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到了午饭时间，佟晚舟等了一会依旧不见余雪下来吃饭，一旁的小梓良已经饿了，眼睛直盯着桌上的美味，一遍又一遍地询问，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吃饭？
佟晚舟问李妈，“余雪还在睡吗？”
李妈撇了撇嘴，目光瞟了一眼楼上，抱怨道，“叫了两次了没一点反应，昨晚大半夜回来的，鼓鼓咚咚地收拾了半宿，现在又睡到中午，全家等她一个人，就算大人饿着没事，小少爷也受不了……”
之前田嫂回老家之后李妈就一直在霍家伺候，李妈向来心直口快，和田嫂的性格南辕北辙。
佟晚舟看了看儿子，起身盛了一碗鸡汤放过去，“饿了就先吃吧，妈妈现在去叫余雪阿姨过来吃饭。”
李妈忍不住摇头，“夫人啊，不是我老妈子爱管闲事，你这对她也太宽恕了吧，说到底她连个姨太太都算不上，要是换在别家……”
李妈话还没说完，就被佟晚舟制止了，“李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她既然住在这里，我们就是一家人，余雪的性格耿直了些所以难免顾虑不全，以后慢慢相处你就知道了。”
李妈点点头，“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我老妈子以后会注意的。”
佟晚舟敲了敲门听里面没有动静，“余雪，吃饭啦。”
“余雪？”佟晚舟轻轻转动门把手，发现门并没有锁，探了探头朝里面再次询问，“我进来了啊。”
对方依旧没有反应，佟晚舟有种不好的预感，慌忙走进房间，果然在**看到面色苍白的余雪。
“余雪，你是哪里不舒服吗？能听到我说话吗？”
余雪这才费力地睁开眼睛，佟晚舟看到对方还有意识，重重松了一口气，“你再稍微坚持一下，我现在就给你叫医生。”
“不用……别…别叫医生。”余雪急忙抓住想要起身的佟晚舟，胸口的伤再次被撕裂，她立刻按住伤口，皱紧眉头看着佟晚舟，“有止痛药的话帮我拿几粒，没有就算了。”
佟晚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知道了，我去给你拿止痛药。”
李妈见佟晚舟翻药箱立马上前，“夫人，你哪里不舒服了？需要什么药我帮你找。”
佟晚舟不动声色地把刚找到的止痛药握在手心，“不用了，余小姐酒喝多了，胃不舒服我帮她找点胃药，你忙你的吧。”
李妈一走佟晚舟又找了些消炎药和消毒药水，一并带到了楼上。
事实证明她果然猜得没错，余雪胸前的伤口根本没有做好消毒处理，所以才感染引起发热。
“你不要命了，这伤口这么深，你竟然不去医院？”
“我又不知道药箱在哪？昨天晚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你还真以为这是我自己家啊。”佟晚舟看对方还有心情开玩笑，心里又急又气，尽量让自己的动作放轻柔，不让自己颤抖，可每次直视那皮开肉绽的皮肤，她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余雪放下一直咬在嘴里的毛巾，对佟晚舟虚弱一笑，“现在后悔收留我还来得及。”
“说实话那天晚上我是慌忙从后院逃进来的，并不知道这里竟是霍家，曾经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佟晚舟没有回答，只是给她细心地盖好被子，“睡吧，一会我叫你吃药。”
余雪放心地闭上眼，再次清醒的时候看到佟晚舟依旧坐在自己床边，手上拿着的竟是她千辛万苦得到的胶卷。
余雪立刻紧张起来，“你怎么拿着这个了，快给我。”
佟晚舟看着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你就是因为这个东西受伤的对吧。”
余雪发现自己失态，说话间已支撑着身体想要起身，“你赶快给我，这个是我的私人物品。”
“那这个呢？”佟晚舟从包里拿出一张收据单，“这个是远洋航运的入库单吧，之前我在承平的书房看到一份医用药品单据，和你这上面的时间正好吻合，你不会告诉我这个东西不是你的吧？”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余雪态度依旧坚持。
“我不勉强你，但这个东西我替你保管，等你伤势好了我再还给你。”
“不行，你把它还给我。”余雪慌忙起身不料手臂竟用不上一丝力气，直接倒在地上，佟晚舟没想到对方这么拼命，立刻上前，“你不要命了！到底是你的命重要还是这个东西重要。”
余雪成功地把胶卷握住手心，对着佟晚舟虚弱一笑，“东西重要。”
佟晚舟扶余雪起身，“你是共产党？”话一出口便发现不妥，立刻转换话题，“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们的对话被门口前来告别的万夫人听得清清楚楚，万夫人本是打算最后见晚舟和小梓良一眼就离开，站在客厅半天不见有人，听到二楼有动静，以为是梓良就走了上来。
