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晚棠把车开到隐蔽的地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毛巾把车头的位置来来回回地擦了好几遍，借着月光看到手上被毛巾沾染上的血迹，又慌把毛巾扔到远远的。
楚杰匆忙推开门伏在霍承平耳边低语，霍承平听了一半，警惕性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佟晚舟，示意楚杰先离开。
霍承平起身，“我临时有些事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
佟晚舟看丈夫神色匆匆，以为是丈夫公司又是开会，“这都吃一半了，事情很重要吗？吃了饭再去吧。”
“没事你先吃，不用等我。”她也不再相劝，只是嘱咐，“道路上小心，安全最重要。”
霍承平点头，“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
一进车里楚杰就继续刚刚的话题，“两个人都送进了医院，现在生死不明。”
“这件事要严格保密，特别是对家里的人，一个字都不能提，明白吗？”
楚杰点头，“明白了。”一会又觉得不妥，“先生，我知道你是担心过度伤心对夫人身体不好，可毕竟他是夫人的唯一亲人，若真的有什么不测，最后一面也不能见，我担心夫人会迁怒于你。”
霍承平闭眼思索少许，“先去医院再说吧，或许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
余雪因为伤势不重已经被转送到普通病房，又过了一个小时佟铭的尸体才从手术室推了出来，主治医生摘掉白口罩对霍承平表示歉意，“对不起，病人伤势太重我们已经尽力了。”
“不会的，不会的……”不知何时余雪从病房走出来，扑到医生面前苦苦哀求，“医生求求你，再抢救一下吧，他身体很好的，求求你再试一试。”
医生似乎见惯了这种生死别离的场面，无奈地摇摇头，“家属请节哀。”
霍先生随同医生一同离开了，留下余雪单独和佟铭告别。
她站在远处望向**的人，看了很久不敢靠近，“你是在故意吓我对不对？我知道自己错了，你问我的问题我还没有回答，我答应你，只要你醒过来，我们永远都不吵架了好不好！”
眼前的人已经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余雪终于鼓足勇气上前，颤抖着握住对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泣不成声，“你这个骗子，说好了娶我的，你个骗子，骗子……”
霍承平回到车里，楚杰看着霍先生的表情已经大概猜出了结果，“要通知夫人吗？”
“开车的人找到了吗？”楚杰摇头，“暂时没有，因为是晚上，车速又快所以目前没有任何线索。”
陈慧叫了几声佟晚棠才反应过来，“想什么呢？从早上开始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没什么，妈你突然叫我来有事吗？”
“也没什么，就是昨天突然梦到了你哥哥，站在我面前一动不动的，一句话也不说感觉怪瘆人的。”陈慧走过去挨着女儿旁边坐下，“也不知道佟铭现在怎么样了，昨天突然做这种梦，是不是他遇到什么事了？”
佟晚棠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名字，偏偏被陈慧在耳边絮絮叨叨个没完，忍无可忍地吼道，“妈，你怎么回事儿？当初是哥他非要跟着别人母女走的，他既然选择抛弃我们，宁愿给别人当儿子，你还这么惦记他干嘛！”紧接着起身，“你要是再提他，你就找你的宝贝儿子去吧，正好我还清净呢？”
陈慧没想到自己随便一提女儿反应这么大，急忙改口道，“不提就不提吗？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然后转身又忍不住念叨，“他个没良心的，最好当我从来没生过他，就当我从小养了个白眼狼，这多年真是白疼他了！”
佟晚棠觉得眼睛酸涩，为了不被母亲看出异常，慌忙地夺门而出。
关上门的一瞬间，她瞬间泪流满面，“对不起。”只是这句话不知道是对佟铭还是陈慧。
“怎么没见到我哥和余雪他们两个？说好昨天晚上过来的，到现在也没见到人影。”
