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妖捕物帐·四方角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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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声音小了下去,贼人正在吃东西。大概小半炷香后,贼人发出了一声惨叫:“啊!你、你居然在饭菜里下毒……”

“义昌大人,大人!”面对贼人的临死一搏,辉子向义昌求救道。

义昌冲出去死死按住发狂的贼人,那个贼人远比义昌健壮,手上还有摸刀磨出的茧子。

“原来你找了另一个人,辉子,我是爱你的啊,为什么?”贼人挣扎着说道,“辉子,你果然是飞缘魔!”

过了一会儿,他不动了。

“快、快点把他拖出去埋了。”辉子说道。她和义昌都有点惊慌失措,往日的收尾工作都是这个贼人做的,辉子一时之间也失了分寸。

义昌接过辉子拿来的工具,冒雨出屋,找到一块地方开始挖坑。

辉子也冒雨出来帮忙。雨水虽凉,但他们两人还沉浸在杀人的紧张中,没感到一丝寒意。辉子找来一只大桶,义昌将贼人的尸体丢入桶中,封上盖子下葬,他还煞有其事地念了一段经。

做完这些,天已经快亮了,雨势依旧,没有减退的迹象。两人回到屋内,义昌看着辉子,辉子像雨水洗过的白莲,浑身湿透,衣服紧贴在娇躯上,诱人的曲线一览无遗,义昌小腹生出一股邪火,他费了一番功夫才压下去。

“接下来呢?”辉子问道。

“等雨停,雨一停,我们就走。”义昌回答道。

飞缘魔

她是你的了,有个痒痒的声音在心底说道,她是你的了。

义昌看着辉子,失神了。

“大人,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辉子问。

义昌收回目光,摇了摇头,看向火塘问道:“还没好吗?”

火塘上的锅内炖着杂煮。义昌这样问,一是为了转移话题,二是因为忙了整整一夜,真的饿了。

辉子打开锅盖看了看说:“好了。”她盛出一碗,递给义昌。

义昌道:“一起吃吧。”

辉子便也给自己盛了一碗,吃了起来。

义昌见辉子吃了,也就吃了起来。辉子曾下过毒,义昌也不敢对她彻底放心。

义昌和辉子待在火塘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外面是滂沱的雨声,好似永不停息一般。

“你不收拾东西吗?”

辉子答道:“我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就几样东西。”

义昌没有再说话,在乏味的雨声中,一夜很快就过去了。用完晚餐,他们睡了。不知过了多久,义昌轻声呼唤了辉子几声,睡在屋子另一边的辉子没有回答。

义昌确定辉子睡了,便起身蹑手蹑脚地爬到辉子身边,屋内虽然昏暗,但义昌早已习惯了黑暗,他能看清辉子绝美的脸庞。

在这样的黑夜中,辉子仿佛是一颗明珠,自带光明。这发丝,让人想亲吻,这肌肤,让人想触摸,这嫩唇,让人想吮吸……义昌掐了自己一下,师父对他说过,一切色相,皆为虚妄。

《摩河止观》中细致描述了人死之后尸体的变化过程。第一个过程叫坏相,第二个过程叫血涂相,第三个过程叫脓烂相,第四个过程叫青瘀相,第五个过程叫埃相。还未观透这五相时,一味倾心恋慕他人,一旦达观之后,发觉所谓的美人,不过白骨,不过恶臭。

他无法把眼前的美女想成是尸体,但心神还是清明了一点。不久前,他还掩埋过一具尸体,他还不想变成另一具尸体。

辉子还有事情瞒着他,那个贼人临死前喊的那句“飞缘魔”让义昌无法忘怀。《绘本百物语·桃山人夜话卷》中记载:“飞缘魔,容貌虽秀丽,实为骇人魔物。逢夜现身吸取男子精血,终将其折磨致死。”

义昌离开辉子,开始轻手轻脚地翻找。自他来后,辉子没有转移、销毁证据的机会,倘若辉子真有问题,他一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义昌翻得很小心,生怕吵醒辉子……这样子,他一整夜也翻不完整间屋子。摆在外面的多是些日用品,义昌并无发现,柜中也多是一些衣服、器皿……

当义昌将要放弃之时,他在一叠衣服下发现了一个布包。他抖开之后,发现是一把折扇,上面好像还有字。

若要看清上面的字,只能点灯。义昌怕点灯弄醒辉子,只能拿着灯,到屋檐下,花了不少工夫才点起灯,扇面上是一首诗: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乡远去不得,无日不瞻望。

