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毛子的仗没开打,我们自己倒先干起来了。这叫什么事儿呀,可他妈的偏就发生了!连队里刮起了一股子歪风,邪了门了!
夏天的田野,绿油油的,我们去给大豆苗锄草。
一九六九年七月×日
这些天来,江边局势挺紧张的,为了战备,团部各机关和一些直属单位纷纷后撤,搬迁到我们连队后边的磨石山里去。团部卫生队也暂时迁到我们连来,连队让青年们腾出宿舍,给他们做临时病房,我们也都住进了临时搭起的几座帐篷里去。
团里局势紧张,连队里也不安静,刘福陈军他们几个人成天吵吵嚷嚷的,要打这个要揍那个,气焰十分嚣张。弄得大家也挺烦闷的,敢怒不敢言,人人自危。听说,他们已经打了几个人。还听说,他们谁也不会放过,连于文革和刘雄也不例外。凡是以往整过他们批评过他们说过他们坏话的人他们都要有个说法,要吐吐来连队后所受的窝囊气。这几个家伙,自打来连队后,干过几天像样的活计?自己表现不好,挨了批评,让人看不上,还说自己受气,还要骂人还要打人,这成何道理?我对他们几个又气又恨。可也怕,想想以前和他们干架的事,不知这次是否也要和我算算账?
可我越是担心,倒霉的事就越是找到我的头上。
晚上,帐篷里很热,要睡觉了,大家都忙着洗漱。白天忙活一天,一身臭汗,连里没地方洗澡,河边蚊子又多,根本没法去,所以,大家只有在帐篷里擦洗身子。
我擦洗完后,端起脸盆走向门口,准备将水泼到外边去。门帘一掀,正碰上陈军几个进门,一不小心,水盆撞到了陈军身上,盆里的水也溅到他身上不少。这下子可不得了喽,陈军立刻瞪起眼睛,张嘴就骂:“妈拉个巴子的,你眼睛瞎啦,把脏水往爷爷身上泼!”
我一听,心里也火气上冲,“水泼到你身上,是我不对,我道歉得了,你干吗骂人?”
陈军嘴一横,道:“哟呵,你小子还有理啦,妈的×,骂你咋的啦?爷爷我还要揍你!”
说罢,没等我回过神儿来,他上来就给了我下巴上一拳!一拳就把我打倒在地上,水盆摔到一边,水也溅了我一脸一身。
我哪受过这等窝囊气?怒火顿时从心中升起,一翻身爬了起来,挥着拳头就冲了上去!“你他妈的,凭什么打人?”
立刻,我们俩扭打在了一起。
刘福薛山几个人一见我和陈军干上了,立时也围将上来,冲着我动起了拳头。一时间,面对这乱纷纷的拳脚,我吃不住劲了。可我不怕!我愤怒地叫骂着,边拼力地和他们对打,这就干上了。
帐篷里这下乱了套。姜勇敢,连起刘志波和周天光几个人一见,急急冲上前来,七手八脚地将我和陈军刘福几个人拉开了。
“你们这样欺负人,太不像话了!”周天光愤愤道。
姜勇敢也愤愤说:“几个打一个,哪有这样的?人家招你惹你啦,就这样往死里打?”
刘志波更是气愤不平:“动不动就打人,凭啥?走,上连里告他们去!”
陈军几个人也不示弱:
“爷爷揍他,关你们屁事?!”
“告就告,我们哥们儿怕过谁?”
“惹急眼了,老子连你们一块揍!”
周天光道:“凡事都要讲个道理,你们这样干下去不怕惹起公愤?”
姜勇敢道:“你们说话也干净点儿,别动不动就爷爷奶奶妈妈的骂人,也不嫌寒碜?”
刘福怒冲冲道:“老子们就这样,你管得着吗?”
那陈军更是邪乎:“你小子是干啥的呀,用得着你来教训我们?我看你也是欠揍了!”
说罢,竟一拳打在了姜勇敢的胸膛上!
姜勇敢气得脸都白了,“奶奶的,老子在家时爹妈都没动过我一个手指头,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来打我?老子今天和你拼啦!”
说罢,姜勇敢伸出双手,猛地搭到陈军双肩上,一用力,竟老鹰捉小鸡般地将陈军扔到了床铺上去!
陈军哇哇大叫,“敢打你爷爷啦,老子今天和你没完!”
陈军吼着,翻身跳下床铺,冲到姜勇敢面前,又一次地举起了拳头!
姜勇敢胸脯一挺,手指着陈军的鼻子道:“你敢再动我一下,我今天就掐死你!”
也许被这一声怒喝震住了,陈军的拳头终于没敢落下去。但他仍然在高声吼叫着:“你咋呼啥呀?谁怕你啦?有种的咱们出去!”
这时候,刘福薛山几个一拥而上,喊着:
“陈军,揍他,我们帮你撑腰!”
“对,对,有咱哥们儿在,别怕,打呀!”
“揍哇,别叫他吓唬着啦!”
我一见他们拥上来,又要群打,也冲到姜勇敢面前,愤愤地指着几个人,“你们再动手,我就和你们拼啦!”
我一冲上来,刘志波和周天光也上来了。
“看你们谁敢再动手!”
“再打就告你们去!”
这时,连起不知打哪儿摸来一根木枪,高高举在头顶,“你们今天谁再动一下手,老子就叫他脑袋开花!”
吴黎明手持一把大号螺丝刀,也冲上前来,“了不得啦,无法无天啦,你们今天再欺负小刘一下,我姓吴的就把这玩意儿捅到他的肚子里去!”
帐篷里的空气一下子紧张起来!双方对峙着,可终究没人再动手。
这时候,忽然从帐篷外拥进一群人来,张真,冯登科,吕全和于文革赶到了,他们一下子把我们和陈军他们隔了开来。
冯登科气呼呼地喊着:“都散开,都把家伙放下,谁再动手就纪律处分!”