“晚舟，其实……”霍承平刚打算开口告诉妻子，就听到门外田嫂的声音，“夫人，余雪小姐来了。”
佟晚舟立刻迎上去，一把拉住余雪的手，“刚刚还说你们两个人最近怎么这么久没来？正好刚做好的饭，有你爱吃的桂花糕和我哥的红烧排骨。”
“我哥呢？”佟晚舟朝院子里望了望，还是空无一人。
余雪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佟晚舟发现气氛不对，“怎么了？你们吵架了？还是说他送你的礼物你不喜欢？”
“礼物？”余雪从车祸到现在一直都待在医院，所以并没有看到佟铭给自己准备的惊喜，“什么礼物？”
“原来他还没送给你呢？”佟晚舟对余雪笑道，“那我这算不算提前泄密？什么礼物我不清楚，但他说是能够代表他心意的，说你一定会喜欢。”
余雪强忍着泪意用力地点头，“只要他送的，我都喜欢。”
“对了晚舟，今天来我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余雪刚开口，霍承平担心对方这种直接的方法会让佟晚舟一时间难以承受，“余小姐，有什么事吃了饭再说吧。”
余雪完全忽视霍承平的提醒，依旧继续刚刚的话题，“佟铭他可能近期不能过来看你了。”
“他已经买了今天晚上去南洋的票，我们打算学那些洋人旅游结婚。”
霍承平没想到她会这种说，方才的紧张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
“旅游结婚？可很多东西我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能不能你们两个办了婚礼再去旅游，也是一样的吗？”佟铭的婚礼佟晚舟准备了很长时间，就是希望自己能够见证各个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霍承平上前抱住妻子，低声劝说，“现在那些法国人英国人都喜欢旅游结婚，一路走走停停，在自己喜欢的地方小住些日子，享受属于他们的二人世界，所以你最近就别忙活了，让他们安安心心地离开吧。”
好不容易佟晚舟才勉强同意，然后拉着余雪又说了一会佟铭的坏话，才依依不舍地放她离开。
余雪站在门外很久，终于鼓足勇气推开门，在桌上最明显的地方摆着一大束红彤彤糖葫芦，她慢慢地抱在怀里仿佛出现了幻觉，佟铭一脸得意地向她介绍着自己的得意之作，想着她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脑子里与他有关的片段像电影般闪过，第一次对她见义勇为的佟铭，生气时跟在她身后讨好道歉的佟铭，求婚时认真温柔的佟铭，承诺要照顾自己一身的佟铭……
明明是笑着，脸上的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这些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佟铭和余雪的突然离开，让佟晚舟心情沉闷许久，不仅吃不下饭夜晚还容易惊醒，难得昨天晚上睡得安稳，不料一大早就听到门外有人吵了不停。
佟晚舟隔着铁门看去，只觉得眼前这个男子最多30岁模样，样子却瘦得可怕，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脸上、额头上也到处是伤。
小莲看到夫人靠近，急忙上前，“夫人，你怎么出来了？”
“他是谁？在这里干什么？”听到夫人问话，小莲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了所以然。
门外的男子看到佟晚舟，突然像发疯一样扑到铁门上，“夫人，求求你让我回去吧，上次害你受伤的事我知道错了，求夫人手下留情，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佟晚舟心中一惊，怪不得刚刚只觉得眼熟，这不是之前那个司机小哥？对于他的记忆，佟晚舟还停留在自己刚苏醒，对方在门口哀求时候的场景。
记得这当时霍承平明明答应自己不会难为对方，可为什么他又会变成这般模样？
佟晚舟刚想靠近问清楚，一旁的小莲立马阻拦，“夫人你可是有孕在身，咱们可千万不能过去，而且这人看着就可怕，咱们还是赶快回屋吧。”
佟晚舟摸了摸小腹，最后随小莲一同进了屋，可一直到入夜那人一直还在门外，佟晚舟正在考虑要不要派人去安排一下，紧接着门外传来一阵骚乱。