肠深解不得,无夕不思量。

况此残灯夜,独宿在空堂。

秋天殊未晓,风雨正苍苍。

不学头陀法,前心安可忘。

义昌曾读过这首诗,这是白居易的《夜雨》,结合这首诗和飞缘魔,义昌想到了八重大人,据说八重大人死前一年常吟诵《夜雨》。

八重大人极其宠爱他的一位夫人,传言他那位夫人貌若天人,是世上少有的美人,不过她生得却不好,是丙午年出生的。丙午年出生的女人克夫,即使再嫁,也还会克,会不断克死丈夫,所以很少有人愿意娶丙午年出生的女人……有个古老的说法,飞缘魔一般是丙午年出生的女性。

八重大人见过她后,没有理会这个说法,将其收作侧室,为二夫人。

二夫人进门后,八重便独宠二夫人,引得发妻不满,与其大吵一架后,八重大人才有所收敛。也正是在二夫人进门后,八重大人府内发生了诸多怪事,如水池中的锦鲤离奇死亡、米桶中爬出蛇、木梁之上生出了毒菇……据传,这都是因为飞缘魔作祟。

后来二夫人怀孕,却在六月时小产,早产儿没有活下来,二夫人也因为血崩而死。八重大人因二夫人身亡,心中郁闷,常常借公事流连在外,极少回家。最终,在二夫人逝世的两年后,八重大人因为一场事故而亡。

辉子是八重大人的侧室吗?那么她已经三十多岁了吗?根本看不出来。辉子的样子好像只有十几岁,难道连岁月都对美人特别留情吗?

义昌陷入了沉思,当年八重大人府内的怪事应该是正妻所为,正妻娘家势力颇大,八重大人并不想与其发生冲突,所以没有点破。

后来,二夫人小产也应该是正妻动的手脚。八重大人为保护二夫人,只能让她假死。

为躲避正妻的耳目,八重大人将二夫人藏在了山里。八重大人不回家也是为了在外陪伴二夫人……但是八重大人死后呢,二夫人不敢冒着被认出的风险下山,只能依靠八重大人奴仆的救济,但她为什么会落到贼人手里?

辉子就是一个谜。

时间差不多了,义昌把东西放了回去,躺下打盹。他不奢望一夜就能得到答案。看雨势,这场大雨应该还会下几天,他有足够的时间。

天一亮,两人相对无言。辉子好像有什么心事,坐在窗前看雨。

义昌在心里盘算着这几日发生的事,偶尔打坐、念经,仿佛这样就能驱逐杂念。

所谓的飞缘魔,仔细调查就会发现应该是佛教的“缘障女”民间化了的传说,她们会干扰人的修行。

夜来得很快,义昌确认辉子睡下后又起身找剩下的地方,不一会儿就忙得满头是汗。

——出现吧,出现吧,藏起来的东西。

义昌一方面想找出真相,另一方面又不想。

如果辉子真是八重大人的二夫人,如果她真的是妖魔,那义昌就不得不动手了。那么世上就会少一位美人,他发现自己居然有些舍不得,这么多年的修行真是白费了。

义昌发现壁橱最里面有一个木箱,黑乎乎的,又脏又破。义昌打开了木箱,里面是钱袋,足足有二十三个,义昌数了三遍,确定是二十三个。

它们各不相同,有棉麻和锦缎的,有些有花纹,有些没有,这表明它们来自二十三个不同的人。这些钱袋,绝大多数都空了。剩下的,里面也没多少钱。

义昌感觉胸口有些窒闷,他又一次跑到了屋檐下。

那些钱袋的主人想必是被杀了吧。

辉子说过,她和贼人杀过一些人,可也没有二十三人这么多吧,义昌想到了自己的经历,他协助辉子杀了贼人,如果在那之前,贼人协助辉子杀了另一个贼人呢?

一个词从他心底蹦了出来,为虎作伥!被虎杀害的人,会化作伥鬼。在帮助虎害死一个人后,他才能得到解脱。在这里用为虎作伥有些不恰当,但情形却很类似。在八重大人死后,辉子为了在山中活下去,**了不少男人。当她利用完一个男人或者遇到更好的男人时,她就会下手杀了上一个……飞缘魔!

