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食堂,人并不多,很多窗口的菜品也所剩无几了。林青带乔飞航来到了麻辣烫窗口,然后拿出一张蓝色的卡挥了挥,说道:“你随便选,我卡里的补贴金多到用不完。”
在等待麻辣烫的时候,乔飞航问:“你了解仲老师吗?”
林青点点头。“我跟他认识大约有十年了吧,从我开始工作时他就是数学分析课的老师。”
“他是个怎么样的老师呢?”
林青轻轻叹了口气。
“他是个好老师,可惜……他平时生活很简朴,做人也很公正,几乎只喜欢研究与数学相关的东西。他的课一直都是全校挂科率数一数二的课,但是因为他讲得很认真,所以一直以来风评都不错。但到了近几年,越来越多的学生投诉这门课太难了,我只好问他们难到什么程度,他们回复我‘如果不每节课都去仔细听,期末就会挂科’,我当时就很生气,每节课都去难道不是学生的职责吗?如果不想学习,还来学校干什么呢。”
乔飞航点点头,这话确实是那些学生能说出来的,如果说他认为“学习只是学生生活的一部分”在十几年前显得太超前,那么在现在可能就显得太落后了,对于现在的学生来说,学习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对不起,我提起他就是有点惋惜。这么好的老师,却让学生给……而且他生前在学院里也不受待见,因为他不愿意给领导送礼,一直都没评上副教授。
可是他自己好像不太在乎,只是默默地备课、上课,年复一年地做着这件越来越没有人在乎的事。近两年他偶尔也会跟我发两句牢骚,这让我很惊讶,以前可从来没有过。”
“他说了些什么?”
“他说有些学生的行为完全没办法理解。他说得很委婉,没有指名道姓。但是我大概明白了,有些学生完全不去上课,布置的小作业也不写,甚至还会给老师发信息让他直接发一份答案来抄。”
“怎么会有这种事……”
“还有,据说有学生因为觉得自己肯定会不及格,还提出要委身于他,送礼的就更不用说了。”
乔飞航突然想起办公室里的名酒,好像仲老师并没有拒绝那份礼物。
“仲老师很喜欢喝酒吗?”
“你怎么知道?他唯一的嗜好就是喝酒,这个倒是全校都知道,之前出过一个很尴尬的事情,他在酒后直接闯进院长办公室破口大骂,好多学生都听到了。”
“啊,这事情确实有点……”
“不过他资历老,级别又低,院长拿他毫无办法,所以也没有什么处罚。不过最重要的可能是他骂的话确实太直中要害了,他说院长就是在用自己的权力把整个学院一点点变成一个垃圾堆,以此来完成自己成为垃圾站站长的梦想。”
乔飞航忍不住笑出了声,如此大胆的话居然出自风评这么好的老师之口,实在让人难以想象。
林青似乎是在为自己讲起逝者的闲言碎语感到懊悔,连忙解释道:“他喝了酒确实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所以平时都会在家自己喝,那次可能是刚好赶上优秀教师评选,他在第一轮就被刷掉了,气不过才去找院长的。他不喝酒的时候是个很沉稳的人,话很少,所以这件事才广为流传。”
乔飞航点点头,自己从不喝酒,就是怕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突然,他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原来是麻辣烫做好了。
碗里的麻辣烫看起来颜色很鲜丽,可是乔飞航根本没有胃口,他脑子里全是案子,丝毫没有吃饭的心情。
“啊!”正在吃饭的林青突然叫了一声,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乔飞航着实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来周晨是谁了,刚才就觉得很眼熟……他是校学生会今年才入会的新成员。学生会偶尔需要我来签一些文件,这种活都是新成员来做,所以我见过他几次。”
“那你对他的印象如何?”
谜托邦·中国女侦探
林青从手包里拿出一张面纸,将自己嘴角的红色痕迹轻轻抹掉。
“我觉得他是个很有特点的人,应该说很努力而且很认真呢,总之给人的印象很深刻。”
林青的话让乔飞航有些迷惑,他问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嗯……可能就是跟其他人不太一样吧。其他人进学生会大多是为了给履历添一笔,或者是评奖学金的时候多一页ppt,而他却好像真的想做出点什么。虽然他才上大一,但是他非常喜欢在大会上举手发言,大胆说出自己的提案。在我看来这是很有勇气的表现,但是学生会里有比较严的等级制度,所以比起他这样喜欢表达自己的人,还是那些默默干活的人会更受欢迎吧。”
“原来如此。”乔飞航终于明白了,虽然林青说得很委婉,但言下之意是周晨在学生会比较爱表现自己,并不受欢迎。
“那么他有没有和什么人有过直接冲突呢,或者说他脾气如何?”
“这我倒是没听说。”林青迅速回答,语气比之前更冰冷,像是在掩饰什么。
“对我没什么不能说的吧,再说这些事我直接问学生也能知道不少,而且他们还可能添油加醋,更加影响学校的名声。”
林青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然后像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一般说道:“这件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自己的揣测……有一次他拿着文件来找我签字,我注意到他的嘴唇边有一大片乌青,就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告诉我是摔跤摔的。但是那个位置怎么可能摔成那样呢,怎么看都像是被人打的……”
“也就是说,有人欺负他?”
