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科里收治了一位烫伤的新患者，闵月亮一直忙到午休快结束。她换了便装急匆匆地就往外跑。
同事们从餐厅回来，迎面遇到她，笑着打趣：“阿闵，再跑快些，慢了就没有饭吃了。”
于是，只见闵月亮跑得更快了，几个人在她身后笑得直不起腰。
她心里想的却是，再慢些，到手的鸭子就飞了。
而成江行坐在临窗的角落里，面前的餐盘里，食物都快凉了。这餐饭，他是怎样都逃不掉的，即使她被事情耽搁了，也不忘在微信里叮嘱他先把饭菜买好，还大方地甩给他一个结账用的红包。
他想，也许她真有什么要紧的事和自己说呢。
他戴了一顶棒球帽，穿着肥肥大大的长款运动大衣，这样的打扮使他看起来就像个大学生。所有从旁经过的人，都没太在意他。
他眼见着闵月亮从对面楼里跑出来，忍不住想要制止她，没必要跑那么快嘛，为了吃饭真是卖力。她必定是来得匆忙，连羽绒服的拉链都没有拉上，帽子也没戴，白皙的脖颈**着，看起来都冷。
他将饭菜端过去，拜托服务人员帮忙加热，又买了一杯酒酿小汤圆，隔着袋子装在大衣的内袋里，热乎乎的温度瞬间传到胸口，一颗心仿佛因此滚烫。
他重新在桌旁坐好，心里数到十的时候，她出现在餐厅门口。
闵月亮气喘吁吁地站定，有几个食客迎面过来，她侧身让出通道的位置，一抬头，看见窗边的成江行，霎时有了一种重回大学校园的感觉。
她向他走过去，脚步轻快。
成江行没有动，只看着她越走越近，他不由得将头转向窗外，假装不再看她。心里却全是她向他走来的样子，她脸上带着笑，发尾轻轻跃动着，整个人就像冬日里明亮的阳光。
她仿佛和从前不一样了，成江行心里想，像冰冻的河面缓缓融化，流动出汩汩生机。
“抱歉，久等了。”她很自然地在他对面坐下来。
成江行把餐盘向她挪了挪。
“这几样是我们食堂的招牌菜，来晚了是吃不到的。”闵月亮认真地说。
成江行把酒酿从怀里掏出来，放到她面前，说道：“热的，暖暖手。”
闵月亮把它握在手心里，真的很暖，她咧开嘴，笑得有些呆萌。
成江行叹口气，站起身，走到闵月亮的旁边，将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系在她的脖颈上，又蹲下身将她的大衣拉好。
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还有一星半点未曾融化的雪花，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拂了一下，掌心微微湿润。
闵月亮愣了愣，旋即乖巧说道：“谢谢师兄。”
“不客气。”他冷冷回道，又闷闷嘱咐，“以后不要急着吃饭，先把衣帽穿戴好，南市冬天湿冷，北方人吃不消。”
闵月亮点点头，眼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亮。
成江行开始吃饭，又变成了默默无语的闷葫芦。
她想，从前他们之间并不是这样的，他总是在闹在笑，她反而是相对沉默冷淡的那一个。
“你不爱吃藕吗？”她问，又兀自说道，“我可以帮你吃掉。”
说着话，将餐盘向前递了递，成江行看了她两眼，将自己餐盘里的藕片夹给她。
她吃东西的样子格外专注，一侧的腮帮鼓鼓的，很是可爱。
“吃藕——丑。”他忍不住说道。
她将嘴里食物咽下去，做了个丑丑的鬼脸。
这是他没见过的闵月亮，像个小孩。
“师兄。”她又‘掠夺’了几样他餐盘里的食物，忽然这样喊了他一声。
“嗯？”
他心想，她总算要步入正题了，也不知是打算说什么重要的事。
“师父春节前过生日，今年是整寿，师兄们打算全都回去聚一聚。”
成江行没吭声，埋头吃了一口饭。
“你想师父他老人家吧？你想参加吗？”闵月亮转动着手里的筷子。
“我被逐出师门了，我干吗要去。”成江行终于回了一句，又补充，“老头子不想看见我。”
“那你凭什么让我喊你师兄？”
“我又没强迫你喊。”
“我可是知道你的竹子没有被师父砍掉。”
成江行忽地抬起头：“你认得我的竹子吗？”
“竹竿第三节上刻了个三点水。”她嫌弃地撇撇嘴。
很小的三点水，已经有些模糊了，那天，她蹲在竹林边很久，终于看见了他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老头子真古怪，还留着做什么，砍了算了。”他嘟囔着。
“阿行，你当年做了什么事，惹得师父那么生气？”
她一直好奇，没有人告诉她答案。
“没什么，就是固执地想要追求理想。”他懒洋洋地，并不想多说。
她也不再追问，只眼睛晶亮地看着他，露出笑意。
成江行立时警觉起来，她今天的笑总是不怀好意。
“阿行啊，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你参加聚会。”她身体向前倾了倾，“你可以以我男朋友的身份出席！”
成江行手里的筷子抖了抖，一块红烧肉掉了下去。
“真的，每次聚会嫂子们都可以一起去的，据说，十五师兄谈恋爱的时候，也把女朋友带了过去，师父并不恼的。”
“荒唐！”成江行厉声呵斥了一句，然后埋头吃了一大口饭，再也不肯抬头听闵月亮说话。
闵月亮慢条斯理地晃动着手里的杯子，说道：“冯露丝告诉我一个秘密，她说，你从S城回来之后，特意去拜托她，以后但凡我有需要，你就以她的名义给我帮助。她说，我要星星你就去给我摘星星，我要月亮你就去给我摘月亮。”
她眼睛眨都不眨，紧紧盯着成江行，眼见着他的耳朵慢慢变红了。
她又凑近几分，温柔又执拗地说道：“阿行，我喜欢你，像你喜欢我一样。”
空气似乎瞬间凝滞了。
然后，只听得成江行剧烈地咳了起来，刚入口的米饭从嘴里喷洒出来，即使他迅速转过了头，仍旧有几颗饭粒落在了闵月亮的刘海上。
两人的视线终于相遇。
用偶然经过的小护士的话说，成医生和闵医生目瞪口呆地凝望着彼此，风度全无，形象全毁，要多狼狈有多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