飞缘魔的传说再次浮现,她们拥有绝色的美貌,但极其危险,常在夜晚游**。她们会**男人。而被她们缠上的男人,全身精血将被吸得一滴不剩。

飞缘魔会偷走男人的胫骨,然后杀死他们。

义昌觉得这屋子不再是屋子,而是一座男人的坟茔。

他望向庭院,院子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连日的大雨冲开了土层,埋藏着的东西露了出来。义昌冒雨踏入庭院。

是人骨,一截黑黢黢的人胫骨!义昌跪在地上,发了疯似的用自己的双手刨土,庭院中埋的不仅仅是胫骨,顺着胫骨,义昌挖出了一整具尸骸,不,不止一具。小小的庭院内竟共有六具尸体。

义昌不顾手脏,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他怕自己一个不留神会尖叫出来。

就在这时,精神极度紧张的义昌听到了一串诡异的声音,有东西正在靠近他。

吧嗒,吧嗒,吧嗒……

活埋与雨

金六郎待在桶棺内,胸腔剧烈地起伏着,空气越来越稀薄了,但还不至于窒息而死,只够让他活下去罢了。

金六郎又丢了一颗梅子进嘴。梅子本来是给辉子的礼物。

但辉子居然要杀了自己,想到这,金六郎露出了一个苦笑。

恍惚中,金六郎又看到了辉子的笑容,她笑得那么美,轻抿双唇,露出酒窝。

金六郎一贯喜欢辉子的笑,可现在这个完美的笑容,带上了一股讥讽的意味,仿佛在嘲笑金六郎,即使他捂着耳朵闭着眼,也逃不开她的笑,笑如一把刀刺入他的心口,绞碎他的心脏。

金六郎在口中舔舐着梅子,他明白自己资源有限,唯一的食物就是梅子。他曾在山上走了整整一天,只吃了一碗掺毒的粥,所幸那毒并不致命。他骗了辉子,他给辉子的不是剧毒,药效只能让人全身麻痹和假死,金六郎不会离开家太久,当他发现家中有人后,就会让辉子去下毒。毒晕对方后,他会补上一刀,让对方真死。

或许在潜意识中,金六郎也没有完全相信辉子,所以他留了一手,这一手救了他一条命。辉子以为他死了,将他下葬,其实他只是昏迷而已。待他醒来后,他更加饿了,又饿又渴。他吃梅子用的不是牙齿,而是舌头。他先用舌头舔舐所有的果肉,然后咬开果核继续舔里面的果仁,最后再把果核用牙齿碾碎咽下肚子。

酸甜的梅子让他越发饥饿,他会落到这个地步都是辉子害的。

他曾在心里发誓,为了美丽的辉子甘愿放弃自己的生命。因为辉子也曾不顾一切来救他。

那时,金六郎被沙土迷住了眼,山贼揪住金六郎,一拳拳砸到金六郎脸上。金六郎根本抵挡不住,连自己的刀都被抢走了。

“呔,受死吧。”山贼喊道。

金六郎勉强看到刀朝他劈来,但却没有落到他身上。金六郎听到了辉子的哭喊,武士刀从山贼胸前透出。是辉子,捡起了地上的武士刀,狠狠地刺向了山贼的后心,山贼死了,辉子救了金六郎一命。

想到现在,金六郎痴痴地笑了,就算她再怎么美,她要杀了自己,自己就不能拥有这份美,那么还留着她干什么。

那么完美的东西,他不想让其他人染指。

只是现在他能干什么呢,因为饥饿,肚子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金六郎睡不着,大概是因为昏迷得太久,他一点睡意都没有,不然他就能暂时躲到睡梦中去了。金六郎抠了抠桶棺的每块木板,发现有几块快腐朽了,有点发软。

他没有工具,只能用手,用手指去抠。

刺啦,刺啦,金六郎的手指机械性地抠着,不知过了多久,当一根手指的指甲磨损干净后,他就换一根手指,不知不觉之中,十根手指都已经磨损殆尽。他只能用帕子包住手指继续。

随着抠出来的洞越来越大,金六郎开始流汗了,衣服也有些潮湿,这时,他不得不又吃了一些梅子。

金六郎明白自己挖不通,可他不服输,他只想尽可能去试试,尽管这看起来就是不可能的。

金六郎觉得帕子湿了,一开始他以为是因为他的汗,可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了异常,帕子上的汗好像格外多,也格外黏稠。金六郎舔了舔自己的指尖,尝到了血腥味。这是他的血,他抠破了手指。

金六郎把手指伸进嘴里,用力地吸着,把血吸去,止血。当一点又腥又咸的血液进入口腔,金六郎发觉血并不难喝,他的饥饿和干渴得到了一丝缓解。当血止住后,金六郎竟生出了一丝惋惜。

