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茶马古道本身就是一个多民族马帮“集合”的场所,不同民族的马帮有着自己本民族固有的宗教信仰:汉族马帮信仰佛教、原始宗教;回族马帮信仰伊斯兰教;白族马帮信仰本土宗教;藏族马帮信仰藏传佛教;纳西族马帮信仰东巴教。这些根深蒂固的本民族信仰,被有意、无意地带到茶马古道上,形成了不同的马帮文化,成为马帮文化“百花齐放”的又一种外在表现形式。
在笔者采访的云南段内,位于凤仪镇的回族礼拜仪式是其中的一个典型。在回族,每日五次的礼拜,每次礼拜并不复杂,大概流程是:中午时礼拜叫作晌礼,分为前入拜、后出拜。前入拜中首先四拜叫作圣行,后出拜,即念经四拜叫作主命,最后再两拜。晌午的礼拜共有十拜。这就是当地回族礼拜仪式中最重要的核心部分。每到做课的时间,村落里便会响起提示性号角声,居住在教堂附近的人便纷至沓来。笔者所采访的马存兆老人就居住于凤仪镇。据老人讲,这样的礼拜仪式对于赶马人而言,显然稍显烦琐,而且受时间、地理的限制,一日五次的礼拜不切实际。但回族马帮一般擅长短途,甚至有的都称不上是赶马,只是往返于凤仪镇与大理之间。那么,在路途中,适当地减少程序、缩短时间的礼拜仪式还是可行的。外出的马帮一般选择在空旷的场地,面朝家乡的方向鞠躬、跪拜。笔者所见到的回族礼堂中,大部分是青年人,一代一代的传承至今。回族马帮也正是用这样一种传统的方式,在茶马古道上随时随地的表达着自己本民族的信仰。
对于藏族,全民信教。在德钦县时,笔者采访到了这里的赶马老人以及相关研究人员,并且在文化站工作人员李娟的带领下,来到了距德钦县城80公里外茶马古道上的一处山崖边。山崖上红色印记的画像,远看像是一尊佛像,优雅而端庄,由于时间的久远,石崖已被风化,渐渐出现了锈色。经德钦县政府、德钦县文化站等相关机构的考证,已认定它是茶马古道上藏族马帮途经这里“转山”时留下的遗存。转山是藏族对于宗教信仰追逐的“旅程”,也是心灵得到慰藉的过程,与我们所知道的“朝圣”一样,在藏族人心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转山可分为大转、小转之分。这取决于时间的长短、距离的远近。所谓“大转”,对卡瓦格博雪山而言,时间长达15天以上,一般是围绕雪山的最外围,藏民手执转经筒,反复诵念唵(an)、嘛(ma)、呢(ni)、叭(ba)、咪(mei)、吽(hong)六字真言。而“小转”在这里只需要三天。转山是藏族马帮在茶马古道上表达信仰的方式,如果时间条件不允许,他们多半会缩短时间、简化程序。因此,茶马古道对于藏族马帮而言,具备了表层与深层的两层含义:表层意义来看,它起初是藏民对于茶叶本能的身体需求,随之发展成地域之间、民族之间的经济、商业的贸易需求;深层含义来看,藏族马帮在茶马古道上,向下可到卡瓦格博雪山朝拜,向上可到拉萨朝圣,这样的旅程对于他们而言已经成为朝圣的又一种表达方式。
图5-1 距德钦县80公里外山崖上佛像 摄影:张璐
