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闵月亮一早回了南市。
冯露丝下午要拍游戏定妆照，约了闵月亮在摄影棚见面。闵月亮进门的时候，冯露丝正在化妆。化妆师蘸了朱砂色的油彩在冯露丝唇谷上轻轻一点，落下红豆般的印记。
“一点相思。”化妆师随口说，“这个朱砂痣真是画龙点睛。”
一抬头，只见闵月亮出现在镜子里，素面朝天的一张脸，头发随意束成马尾，穿一件米白色的羽绒服，整个人看着清清淡淡的，但是，又说不出的夺目。
冯露丝被按在椅子上做头发，对着镜子微微一笑，说道：“要不然你们签她吧，不觉得她可以本色出演吗？”
冯露丝说完，众人看向闵月亮的神色就变了。她的妆容固然没有冯露丝精致，但她的气质似乎完全贴近人设图。
“请问，您……”化妆师指指自己的唇谷，“这粒痣是真的吗？”
闵月亮点点头，被他们看得一头雾水，冯露丝就在一旁“咯咯”地笑。
游戏公司负责外宣的几个小姑娘也在，看着闵月亮，都有些诧异。
一个说：“真的很像啊，真的可以用这个小姐姐做代言，要不要问问韩首席？这个人设图是我们韩首席设定的，据说改了很多稿才达到他的期望值。”
另一个开始放飞想象，问道：“小姐姐，你是哪里人啊？”
冯露丝直接替闵月亮回答：“她是S城人。”
大家一起拍巴掌：“我们韩首席也是S城人！”
有人尖叫道：“小姐姐，你不会是我们韩首席的暗恋对象吧？”
一群女人开始意**，脑补了一个暗恋故事。
话题越来越热闹，大家又开始聊这位韩首席，显然她们都是韩首席的迷妹。
“韩首席从来不坐班、不参加任何公司活动，但是他入职四年就做到了首席游戏设计师的位置。”
“韩首席真的好神秘啊，从来没有人看过他的正脸，总助勉强见过他的侧脸，据说个子很高，看背影就很帅。”
“神秘、单身、多金，简直就是超级优质股。要是真有个暗恋故事，那就又多了痴情的标签。”
“只可惜，韩首席有腿疾。”忽然有人弱弱地说。
“确实，我见他走路比平常人要慢些。”有人应道。
“你们不懂欣赏，这叫病态美。”立刻又有人反驳。
几个人立时聊得热热闹闹。
闵月亮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只问：“你们韩首席叫什么名字？”
“韩敛。”
韩敛啊。这是第二次听见这个名字了。就是他、就是他，她心里想。难怪她怎样都找不到韩星展，难怪韩星展拒绝了她的好友请求。她以为他过得艰难，却不知他改换名姓，拥有了精彩的崭新人生。他的新人生，并不需要她。
原来，是她一直在打扰。
“是不是你认识的人？”众人齐齐望向闵月亮，眼里都带着期待。
闵月亮迟滞片刻，还是轻轻摇摇头。
众人却也不算失望，世上哪有那么多奇妙的缘分，还不都是浪漫的爱情小说里杜撰的。
“阿闵。”
冯露丝忽然从背后抱过来，双手环住闵月亮的脖子。闵月亮抬头，在镜子里看着冯露丝的脸，冯露丝眉头皱着。
“你眼睛是红的。”冯露丝悄声说。
闵月亮望望自己的眼睛，视线渐渐模糊。
冯露丝松开她，只按按她的肩膀，然后向后转身，招呼着众人：“你们这群小姑娘，真是爱八卦，我这种著名女演员的时间可是用金钱来计算的，你们要惜时如金。”
于是，话题离开了韩首席，大家众星捧月一样簇拥着冯露丝去拍摄。
化妆间里只余闵月亮一人，灯光雪亮，她定定地望着镜子，一动不动，仿佛时间停滞了一般。她的脑海里，忽而是那夜的雪，忽而又是狂舞的火焰。
闵月亮、闵月亮。她望着镜子，镜子里的人也望着她，却仿佛是姐姐在说话。
闵月亮啊，只有你还躲在回忆里不肯出来，你急匆匆地走，却始终向着回忆里走。是天上的姐姐在提醒她。
她捂住脸，慢慢地俯下身去。
门外有脚步声，有人轻敲了几下房门。
“请问……”是清朗悦耳的男声。
闵月亮抹抹眼睛，转过头，眼前是古装打扮的男演员，年纪尚轻，眼神澄澈，看上去真如潇洒游侠儿。
对方眼神流转：“我来等露丝姐姐。”
业界新人，态度谦卑。
闵月亮定定望着对方，那张脸确有几分像少时的韩星展，但也只是表面上的像而已，少了记忆中少年的气韵。
她忽地又清醒过来，脸上似有隐隐怒气，她只擦着对方的身体匆匆走过去。她心里说，闵月亮，你确实困在了回忆里。
拍摄尚未开始，她径自走到冯露丝身边，她语气笃定：“露丝，我要韩敛的地址，你帮我要韩敛的地址。”
冯露丝怔了怔，缓缓露出笑意：“好的呀，阿闵，你要星星，我就给你摘星星，你要月亮，我就给你摘月亮。”
冯露丝说完，却见闵月亮仍旧一脸平静，忍不住轻嗤一声，捏了捏闵月亮的脸颊：“这么深情的话都不能打动你啊？你呀，真无情呀！我真是羡慕你呢。”
闵月亮淡淡笑笑：“无情有什么可羡慕的。”
她不懂深情，她只知道这薄情的世界并不适合深情地活着。
冯露丝扁扁嘴，没再解释。她是羡慕有人那么深情地对待闵月亮，可是闵月亮偏偏并不领情。有情人难成眷属，想及此，冯露丝酸溜溜的心情又好了些。
她点开微信里新加的那位好友，发消息：成医生，阿闵想要韩敛的地址。
对方没回复。
冯露丝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又追问：韩敛是阿闵的初恋吗？
那边很快回了一条过来：初恋个毛线。
啧啧，成江行医生从前的优雅都哪去了。冯露丝暗忖。
她兴冲冲地搓搓小手，转头问闵月亮：“韩敛是你的初恋吗？”
闵月亮倒是乖巧，认真地想了想，眼神清明，只道：“并不算吧。”
爱一个人的感觉，是心里会有异样的跳动。闵月亮的脑海里莫名跳出成江行的身影。
她有些气恼，挥挥手，对冯露丝说：“你别八卦了，快去工作，我们晚上去吃大餐吧。”
冯露丝看看她，欲言又止，只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
犹记那日，成江行突然约她见面，在凌江边的咖啡馆里，成江行望着窗外明月，神情晦暗不明，他只说：她要星星，我就去给她摘星星；她要月亮，我就去给她摘月亮。
但是，他给不了她未来。
冯露丝兀自摇摇头，拍拍闵月亮：“何以解忧，唯有吃大餐。”
话音刚落，有工作人员送来一份外卖，是名不见经传的一家小店的桂花糕和酸梅汤。
冯露丝鼓捣了一会儿微信，冷哼一声，将糕饼盒递给闵月亮：“吃大餐之前，你先来点小食。”
闵月亮有些意外：“这两样都是我爱吃的，谢谢你了。”
于是，冯露丝在镁光灯下拍摄的时候，闵月亮就坐在角落里专心地吃着桂花糕，糕饼还是温热的，就像是师母刚从厨房里端出来一样。
冯露丝忍不住停下来，偷拍了一张闵月亮的照片，发给了微信里的成江行。
一把年纪玩暗恋，有意思吗？
对方没有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