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