乔飞航紧皱眉头,虽然知道N 大的专业水平不高,但是关于校风的风评倒是没什么问题,没想到还有这种事发生。
“可能只是普通的打架吧,但是他又不像是会打架的学生。反正我也不确定,只是我的个人感觉而已。这种事情除非本人跟老师说,不然老师也没有证据,什么都做不了。”
乔飞航露出了惭愧的表情,连忙说道:“没关系,我之后会找他的同学再旁敲侧击地问问。”
“你想要了解他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找他的室友聊聊。”
林青的一句话点醒了乔飞航,他想起自己上大学的时候每天都是跟室友在一起吃饭、上课、打游戏,说不定他的室友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线索。
吃完饭后,林青带着乔飞航来到了宿舍区,在很多排相似的建筑中七拐八拐,终于在一座楼前停下了脚步。
周晨的室友有三人,其中两个人都去图书馆自习了,只有一个戴眼镜的黑瘦男生坐在椅子上看书。
林青先和他寒暄了几句,他似乎也是学生会的,之前和林青见过面。乔飞航从他们的对话里得知,黑瘦男生名叫陈崇,和周晨一样是今年刚入学的数学院大一学生。
乔飞航说明来意后,黑瘦男生起初还有点局促,但是听说是来了解周晨的情况之后,他立刻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看来数学老师被杀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现在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人知道了。
“你怎么没去图书馆?”
陈崇笑了笑说道:“我不像他们,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这样啊。我今天还听说好学生去图书馆,坏学生去院楼呢,不知道在寝室学习的算哪一种。”乔飞航想和陈崇套近乎,结果陈崇完全不买账,撇撇嘴说道:
“其实大家都差不多,这学校你又不是不知道,好也好不到哪儿去……”
“但是周晨算是好学生吧?”
“那当然,没有人比他更爱学习了。”
陈崇的话很干脆。果然,这一点倒是和其他人的说法一样。
“那他平时和你们相处得好吗?”
陈崇又皱起了眉,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别紧张,就是随便聊聊天。”
“他跟我不是一路人,平时没什么交集,所以这一学期也没说过几句话。”
“那他跟其他两个人关系怎么样,有没有闹过什么矛盾?”
陈崇看了一眼林青,似乎在确认什么,林青迅速说道:“没事,有什么就说什么。”
“他跟我们寝室的刘书博关系很不好。”
“因为什么呢?”
“刘书博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平时比较爱丢三落四,也经常抄作业和翘课,不爱学习。但是周晨很认真,一定要数落他几句,而且一般说得都有点难听,或者说是带点嘲笑的。”
“所以那次刘书博打了他的嘴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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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飞航放出鱼饵,陈崇果然咬钩了,他一脸不满地说道:“你这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还问我干吗?”
“我是猜的,跟你确认一下比较保险。”
“那件事真的不能怪刘书博。我记得他准备翘掉一门很无聊的课,周晨就在上课之前笑着说:‘我真羡慕你,无忧无虑的,直接准备下学期再学一遍就行了。’刘书博刚好打输了一局游戏,嘴里正在骂人,听了这话火一下子就上来了,什么也没说,对着周晨的嘴就来了一拳。不过周晨之后也没说什么,就说‘这事没完’,然后就迅速走了。后来也没发生什么事,我一直怕他报复刘书博,因为刘书博的爸爸在本地是比较厉害的,我怕周晨以卵击石,所以私下里劝过他。他听了以后就说‘你误会我了,我才不跟这种野蛮人计较’,后来两人也确实没说过话,平时见到就把对方当空气一样。”
“原来是这样,我还真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大家对他的印象大多是比较认真的好学生。”
陈崇摇摇头,说道:“他认真可不仅限于学习上,生活上也是,看到我的衣服放在那儿没洗都要说我两句。而且他又很喜欢较真,一定要跟你讲道理说服你,所以我都尽量不跟他说话,他指出的问题我就立刻改,真的怕了他了。”
乔飞航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那他自己的生活习惯是不是特别好?”
“那是自然,每天七点起十二点睡,谁都不能在他睡觉的时候打扰他。”
“那他有弄丢过校园卡吗?”
“校园卡?我印象里没有。他平时把卡放在书包前面的口袋里,每次用完立刻放回去,认真得很。”
果然!乔飞航在心里欢呼了一声,现场的卡果然是周晨自己掉的。
“还有什么问题吗?”
“最后一个问题,周晨和仲老师的关系怎么样?”
陈崇沉思片刻说道:“老实说算是很不错了,周晨每次下课都找老师问问题,偶尔还在上课的时候回答问题。这样的好学生哪个老师不喜欢呢?虽然他在寝室里经常说仲老师太落伍了,不知道近两年数学的新进展,但是他说的那些名词都太新潮,我完全听不懂。”
“原来是这样……”目前为止还是找不到周晨杀害仲老师的动机,只能等他醒来以后直接问他了。
谢过了陈崇之后,乔飞航和林青走出宿舍。外面天色已黑,宿舍楼区也亮起了路灯,两人在路灯下走着。乔飞航有点失望,没想到周晨和室友的关系也不好,这样一来,可能知道他犯罪动机的人恐怕只剩他的女朋友了。
林青带乔飞航来到女生宿舍区,因为乔飞航不方便进女生宿舍,于是林青带焦琳走出宿舍,三人就随便在宿舍楼下找了一把长椅,乔飞航在长椅前站着。
“怎么会这样……”焦琳坐下后,立刻开始啜泣,乔飞航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到她红肿的双眼和鼻子,似乎已经哭了很久。
“别太难过,他还在抢救,还有希望。”
林青在一旁安慰道。
“可是我真的不相信他会杀人!”
