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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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代子站在神场的身旁,一边抬头仰望天花板,一边发出了感叹的声音。

“太漂亮了。”

三十七号札所岩本寺正殿的天花板是由格子组成的格天井[20]。正方形的木框中,镶嵌着数不清的画。题材不固定。花、动物、自然、人物等等,各种各样,甚至还有莲花、猫、月亮、花魁和玛丽莲·梦露。

“真开心啊,看多久都不会腻烦。”

香代子一边眺望着画,一边微笑着。

确实不会腻烦。看着这些画,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象这是什么样的人,以怎样的想法描绘的呢?那只黑猫,是画家养的猫吗?那树樱花是开在哪里的呢?为什么想要画月亮呢?

神场一边想象着画家,一边眺望着天花板,突然,一幅画映入眼帘。画上画的是一个小女孩。也许是因为这幅画位于灯光照不到的正殿深处,给人一种想要避开人们目光的印象。

神场站在那幅画有女孩子的画下。

[20] 译者注:日本传统房屋建筑的天花板多为由四方形格子组成的“格天井”,用突起的涂黑漆的木框架围成格子。三十七号札所岩本寺最大的特色是正殿的彩绘格天井,共装饰有五百七十五幅精美画作。

女孩留着齐刘海儿,到眉毛以上,腼腆的笑容很可爱。年龄大概三四岁。

画这幅画的人和这个孩子是什么关系呢?是父母?还是亲属?又或者只是单纯地描绘了想象中的孩子?

神场凝视着画,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男人的面容——须田健二,就是建议神场调到夜长濑驻在所的那位前辈。虽然他的身材高大魁梧,一双眼睛却闪着亲切的光芒,令人怀念。

须田很擅长画画。学生时代,须田加入了柔道部,是公认的体育猛汉,而他在闲暇时画的素描,即使神场这个完全不懂绘画的门外汉,也能一眼看出须田素描的基础素养很扎实。

据须田说,他的母亲毕业于美术学校,小时候教过他绘画的基本知识。

神场夸奖了他的画。须田把那张画着同课室女同事脸部素描的画拿在手中揉成一团,自嘲地笑了。

“这样的特长,又不是专门画罪犯肖像画的搜查官,没有什么用的。”

从来没有炫耀过自己绘画才能的须田,在孩子出生之后才开始展现出自己的本领。

须田三十七岁时有了自己的孩子。结婚七年,才终于得到孩子,须田如获至宝,甚是疼爱。

须田生的孩子出生时,神场正好在管辖分局的刑事课上任一年。

神场和香代子一起去医院探望时,须田正抱着刚喂完奶的孩子。

看到神场和香代子来探望,须田和妻子祥子都很高兴。须田在那个时候,就早早地显现出了糊涂父母[21] 的样子。

“你们看,长得五官端正,是个小美人吧?”

大概是因为肚子饱了感到满足,小婴儿在父亲的怀里香甜地睡着了。难怪人们会将婴儿称为“赤子”,她皮肤还是红红的,闭着的眼睑厚厚的。

后来香代子告诉神场,婴儿出生后的几天里,由于分娩时受到压迫,眼睑和嘴唇有时会肿起来。现在神场知道了,五官尚不分明,那是新生儿特有的相貌。但是,那个时候,神场还不知道这些,以为是小婴儿与生俱来的面部构造。神场一半惊讶一半好笑地看着须田称赞这个哪怕是说奉承话也很难称为可爱的婴儿是小美人。

须田给自己的孩子取名为幸惠,包含着希望她能走上幸福人生的愿望。

[21] 译者注:原文是“親ばか”,日语中这个词指的是因为孩子太可爱,以至于察觉不到孩子的缺点,或者过高评价孩子的糊涂父母。

须田只要一有空,就会聊自己的孩子。他一直重复着同样的话,让人吃惊。特别是一到酒席上就停不下来。一开始他只是说一下孩子近期的情况,会抬头了啊,笑得很开心啊,但酒一喝多,就觉得只用语言无法表达了,他便从怀里拿出笔记本,开始在记事栏里画起肖像画。如果是现在的父亲,应该会给大家看手机里的照片吧,但当时并没有那样的文明利器。须田给大家栩栩如生地描绘出一张张爱女的样子,有笑脸、哭脸、睡着的样子……这正是他展现绘画才能的时机。