张真气得浑身直抖,“无组织无纪律,你们眼中还有没有我们这些领导?太不像话啦,你们到边疆就是打架来的吗?不知道羞耻,你们这样干能对得住你们的爹妈吗?”
于文革举起毛主席语录本,高声诵道:“毛主席教导我们: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革命青年到边疆来是要保卫边疆建设边疆,是要同帝修反作斗争,而不是来打群架的……”
陈军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你瞎咋呼些啥?用不着你在这里唱高调!”
于文革的脸气得发白,“你们有本事把力气使在工作上,把劲使在同帝修反的斗争上,打自己人算什么本事?”
薛山冷冷道:“你小子少来这套,把爷爷们惹恼了,连你一块揍!”
“你敢!”
冯登科眼见着是压不住了,急得高喊着:“都住嘴,都散开,谁敢再动手就把谁抓起来,关他三天禁闭!”
冯登科这要抓人的气势很重,立即将陈军几个人震住了!冯登科这话不是说着玩的,他真敢下令抓人,接下去也许就是纪律处分甚至批斗,他不含糊!
陈军几个人不吭声了,也许他们也意识到了再冲撞下去将会产生的后果。他们骂骂咧咧地退了开去。
冯登科一见局面稳住,立即又补上一句:“班排干部到连部开会,我就不信刹不住这股歪风!”
冯登科和张真几个干部走了,几个班排长也走了,陈军几个人也离开了帐篷,屋中又恢复了平静。大家都很沉闷,躺在各自的床铺上,谁也不说话,只有我仍然很气。我走出帐篷去,从外边找了几根木枪镐把,拿回来分给姜勇敢刘志波和连起几个人,我们要用这些家伙做武器,我们要自卫了!
一九六九年七月×日
这几天,连里乱得厉害,一边是忙着帮卫生队搬家,忙着基建和大田里的中耕锄草,一边又是打骂声四起。陈军他们几个人就像是恶作剧般地到处煽风点火,而几个连干部则又像是救火队员,不断地接到有人告状,又不断地到处去扑灭他们点起的殴斗邪火。常常是东边的事情刚震住,西边的邪火又点了起来。邱世敏和韩水泉的问题没解决,宿舍里又干上了,帐篷里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处理,炊事班那边又燃起了战火!
边疆的夏天来了,山啊水啊田野啊,到处都是绿油油的。边疆的冬天冷得邪乎,尤其是那暴风雪一来,更是吓人。可边疆的夏天也不含糊,热得要命,天最热的时候也有三十七八度呢!
入夏以来,大田的中耕管理工作也就开始了,主要是夏锄。连队机具少,地多,拖拉机忙不过来,连里就组织人员上。几天来,连里几乎将全部人员都抽调到大田里去锄草,基建都停了。由于麦子播得较密,行距窄,又使用了灭草剂,因此就不用锄草,主要是大豆。豆田里豆叶大,垄距又宽,草就旺,不锄草草就盖过豆苗,就歉收。
全连的人一齐上阵,人手一锄。冯登科和张真亲自带队,打着红旗,喊着竞赛的口号,哗啦啦往地头一站,每人两根垄,连长发声喊,大家就那么一锄一锄地往前干上了。
青年们干劲十足,可总是比不上老职工们活计熟,不大工夫,就纷纷落到了后边。草锄不掉不说,弄不好还要伤着豆苗。这活计苦,地大垄长不说,就那火辣辣的日头晒就让人吃不消,戴草帽也不行,依然热得人汗流浃背。
我倒常受表扬。由于在老家的时候跟爷爷学过几天,这活儿还行,干了几天就适应了,还常常和老职工们比试比试。刘志波和连起于文革他们几个也学得快,干了几天也就能跟上趟了。可多数青年们就苦了,烈日晒,手打泡,体力也不支,常常是我们到了地头了,回过身来时,还看不清他们的身影呢!而几天来,青年们累昏的晒昏倒在地里的事儿也就常有。于是,我们也常常忘记自己的劳累,返回身去接应他们。大多数青年们也是要强,活儿再苦,日头再晒,没人喊累的。
“锄板底下三分水。”农时不可误。我们就这样铲啊,锄啊,常常是星星上来了地里看不到影了才回家。
我们已经习惯把连队称为家了!
可这家里也常叫人不痛快。
每天收工回来就不让人舒坦,看到陈军那几个在家泡病号偷懒不出工的人心就烦,又想想他们整天骂骂咧咧还要欺负人,心里就更气恼。这不,今儿个刚收工就听说陈军几个人在炊事班打架,心中便不由升起一股子正义之火,我和连起刘志波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抄起木枪镐把,便朝炊事班奔去!
陈军几个人正在那儿骂呢:
“他妈的,打你怎么啦?谁让你平时给我们少打菜的!”
“看人下菜勺,势利眼,今儿个要和你算算这笔账!”
“你叫啥屈啊?平时喂猪似的待我们,今儿个揍你算是便宜!”
“哪一个还不服气,出来较量较量!”
“今儿个打的就是你们!明说了吧,我们还要打遍全连,叫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们哥们儿不是好惹的!”
我们赶到的时候,陈军他们已经揍了洪朗,李力和廉湘南也挨了拳头,此时,几个女青年正护在程大威和李力廉湘南他们身前。李力和廉湘南手里举着擀面杖和菜刀,正气愤地瞪着陈军几个人。
“你再打,我就和你们拼了!”
“你再动手,就别怪我们下家伙!”
程大威手指着几个人,愤怒地斥道:“姓陈的,姓刘姓曾姓成的,你们太不够意思了,我们平日里怎么亏待你们了?你们凭什么拿我们炊事班的人来出气?炊事班的人起早贪黑地做给你们吃做给你们喝,可你们还要这样对待我们,你们太没良心了,你们没有一点兵团战士的样子!”