说这话时,她的双眼盯着乔飞航,充满了怒火。
“我们也还在调查中,还不好确定。”
“你当时明明就是指着他说他是凶手!”
焦琳带着颤抖的诘问让乔飞航哑口无言,他当时确实做得有些鲁莽,但是焦琳现在的表现也和下午见到时判若两人。下午的她看起来熟知人情世故,对事情的看法也很清晰,而现在却像是被人偷走了心爱玩具的小女孩。
林青在一旁安慰了一会儿,焦琳终于安静了下来,乔飞航见缝插针,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所以周晨和仲老师平时没有什么矛盾吗?”
“当然没有!仲老师最喜欢周晨了,他是我们班级最认真的学生,好几次老师都在课上表扬他才学广博,说他知道很多老师都不知道的事情。”
“原来如此。”乔飞航点点头,虽然焦琳的描述完全是正面的,但是言语之间却有一种十分夸张的感觉,像是在尽力保持着一种姿态,让人有些不舒服,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而且他平时对我也特别好。我比较笨,经常做错事,他都会认真告诉我哪里错了,跟我讲道理,然后再让我改正,从来不和我发脾气。我虽然很不喜欢数学,但是他每天都督促我学习。每次我偷偷跑出去和别人逛街、看电影什么的,他就会好几天不理我,让我自己去醒悟。我玩的时候虽然很开心,但是事后确实很懊悔。正如他所说,如果现在不管住自己,以后就会在残酷的社会竞争中失败,沦为社会的渣滓。我觉得他说的很对,所以我真的很努力,这次我肯定会考出很高的分数回报他的!他说如果考好就给我一个奖励,还不知道是什么……”
焦琳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中满含憧憬,双手紧紧抓住了衣服的边角,谜托邦·中国女侦探
声音微微颤抖。乔飞航无法理解这种强烈的情感,只能转移话题:“你不喜欢数学系,为什么要学数学呢?”
“我只是刚到分数线,被调剂了专业。”
“那你知道平时有哪些人讨厌仲老师吗?”
这个问题让焦琳犹豫了一下,但是她很快说道:“我不知道,他是个好老师,可能那些学习不好的人想报复他吧,毕竟他把题出得那么难,简直就是难为人,我觉得很多题可能只有周晨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做出来。”
焦琳的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乔飞航挠挠头,一旁的林青说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焦琳离开之前还不忘瞪乔飞航一眼,那个眼神让他毛骨悚然。
送走焦琳后,林青说要和领导汇报情况,也转身离开了。这倒是提醒了乔飞航,他开始盘算怎么和局长解释这件事。周晨多半就是凶手,但最大的问题是他现在昏迷不醒,如果一直这么睡下去,案子就永远破不了。嫌疑人不仅逃跑,还撞到头失去了意识,局长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他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电话响了,上面赫然显示着“局长”两个字。
“局长……”乔飞航接起电话,他有一肚子话想说,然而对面显然没打算听。
“乔飞航,你被停职了,回局里办一下手续。”
“局长!”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乔飞航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而电话里却传来了冰冷的忙音。
乔飞航感觉到了深深的绝望,望着天空中明亮的月亮,他的第一反应是终于能回家睡个好觉了。
5
“梁——雪——”乔飞航一边用力拍门,一边用整个走廊都能听到的声音大声呼唤。
他知道梁雪此时肯定在家中,他也清楚她并不想见自己。梁雪是他的前女友,也是一名立功很多的刑警。一年前两人在抓捕逃犯的过程中犯错,放走了重要的嫌犯,梁雪便从此引咎辞职、闭门不出。上个月,乔飞航在调查一起谋杀案时偶然进了梁雪的新家,与她重逢。梁雪轻松帮他破解了谜案,却误以为他已经有了新的女友,与他划清界限。两人不仅没有重归于好,反而增加了新的隔阂。发生这些事后,乔飞航原本以为两人再也不会见面了。但是此刻,他再次站在梁雪家门口,因为他清楚一件事:梁雪是世上唯一能救他的人。
终于,门轻轻打开了一条缝。
“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门缝里传来了冰冷的声音,接着,没等乔飞航开口,门便被重重地关上了。
乔飞航跪倒在地,感觉眼泪在眼睛里打转。“求你帮帮我吧,我有个谜无论如何都解不开,你帮我解开,我做什么都可以。这关系到我的职业生涯!”
门迅速地被再次打开一条缝,一颗小巧的脑袋冒了出来。
“刚刚那句话,你再说一遍。”
乔飞航的心中一下子燃起了希望,他把头抬起凑到门缝边上,然后说道:“这关系到我的职业生涯。”
“不,不是这句。”梁雪果断地说道。
“你帮我解决案子,我做什么都可以!”乔飞航说“可以”二字时已经有了哭腔。
“也不是这句。”梁雪的语气愈加冰冷了。
门缝的间距渐渐缩小,眼看着门又要关上,乔飞航急中生智,突然喊道:“我有个无论如何都解不开的谜!请你帮帮我!”
梁雪停下了关门的动作。
“给你一句话的机会讲给我听。”
“遵命!”乔飞航忍不住脱口而出,略做思索后说道:“凶手对现场进行了精心清理,擦掉了脚印和指纹、带走了毛发,但是却把印着自己名字和照片的校园卡忘在了显眼的地方,这究竟是为什么?”