须田经常把神场和香代子叫到自己住的宿舍,请他们一起吃晚饭。一方面是因为他一如既往地喜爱调到刑事课的神场,另一方面,也想让他们看看自己的女儿。

也许是因为知道他们与自己的父母是敞开心扉的好朋友,幸惠并不认生,非常亲近神场和香代子。

还没断奶的幸惠,身上有一股奶味儿。甜甜的味道,让神场觉得有点难为情,但又让人想一直抱着她不撒手。

随着幸惠会走路了,整个身材都变苗条了,五官也变得清晰立体起来。神场也觉得,当初须田称赞自己女儿是小美人,未必是父母的偏爱。幸惠的眼睛大大的,鼻形挺拔,嘴唇丰满。

“将来,你会带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回家呢?”

须田一边抱着还包着尿布的女儿,一边喃喃自语。长得这么漂亮,到了年纪一定会有很多坏男人围过来。神场能理解须田担心幸惠未来的心情。

回想起来,对须田来说,那段日子是最幸福的时候。

“好可爱的孩子啊。”

神场回过神来,发现香代子就在旁边,她抬头仰望着神场在看的那幅女孩子的画。

神场把目光转向了天花板。

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很沉重。他觉得每一幅画都像是一个人的人生中重要的断面。突然,就好像几百个陌生人的人生,一下子压在他的身上似的,令他喘不过气来。

“出去吧。”

对神场的话,香代子无言地点了点头。

神场走出正殿,因为耀眼的阳光而眯起了眼睛。

虽是梅雨季节,但晴朗的阳光从天空中倾泻下来,正殿旁边的枫树展开鲜艳的绿叶,令人眼前一亮。两个年轻女人在院内走着,开心地笑着。听着她们明亮的笑声,神场刚才胸闷的感觉稍微缓解了一些。

正殿旁边的大师堂前,几名巡礼者排起了长队。

据香代子说,奥之院的主佛矢负地藏大菩萨今天是开龛[22]的。

“因为平时是秘藏佛像,所以今天能看到真容是很难得的。”

香代子自豪地告诉神场从巡礼指南中了解到的信息,接着,香代子向神场讲述关于菩萨的传说。

[22] 译者注:开龛就是将平日收藏在佛龛中的秘藏佛像、通灵之宝等向普通参拜者展出数日。

“从前,有一个虔诚的狩猎者。虽然他想停止杀生,但是年贡的征收很严格,他很烦恼,最后用箭射穿了自己的胸膛,失去了意识。等他醒来,发现自己的胸部没有受伤,取而代之的是旁边的地藏菩萨的胸部,被本应贯穿自己胸部的箭刺中了。从此,那位地藏菩萨就被称为矢负地藏大菩萨了。”

“地藏菩萨成为猎人的替身吗?”

“是啊。”香代子用认真的表情回答。

参拜结束后,人们从大师堂离开。

神场和香代子站在地藏菩萨面前。这尊平时看不到的秘藏佛像,以一种叫作半跏趺坐[23] 的姿势坐在台座上。佛像的嘴角满是慈祥的笑容。

神场目不转睛地看着地藏菩萨,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焦躁。

须田的妻子祥子突然去世,是在幸惠迎来一岁生日的第二周。

那天须田不上班,祥子让须田照看幸惠,开车出去买东西。

在买完食品和日用品回家的途中,祥子遭遇了车祸。一辆在相反车道上行驶的卡车超出中央线,与祥子驾驶的轻型汽车正面相撞。原因是驾驶卡车的男人打瞌睡。祥子的车辆受损严重,本人死于脏器损伤。据须田后来说,祥子几乎是当场死亡。须田在殡仪馆里抱着装有亡妻骨灰的骨灰罐,喃喃自语道,祥子死去的时候没有痛苦,就是他最大的安慰了。