喝了人血,金六郎意识到自己的血肉是可以吃的,据传,有些饿死的人会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啃食掉自己的嘴唇。饥饿如一条蛇盘踞在心里,吐着芯子,胃部像有一个烧红的铁棍在搅动。酸水不断泛上来,让金六郎苦不堪言。在饥饿中,他想到了自己的伤,当他挣扎时,有个男人冲出来和他搏斗,他伤了几个地方,左手手腕还划开了一道口子。

血早就止了,手腕上多了一条蜿蜒的血痂。金六郎用发抖的右手抠下血痂送进嘴里。血痂的口感就像是干瘪的黄豆种皮,尝起来有一股铁锈味。

吃完那一点点小小的血痂,金六郎的力气恢复了一点,他继续抠木桶。对金六郎来说,棺内的一弹指比外面的一秋还要漫长。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指尖终于触到了潮湿冰冷的泥土。突然,他发现他的手湿了,有什么东西在掌心流动。

是水!金六郎本能地仰起脖子,伸出舌头去接水,水从舌尖缓缓流到舌根,很腥,但也很甘甜,他不顾泥土将它们都咽了下去。

金六郎明白桶内的空气为什么会稀薄了,因为这是雨水,它渗入地下,占据了空隙,导致空气流通更加不畅。

抠开这个小孔,金六郎觉得桶内空气都清明起来了。喝了半肚子泥水后,金六郎感觉有些累了,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待他醒来,他发觉自己小半个身子都浸泡在水中。侧耳倾听,他听到了雨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六郎狂笑不止,在地下,他是听不到雨声的,现在他听到了,那么只有一种解释,他已经不在地下了。雨的力量远超人的想象,挖掘过的土壤,本就比其他地方松软,经过连日大雨的冲刷,桶居然又露了出来。

金六郎觉得雨声真是世上最妙的声音。他顶了顶盖子,没有土层的压迫,他顶开它只是时间问题。

他准备出来了,他那么爱辉子,甚至为她杀了这么多人。他为了让她生活得好一点,不惜化身修罗。

但现在他要出去,去毁掉她。

活埋飞缘魔!

重获自由的金六郎站在雨中,任由雨水洗去身上的污垢。

金六郎踩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家中,看到了跪在庭院中的义昌,当然也看到了那些尸骸。

“你已经发现了啊。”

义昌看到金六郎后,吃惊得站了起来,“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是死了,从地狱里走了一遭,又回到了人间。”金六郎说道,“你看这些尸体,日后你就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我不相信。”

“不由得你不信,辉子,她是飞缘魔,被她找上的男人只有死路一条。”

“我该怎么做?”

“除魔。”

金六郎让义昌进屋,抓住辉子。而他自己翻出了剩下的毒药。

辉子还在睡梦之中,突然被抓住了,“你……你要做什么?为、为什么……”义昌捂住了辉子的嘴。

辉子在义昌身下挣扎。义昌能感觉到辉子娇躯的温暖和柔软,他强压下了悸动。

金六郎拿着毒药过来了,“撬开她的嘴。”

义昌依言抓住辉子的双颊,逼她张开了嘴。金六郎将毒药倒进辉子嘴里,又拿来茶壶,往她嘴里灌水,让她把毒药咽了下去。

药效发了,辉子陷入了假死。

义昌放开辉子,取来刀,准备割下辉子的首级。

金六郎拦住了他,“把刀放下,我有更好的手段。”

金六郎背起辉子,走到了桶棺处。他露出一个冷笑,将辉子放入了桶中。他想让辉子尝尝自己曾感受的绝望,然后再死去。这次,他没有用土掩埋,而是搬来了石头,用石头封住桶棺,辉子绝不可能爬出桶棺。

辉子在桶中醒来,她见过了金六郎,又意识到自己服下毒药没死,很快就想明白了个中的缘由。

她推了推盖子,根本就推不动,她明白自己是出不去了。

为什么她会遇到这样的事,为什么偏偏她就不得好死,辉子流下了两行清泪。

她的灾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十五岁那年,她被八重大人看中,纳为侧室。八重大人很疼爱她,因此正妻一直怨恨着她,暗中做了不少小动作。辉子因为正妻的投毒而小产,也彻底失去了生育能力。八重大人为保护辉子,将她藏到山中。八重大人带着侍从每月来一次,每次住三四天。辉子依靠每月的补给生活。

这种日子没能持续下去,辉子没注意到八重大人侍从满是欲望的眼神。有一天,他们又来了,辉子兴高采烈地迎出去,发现不是他们,而是他。这次来的只有侍从一人。

侍从扑向了辉子,“其实我已经倾慕夫人很久了,希望夫人能怜悯一下我。”