乔飞航从没有一口气说完这么长的一句话,差点背过气去。这时,房门大开,屋内温暖的阳光照到了乔飞航的脸上,而他的头顶却笼罩着一层暗云。他抬起头,只见眼前是梁雪温柔的笑脸,正俯身看着他。
“请进吧,听起来是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呢。”
乔飞航如蒙大赦,连忙站起身冲进客厅,生怕下一秒钟梁雪就变了主意。
梁雪也没有生气,脸上依然带着微笑,似乎刚刚乔飞航的那番话让她心情很好。
果然,用谜题来吸引梁雪是正确的方法,虽然梁雪并不在意自己这件事让他的心痛了一下,但是此时显然有更重要的事情。
“那么,先给我讲讲你是怎么被停职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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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飞航正喝着梁雪给他沏的热茶,听到这句话,口中的茶差点喷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被停职了!”
梁雪皱着眉,似乎他刚刚说了一句废话。
“很简单,现在是上班时间,你却以私人的身份跑来向我求救,你刚才说这关系到你的职业生涯,那你显然是犯下大错被停职了。最重要的是,你现在精力这么充沛,应该是睡了个久违的大懒觉吧。”
梁雪的脸上又恢复了微笑的表情,只是在乔飞航看来,这笑容有些邪恶。
乔飞航羞愧地低下头。
“一周?”
“十天。”说完之后,乔飞航连忙补充道,“虽然我被停职了,但是我的下属还在,他会告诉我所有的搜查进展。”
“你人缘真不错。”
梁雪无情的冷嘲热讽让乔飞航彻底泄了气。既然已经完全被梁雪看穿了,那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他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自己的遭遇,从发现尸体到迅速破案,其中讲到自己迅速根据掉在现场的卡片找出凶手时,他不无得意地看了一眼梁雪,而她的脸上却依然是一贯的笑容,并没有表现出对他的赞许。
最后讲到自己和局长的对话,乔飞航感到有些委屈,他提高了音量:“明明凶手就是那个叫周晨的学生!说不定他就是没注意到自己的卡丢在了那里。”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也有点心虚,偷偷看了一眼梁雪,她没有接话,于是乔飞航只能主动问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他会把卡丢在那里吗?解决了这个问题,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梁雪摇摇头没有回答,反问道:
“那张卡掉在血泊里,所以如果是他不小心丢在那里的,应该是行凶的时候掉出来的,对吧?”
“是的。”
“但是他的室友也说了,他平时喜欢把卡片保存在书包前面的口袋里,所以随身带着的概率很小。”
“是的……”
“好,那我们姑且认为他当时带着卡去行凶,然后卡掉了出来。但是最后,他擦去了现场所有的指纹,对吧?”
“是的。”
“尸体过了一小时才被发现,那层楼也没有几个人,换言之,行凶和处理现场的时间很充裕,对吧?”
“是的。”乔飞航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事已至此,你依然认为他的卡是忘了带走吗?”
乔飞航低下头,他回想自己从发现卡到确认周晨是凶手的全过程,如果说在最初看到卡片时他只是怀疑,那么让他更加确信的应该是周晨的反应。
“可是我指出他是凶手的时候,他害怕得转身就跑,这还不足以证明他是凶手吗?”
梁雪的笑容消失了,语气也变得严厉:“赶到现场的他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突然被警察叫到名字,然后说他是凶手,在这种情况下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反驳。但是当时他看到现场还有其他同学,而且警察还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他觉得是同学故意陷害自己,多说无益,转身逃跑也无可厚非吧。比起这件事,你的行动才有更大的问题。
作为一个警察,在犯罪现场是不能用‘凶手’来称呼任何人的,局长生气的原因也是这一点。所以无论怎么样,你现在被停职反省都理所应当。”
“可是……”乔飞航的语气里满是委屈。
“说到底,你就是觉得自己很聪明,能迅速破案,所以得意忘形了。但是你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你这个所谓的推理有多大的漏洞。不仅仅是卡的问题,学生们的考试卷也丢了,你也说了周晨是个好学生,如果他是凶手,为什么要带走卷子呢?”
乔飞航哑口无言。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正如梁雪所说,他当时沉浸在兴奋状态里,完全忘记了其他事。想到这儿,他突然感到全身发冷。他本以为自己只是犯了小错,根本没想过周晨不是凶手的可能性。在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之后,如果证明周晨是被冤枉的,“警察在杀人现场栽赃普通大学生,导致其因意外死亡”这个新闻头条,恐怕足够让他被群众的唾沫淹死了。
“我……我该怎么办。求求你,帮我吧!”
梁雪没有回答,抿了一口杯里的茶,然后将身子靠向沙发背,像是在思考什么。
乔飞航一脸期待地看着梁雪,而她过了半天仍然没有说话。他急不可耐地凑上前,坐在梁雪旁边,然后问道:“你还能想到其他人行凶的可能性吗?如果没有的话,不就证明凶手真的是周晨?”
梁雪轻轻前倾身体,把杯子放在茶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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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没想到你居然还会用排除法了,有长进。”
“我好歹也是个警察!”
梁雪没有理睬他,自顾自说了下去:“既然你进步这么大,那我就帮你一把吧。但是你要知道,推理的真相未必会是你自己期待的结果,即使是这样,你也能接受吗?”