“你他妈的别来教训我们,老子不听!”
“上,揍他!”
“对,揍!他小子在连队领导面前也没少说咱们的坏话!”
眼见着陈军他们正要动手打程大威的时候,我们几个冲到了程大威的身前,同时将木枪镐把指向陈军几个人。
“看你们谁敢动手!?”
“谁要是动老程一个指头,老子就将他的手打断!”
“你们敢动手老子就来真格的!”
陈军几个也丝毫不惧怕我们:
“哟呵,请来帮手啦?”
“看样子还成了兄弟抱了团儿啦!”
“想打群架咋的?老子们不怕!”
我们几个更是毫不相让:
“是兄弟又怎么样?”
“我们就是要团结起来,就是要和你们斗争!”
此时,正是连里下班的人们要吃饭的时候,食堂里的人越来越多。一些人见此情形,也纷纷围上前来,纷纷指责陈军他们的不是。
陈军几个人见人越围越多,怕再招来连长和指导员的干涉,忙悻悻开溜。不过,在他们临出门的时候,仍扔下了不少威胁的话语:
“等着瞧,有种的别走,哥们儿们不会饶了你们!”
“今儿个算你们人多,看老子以后不一个一个地收拾你们!”
连起对着他们呸了一口:“谁怕了你们谁就不是娘养的!”
陈军几个人走了,我们却仍然很气,几个女青年哇啦哇啦地数落着他们的不是。李力气哭了,廉湘南说不出话来,程大威也直叹气:“我们只有团结起来,才能和他们这股子歪风邪气斗争!”
“老程,有我们在,用不着怕他们!”
“对,大家团结起来,和这几个狗日的干,不怕干不过他们!”
程大威道:“好了,大家别说了,我会把今天的情况向支部汇报的。大家准备开饭吧。”
要开饭了,我们都往外走。这时,程鸿来到我的身边,悠然叹道:“再这样下去,连队非乱套了不可。唉,真不知啥时是个头哇!小刘,听说你也被他们打了?”
我忧郁地望望她,心中也很悲哀,可我仍然鼓起了勇气,我要斗争,我也不能让她惧怕!我勉强一笑,道:“别怕,支部会解决他们的。”
陈军刘福几个人虽然没有在炊事班讨到便宜,可也没输掉什么,因此,他们气焰依然很盛。几天后,他们趁势将几个津门男青年收拾了一番。天津知青人数本来就少,势力也单,几个男青年挨了几下拳脚也没有言语,算是服了。接下来,陈军几个人又将哈市青年中几个平时爱出风头爱表现爱汇报的人收拾了一番,这气焰就更盛。他们商量了一下,觉得于文革周天光几个班排干部暂时还不便收拾,刘英志和连起姜勇敢他们又抱成了团,也不易对付,这就准备再次向杭州青年们下手了。他们还听说杭州青年中的邵林尧会几下拳脚,因此也不敢马虎,便特地约来了十几个哥们儿,以壮自己的声势。
夜晚,暖风徐徐。连队南边的公路上,黑压压地站着一群人。黑暗中,双方人员手持棍棒,相互对峙着,谁也不说话。
一会儿,南边的人群中走出来余小年。他今天挺胸凸肚,声音也颇为硬气。他手一指对方道:“你们哪一个先出来,和我们邵大哥对阵?”
北边人群中一动,陈军走上前来。他撸胳膊挽袖子,口中骂骂咧咧:“妈拉个巴子的,穷讲究啥?!你爷爷先来。我就不信这个邪,有啥能耐?快喊他出来,别王八似的缩头不吭气儿!”
余小年并不还嘴,身子向后一退,回到人群中去。这时,只见南边的人群中飞快地闪出一个人来。他身着跑裤箭衣,目透精光,右脚轻轻向前一探,摆出了一个谁也不认识的架势。
北边的人群一见,哄地笑了起来,有人还风言风语:
“这不是要跳舞吗?”
“就这还来比试啊,玩儿闹哪!”
陈军一见,也撇嘴道:“哟呵,还摆花架子,瞧不起咱哥们儿啊,去你妈的!”
他话音没落,冲上去就是一拳!
陈军高兴得太过早了点儿。
邵林尧仍是闷不出声。只见他右手轻轻一挥,格住来拳,左手顺势向前一送一拉,陈军便扑倒在了他身后的地上!
北边的人群见状,一阵唏嘘。
陈军何尝受过这等羞辱?他恼羞成怒,一翻身打地上爬了起来,乱舞着双拳,又拼力地向邵林尧扑去。
邵林尧见来势凶猛,仍不慌不忙,身子一矮,双手那么顺势一上一下一带,陈军便又从他的身边飞了过去!一个嘴啃泥,摔到了北边人群的面前。
这一下,陈军没了气势,他哼哼着,就是爬不起来。
刘福一见,气恼地骂了一句“孬种”,走过去,一把将陈军从地上提了起来,扔回到人群中去。然后,他晃动着双拳,来到邵林尧面前,蔑视道:“小子,看不出来嘛,有两下子。好,看爷爷我来教训你!”
说罢,他一个直拳就捅了过去!
这回,邵林尧没有躲闪,而是也伸出一个拳头,径直对着刘福的拳头打来!硬碰硬,拳也凶狠。刘福一见,不禁愕然一愣,这伸出的拳头想收又不收地就不知该落到何处了。就在他犹豫的一瞬间,只见邵林尧猛地飞起一脚,一下子踹到刘福的肚子上!
刘福唉哟一声,捂着肚子,蹬蹬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北边的人群一见,又是一阵哄乱。哄乱声中,只见薛山冲出人群,“妈拉个巴子,欺负俺北方哥们儿没人了……”话没说完,人已冲到了邵林尧的面前。黑暗中一下闪亮,他手中挥着一把刀!