[23] 译者注:佛教术语。坐法之一。是以右足单独押在左股上,或是左足单独押在右股上,左腿在外称为“吉祥半坐”,右腿在外称为“降魔半坐”。又称半跏正坐、半跏坐、半结跏、半跏、半坐、贤坐,俗称单盘坐,是佛教中菩萨经常会采取的坐姿。

须田在丧期结束后马上恢复了工作。

他把幸惠寄放在附近的保育园。

须田没有亲人能帮忙照顾年幼的幸惠。他的父母已经去世了,也没有兄弟姐妹。祥子的亲属也只有一位母亲,因脑梗导致下半身不遂住在护理机构。

失去了最爱的妻子、孩子的母亲,须田很憔悴。也许是因为没有好好吃饭,他的眼窝凹陷,脸颊消瘦。

须田只有和幸惠在一起时才会露出幸福的微笑。

警察的工作不能准时下班,经常会远远超过去保育园接孩子的时间。那个时候,代替须田去接幸惠就是香代子的任务。没有孩子的香代子主动提出要照顾幸惠。有时,香代子会把幸惠和须田的晚饭也一起做好,四个人围着餐桌用餐。幸惠也不知道自己失去了母亲,高兴地吃着香代子做的饭。

曾经有一次,须田背着熟睡的幸惠,要从神场那里回家时,神场劝他请个长假。神场觉得身心疲惫的须田需要休养,幸惠也需要和父亲有亲密的时间。

须田没有接受神场的建议。他隔着肩膀凝视着趴在自己背上睡着的女儿,说道:“我是她唯一的亲人。我有义务抚养她。

不工作就吃不上饭,只沉浸在感伤中是活不下去的。”

须田对着把他送到宿舍外的神场,抱歉地低下头。

“总是麻烦你夫人,真不好意思。”

须田的腰弯得角度太低,幸惠差点从他背后掉下来,神场慌忙从下面托住。

“你在说什么呢?我们喜欢照顾幸惠,我和香代子都觉得幸惠很可爱。相反,我们还要向你道谢呢,谢谢你把重要的人交给我们。”

须田再也没有说什么。他默默地坐上车,给坐在副驾驶座的幸惠系上了安全带。

须田打开驾驶座的窗户,凝视着神场,眼睛里饱含着深深的感谢。神场无言地接受了须田目光中蕴含的谢意。须田知道自己的心情传达到了,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发动了车。

祥子去世后的一年左右,时间就这样安稳地过去了。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须田开始在女儿笑容的支持下,慢慢克服失去爱妻的痛苦和悲伤。

祥子去世一年半的时候,悲剧再次袭击了须田。

幸惠两岁半了,迎来了那个年龄特有的反抗期,对什么都摇头表示讨厌。幸惠的第一个叛逆期虽然很棘手,但是大家都为她的健康成长而高兴。

那是个夏天的傍晚。在四面环山的盆地,热腾腾的空气无处可逃,太阳落山后,也还是潮湿闷热。管辖分局的旧大楼空调不好用,警署内的工作人员都是一副厌烦的表情在工作。

神场想去上厕所,刚要起身,刑警的房间里响起了紧急无线电。有消息称,在繁华街道的一条小巷子里,一个交通课的课员进行盘查时,被人用刀刺伤了。听到从无线电中传来的受害者名字,神场僵在那里,无法动弹。

是须田。

罪犯被当场抓获。他说的话支离破碎,很可能是吸了毒。据说,须田正在被救护车送往医院。

神场的脑海中,最先浮现出的是幸惠。他马上联系自己家,向接电话的香代子转达情况。

“你现在马上去保育园接幸惠。我一知道须田前辈被送到哪家医院就联系你。”

事情过于突然,在完全理解现在发生的事情有多么重大之前,香代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老公,须田前辈……”

香代子好不容易说出了这一句话。除此以外的事情,因为太害怕而不敢问。

“我还不知道须田前辈情况怎么样。总之,你要和幸惠一起,随时待命来医院。”同时,无线电那头传来消息,须田乘坐的救护车不久就会到达距离现场三公里左右的综合医院。因为脏器损伤严重且出血较多,须田已经失去了意识。

神场马上赶到了须田的医院。

手术室前站着和须田一起巡逻的年轻警察。看到神场的身影,他从塑料长椅上站起来,一脸快要哭的样子说:“我跟须田前辈在一起,却发生了这样的事,真对不起。”

他对着神场低下头,头低得几乎要碰到膝盖了。

“须田前辈怎么样了?”