余雪虚弱地摇头，“能不能帮我把衣服拿过来，我要出去一趟。”
“不行！你伤得这么严重，怎么可能出得去？万一再晕倒了怎么办？你今天必须好好休息，哪里也不能去。”
“等不了了。”余雪已经强撑着起身，“我今天一定要把东西送出去，否则所有人的努力都白费了。”
“是你手上的胶卷吗？”佟晚舟伸出手，“交给我，我帮你。”
余雪一愣，稍作犹豫后立刻摇头，“不行，传递过程中随时可能会有危险，我不能让你冒险。”
佟晚舟想了想，“这样吧，你告诉我具体的时间地点，我陪你一块坐车过去，万一你路上不舒服也有个照应，你放心，只有你找到那个接头的人以后，我就马上离开。”
余雪思索再三之后终于松口，“晚上六点半，大华剧院门口的第一个胡同附近，有个男人会拿黑色雨伞作为暗号，先说好等会儿把我送到附近之后，你就离开。”
佟晚舟看了看时间，“放心吧，现在时间还早，桌上的消炎药先吃了，我去给你端碗汤来。”不等余雪拒绝便强调道，“只有养足体力，才能更好地完成任务，等着我马上过来。”
万夫人听到脚步声，侧身随手打开身边客房的门，躲了进去。
佟晚舟下楼后先是打开医药箱，找出一小瓶安眠药之后才走进厨房。
“趁热喝了。”看着余雪一饮而尽，佟晚舟收起碗，“你先休息会，我看你伤口有些裂开一会出门不方便，等我下去再找些纱布过来。”
余雪点点头，全身无力地倚靠在床头，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然后渐渐没有了知觉。
佟晚舟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的外衣从楼上下来准备出门，临走前又特意检查了一遍自己手包里面的东西。
“夫人，您这是准备出去？”李妈从厨房出来，指了指地上摆放着的几个包装精细的礼物盒，“对了，这些都是万夫人拿过来的，说的专门托人给小少爷带来的玩具。”
佟晚舟一愣，“万夫人来了？我怎么没有见到？”
“应该有一会了吧，我进来的时候她刚要离开，像是有什么急事，看起来整个人匆匆忙忙的。”李妈把礼物收起来，“这万夫人还真是有心，三天两头往咱们这送东西，这每次都是来去匆匆的。”
小莲看到夫人要出门立刻上前，“夫人您出去？我这就让他们给您备车去。”
“不用麻烦了，我随便走走。”佟晚舟来不及多做解释匆匆出了门。
刚出门没多久，她便发现身后有人跟踪自己，她迅速把包抱在怀里加快脚步，身后的人也随之加速，不远处有黄包车经过，佟晚舟刚要招手身边的两个人迅速蹿出，一把夺过就跑。
佟晚舟追了一段发现人已经跑得无影无踪，她只好先刚赶到影院胡同附近。
万夫人把钱递过去，他们把抢来的钱袋送上说了句，“谢谢夫人。”然后拿钱走人。
万夫人迅速拿出胶卷握在手里，坐在黄包车上，一上车车夫就开口问道，“夫人，去哪？”
她沉默着看着自己手上的东西，半晌像是做出一个重大决定，“大华剧院。”
佟晚舟还没下车就听到胡同李枪声响起，四周的路人纷纷抱头躲避，她跑到胡同口往探望，看到霓虹灯折射下万夫人被血浸染的白玉手镯……
余雪从**醒来，头还在隐隐作痛，她看了看时间意识瞬间清醒，第一时间就发现胶卷已经不见了，“糟了，她是故意的。”
余雪随手披了件衣服就匆匆下楼，她下楼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压低声音道，“事情有变……”
电话那边人听到余雪的声音甚是激动，“太好了！你没事就好，我正想告诉你，这次的行动是个陷阱，我们都以为你出事了。”
“陷阱？”余雪手中电话重重摔在桌子上，电话里面的声音还在继续，她却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赶去剧院。
余雪刚到门口，门被人从外打开，余雪看到面前的佟晚舟，立刻双眼通红地上前，“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你为什么这么做？如果你真的出事，我真的一辈子不会原谅你。”
“我没事，是万夫人救了我。”
“万夫人？她……怎么样了？”
佟晚舟摇头，“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快不行了。但是胶卷应该是被她临时藏了起来，周围的日本兵已经把那条胡同里里外外搜了好多遍。”
迫于日本人的压力，万夫人的丧礼只能低调举行，林姨在一旁看着佟晚舟跪拜上香，忍不住擦了擦泪，把胶卷递给佟晚舟，“这是那个黄包车车夫送过来的，你拿去吧，还有……以后每年的今天，能麻烦你都过来给夫人上炷香吗？”
佟晚舟接过胶卷郑重地承诺：“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