“烂瘪三,打不过就动刀子!”
“娘希匹,不要脸,打不过就不要来!”
这下子,南边的人群一阵慌乱,叫骂声四起。
邵林尧却不慌不忙,只见他几个连续闪身,向后退去。
薛山见他后退,心中颇是得意,手中刀子越发挥舞,连连向邵林尧扎去!
眼见邵林尧越闪越急,薛山越攻越猛,南边的人群沉不住气了,有人举起棍棒就要上。
正在这时,突见邵林尧猛地飞起右脚,将薛山扎来的刀子挡了一下,紧接着,左脚又猛地一抬,整个人便腾跃起来!暗色中,只见他人身腾在空中,双脚连飞,几下子便将薛山手中的刀子踢落,几下子便将薛山踢得一个翻滚,倒在地上!
见此情景,南边的人群中禁不住一阵阵欢呼。
时间不多,工夫不大,北边的人就倒下去了三个,且再没有人敢站出来比试。这使南边的人群气势旺盛起来。
陈军几个小子平时欺负那些不会拳脚的青年们还行,还能吓唬住几个,可今天撞见了真功夫,便一个个都没了声气。此刻,也只是光叫骂不敢再出来比试了。
乖乖,不是善茬子!
“娘希匹,有种的再上啊!”
“小瘪三,怎么没声气啦?看你们还敢不敢再欺负我们杭州青年!”
“小赤佬,你们也有今天!”
“再欺负我们,就让邵大哥揍你们!”
“打,打这些狗娘养的!”
南边人群中,一阵叫骂声,间还夹有几句女声。原来,一些杭州女青年也来为男青年们助阵了。
听到女声,北边的人群愤怒了,这似乎更让他们感到羞辱不已。可是,他们只是对骂,再没人敢站出来比试。
“我来试试。”
好一会儿功夫,北边人群中才闷声闷气地响起一个声音。随着声音,一个大块头青年走出北边人群。这小子虎背熊腰,壮实得像头牤牛。他就是陈军刘福他们请来的打手王志成。王志成搓着双手,慢步来到邵林尧面前,闷声道:“小子好身手,爷们儿今天来领教了。”
邵林尧一见,知道来了劲敌,不敢马虎,立即摆好架势。沉沉道:“那就试试吧。”
双方不再开口,相互对峙片刻,就见王志成突然亮出欧洲拳击手的架势,双拳箭一般地向邵林尧击去!这拳虎虎生风,快速有力,直击得邵林尧连连躲避。
邵林尧的反映够快了,可是身上还是连中几拳。这几拳直击得他连连后退几步,方才扎住身形。
这下子轮到南边的青年们惊讶了。随着惊讶声四起,整个人群也呼啦啦退了几步!
这边场中,王志成见邵林尧连中几拳,反而没有乘胜追击,倒做出很有风度的样子,道:“小子,再来。”
“好。”邵林尧应道。话音刚落,他就连进几步,飞起双脚,叭叭向王志成踢去。
接连几个飞脚都踢到了王志成的身上,若是换了陈军刘福几个人,他们早就该躺在地上了。可是,王志成壮实的身躯只是微微晃动了几下,竟然没有移动一步!
这下子邵林尧惊讶了,只见他又一次地腾身而起,双脚又一次旋风般地向王志成招呼过去。
然而,王志成硬挺着身躯,又一次地接下了他这几下飞脚!
“行,小子,”王志成道,“还真有几下子。现在看好,我要动手了!”
敢情他还挺有礼貌!
这下子北边的青年们气盛了,他们乱糟糟地吼着:
“打呀,打他这个狗日的!”
“狠狠地打,替咱哥们儿出口气!”
在人们的吼叫声中,王志成又一次出了拳。双拳箭一般地击向邵林尧,拳间,还夹有几下飞腿!
暗色中,只见邵林尧连续舞着双掌,使劲地避开了王志成的这几下拳脚。可是,尽管他避开了王志成的攻击,身子还是连连后退几步,口中也呼呼带喘。
在邵林尧的喘气声中,南边的人群又哗啦啦退后几步!
“再来!”王志成闷声道。声音中显然带有几分庆幸。
“好!”没想到邵林尧却很坚定地回应!
于是,王志成又一次地挥动双拳,向邵林尧击去!
而这次,邵林尧却没有后退。只见他在王志成的双拳就要击到身上的时候,却猛地晃动起身子,快速地在王志成的身边转起圈来了。同时,邵林尧边转边左右击出拳掌,左一拳右一掌,虚虚实实,似乎每下拳掌都要击到王志成身上!
这种招数顿时使王志成迷惑不已,只见他脚步开始慌乱起来,出拳也没了章法,笨重的身子也不听使唤。他慌乱地随着邵林尧的身影子转,边慌乱地用拳左挡一下,右格一下,慌乱中虽也出手几次,却再也击不到邵林尧的身上。
这工夫,只见邵林尧身形越转越快,王志成也越发慌乱。突然间,只见邵林尧猛地蹲下身子,连连几脚,踹到了王志成的腿上!
这几下飞脚很重,直踢得王志成禁不住闷哼了一声,身子一歪,向后便倒。可就在这顷刻之间,只见王志成一个急旋,用手掌在地上那么一点,立刻又直起身来,硬是挺住了自己的身形!
这时候,邵林尧也停止了旋转,回到南边的人群面前。
王志成稳身后,冲邵林尧一抱拳,道:“小子,好身手,佩服!”
邵林尧也抱拳回道:“谢谢,不必多言。”
两个人在这里如此客气,可激恼了北边人群中的陈军刘福几个人,眼见着今天晚上是不能取胜了,不禁恶从心来。他们呼地发声喊:“大家并肩上啊,不能便宜了他们!”