一问须田的病情,年轻的警察抬起头,移开视线,不敢直视神场的眼睛。即使不说话,他的动作也说明了情况很严峻。

神场用医院的公用电话给香代子打了电话,告诉接电话的香代子医院的名字,让她和幸惠一起马上来。

“快点。”

听了神场这句话,香代子似乎明白了须田的状况。香代子回答说马上就去,然后挂了电话。

十五分钟后,香代子抱着幸惠赶到了医院。她脸色苍白,也许是一路跑过来的缘故,气喘吁吁的。

手术室门口没有人说话。只有不知道情况的幸惠,好奇地望着周围,向抱着自己的香代子询问映入眼帘的物品的名字。

手术开始两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墙壁上的指示灯亮着红灯,意味着手术还在进行。穿着蓝色手术服的主刀医生望着四周,用严肃的声音问道:“如果他有亲属或者想见的人,请马上叫过来。”

神场和后面赶来的交通课课长、搜查员们,以及在场的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站在神场身后的香代子抱着幸惠走到主刀医生的面前。

“这个孩子是伤者——须田先生的孩子,是他唯一的亲人。”

听了香代子的回答,主刀医生似乎察觉到了须田的家庭构成,痛苦地紧闭嘴唇,催促抱着幸惠的香代子进入手术室。

香代子用眼神告诉神场,让他也跟着进来。

以课长为首的同事们留在了走廊里。他们都知道,和须田最有交情的是神场二人。他们选择在外面等待。

手术室里只回响着心电图监视器和呼吸机的声音。

须田躺在手术台上,身上盖着一块白色床单,床单下面伸出几根管子,连接在旁边的医疗器械上。他面如土色,已经没有了生气。

手术室除了医生助手和监视心电图监视器的护士以外,没有任何人。这表示手术已经结束,主刀医生放弃了须田的生命。

“我们已经尽了全力,但失血过多,肾脏损伤严重,已经束手无策了。”

主刀医生详细说明了须田现在的状况,但神场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唯一明白的是,须田再也不会醒来了。

神场站在手术台的旁边,俯视须田。只是俯视着。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房间里传来呼喊须田的声音。

是幸惠。

被香代子抱在怀中的幸惠,向自己的父亲伸出手。

“爸爸。”

幸惠口齿不清地叫着父亲。

香代子急忙把幸惠抱近须田,幸惠用小手轻轻地拍了拍须田的脸。

“爸爸,早上了。快醒醒呀。爸爸。”

神场看不下去了,他竭尽全力地忍着快要从眼睛里溢出的泪水。

香代子一边流着泪,一边鼓励幸惠。

“是啊,幸惠。咱们得把爸爸叫醒。早上了,爸爸,快醒醒吧。”

“快醒醒吧,快醒醒吧。”香代子重复着,幸惠就像轮唱一样,模仿着香代子说的话。

“快醒醒吧,快醒醒吧。爸爸。”

大家的祈祷没有实现,不久,须田便断了气。

神场凝视着地藏菩萨,握紧了手中的金刚杖。

由于事件、事故、疾病等各种各样的原因,人会心有不甘地死去。留下独生女一人,溘然离世的须田,他的遗憾该有多大啊。

神场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十六年前在山中发现的纯子和前几天在新闻上看到的爱里菜的脸。被夺去孩子的悲伤和不得不留下孩子一人离开人世的痛苦,哪个更沉重呢?

不,神场在心里摇了摇头,感情是不能比的。悲伤只属于当事人,当事人只能独自承受痛苦。

神场盯着地藏菩萨。

如果神和佛能救人的话,为什么人的痛苦不会消失呢?如果说眼前的秘藏佛像,真的成为了想要自杀的猎人的替身,那为什么没有成为须田和祥子的替身呢?