梁雪的眼睛闪闪发亮。乔飞航沉默了一下,他知道存在着周晨不是凶手的可能性,但是如果推理的结果如此,他也只能接受了。想到这儿,他站起身义正词严地说道:
“事已至此,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得承担了,眼下最要紧的问题是找出真相。”
梁雪眯着双眼说道:
“这就对了,虽然我对你还很失望,但是眼下找出真相是最重要的。那么……我就给你一个提示吧。”梁雪终于愿意帮忙了,然而乔飞航却高兴不起来,他的心里十分畏惧这个还没有找到的真相,但是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受了。
“我刚刚已经说了,现场的卡是第一个重要线索,它的存在有两种可能性,一个是凶手无意中掉在那里的,而另一个可能性,卡是凶手故意放在那里的。”
乔飞航默默点头,一直以来他都在围绕着第一种可能性去推理,但是从现场看,凶手是个认真的人,他擦拭了痕迹却把卡忘在了现场,这一点确实很不合理。而且周晨的习惯是把卡放在书包里面,行凶时却带在身上,这一点也很奇怪。就这样,他的推理进入了死胡同。
那么从另一条路开始推理,凶手故意把卡放在现场,当然是为了嫁祸给周晨。所以他应该是一个能够拿到周晨校园卡的人。但是,如果只是偷校园卡的话,似乎谁都有可能。
等一下,真的有人会为了嫁祸给周晨而故意偷走校园卡吗?杀死仲不执的凶器是他自己的水果刀,法医说了,用水果刀杀人很不靠谱,一般的水果刀都比较薄,可能没有捅穿肌肉就先断掉了。仲老师的水果刀比较硬,这只是凶手运气好罢了。换言之,这不是预谋杀人,不然凶手一定会带更顺手的凶器过去。
这是**杀人,凶手和老师起了争执,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杀害了老师。
所以,凶手一定不是为了嫁祸才故意偷走校园卡的,而是偶然捡到了卡。
那么他在哪里捡到了卡呢?
乔飞航努力回想着关于卡的证词,试图梳理时间线。按照他女朋友焦琳的说法,两人早上在食堂吃早饭,那个时候是周晨请她吃饭,应该是刷了卡的。
之后,周晨就去教室自习,中午饭也是在教室里吃了面包,也就是说从早饭之后都有可能丢卡,卡丢在了食堂、教室,或者从食堂到教室的路上。
等等,周晨的室友说过,他平时把卡放在书包前面的小袋子里,保存得很认真。所以他的卡不可能丢在食堂或者路上,只能是在教室打开书包的时候掉的,一定是掉在教室里。所以捡到卡的人是和他在同一个教室的同学……也就是李小倩和孙弘博!
一下子就将凶手锁定在了两个人里面,乔飞航有点兴奋。他抬起头,梁雪正在气定神闲地喝着茶,似乎在等待他开口。梁雪显然已经知道了真相,这让乔飞航越发有信心。
“请你再给我一个提示吧。”
“另一个重要线索当然就是卷子。你刚才说,在你被停职之前卷子还没有找到对吧,现在呢?”
“被停职”这几个字让乔飞航心里难受了一下,但是他故作平静地看了一眼手机,然后说道:
“现在也还没找到。不过昨天主要是在搜查尸体周边,地毯式搜索今天早上才开始,凶手应该没有机会离开大楼,估计找到卷子只是时间问题。”
梁雪点点头。
“那么凶手为什么要偷走卷子呢?这是第二个问题,当然也是最重要的问题。”
乔飞航脑海中浮现出两人的相貌,李小倩是个认真的女生,考试那天因为身体原因发挥失常;而孙弘博是个大大咧咧的男生,似乎对学习和考试不怎么在乎。两个人都自称很有可能不及格,如果他们中的某个人是凶手的话,确实可能会为了让成绩作废、重新获得考试机会而偷走卷子。
“还有别的提示吗?”
“这么快就想完了吗,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看来没有我你果然有更多锻炼的机会。”
梁雪的夸奖让乔飞航不由得得意了起来,但是紧接着他又想起以前和梁雪一起查案的日子,那些日子显然幸福得多,只是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想到这儿,他又变得有些伤感。
“最后一个重要的线索就在你的眼皮底下,但你却没有发现。”
“我没有发现的线索?”乔飞航很惊讶。
“是啊,不是现场有什么,而是没有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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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飞航愣住了,当初进现场时,他在被动地接受一切看到的东西,但是仔细想想,现场确实有东西显得很突兀。
“是酒!”乔飞航惊呼道,“那么名贵的酒,怎么可能就那样放在地上。那应该是别人送给他的礼物吧,但是那么大的盒子怎么可能直接这样送呢,也太不方便携带了。送礼的时候一定有一个袋子,所以缺少的东西就是装酒盒的袋子。”
梁雪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恭喜你,你找到了最后一个线索,现在我要去午睡了,剩下的部分你自己推理一下就可以了。”
梁雪站起身,走进了卧室。随着关门声响起,客厅突然变得无比安静。
我一定可以的!乔飞航一边为自己打气,一边顺着酒袋子继续想了下去。
装酒盒的袋子被凶手带走了。可是他要袋子干什么……袋子肯定是用来装东西的,那么是什么呢?