呼啦一下子,北边的人们举起棍棒,往上便涌!
南边的人群一见,也立时举起棍棒,就往前上!
就在这双方人员要群殴群斗的时候,远处传来了杂乱的呼喊声音,手电光乱射,有一群人向这边奔来。
远远地,传来了张真和冯登科的声音:
“在哪里在哪里?妈拉个巴子,白天不干活,晚上就打架,真是太不像话!”
“各班注意啦,统统给我抓住,不要跑掉一个!”
公路上的人们一听,呼啦一下子,四散而去。一时间,公路上便空**起来,一个人影也没剩下。
局势控制不住了。
夜已经很深了,团部小会议室里却仍闪亮着灯光,几个团首长正在这里开会,研究团内的局势,商讨解决团内地方派性的对策。正在这时,三营营部打来电话:江边十七连十八连的杭州青年围攻二十连的哈市青年,情况紧急,局面已经控制不住,望团部火速派人前来支援。
王平和曲光明接到报告,立即中断会议,带上全副武装的警卫排,坐上汽车,直向东大冈奔去。
武斗的起因是,二十连的哈青和本连队的杭青斗殴,哈青将杭青赶出了连队宿舍。没想到杭青却联合附近的几个连队的杭青趁夜黑之时又攻打了回来,双方一场混战,杭青终于占了上风。武斗中响起了火药枪的声音!
二十连的哈市青年除了十几个人冲出包围跑掉以外,余下的百十来个人全做了俘虏。而跑掉的人开着油特,冲下大冈,冲出稻地谷地,直向东丰镇跑去。当天,他们竟坐上火车,跑到哈尔滨去了!
天终于大亮了。
二十连的青年宿舍前的草地上,黑压压地站着一群人,战胜的杭州青年围着战败的哈市青年,边骂边打,咒骂声,哭叫声混成一片。二十连的老职工们被惊动了,可是,他们也跟连队的干部们一样,只能远远地向这里观望着,叹息,摇头,却不敢走近前来。
正在这时,团长和政委带着警卫排赶到了。全副武装的警卫排在团长和政委的指挥下,跳下汽车,迅速地将人群包围起来。
团长王平站到一辆汽车上,望着面露惊讶的人群,气愤地挥起手臂,喊道:“统统放下武器,停止武斗。你们中间谁要是再动手打人,我立刻将他抓起来!”
听到这严厉的喊声,人群中停止了躁动。许多人都转过脸来,望着团长。
“卫生员,立即抢救伤员!”
敢情,团长还带了几个医生和卫生员来!
人群中一阵忙乱,几个医生和卫生员在众人的帮助下,对几十个伤号进行了简单的包扎救治。
忙乱之后,王平命令:“现在大家听好,南方的青年在我的右手边站队,北方的青年在我的左手边站队,动作要快,快!”
听到这声命令,人群四散开来,青年们慢腾腾地不情愿地按照团长的指示站好了队。
王平望着两边疲惫不堪的青年们,沉沉开口道:“现在你们自己看看吧,你们都成了什么样子?”
两边的人们都极不情愿地相互望了望,一些人的眼睛里仍透着仇视的目光。
王平的声音严厉起来:
“你们自己都看见了吧,你们还有个人样吗?要我说啊,你们连一点做人的资格都没有!你们就像是一群野兽,相互厮打,相互吞噬,这样打下去,不打死几个你们是不甘心的啊!可是,你们之间又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呢?你们之间有什么样的矛盾又有什么样的血海深仇呢?为了一点点小问题就吵,就闹,就不能相互容忍就非要打个头破血流,还有没有兵团战士的样子?要我说啊,你们根本就不配拥有这个称号!”王平手指着江对岸,继续道,“现在,苏军在对岸陈兵百万,国际形势这么紧张,我们团内的阶级斗争形势也十分严峻,你们不去同仇敌忾和帝修反作斗争,自己倒先和自己人干起来了。现在战争还没有打起来,还是和平时期,你们就这样干,若真是到了战争时期到了没吃没喝的艰苦岁月,你们还要吃自己人了呢!像你们这样自相残杀,我们的革命队伍早就垮了,还谈什么去打仗去革命去和帝修反作斗争?还怎样去赢得战争的胜利?还怎样来保卫我们的边疆?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同志们,我要提醒你们,你们也千万不要忘记,你们到边疆来究竟是干什么来了!你们来边疆不好好干革命工作,不努力为边疆建设作贡献,却成天的热衷于打地方派仗,把在城市里当造反派搞武斗的恶习都带来了。我有责任再一次地提醒你们,这里是军队,不是地方,我们兵团是绝不允许搞派性搞武斗的!同志们,”王平缓和了些口气,深情又道,“当初你们来边疆的时候,我相信你们都宣过誓,一定要把自己的青春贡献给保卫边疆建设边疆的革命事业的!可现在,你们看看吧,你们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让人痛心啊!同志们,你们这样相互殴打,若真有个什么好歹,你们该怎样去面对自己的父母?你们又该怎样向被你们殴打的战友的父母去交代?同志们,我是南方人,政委却是北方人,同样地,若是我们俩也像你们那样地打起来,我们还怎么来领导这个团队?我们更没有脸面去向我们的党向毛主席他老人家交代!同志们,你们自己再相互看看,你们之间的一些人已经流了血,你们不心疼么?我可心疼啊!父精母血,你们长这么大容易吗?血就应该那么轻易地流淌么?我想啊,你们在家里的时候,不小心弄破自己的手指或摔了个跟头,流了一点点血,你们自己或你们的父母一定会小心翼翼地将你流血的地方包扎起来的。现在可好,你们把自己的战友把自己的同事打得头破血流却一点也不感到心疼!你们这样做还有没有点人味儿?战争期间我们流血,是为了革命,是为了解放全中国被压迫的人民大众,和平时期我们流血,是为了保卫祖国建设祖国为了国家的繁荣昌盛,这样的流血值得。而现在你们这样的流血又是为了什么呢?值得吗?你们自己想想吧!”