面对神场的提问,秘藏佛像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用平和的眼神,穿过神场,凝视着更远处的天空。

神场觉得巡礼的自己很愚蠢。

怀着痛苦的心情周游札所、诵经、对着佛像双手合十,这样做有什么意义?神和佛都是无情的,谁也救不了。

念完了本尊真言的香代子,催促着一直没有双手合十的神场。

“后面的人在等着呢。快去参拜吧。”

神场回头一看,发现有一位等待参拜的巡礼者就在自己身后,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人,像是在说“您请慢慢来”,面带温柔的笑容向神场轻轻点头。

神场没有对地藏菩萨双手合十,而是迅速地离开了那里。

大概是察觉到情况有些奇怪,香代子追上了快步离开大师堂的神场。

“你怎么了?连地藏菩萨都没拜就走了。”

“在正殿参拜过就可以了。”

神场没有停下脚步,冷淡地回答。

他将斗笠拉低,遮挡着对现在的自己来说过于明亮的阳光。

——要不要停止巡礼呢?

神场差一点就要把这个想法说出口,又咽回到喉咙深处。

巡礼之旅是为了悼念与自己相关的事件受害者而开始的。

不管信不信,如果中途停止巡礼,就无法面对受害者们的灵魂。

神场这样想着。

——而且。

神场从白衣的口袋里拿出手机。

没有绪方的来电。

如果在这里返回,就等于对十六年前的纯子事件和嫌犯还没有被逮捕的爱里菜事件置之不理。神场的内心也有这样的想法。

神场停下脚步仰望天空,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回头看着从后面快步跟上来的香代子。

香代子在离神场稍远的地方停下来,保持距离观察神场的情况。

神场意识到了,用和平时一样的声音说:“到下一个寺庙的路还很长。趁着天气好,稍微往前走一点吧。”

看到丈夫表情缓和下来,香代子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微笑着看向仁王门。

“在那之前,咱们先休息一下吧?”

神场跟着香代子走出仁王门,旁边就有一家和式点心店。

“请给我两个这个。”

[24] 译者注:落雁是一种传统日本点心,是用具有黏性的米粉和糖混合后经模具压制而成的。“落雁”的由来一说是谐音于中国明朝时名为“软落甘”的甜品,也有说是因为最初的时候白色的果子上加了芝麻酱,像是江畔的落雁而得名。落雁的口感绵软,多配茶食用,也会用于佛事等场合。

香代子向店里的人打招呼,买了两个樱贝形的落雁[24]。

二人坐在店外铺着绯红色毛毡的木制长椅上,喝着瓶装茶,一起吃起来。和三盆[25] 的甜味缓解了身体的疲惫。

“关于这个樱贝的落雁啊,有这样一个传说。弘法大师去小室的海边看樱花时,樱花已经谢了,大师失望地叹息。这时,海边的贝壳一齐变成了樱花。”香代子一边看着吃了一半的落雁,一边喃喃自语。

“真是一个美丽的传说啊。”

弘法大师站在美丽的海滨上,在他脚下,岸边的贝壳一齐变成了樱花的花瓣,确实是很美的景象。

香代子一边吃着落雁,一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神中闪着光彩。

“这个可以存放一段时间,我去给幸知买一些吧。”

神场劝阻道,还有很长的路,行李太重会成为累赘,还是放弃吧。但是香代子没有听。

“如果行李变重,我会把点心和之前买的印有熊吉祥物的护身符一起用快递先送回家。前几天的电话里,幸知也说想要快点看到护身符呢。”

香代子用充满温柔的目光看着神场。

“我想通过照片和土特产,把我们看到的和吃到的东西分享给幸知。”

[25] 译者注:和三盆是日本德岛县、香川县等四国东部地区生产的一种传统黑砂糖,色泽淡黄而颗粒匀细。“三盆”之名来自其制作工艺“盂兰盆会上三度研磨砂糖”。

高兴。

香代子和幸知三天两头地打电话。神场虽然很惊讶二人怎么有那么多话要说,但是看到二人关系很好的样子,他也很他的眼前浮现出幸知收到樱贝形状的白色落雁时高兴的表情。

神场没有再阻止。

香代子买完土特产,把点心的包装放进背包里,抬头仰望神场。

“走吧。”

香代子一脸满足地迈开步子。神场连忙追赶上妻子的脚步,二人离开了岩本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