辉子尖叫着想要逃离,可侍从很快就抓住了她,捆住了她的手脚。辉子百般哀求,哭哑了嗓子都没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事后,侍从威胁辉子,叫她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八重大人,因为八重大人不会饶恕一个不忠的仆人和一位失贞的夫人。就这样,辉子与八重大人及其侍从保持着诡异的关系。

渐渐地,辉子再也忍受不了了,她准备向八重大人坦白,可侍从抢先了一步。他满是笑意地通知辉子,八重大人因事故而死。辉子不相信八重大人真的死于事故,八重大人应该就是被侍从害死的。

辉子一个人走不出这座山,侍从也无意带辉子离开。她只能委身侍从,如人偶般活着。

八重大人的正妻发现丈夫生前的行踪很诡异,而现在他的侍从也时不时消失。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其中必有鬼。她没花多少力气就撬开了侍从的嘴,得知辉子还活着。她就让侍从带路,领两个武士进山,去杀辉子。

两个武士见到辉子,顿时色心大起。因正妻特别强调要残忍地对待辉子,所以他们没有丝毫顾虑。

辉子弱不禁风,侍从唯唯诺诺,两人放下了戒备,就在这时,侍从突然发难,辉子也拼死搏斗,经过一场恶战,辉子和侍从杀死了两个武士,而辉子锁骨下也被砍了一刀。

路只有侍从一个人知道,而他绝不会回去自投罗网。辉子的事是家族的隐私,正妻也不会大张旗鼓地搜山,所以他们暂时安全了。

侍从留在了山上,沦为山贼,靠抢劫和走私生活。

侍从对辉子说:“不要想逃跑,如果你逃了,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杀了你。”

辉子的居所隐蔽,但偶尔也会有偏离正路的旅人误打误撞来到这里,辉子会请求他们杀死山贼救下自己。他们当中有的成功了有的失败了,但她一直没能离开这座山。

他们所有人的想法几乎是一致的,他们被辉子的美貌俘获愿意杀人,但又怕辉子被夺走,为了能独占辉子,他们都把她囚禁在山上。

辉子只能不断求救,她的枕边人换了一个又一个,他们都想独霸她,而不是救她。

飞缘魔是拥有着美貌的妖怪,关于其来历,有一种说法说是由女囚犯的怨念所化。

辉子在山上确实是个囚犯。

她遇到了义昌,她以为义昌出生武士之家,又学习佛法,绝不会被私欲蒙蔽,于是她再一次发出了求助,然而……她早该死了的,死了就不必受这么多侮辱了,可想活下去是所有生物共有的欲望,她又有什么错,她只是想活下去罢了。

现在辉子累了,再也活不下去了。她拔下发簪,对准自己脖子狠狠刺下。

发簪刺穿了辉子的脖子。

她在临死前狠狠诅咒折磨过她、虐待过她的那些人。

她诅咒八重家的血脉代代为情欲所扰,忍受折磨不得解脱。

她诅咒这座山上杀害她的凶手不得好死,化作怨灵,永生永世被困山中。

天,终于晴了。如同神话故事里讲的一样,杀死妖魔后,乌云就会散去。

金六郎和义昌上路了,他们一前一后走在路上。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在泥泞的路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影子呈现诡吊的姿态。两团漆黑的影子如同仕女图上画的美女一般。他们腰间挎着的武士刀,投影下来像是一截骨头。

金六郎和义昌的影子,像是腰上别着胫骨的美女。

来,告诉世人,飞缘魔在哪儿?飞缘魔就在这些丑恶的男人心中。倘若有一块美玉,两人为争夺它而打得头破血流,这是美玉的错吗?难不成玉上也栖息着妖魔?妖魔只不过是丑陋的人投下的影子。

金六郎道:“终于要下山了,山里的这几年简直就像一场梦。”

“是场余味很糟的噩梦。”义昌说,“我这一生都忘不了了。”

“别这么说,人的一生很长。你回家娶个正经人家的小姐,很快就能把这件事给忘了。”

前面的路很窄,一旁是陡峭的山体,一旁是悬崖。两人小心翼翼地走着。

“阿嚏!”突然,金六郎打了一个大喷嚏。

因为多日的雨,山体正处于一种相当危险的境况,这个喷嚏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诅咒应验了!

随着金六郎的喷嚏,山体塌方了,将金六郎和义昌都埋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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