太阳升起来了,金灿灿的阳光辉映着王平严厉的面庞。而在他面前的人群里,许多青年都低下了头去,棍棒从手中掉下去了,砖头石块从手中掉下去了,相互间仇视的目光再也射不出来了。
王平看到这情景,语气不禁激动起来:“同志们,你们现在已经不是普通的学生了,也不是什么造反派了,你们现在是兵团战士是军人了。虽说没穿军装,没戴领章帽徽,但你们仍然是军人!你们应该懂事了,也应该懂得军队的纪律了,更应该懂得军队是要团结的重要性了!而现在,你们已经停止殴斗了,不再相互厮打了,这我就感谢你们,这也就是认识问题的第一步嘛!这也同时是解决问题的开始嘛!而你们回去以后,更要抓紧学习,要在思想上进行深刻的认识。你们要好好地讨论讨论,你们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你们都是有文化的青年,而有文化的人就应该懂得道理,就应该有理性,就应该理智地去认识问题去解决问题嘛,为什么偏要采取武斗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呢?当然,你们来自不同的地方,生活习惯不同,工作中也会有矛盾产生,但是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坐下来,开个民主生活会,相互敞开胸怀,相互谈谈心,把问题消灭在萌芽之中呢?非要这样打个你死我活,一点阶级情感都没有!同志们,我今天不怪罪你们,但是我要批评你们,你们这样做是错误的,后果是非常危险的!你们这样做,是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的,更对不起你们的父母!同志们,我们革命队伍中一定要搞好团结,革命同志之间也一定要有阶级感情,这样的队伍才会战无不胜!同志们,我也相信你们,在今后的工作生活中,你们之间也一定会产生出阶级感情来的。我希望你们能够相互帮助,搞好团结,我希望你们能够携起手来,共同为保卫边疆建设边疆的革命事业贡献自己的青春力量……”
王平讲到这里,突然被会场上爆发出的一阵激动的掌声打断了!王平严肃多时的面孔上,终于绽开了满意的笑容。可随即,他却又厉声道:
“大家不要太过激动喽,还要从根本上来认识这次事件的严重性。同时,我在这里还要警告少数一些唯恐天下不乱有险恶用心的人,你们如果继续闹下去继续搞地方派性继续挑起青年们之间的殴斗也可以,但是你们切记你们所处的环境,切记当前的局势,这里是边疆,这里是兵团是军队,到时候就不要怪我不客气,我要把你们送到军事法庭去,以军法论处!”
人群中再也没有掌声,没有喧哗鼓噪,人群中一片肃杀静穆。
王平讲完,走下了汽车。政委曲光明走上前来,挥手道:“各连的领导来了没有?”
人群四周响起了参差不齐地回声:
“来了。”
“在。”
原来,就在王平和曲光明率人急奔二十连的时候,参与殴斗的青年们所在连队的领导们也纷纷向二十连赶来。
政委的声音也十分严厉:“各连把自己的人带回去,要开会学习,认真讨论,就是几天不出工也一定要解决问题。团党委已经下了决心,一定要加强革命队伍的团结,坚决消灭地方派性,决不容许再发生类似的事件!”
江边的武斗终于平息了。
可是,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一场更严重的突发事件,震惊了整个独立一团!
十四连的东边,有一个小村庄,那里是独立一团第十五连队。一条农业机械使用的田间土路把两个连队连接起来。在这条大路的中段,有一块很大的洼地,洼地的两边,有一些土坎。入夏以后,洼地边和土坎上都长满了很高的蒿草。蒿草很密也很深,风吹草动,呜呜响,风言风语的,说有野狼在这里出没。因此,就是在白日里,孤身的人都不敢打这里路过。
这天夜半,五条黑影打十五连里走了出来,踏上了这条黑森森的土路。他们挤在一起,默不作声,快步地向十四连走去。刚刚不久,他们接到十四连打来的电话,几个津门兄弟在那里受了杭州青年的欺侮,他们是连夜赶去助威的。
当来到洼地边缘的时候,他们迟疑地停住了脚步。望着漆黑的洼地,几个人咕噜了几句什么,便又壮着胆子走下了洼地。
手电筒的光亮在洼地里晃**,几个人几乎是在快速奔跑!
突然,就在五个人走到洼地中央的时候,一个凄厉的怪叫声响起来了!就在五个津门青年吓得一愣神的同时,随着那声怪叫,从洼地两边的土坎上一下子冲出几十条人影!只见他们手持棍棒,高声怪叫着向五个津门青年扑去!立刻,几个津门青年被团团围在了中间。立时间,洼地里响起了棍棒打人的噼啪声和被打者的哀嚎声。
原来,十四连里的杭州青年得知十五连的津门青年前来助威的消息后,派人在这里设伏,以围打前去助威的津门青年。
洼地里,手电筒的光亮熄灭了。黑暗中,只听到一片厮打声。黑暗中,见不到谁胜谁负,只是厉声的喊叫,只是拼命的厮打!
终于,五个津门青年被按倒在地上。就在此时,就在上面的人狠命地殴打下面的人的时候,忽然响起了一个津门口音的嘶喊声:“弟兄们,抄家伙啊——”
黑暗中,这喊声就像狼的号叫一般,黑暗中,这喊声又像垂死前的哀鸣。
立时间,伴着这哀鸣响起了更加凄惨的嚎叫声来!立时间,只见上边正在厮打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倒了下去。有人慌乱地跳窜开来,更有人惊恐地喊叫道:
“不好啦,他们动刀子啦——”
“不好啦,他们拿刀子捅人啦——”
立刻,黑暗中,人群四散开来,一些人开始乱窜,一些人开始乱喊:
“快去找卫生员来救人啊——”
“大家快跑哇,他们杀人啦——”
立刻,黑暗中,人们又乱纷纷地分头向十四连向十五连奔去!