卷子!既然是偷偷给老师送礼,那么袋子应该是那种黑色大塑料袋,越不显眼越好,所以刚好用来带走卷子。
这一点和用水果刀杀人一样,凶手就地取材,说明偷走卷子也是临时起意,所以没有带包来。
但是这并不合理。凶手失手杀了老师之后,想到的应该是如何尽快脱罪,为什么还想偷卷子呢?凶手用刚刚拾到的校园卡嫁祸给周晨、擦掉现场的痕迹,已经可以排除自己的嫌疑,应该尽快溜走才是,如果再偷卷子,就很可能被警察抓到把柄,太不划算了。
只有原本就打算来偷卷子的人,才有这样强烈的偷卷子的愿望,这个心情在谋杀后可能依然存在。
凶手在失手杀了老师后,想继续完成偷卷子的目的,所以偷了卷子。更可能的是,在他跟老师争斗时卷子散落在地,沾过他指纹的卷子四散各处,他来不及一张一张擦干净,于是只好带走。不管哪一种,他一定是个一开始就想偷卷子的人。
我们现在知道凶手是有预谋来偷卷子的,这就和他现场取材产生了矛盾。
他为什么不带包而是选择用现场的袋子呢?
因为他知道这里有装酒的袋子可以用。
所以,凶手就是给老师送酒的人。
那么酒是谁送的?焦琳说过,仲老师平时不会经常来办公室,只有上课或者批卷子的日子才偶尔来一次,所以送来的礼物他应该不会在这里存放太久,也就是说这个酒就是近几天送来的。
这几天他只有今天来了办公室,所以这个酒就是今天送的。现在只剩下两个嫌疑人,李小倩选修课下课后直接来了教室自习,如果是她送的酒,她需要从课上带来,那么大的袋子肯定会被很多同学看到,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凶手就是孙弘博。
他先是上午给老师送了酒,但是下午却突然觉得老师可能会出尔反尔,他送礼的事情也没有别人知道,如果老师就这么给他不及格,他也只能吃哑巴亏。
所以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趁着老师上厕所的工夫偷偷把卷子全都拿走,反正楼里这么多人,老师肯定想不到是谁干的。当然他肯定留了个心眼,先看了一眼卷子,如果老师给了他及格他可能就不偷了。在从教室去办公室的路上,他路过了周晨的座位,刚好捡到了他的校园卡,而周晨这时候可能在上厕所,不在座位上,所以没办法还给他。于是,他就带着周晨的卡去了老师的办公室。
但是他偷卷子的时候被回来的老师刚好撞见,于是惊慌之下捅了老师一刀。冷静下来以后他发现老师已经没有了呼吸,于是将指纹擦干净、留下校园卡嫁祸给周晨,但是他依然对自己考试不及格的事情耿耿于怀,索性将卷子用袋子带走,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原来这就是真相……”乔飞航不禁喃喃自语。如此一来,的确能解释所有奇怪的事情,接下来只要在垃圾桶里找到卷子,上面多半还有孙弘博的指纹,如此一来整个案件就水落石出了。那么到时候,他的警察生涯可能就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乔飞航瘫倒在沙发上。他等着自己的下属发来找到卷子的消息,那就是对他最后的审判。但是在心底,他却希望这个消息来得慢一点,他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希望存在,似乎一切都存在着转机。
乔飞航闭起眼睛,他思考着自己的警察生涯,似乎一切都是那么遥远。从最初作为一个愣头青跟随老警察巡视社区秩序,到后来第一次接触谋杀案,看到了可怜的受害者家属们,那一刻他似乎觉醒了。他通过认识什么是“人”,认识到了什么是一个真正的警察。他有过畏惧,也有过喜悦,而这一切都有梁雪陪伴身旁。梁雪走后,警队的生活虽然一如往常,但是他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大概是那种找到真相后,一瞬间的极度兴奋吧。他突然意识到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曾经的每一天他都沐浴其中,渐渐也视之如常,而现在这种快乐只存在于这个房间里了。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在杀人现场做出那番啼笑皆非的“推理”。他的内心深处或许只是想唤起那份纯粹的喜悦,所以才会东施谜托邦·中国女侦探
效颦地模仿梁雪、扮演侦探,而他并没有梁雪的智慧,所以那独断的“推理”
只是不及格的戏仿。想到这儿,他似乎释然了。今天在这里他又找到了熟悉的喜悦,而对于自己犯下的错误,也只能接受它带来的惩罚。等周晨醒后,去和他道歉吧,虽然可能会被开除,或者被调去基层,不管怎样,大概一辈子也不再有机会接触到谋杀案了。但是他知道,当他想要再次体会这种纯粹的推理之乐时,有这样一个地方是他永远的港湾。
“喂,你做了什么奇怪的梦吗,怎么笑得这么猥琐?”
梁雪的一声呼唤突然在耳边响起。乔飞航睁开眼,发现眼角竟然湿湿的,他连忙打个哈欠掩饰,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已经想通了,我要去医院向周晨道歉,然后接受惩罚。”
“你在说什么?”梁雪的表情十分诧异。
“我根据你的提示推理出真凶是孙弘博,我错怪周晨了,你早就知道的吧。”
“你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等一下,我先问你,卷子还没找到吗?”
梁雪伸了个懒腰,坐在了乔飞航对面。
“还没有。”
“那你可以给我讲讲你的推理吗?我真的很好奇。”
梁雪的眼睛闪闪发光,乔飞航得到了鼓励,自豪地将自己的推理讲了一遍。
梁雪听完后,露出了啼笑皆非的表情,然后说道:“我还以为你进步了,原来果然高看你了。我明明给了你那么多提示,为什么你能绕过所有正确答案,想到这么漏洞百出的推理来呢?”
