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直接去坐车，小区旁边是一条河，两个人沿着河边的休闲小路走。
“你听说过我？”他问。
她听见“阿行”这个名字的时候，明显惊讶了一下。
“嗯，师母偶尔会念起‘阿行’，没想到，你就是他。”她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和师母相处时间不长，差不多一年多吧，师母是个浪漫的人，但是师父很古板，所以师母大抵是孤独的。那时候，我年纪小，惯会哄长辈开心，和师母很亲近。师母有时做了饭，穿过半个城市送到学校来给我吃。”
她也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师母……”他踢飞了脚下的一块小石头，“是个很好的人。”
一年，其实也没见多少次，却足够让他一生怀念。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得到过的最后的温柔，母爱一样的温柔。
师母去年三月的时候去世了，他去了追悼会，却只远远地站在外面，没有进去。他没想到，在他消失很久之后，师母还会与人念起他的名字。
“你好啊，阿行。”闵月亮停住脚，郑重地伸出手。
这一次，是她认认真真地想要主动认识这个人，不带任何敷衍的目的。
“你好，阿闵。”他低低地说，他的掌心终于凉了。
阿闵和阿行，都是师母的孩子。
“师母去世之前说，阿行什么都没有做错。”
她说完，在成江行的眼里看见了闪烁光亮。她想，他很难过吧。她当时以为那仍是师母糊涂的言语，却不料竟是对成江行最后的牵挂。师母对他，是真的很疼爱呢。
难过的时候要吃甜食，这是她的习惯。
马路对面有甜品站，她说：“阿行啊，我给你买冰淇淋吧。”
语气像个姐姐。
成江行乖乖地跟着她过马路，她挑了自己爱吃的芒果味。成江行却扯扯她，指着原味的那一款说：“买那个吧，买一送一呢，划算。”
像个会过日子的小媳妇，看着好看又温柔。
店员小姑娘抿着嘴忍着笑。
他确实也习惯了在日常消费上的节俭，大约是少时看惯了母亲的精打细算，在物质生活上，并无过度的需求。
闵月亮愣了愣：“可是我喜欢芒果味啊！”
成江行皱着眉：“可是买一送一很划算。”
店员小姑娘不笑了，心想，这男人情商不够啊，这是明显会激怒女朋友的行为。于是，连忙化解尴尬，对闵月亮说道：“你男朋友一看就是会过日子的。”
闵月亮抬头看看店员，想要解释。
成江行却笑眯眯地扫了码，对店员说：“但是吃东西这件事一定要听女朋友的。”
他看着闵月亮的脸变得通红，觉得有趣极了，忍不住又逗道：“亲爱的，我陪你吃芒果味的。”
闵月亮飞起一脚，成江行爆笑着，迅速躲开。
秋天的夜晚，阿行和阿闵就像两个孩子，吃着冰淇淋，吵吵闹闹、追追打打。
有那么一刹那，成江行回头看着向自己跑过来的闵月亮，她的头发被河风扬起，脸上挂着鲜见的孩子气的笑，在灯光底下，明媚动人。
他有些失神，心里说：“师母，阿行很快乐呢！谢谢你的阿闵。”
闵月亮气喘吁吁地在他面前站定，手里的冰淇淋快要化了，她轻抿了一口，气呼呼地望着他：“成江行，你是不是才三岁？幼稚鬼！”
他满脸宠爱，认真地说道：“闵月亮，来我这里吧！”
闵月亮不解。
“来我这里，我给你独立的诊室，做你想做的事，做女性隐私门诊也好，做烧伤整形门诊也好，做美容整形也好，让你的想法有成为现实的机会，让你有空间去创新、去突破，让你迅速成长，让你的名字成为品牌。”
“让你成为‘月见’的接班人。”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有一瞬间，他捕捉到了她眼里的光亮。
但是，那光亮一闪而逝。
闵月亮认认真真地吃着冰淇淋，摇摇头，说道：“师父说不要浮躁，我们是握着刀的人，一定要走的稳。师父说，去看大江大河之前，总要淌过无数溪流。我不想走得太急。”
他走得很急。他也听过师父说这些话。
他沉默了一会儿，抬头对闵月亮笑起来，笑容里的那份玩世不恭又回来了。
“那，想来的时候来，我等你。”他举起手。
闵月亮笑着和他击了一下掌。
他心头的羽毛又飘动起来。
那一晚，他们一路走一路聊天聊地，直到他把她送上地铁。站台上有风声呼啸，列车远去。他一个人站了许久，脑海里空空****，直至走出地铁站，重又看见漆黑天幕，天上没有月亮。
天上没有月亮，心头有月亮。他心里忽然生出这一句。
他自己仿佛吓了一跳。
朴尓泯发来消息询问他的日程安排，他答非所问：“尓泯啊，为什么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个人的名字。”
“老板，那个人欠你很多钱？”朴尔泯对自己老板的喜好了如指掌。
“不是，是一个女人。”成江行迟疑应道。
“老板，那是爱情啊。”
他一失脚，险些从台阶上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