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晚舟回到家,推开门看到余雪又换上了第一次出现在这里时的那套行头,黑色的夜行衣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你要干什么?”佟晚舟一把拉住余雪,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余雪没有回答,只是从身上拿出一封信,“因为这次任务紧急,我们来不及做撤退计划,上面是组织的地下联络名单和联络方法,如果今天天亮之前我没回来,一定要把这封信亲手交给霍先生,告诉他名单上的人一天之内务必全部转移。”
那一刻佟晚舟却从她眼中看到了视死如归,“会很危险?”
她一如既往地说笑,“我们的民族都已经危在旦夕,如果用个人的安危能换回国家的平安,这买卖岂不是赚大了。”
看着这样的余雪,佟晚舟也强迫自己不再悲观,伸手接过信封,“恩,那你路上小心,这封信我替你暂时留着,等你回来自己处理。”
余雪沉默着给佟晚舟一个拥抱,“我曾经恨过你、怨过你,但如果有来世,我还希望和你做朋友。”
佟晚舟眼睛酸涩得厉害,她能感觉出来余雪在和自己告别,这一夜佟晚舟觉得无比的漫长。
她披着一件外套痴痴地望着天空,在余雪没有回来之前,她祈求时间可以慢一点,再慢一点,窗外时不时会传来几声枪响,每一次都牵动着她的心。
天亮了,太阳的光热渐渐笼罩了大地,佟晚舟听到门外有动静迅速冲下楼,门开了走进来的却是李妈。
李妈手里提着刚买回来的蔬菜,看到夫人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你瞧见先生回来了吗?”李妈听后猛然后知后觉,拍着自己的脑袋,“哎哟喂!你瞧我这记性,昨天先生打电话让我转告你,说香港那边公司的事情没解决完,可能要过几天才回来了。”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李妈一脸懊悔,“对不起啊夫人,你看我这年纪大了,脑子也不够用了。”
佟晚舟明白对方是无心之失,再追究也只是在浪费时间,“没事,你先忙去吧,如果再接到先生电话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李妈虽不知出了什么事,但也意识到自己可能闯了大祸,“好的夫人,一定一定。”
人生最可怕的事莫过于明明知道前方是死亡,却只能等待死亡,接受永别。
管家风尘仆仆地进来,看着佟晚舟一脸的慌张,“余小姐确实被日本人抓了,听说是以共产党的名义,夫人你说说,如今先生不在,家里又出这档子事,万一日本鬼子说我们是同谋来找我们麻烦,这可怎么办啊。”
“先生呢?还是没联系上?”
管家摇头,“香港那边电话一直没人接,工厂那边也没有消息。”
佟晚舟看了看时间,再拖下去肯定来不及,她握紧手上的名单,对管家道,“备车我要出去。”
谢天从车上下来,吩咐让司机先离开,自己沿着马路走了一段距离,发现身后没人跟踪,这才进了一家洋行商铺。
店里没有什么客人,谢天一进门就把手里的打火机递过去,“这个坏了,有一样的吗?”
老板拿起来看了一眼,“先生真巧我们昨天刚进的货,这次多了好多款式,请随我到后面的仓库。”
“嗯。”谢天随老板从后门走了进去,经过一道狭窄的走廊,转身进去了另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不同于外面的店铺的随意,更没有仓库的尘土飞扬,相反一眼看上去便知经常被人打扫,里面的家具也都是明显经过精心布置,红木制成的桌上茶具一应俱全,一个男人坐那里,用木勺舀上一小勺茶叶放进盖碗,用旁边壶中烧开的水浇上,瞬间茶香袅袅。
程沛起悠然地拿起茶杯在手心碾过,又放在鼻下嗅了嗅,好茶,说罢看向谢天,“坐下尝一尝新到的大红袍。”
程沛起不同于孙虎,他是个文人,之前习惯了附庸风雅,所以一直看不惯孙虎的粗人行径,而孙虎却恰恰相反,对于对方这种靠着女人裙带关系发家的小白脸,更是嗤之以鼻。
可谢天却知道,眼前这个人看似温润书生,可骨子里却有着狼一般的凶狠,被他看上的猎物,一旦出手可要比孙虎稳准狠上百倍。
谢天拿起茶杯,抿了一小口。
“怎么样?”
“入口甘润绵延,好茶。”听了谢天的评价,程沛起眯起眼,“还是你说话我爱听,可惜了我把这么好的茶送给那些粗人,想想都觉得是暴殄天物。”
“程长官叫我过来,不只是为了单纯的品茶吧。”
程沛起笑着放下手上的茶杯,“老朋友这么久没见,礼貌的问候还是要有的,好了,现在我们谈正事。”
“我们得到消息昨晚日本的一批军用物资在三菱码头交接,被共产党的人改装成码头工人伺机调换,其中有一个叫余雪的女人被抓,现在就关在宪兵司令部,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帮我从她口中得到被调包的那批军用物资的下落。”
谢天蹙眉,“这恐怕做不到,别说我根本没有权力单独提审,就算有机会,她进了宪兵队这种地方,哪怕只有一夜不死也脱层皮,可现在一个字也没说,不用想也是个硬骨头。”
“当然了,不是个难题的话我也不会让你出手。”程沛起起身拍了拍谢天的肩膀,“你做事我绝对有信心,实在不行美男计也是可以试试的。”说罢像是自己被自己的话给逗乐了,一回头瞧见谢天的脸色并不佳,又慌忙止住笑意,“我开玩笑的,你莫见怪,这些是给你的茶叶,那我就等你好消息。”
谢天前脚刚到家后脚佟晚舟便找上门来,说明来意之后,把手上的名单郑重地交到谢天手里,“这上面的人就拜托你了,我知道这件事有危险,可是时间紧迫我能想到的只有你了。”
谢天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脸色一片冷清,“霍承平他怎么可以把你推进这么危险的处境,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有多危险!”