黑暗中,洼地里一片狼藉,十几个人倒在地上。有人翻滚哭嚎,有人不住呻吟,有的已经僵硬……
团长王平和政委曲光明接到报告,勃然大怒!王平立即宣布全团戒严,各连队全部待命,建立哨卡,封锁道路,捉拿凶手。之后,团长和政委便立即带上警卫排,坐上汽车,直向东大冈奔去。
深夜,急驰中的汽车灯光在夜空中是那样的闪亮,又是那样的揪人心肝,那样地刺人胸怀。
而就在这同一个夜晚,在十连小村落里,上百个哈市津门和佳木斯的青年们手持棍棒,冲进了杭州青年们住的那间宿舍里。他们将守卫在门口的韩水泉和余小年几个人捆绑起来,又将几十个还没来得及穿好衣服的杭州青年逼到了大炕上。冲进来的青年们乱纷纷地嚷着:
“都站好了,谁也不准动!”
“谁要是反抗就放他妈的二两血!”
“打这些南蛮子啊——”
几十个杭州青年或坐或站地挤在大炕上,惊恐不安地望着眼前这些手持棍棒凶神恶煞的人们。惊恐之中,有人乱纷纷地发问: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打群架咋的?我们不怕!”
炕下的人们则用棍棒敲着炕沿,乱纷纷地吼着:
“干什么,来揍你们!”
“少说屁话,再嚷嚷就先拿你开刀!”
炕上的人立即没了声音。
就在几天前,从二十连败下来的十几个哈市青年窜回哈尔滨的时候,路过了十连。他们在十连略略停了一下,补充了些食物和水之后,便又匆匆忙忙地坐着油特向南边跑去。
二十连哈市青年的落败,深深地震动了十连,尤其是陈军刘福几个人,更是惊恐不安。他们因此在连里上蹿下跳,煽动起来:
“不打不行啦,要挨欺负啦!”
“哈尔滨的哥们儿们,再不联合起来,也要像二十连那些人一样挨打啦!”
“怎么样,天津的哥们儿们,和咱们一起干吧?”
“佳木斯的哥们儿们,咱可都是北方来的,不能让南蛮子欺着哇!”
就这么一串联一咋呼,还真让人感到自危,也还真有人响应。忽啦啦的,几天就拉起百十号人。连里有名的大个头刘文杰李静沉不住气了,王志成和周天光也加入到这群体中来了,而更令人不解的是,于文革和刘雄也加入到这严重的对抗中来!局势很明了,再不入伙就难免落单,就难免成为人家攻击的对象。在这种严重的地方派性的对抗之中,不管你是什么干部或者是普通群众,你都要有所选择了。男青年们上阵了,女青年们也上阵了,连队里就开始乱起来了。而陈军和刘福有了这么多人做后盾,腰杆自然也就硬朗,他们连组织带咋呼,终于发动了这一次大规模的进攻。
于文革慌乱了,刘雄也慌乱了,在这场群体的殴斗中,两个人都没了主意。依靠连队党支部的力量吧,那几个党员和干部根本制止不了这场殴斗。支部已经开了几天会,都拿不出什么好主意来,张真和冯登科也一筹莫展。再者,几十个杭州青年整天也火爆爆的,叫嚣着要向二十连那样,联合外连队的杭州青年对十连发动一场攻击,要将连里的北方青年好好教训一顿,这就更让于文革和刘雄感到了威胁。如果杭州青年们一旦在连里占了上风,那两个人今后挨打受骂不说,工作也无法开展,在哈市青年中也就更没有威信。而如果要支持哈市青年的行动吧,则更是助长了地方派性和连队里打骂成风的坏习气,更加影响南北方青年们的团结,更是直接破坏连队里的革命工作。两个人左右拿不定主意。正当两个人左右不定的时候,陈军和刘福已经率人对杭州青年发起了攻击。于是,两个人匆匆商议了一下,决定参与哈市青年的这次行动,先制止住杭州青年的挑衅。待将杭州青年们的火气压下去,再回头来做哈市天津佳木斯等北方青年们的工作,趁机从中阻止一些过火的行为,从而制止全连的武斗。两个人也顾不上和支部打声招呼,便匆匆裹到这场进攻中来。
此时,屋内的气氛既紧张又混乱,双方对峙着,谁也没动手。只听到炕下边的人乱纷纷地喝问着:
“听清楚了,十连是我们北方青年的天下,不许你们乱说乱动!”
“谁敢动一下咱爷们儿今天就和他没完!”
“谁不服气就拿他开刀!”
“看你们今后谁还敢再联合外连队的人来打我们!”
“说,你们今天到底服还是不服?”
炕上的人似乎是被这阵势吓住了,半晌没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在炕下人们的乱纷纷的吼叫声中,邵林尧开口了:“我们没那个意思,我们也不会去联合外连队的人来打你们……”
“屁!”陈军打断他的话,道:“就你叫得最凶。二十连的武斗不就是你们挑起来的吗?”
薛山也道:“前些天你不也是挺神气的吗?今儿个咋成孬种啦?”
邵林尧口气也硬:“若不是你们先欺负人,咱们能打起来吗?”
刘福喝道:“妈的,你再嘴硬,今天就先教训你!”
说罢,举着棍子就要上!