这块石崖上的佛像,看似简单,但它是茶马古道上藏族马帮信仰佛教的最后历史见证者。从中,我们可以窥探出历史上藏族马帮信仰佛教的轨迹。它让世人看到了当年辛苦奔走在茶马古道上的藏族马帮,是如何虔诚地带着自己的信仰前行,如何祈求神灵保护。在马帮文化宗教信仰中,藏传佛教无疑是最大、最广为传播的宗教信仰。正是由于茶马古道的存在,使得藏传佛教大规模的传播到内地(即云南、四川等地),也正是由于茶马古道,才使得藏传佛教回归佛教起源地——印度,到达藏族马帮所谓的心灵归属地。这幅画像,目前已引起了云南省的高度重视,并且已经得到了历史学家、考古专家的考证,认定它已拥有上百年的历史,是一笔难得的历史财富。依笔者所见,当时,奔走在茶马古道上的主力军虽然是藏族的马帮,但商人、传教士和其他行人也不在少数。茶马古道能够将商人、赶马人、朝圣人这三类毫不相干的人群聚集在一起,并且出现众多信仰并存的局面,充分体现出茶马古道巨大的包容性文化特征。
图5-2 丽江古城茶马古道铜像 摄影:张璐
如前所述,纳西族马帮是在茶马古道云南段中,继汉族、藏族马帮之后的又一主力军。它与茶马古道的联系也是深远而密切,在现如今丽江的古城入口处,还矗立着纳西族人民对于茶马古道的记忆。
提到纳西族马帮,不得不提及纳西族独特的本土信仰——东巴教,它也成为马帮文化之宗教信仰中的表现形式之一。东巴教其实并无系统的教义、教规,也无正式的传教活动,它是纳西族人民一种较为原始的多种神教信仰的结合,但同时,东巴教也是纳西族受到了藏族、汉族等宗教影响,在本土宗教信仰的基础上逐渐发展、完善的一种民间信仰。因此,也有学者认为东巴教是介乎于神学宗教与原始宗教之间的中间宗教层。而《东巴经》,与其说它是东巴教的教义之书,倒不如说是纳西族古代社会的百科全书。它几乎涵盖了纳西族生活中一切内容,包括文学、历史、宗教信仰、婚俗特征等,但从某种意义上来看,《东巴经》更是依赖于纳西族的民俗文化而存,有相当一部分的文学作品都是来自于民间的传说、故事。纳西族马帮的赶马故事也无一例外地被记载入册。“在过去举行纳西族最为隆重的祭天仪式时,东巴都要念诵《崇搬飒》,办丧事时念诵《古占》(马的来历)等经书,年年相承,使这些文学作品几乎家喻户晓,妇孺皆知。”[12]
在《东巴经》中,有一首名为《马的来历》,它主要叙述了马的出生,但它更像是纳西族人民对马的赞歌。全曲音乐形态较为简单,为典型的起、承、转、合四句乐段。其中第一乐句、第二乐句、第四乐句都是上行四度、六度音程,只有在第三乐句的转折中,突然出现的下四度关系,拐点十分明显。
谱例5-1:
续词:
石踢马儿蹄,马蹄如石坚;鱼踢马儿肋,马肋如鱼滑;
蛙踢马儿臀,马跳如蛙跃;鹰踢马儿声,马嘶如鹰号;
风踢马儿气,马跑如风刮;獐踢马儿齿,马齿如獐牙。[13]
《东巴经》中的这首《马的来历》,一来反映出纳西族人民对于马的独有情怀;二来则成为纳西族本土宗教信仰与茶马古道相结合的最好例证。东巴教的形成,本来就是受到了汉族、藏族宗教信仰的影响,其纳西族马帮在茶马古道上的行走,更为《东巴经》的形成增添了许多新的内容。
综上所述,走上茶马古道的不仅仅是赶马人,途经的商人,传教士往往会出于安全的考虑,主动愿意加入马帮,相伴而行。用今天的视角来看,马帮在古道上走着走着,便形成了一条条发达的旅游线路。美籍奥地利人约瑟夫·洛克(1884——1962年)就曾经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拍下了许多关于茶马古道人口流动的珍贵照片。这样大规模的人口流动,带来了方方面面的影响。尤其是传教士的随行,使得宗教信仰进行了有效的广泛传播。以上所述的这几种现象,正是在茶马古道上出现的多种宗教信仰并存的状况。笔者正是想用这样的视角去看茶马古道上的宗教事象,不同民族的马帮用着他们各自不同的表达方式,在茶马古道上彰显出自己固有的宗教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