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也知身是客

依附於身體的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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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愛玲說:“衣服是一種語言,是表達人生的一種袖珍戲劇”,是人物身份、心理、性格與命運的外化,所以她的小說裏有很多關於著裝的精彩段落。《紅玫瑰與白玫瑰》裏的王嬌蕊,“她穿了一件曳地長袍,是最鮮辣的潮濕的綠色,沾著什麽就染綠了。她略略移動了一步,仿佛她剛才所占有的空氣上便留著綠跡子。衣服似乎做得太小了,兩邊迸開一寸半的裂縫,用綠緞帶十字交叉一路絡了起來,露出裏麵深粉紅的襯裙。那過分刺眼的色調是使人看久了要患色盲症的”。黏滯、媚惑,活畫出一個“紅玫瑰”,在每個男人的心裏都住著兩個女人,紅玫瑰和白玫瑰,像陀斯妥耶夫斯基《白癡》裏的娜斯塔西婭和阿格利婭,勞倫斯《兒子與情人》裏的克拉拉和米裏艾姆,我早年小說《你是笙歌我是夜》中的墨玉和雨凝。當女人對男人不再有依附性的時候就出現了第三支玫瑰,黑玫瑰,思飛便是這支墨玫瑰。她的著裝既不媚惑也不淑女,而是個人化的奇崛,兆示著突兀、衝擊的存在感。

她今天穿了一件暗綠色的長衫,像圍在身上的一塊布,卻圍得別致,這種一瀉直下的流線形式更襯托出她的瘦削,隨時都像站在風裏的女子,落落寡合卻又機關暗藏似的。

米色的麻布背包在她削薄的身上斜挎過來,遮蔽了半邊軀體。她頂著大大的闊邊草帽行走在陽光刺目的街道上,她看不見路人,路人也看不見她。像一堆原古的布料,在風裏優雅地飄。

再也沒有什麽女為悅己者容,有的隻是對男人的目光的無視。或者突顯,或者隱匿,她們我行我素。安就是一個現實版的思飛。

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在一個書吧。一眼就被她的奇裝異服吸引,灰色的無袖短衫,薄而柔軟,土綠色的麻布長裙,蓬鬆有型,外麵披了一件修長的黃綠色麻布披肩,頸上一串木質項鏈,一朵棕紅色的薔薇別在胸間,一抹亮色,仿佛畫龍點睛,這薔薇讓我想到梅裏美的卡門,然而她是安靜的。這樣的女子,竭力與眾人分開,她一定是辨出了氣味不投,所以遠離人群,落落隱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