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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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没必要这么处理的,处置方案和预后效果她都已经交代了,做不做手术,病人自己拿主意就是了。她偏偏上了心。当然不是因为与曾太太的几面之缘,而是因为乔红椴腿上的那几道伤疤。

是巧合吗?

闵月亮闭上眼,依稀能看见当日情景。闵月光躺在地板上,**着身体,像死了一样。她身下是暗红的血液,混在木色的地板上,被阳光照着,凝固成油画一样的色泽。

在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姐姐死了。

闵月光的右侧大腿根部,血糊糊的一片,是被人用刀割伤的。母亲带姐姐去私人诊所缝了针,对医生只说孩子学习压力大有自残倾向,又买了药,口服的、外用的,过了很久,那些伤口才结痂。但是,闵月光再也不和她们一起去公共浴室了,就连换衣服也不会当着她的面。所以,一直到姐姐去世的那一天,她陪着母亲给姐姐整理遗体,才看见她的旧伤口变成了两道暗红色的伤疤,交叉着,就像一个错号。

十年前的错号早已在记忆里模模糊糊,却突然与乔红椴腿上的疤痕重叠在一处。

她闻着房间里消毒水的味道,突然觉得很疲惫。

诊室里再没有人来,她静静地坐着,面对着雪白墙壁。夕阳在窗外,将树的轮廓投在墙壁上。

身畔有极淡的花香,从消毒水的味道中脱颖而出,让人莫名联想到森林中湿漉漉的清晨。她微微转头,不知谁将成江行的那把康乃馨从地上捡了起来,规规矩矩地放在桌子一角。

她不由得伸手触了触花瓣,月白的颜色,熨贴着她的悲伤。

手机在抽屉里轻轻振动着,她将它掏出来,看一眼,失笑。几百条未读的微信消息,十个未接电话。关心她的人还真不少呢。

她挑了几条简单回复过去,比如方若、比如护士长。袁晓星倒是一整天都没联系她,她心里诧异,心想那姑娘八成是生她的气了,可是她真冤枉,她直到今天才知道成江行是谁。她想着回家的路上要买点好吃的去哄哄袁晓星。如果下次再遇见成江行,别的先不说,先要给袁晓星要一个签名。

她这样想着,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才不会再见那个男人。

然后,她就看见了成江行发来的那张图片,白色的月亮下,停着一架银色的飞机。

她随手点开成江行的朋友圈,这个人仿佛是个间歇性话唠,有时每天起码要发三条以上的内容,有专业相关的文章,有日常琐屑的生活,有时又隔许久都不更新一条。她快速地滑着手机页面,直到看到他发于一个月前的一张图片,手指停下来。她轻轻点开,但见黝黑的海上铺满了银色的月光。

似曾相识。

“闵医生,下班啦,辛苦了。”小护士例行公事地来敲敲门,却又瞥了一眼她桌上的花。

她想解释,小护士嘻嘻一笑转身跑了,那笑容分明是说——我们都懂!

她自己忍不住也苦笑了一下,她与成江行之间,从一开始相遇,就已经是个天大的乌龙。

她慢吞吞地换了衣服,故意错过班车时间,打算独自溜回家。刚行至医院大门,有黑色商务车从停车场方向过来,挡在她身前。错愕之际,车门已开,冯露丝探身将她拉进车内,动作之敏捷,堪比功夫女星。

“哟,闵医生,好巧啊!”冯露丝语气有些冷。

闵月亮哭笑不得。

车子向南而行,开车人是琳姐。

“冯小姐。”她开口。

“叫我露丝。”冯露丝转过头盯着她。

闵月亮耸耸肩,看这位著名女演员满脸的醋意,她也能猜到几分。

“你竟然不心虚不脸红?”冯露丝觉得她的眼神过于坦**。

“我又没抢你男朋友。”她语气也不太友好,毕竟这一天,她才是最窝火的那个人。

男朋友。冯露丝喜欢这个称呼,脸上的醋意瞬间散去,只笑眯眯地看着闵月亮。

“狗仔就是讨厌,捕风捉影的,随便一张照片就能扯出八百字的恋爱小甜文。”冯露丝吐槽,又忍不住抱怨,“早知道你和成江行认识,我就不费力了。当初为了和他搭上线,我可是动用了好多关系。”

“我不……”闵月亮想说自己确实不认识成江行,又及时止住,说出来也没人信。于是话题一转,“我不是和你说过吗,你的五官挺有特点的,不用整。”

冯露丝吹了吹指甲:“我当然了解我的美貌。你以为我是为了整形才约成江行的?我只告诉你,我看上他了!能配上我这张脸的,目前为止,也就只有成江行了。”

“他的性格对我的脾气,可以高冷又可以热情,冰山和火焰都存在于他的灵魂里,特别有趣。”

说着话,她凑近闵月亮:“阿闵,你觉得成江行的脸动过吗?”

闵月亮被她问住,细细回想着成江行的样子,心里最先跳出来的影子,竟是邮轮舷梯上的初见,日光下惊鸿一瞥的侧脸。

她老实地摇摇头:“没有。”

然后难得又补充了一句:“骨相完美。”

这是相当高的评价了,冯露丝欢天喜地起来。

车子开到一处隐秘会所,冯露丝又拉着闵月亮下车。

“昨天多亏你帮我脱身,今天又害你名誉受损,我请你吃顿好的。”

闵月亮原本要拒绝,但是听到这句话,心里又暖呵呵的,这一整天,只有冯露丝站在了她这边。

名誉受损!必须要吃顿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