“小莲，看外面看看怎么回事？”小莲应了声往外走，不一会就慌张地跑回来，吓得声音直颤，“夫人，先生被刺了，外面都乱成一团了。”
佟晚舟猛然起身，只觉得眼前有些眩晕，小莲眼疾手快赶紧上前，“夫人，你别着急，或许……我只是听错了。”
话音刚落客厅的门就被人踢开，楚杰在最前面和众人一起搀扶着霍承平，佟晚舟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安置，回头对着已经吓傻了的小莲喊道，“愣着干嘛？赶快请大夫。”
楚杰回头立刻命令下去，“另外封锁大门，这个院子里的人只能进不能出，发现消息外泄者后果自负，还有再派人把门外那个疯子给我抓起来，谁也不能靠近。”不愧是跟在霍先生身边的人，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能在第一时间做出最佳的处理方案，众人立刻按照吩咐行动起来。
佟晚舟看着昏迷不醒的丈夫，白色衬衣前血迹更是触目惊心，抬头问楚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杰还未开口，佟晚舟就感觉自己冰凉的手被温暖包围，她惊讶地看向丈夫，瞬间明白了些什么。
待屋里的人都散去，霍承平才缓缓起身，赶来的医生赶紧上前进行包扎，“还好没伤中要害，但这也伤得不轻，这几天尽量不要沾水，不要做大幅度运动，注意休息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楚杰把医生暂时安排在外室客房，霍承平刚想抬手，佟晚舟立刻制止，“你别动！”
说话间已经起身检查对方胸前的绷带，“医生不是刚说了不让你动的吗？伤口裂了怎么办？”
霍承平瞧佟晚舟一脸严肃，忍不住笑出声，“医生说的是不让运动，又不是不让动。”一把握住妻子的手，“一点小伤，不用紧张。”
佟晚舟突然抱住丈夫，“刚刚我还以为你真的出事了，我以为我又要像失去我哥那样失去你……”
霍承平一愣，“你知道了？”
“自从他们的不辞而别我就已经感觉到他肯定出事了，可是既然你们不想让我知道，我便选择永远也不知道，我便会一直相信我哥正在和他心爱的人环游世界。”佟晚舟抹去脸上的泪痕。
霍承平拥住佟晚舟，暗暗承诺道，“相信我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不会丢下你。”
“对了，那个司机到底是怎么回事？”佟晚舟这边话音刚落，楚杰已经把人拎了过来，之所以说是‘拎’，实在是因为对方太瘦了，白天时候佟晚舟隔着门瞧得不真切，现在看来用皮包骨头来形容也一点不为过。
“谁派你来的？”楚杰一松手，对方整个人都倒在地上。
“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男子嘴里除了重复这几句话，剩下的就是，“求你们放了我吧，我真的好难受。”
楚杰还未开始审问，霍承平就示意把人带下去，“他这种样子问不出什么了，估计谁能让他多吸一口，自己亲爹都敢杀。”
楚杰递上一份暗馆名单，“这些都是近期新开的烟馆，像这样的大烟鬼如今遍地都是，我查了其中有几家的背景都不简单。”
佟晚舟不解，“现在法令不是严查走私鸦片吗？怎么还会有这么多人受害？”
霍承平把名单让楚杰重新收起来，“他们不过是把鸦片混入烟草吸食，让烟草成为走私鸦片的幌子。而政府和军阀为了军费和财政开支，只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可得到不菲的税收，何乐而不为，又哪里会顾及百姓的死活。”
佟晚舟第一次听到这些，不免心里一惊，回忆起当日自己从表店出来的时候，的确看到司机小哥正眯着眼隔着车窗吞云吐雾，她还以为是对方烟瘾上头，没想到竟然会是鸦片。
楚杰道，“现在我们怎么办？”
霍承平看了一眼伤口，“敌暗我明，不如来个引蛇出洞。”
佟晚舟附和，“与其遮遮掩掩，他们定想尽办法前来试探，还不如直接对外称遇刺重伤尚未脱险，拒绝一切探视，这样一来他们反而担心有诈，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霍承平听后对着妻子满意一笑，“不错嘛，没想到我这里还有个女军师。”
佟晚舟嗔怪道，“现在你还有心情说笑。”
楚杰眼瞧着眼前这两位开始眉目传情，立马识趣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