“我觉得是很顺畅的推理啊!”乔飞航非常委屈。
“简单来说,你的推理里充满了偶然,偶然捡到了卡片,偶然决定偷卷子,偶然决定杀人。捡到了卡为什么不放回桌子上,而要带在身上?杀人以后为什么还要坚持偷卷子,就因为难忘初心?这种可能性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但是因为可能性太小就直接排除掉了。”
乔飞航百思不得其解,他明明用上了梁雪给的所有提示,为什么推理出的答案还是不对呢?
“可是我就是按照你的提示推理的……”
“好吧,我先从卷子开始说。我一直问你卷子找到了没有,你知道为什么吗?”梁雪的语气柔和了起来。
“因为经过搜查之后,卷子总会被找到。”
“是啊。我们都知道这一点,凶手当然也知道。别忘了,他仔细擦拭过现场,反侦察能力很强。凶杀案可不是简单的偷窃案,既然凶杀现场有东西不见了,那这件东西肯定会被警察当作重要证物,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如果只是老师自己丢了卷子,恐怕连垃圾桶都不愿意翻吧,可是在谋杀案里,为了找到卷子警察恐怕会连地基都翻出来。”
“技侦的同事们好辛苦。”乔飞航感叹道。
“重点不在这儿,而在于凶手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把那么一大包卷子销毁掉,最后肯定会被警察找到,却还是坚持偷走,引人怀疑。”
“我想不明白……”
“他偷走卷子的目的不是让卷子消失,而是赋予卷子特殊的意义。他想要卷子作为重要证物被警察找到,而不是被发现尸体的人们看到。”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最后还是会被找到的,而且他也没办法在卷子上做任何手脚,我们只要经过鉴定就会轻易发现问题。”
“当然有区别。作为重要证物被警方封存,那么最后警察只会将成绩透露给老师,老师再录入系统让学生们自己去查。而如果放在现场,先发现尸体的一定是学生,他们会忍不住偷看批过的卷子,于是凶手的秘密就被所有人知道了。
凶手最怕的就是这一点。所以我们可以推理出,凶手是一个‘好学生’,是对自己的成绩很有自信,却没有及格的人。”
“周晨……”
当天在教室学习的学生里面,周晨是唯一一个大家口中的“好学生”。
“仔细想想,我们关于周晨的印象都是侧面描述,同学们说他平时很喜欢找老师问问题,上课时很喜欢举手说一些很高深的知识,课间还会在大家面前大声给女朋友讲题。但是如果他只是自以为学会了呢?他刚好在一个学习成绩很不好的班级,在这样的环境里无论他说什么都会被人赞赏,这让他渐渐产生了‘自己很厉害’的误解。”
梁雪的脸上露出了坏笑,乔飞航感觉她仿佛在说自己,不禁感到无地自容。
“我们这位可怜的周晨同学,那天应该是为了早点知道自己的成绩才去自习的吧。他乐颠颠地跑去办公室找老师套近乎,大概还聊了聊下学期要学的抽象代数之类的东西,然后再问老师自己的成绩。起初老师可能也想保密,但是抵挡不住他的热情,就告诉他了—— 他不及格!他室友说过,其实周晨经常觉得老师不如他,所以在心底他连老师也瞧不起吧。得知这个事实之后他没办法接受,愤怒地刺死了老师。他有点小聪明,所以冷静下来后立刻清理了现场。谋杀现场搞定了,唯独卷子很难处理。如果之后有学生进入现场,出于好奇一定谜托邦·中国女侦探
会看一下成绩,到时候就会发现他不及格,这种八卦大家可是最爱讲的,毕竟好学生是所有人的谈资。他的事迹很快就会传到同学们耳中,以后他的学弟学妹也会记得这么一个可笑的人,当然最可怕的就是他的女朋友也会知道。他能够做出在众人面前大声讲题这种可怜的事情,一定很自卑吧,也许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配不上女朋友,他引以为傲的东西只剩下‘智商’了。可是如果连她的女朋友都笑话他,他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呢?于是,他急中生智,想到了一个办法,只要暂时将卷子藏在一个不太好找的地方,警察一定会把卷子当作重要线索,到时候他们就会帮他做好保密工作了。”
梁雪停下话头,但仍然是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
见到她这副表情,乔飞航知道这就是最后的真相了,于是轻轻叹了口气。
“一切都结束了,接下来只要慢慢搜查,等找到卷子就水落石出了。”
“卷子的位置其实也很好想,只要你注意到了我的另一个提示。直接告诉你答案吧。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卷子就藏在办公室里。”
“什么?”乔飞航惊掉了下巴,办公室明明已经搜查过了。
“你还记得书架最上排的档案盒吧,他就把卷子混在那些文件里面。警察搜索卷子的时候肯定会觉得那是一个大物件,而他把卷子分散放起来,就不容易被找到了。”
“啊!他们好像确实还没来得及一张张翻看文件。”
乔飞航连忙发了信息给自己的下属,让他去仔细搜查档案盒,然后,他抬头抗议道:
“可是你刚才没有给我关于找卷子的提示!”