“承平他现在并不在上海,而且没有任何人把我推进来,如果有那就是日本人,在民族生死存亡的时刻,没有人可以真正地置身事外。”
谢天拿过名单,“放心吧,我会把这些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这件事你别再插手了。”
佟晚舟突然想到余雪,忍不住开口,“余雪现在怎么样了?你有没有见过她?”
“你现在需要的不是关心她,而是要考虑如果她说出不利于你或者霍家的事情,日本人的酷刑不是每个人都能熬得住的,何况她一个女人,万一她顶不住,说出来这份名单在你手里,你觉得日本人会这么轻易放过你吗?”
佟晚舟摇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我相信她,她不会这么做的,因为她和你一样,都是我值得信任的朋友。”
这次谢天不再反驳,“希望她值得你相信。”
但他下一句话想说的却是,否则我会亲手杀了她!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亲手给她做点吃的。”
谢天最后妥协,“你去准备吧,我先去安排这些人转移,晚些时候我派人过来拿。”
谢天见到余雪的时候,她已经经历了几番严刑逼供,手脚都挂着铁链,伤痕累累蜷缩在墙角,仿佛随时都在等待着死亡的召唤,谢天吩咐把门打开之后,递给身后的狱卒几张钞票,领头的看着眼前的钞票有些为难,“谢特助,上面特意交代了,这个犯人属于要犯,不能离开我们兄弟的视线范围之内,要没有什么话您就在这问吧。”
他又拿出双倍的面额,“放心,我不会把她怎样的,毕竟她死了,我也麻烦。”很快两个人便受不了金钱的**,拿了钱心领神会的退得远远的。
谢天推门进入,余雪听到有人进来,抬了抬眼皮又重新闭了起来,谢天走过去俯视着对方,“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你和霍家的关系,只要你能坦白交代出霍家的同党,我可以考虑让你活着出去。”
余雪依旧闭着眼,一动不动。
谢天慢慢地抬起右脚,狠狠地踩在对方的手指上,“这可是你最后的一次机会,只要你供出霍家有共产党,我就放了你。”
余雪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她的十根手指刚上过刑,轻轻一碰都是一阵揪心,更不要说此刻被人狠狠地踩在脚下。
“好好,我说。”余雪趴在地上,“把你的脚拿开,疼!”
谢天听到余雪的祈求,慢慢移开脚的同时眼中的杀气也油然而生,“那你倒是说说看,霍家到底是不是共党?你成为霍家的二姨太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对方刚松脚余雪立刻把手抽出来,放在嘴边吹着气,“原因嘛……”她想了想抬头对着谢天一笑,“我想找一个干净有安全的身份,当然要选一个身家清白的人做挡箭牌,不选他难不成还选你不成?”
“当真是掩护?不是同谋?”谢天进一步诱导。
“怎么?这么想知道我的同谋?”余雪盯着谢天,眼神充满挑衅,“狗汉奸,如果我和日本人说你就是我的同谋,你说他们会不会把用在我身上的刑具再一件一件地在你身上试一遍。”
谢天一言不发重新正视眼前这个女人,突然又拍手称赞,“不错不错,看来佟晚舟的确没有看错人,如果你刚才说错一个字,我会立刻杀了你。”
“你到底是谁?”余雪眯起眼。
“我是谁不重要,这次是受人之托来告诉你一件事,昨晚船上的东西已经成功被转移,现在这批货需要尽快地运出上海。”谢天话锋一转。
余雪抬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对方的反应似乎在谢天的预料之中,他走过去打开手上的食盒,“这是我的一位朋友托我带给你的,她说里面有你最喜欢吃的桂花饼。”
余雪接过食盒,半信半疑地打开里面甜品的样式果然是佟晚舟亲手做的糕点,她拿出一个放在嘴里细细地嚼着,混着血腥味用力地咽下去,费力地开口,“味道…不错,替我和你的那位朋友说声谢谢。”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那批货究竟在什么地方?”看到余雪沉默,谢天继续施压,“你确定昨晚被抓的那些人不会比你先开口告诉日本人藏货地点?”
谢天的话让余雪再一次变得警惕起来,她用手腕力量颤抖的食盒重新盖好,“你走吧,不管你问我多少次,我都一个答案——什么都不知道。”
“陈林、王少峰、贾明……”
“停!你是怎么得到名单上的!”谢天看余雪突然变得激动,上前一步伏在对方耳边,“你应该相信我,也只能相信我。”
谢天从牢里出来直接走进电话亭,按了一串数字之后沉声道,“明天九点老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