邵林尧一见,忙闭上嘴巴。他再会武功,在这些如狼似虎的人群面前也施展不开。
这时,炕上的朱建华站了起来。他激动道:“同志们,咱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平日中又没啥仇怨,为什么非得这样相逼呢?大家都是来边疆干革命的,不是来自相残杀的,咱们之间也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哇,毛主席的教导你们都忘记了吗?”
“得啦,少唱些高调吧!”
“爷们儿今天就是来教训你们的!”
“少说废话,大家准备上啊!”
“打呀,不打他们是不服气啊!”
于文革和刘雄见状,忙上前来,和声道:“大家先不要动手,还是要讲讲道理。”
“是啊,这样打架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的。”
“滚开!”陈军推开两个人,举起棍子高呼道:“大家一起上啊!”
“上啊,打呀!”
“不打他们是不服气呀!”
“上啊——”
陈军几个人这么一带头,炕下的人呼啦一下子就往上拥!眼见殴斗就要开始,就在这当口,张真和冯登科冲进屋来。两个人一前一后,站到了炕沿上!
冯登科激动地挥着手臂,道:“统统给我住手!”
张真哆嗦着,一掀衣服,亮出了胸膛。他拍着胸膛道:“我看你们谁敢动手?你们如果真要动手的话,就先打我好啦!”
冯登科也气得甩开了衣服,道:“对,你们非要打不可,就先从我身上跨过去。今天,只要我和连长在,就决不容许你们打人!”
炕下边的人群一见两个人如此气愤的表情,立即停止了**。
炕上边的人一见连长和指导员来了,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立即嚷嚷起来:
“指导员,是他们先挑起武斗的!”
“连长,是他们先要打人的!”
“他们搞地方派性,他们欺负人!”
而炕下边的人们也不示弱:
“指导员,他们要打遍咱十连呢!”
“连长,他们还要联合外连队的人来打架呢!”
“不打不行啦,我们要受欺负啊!”
“指导员,不能帮他们说话,以后他们占了十连,大家都要受欺负啊!”
“打,不打不行,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他们欺负人,我们不服气!”
“打就打,我们不怕!”
炕上炕下的人乱纷纷地嚷着,涌动着,眼见着就要动手了!
面对着纷乱的人群,张真的脸都气白了,他猛地一声怒吼:“都他妈的给我住嘴!”
屋中的人们从未见过一向和蔼可亲的连长发出这么大的火气,立刻,纷乱声静了下来。
张真气愤地用手指点着炕上炕下的青年们,道:“你们看看,你们都像个什么样子?你们都算是什么兵团战士?无组织无纪律,你们连个普通老百姓都不如!”
冯登科也气得直发抖,“你们真是太不像话了,太不讲道理了,你们这样干,简直把我们连队的脸都丢净了!我问你们,你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有什么不能解决的矛盾?你们说呀?你们今儿个有谁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就让你们打,打个痛快,拼个你死我活,然后,我和连长也豁出来不当这个官了,我们给你们收尸好啦!”
两个人这一震怒,屋中火一般的气氛似乎开始冷落下来,再没人敢贸然开口了。
张真仍气愤道:“是啊,你们倒打呀?怎么不动手啦?刚才那股子火气都哪儿去啦?你们还是什么有知识的青年哩,要我看哪,你们都是混蛋,连咱们连队里的那些牲口都不如!那些牲口不明事理儿,可还听人使唤,而你们咋就一点儿也听不进人话呢?这些天来,我们连队的领导和支部的成员们劝你们,说你们甚至恳求你们,讲了多少道理?嘴皮子都快磨平了,可你们就听不进去!难道非得把你们都抓起来都处分都看押都批斗都送上军事法庭你们才甘心吗?我真为你们感到羞耻!”
张真说到这里,不能自制,“呸!”的一声,愤愤地向地上唾了一口。
冯登科见屋中气氛有所缓和,态度也缓和了许多。但他仍沉沉接过张真的话,道:“同志们,你们都看到了,刚才,咱们连长是太气愤了。可是,对你们的所作所为,我又何尝不气愤呢?是的,刚才我和连长一时气愤,也说了些不该说的气话,可那都是为了你们好啊!你们想一想,如果你们真的动起手来,那后果该会是个什么样子?今天晚上死几个人不在话下!而更明确地告诉你们,你们今天如果真动起手来,我敢开枪警告!到那时候,就不用说什么好听的话了!”说到这里,冯登科眼睛一湿,声音忽然哽咽起来,“身为你们的领导,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自相残杀么?不能啊!大家想过没有,一旦你们打起来,一旦你们之间谁受伤了,谁残废了,我们怎么向你们的父母交代?我们又怎么向党和毛主席交代?同志们,看到你们这个样子,我们痛心啊!我说,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坐下来,相互谈谈心呢?你们忘记了你们父母的嘱托,忘记了毛主席的教导,忘记了你们来边疆是干什么来了?同志们,我衷心希望你们能捐弃前嫌,放下手中的武器,咱们一起坐下来,好好地谈上个几天几夜,好不好啊?”
冯登科越说越激动,屋中的气氛也越来越安静,然而,却无人出来响应他的号召。
正当冯登科还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只见英志哆嗦着从屋外挤到他的面前,神色紧张地附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冯登科听罢,神情立即大变。他一挥手,道:“大家听着,刚才接到团部命令,要我们连立即过河到十四连去接伤员。现在,听我命令,全连立即紧急集合,跑步出动,其余的问题咱们回来再说!”
此话一出,屋中立即又纷乱起来!人群中七嘴八舌地问着:
“出了什么事?”
“咋的啦?”
“是不是老毛子打过来啦?”
张真沉沉道:“你们马上就知道了,那边打死人了!”
“啊?!”
屋中一片惊呼!
立刻,屋中再也没有吵闹,再也没有叫骂,人们纷纷随着张真和冯登科涌出门去。
深夜,十连的人们就那样急匆匆乱纷纷地向河东奔哪,奔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