“当然有,就是袋子啊。”
“这个我想到了,袋子作为容器,是凶手用来带走卷子的……”
梁雪摇了摇头。
“为什么你想到一个可能性就止步了,并且坚持认为这是正确的呢?袋子的作用很多,你去思考它的形状、材质、功能等等,所有的可能性不就变成画面,一一浮现在脑海中了吗?在这里找到一个最符合凶手目的的可能性就好了。你难道不是这样推理的吗?”
梁雪用看外星人的眼光看向乔飞航,而他却觉得只有梁雪会在一瞬间想到这些,她才是那个奇怪的人。但是如果有机会,他也想试着让眼前呈现出那样的画面,那一定是个截然不同的、缤纷多彩的世界吧。
见乔飞航没有回答,梁雪一脸不情愿地说道:“袋子最简单的功能就是用作容器,而它的性质就是光滑,不容易留下太多痕迹。凶手想到将卷子藏在档案盒里之后,发现自己身高不够,即使踩着凳子也够不到档案盒。他看到旁边的袋子,便用袋子装了几册书,再放在凳子上当作垫脚。之后只要擦干净袋子再扔到垃圾桶就可以了,谁也不知道这个袋子与凶杀案有关。顺便说一下,即使最初不知道周晨是凶手,仅身高这一条就能锁定他,所以我从一开始就确定他是凶手了。”
原来袋子是这个用处!乔飞航十分羞愧,他本能地认为袋子消失就是用来装卷子了,真是太想当然了。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这一点我也给了你足够的提示。”
“校园卡!你明明告诉我校园卡不可能是他无意掉落,而是被人嫁祸的,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从一开始就排除了周晨。”
“我可没这么说,我说的是:我们排除了凶手无意留在现场的可能,卡留在现场肯定是故意的。”梁雪露出了严肃的表情,“你明白这个区别吗?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否定过周晨是凶手啊,我只是在否定你坚持的‘不小心掉落’。”
乔飞航回想了一下,梁雪确实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过周晨不是凶手,她给出的提示,无论是为什么把卡故意留在现场、偷走卷子还是带走酒盒的袋子,说的都是‘凶手’。也就是说,梁雪用到的线索跟他完全一样,也给他指出了正确的方向,但是他却每一次都和真相失之交臂。
虽然明白了梁雪的意思,但是怎么看都觉得匪夷所思,乔飞航疑惑地问道:“如果他是凶手,怎么可能把卡故意留在现场呢?”
“很简单,因为在他眼里,那根本不是他的校园卡。”
乔飞航突然觉得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但是自己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你说过,林青老师的卡也是蓝色的,和学生的卡一样。如果周晨行凶时,老师的口袋里掉出了一张校园卡,他第一反应肯定认为这是老师的卡。当然,严谨的他肯定想到了要捡起来确认一下上面的信息,但是这张卡掉在血泊里,他如果捡起来就会留下痕迹,很难处理,所以他只要确认这不是自己的卡就可以了。那么这时候他想到了什么呢?答案就藏在他女朋友的话里。”
“她女朋友说了,是周晨用他的卡给他们两人买了早餐。”乔飞航回想起来,这一点也是自己用来锁定卡丢失时间的关键。
“是的,那就是我们听到的最后一次周晨的卡的去向。而重点在之后,她的计划是去图书馆看书,而周晨要去教室学习,但是他们却在食堂楼下就分开谜托邦·中国女侦探
了。你说了,学校分南区和北区,南区是生活区,北区是学习区,两个人都要从南区到北区,为什么会早早分开呢?我们知道周晨确实直接去了教室,那么焦琳肯定去了另一个和他不顺路的地方。从食堂门口去另一个方向,只有食堂对面的大学生生活服务中心,也就是说,她的校园卡丢了,她要去生活服务中心挂失。”
“啊!”
“焦琳说她是个生活上比较邋遢的人,周晨平时很照顾她。得知她丢了校园卡后,周晨就请她吃早饭,劝她去补办一张卡。补办一般要等挂失二十四小时后,这段时间里周晨决定把自己的卡借给她用,而他在食堂顺便买了一个面包做午饭,也因此中午才无法用校园卡吃午饭。回到杀人现场,周晨看到老师身上掉下来一张卡,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的卡还在焦琳身上,而焦琳在图书馆。
然而他并没有想到,焦琳早上拿到卡后,在食堂又弄丢了,所以只能再借用别人的卡吃晚饭。而这张丢掉的卡——上面印着周晨名字和头像的卡——被在食堂吃早餐的仲老师捡到了。”
这时,乔飞航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只见上面只有一行字:“卷子找到了,一切如乔哥所料。”乔飞航默默熄灭屏幕,他知道他配不上这赞誉,事后一定要好好向下属说清楚。
梁雪似乎毫不关心消息的内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于是就出现了那神奇的一幕,周晨自信地认为那张卡不可能跟他有关系,所以留在了现场没有管,但是这正如他自信地相信自己绝不可能挂科一样,只是命运对这个可怜人的残酷玩笑罢了。”
柳荐棉,南京大学医学院在读研究生,钟爱黄金时代本格推理。
短篇推理小说《猫的牺牲》荣获首届“华斯比推理小说奖”,并收入《2018 年中国悬疑小说精选》,日文版2021 年9 月刊于日本《早川推理杂志》“华文推理特辑”;短篇推理小说《鬼火之翼》于2019 年9月荣获第二届“连城杯”全国高校推理小说征文大赛“最佳诡计奖”,并收入《2019 年中国悬疑小说精选》。已出版长篇推理小说《纯白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