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莉已经连续好几个夜晚都在酒吧里待到一两点钟才回家。张艳艳怕刘莉出事,陪着她去酒吧,也陪着住在刘莉家里。
她们已经一连去了五个晚上了,到了第六夜,张艳艳实在不想再去了,她就对刘莉说:“刘总,今晚我们不去了,我们在家吧,我们在家看看电视,再煮点糖水喝,噢,煮腐竹牛奶炖鸡蛋,我来煮,我煮这很内行的。”
刘莉不肯,说:“我在家心烦。”
张艳艳还在哄她:“刘总,你先看一会电视,我这就去煮糖水,我们吃完糖水再去,没那么伤胃。”说着张艳艳就打开电视,转身到厨房煮糖水了。
刘莉躺在客厅沙发上,视线正好对着电视,电视机里正播放CCTV《今日说法》节目,刘莉游离的视线渐渐被节目吸引了,她看着看着突然跑到厨房问张艳艳:“住建委和房管所业务交集多不多?”
“好像不多。”张艳艳想了一会说。
“它们两个部门的人私下联系多不多?”刘莉接着追问。
“好像也不多。”张艳艳回答后,又不解地问道:“刘总,你问这干什么?”
刘莉看了看张艳艳,然后认真地说:“我想干一件从未干过的事情,你能保密吗?”
“啊,你要干什么?”张艳艳被刘莉吓住了。
刘莉再次盯着张艳艳,说:“我们贷款等不及了,我想PS一份住建委的批文。刚才电视节目讲的就是做假批文的事情,我也想这么干!”刘莉讲完之后满脸涨得通红,看得出来她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
听完刘莉的话,张艳艳吓得倒退了一步:“刘总,这,这,这可是犯法的呀。”
“我们只做一份,我看电视了,别人做多才被发现,我们只做一次应该发现不了,而且它们两个部门联系又不多,应该可以蒙骗过去。”刘莉进一步说道。
“我们可是从未干过这种事情呀?”张艳艳还是担心。
“不然怎么办?还贷的日期马上到了,我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呀。”刘莉无奈极了。
“是呀,怎么办?”张艳艳更加沮丧。
刘莉狠了狠心,说:“没别的办法了,只有这么干。你呢?”
张艳艳也狠了心,说:“你这么个大老板都不怕,我怕什么?我跟着你!”
说干就干,她们立即回公司,打开档案室柜子,翻阅住建委以前发给她们公司新泰大厦项目预售证出来扫描,分离公章,炮制文字,再把公章P到文字上,寻找与坪县住建委颁发的《坪县商品房预售许可证》相同纸张,后到彩色打印机输出,经过一整夜折腾,一份她们伪造的,可以以假乱真的,又符合刘莉她们要求的《坪县商品房预售许可证》就摆在她们面前。
刘莉、张艳艳两人静静地盯着这份《坪县商品房预售许可证》都不说话了,过往被捉弄,让她们无所适从的日子,今后又一重如泰山的危机,已经逼迫刘莉、张艳艳无可选择,她们已经没有丝毫的恐惧,她们必须坚定如铁。
刘莉双手捧着《坪县商品房预售许可证》认认真真地对张艳艳说:“艳艳,我们可是在犯法的,你知道吗?”
张艳艳用坚定的眼神,同样认认真真地回答刘莉:“我知道,可我们没有办法了,刘总,我们就这么干吧。”
刘莉更加坚定:“好,就这么干!”说完刘莉从桌面上拿出一个崭新的透明公文袋,把她们炮制的那份《坪县商品房预售许可证》装进了袋子里面,最后对张艳艳说:“如今我什么都不怕了,更不会喝酒做荒唐事情,我平静得很,你回家吧,不用到我家陪我了。我们现在干的事情很大,我明天还要带着这份东西到广州向董事长汇报。”
张艳艳望着刘莉点了点头,她们就各自离开了公司,当然刘莉、张艳艳都明白此时此刻的离开,和往日的离开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刘莉回家只睡了两个小时,她要赶早上第一班高铁去广州向董事长王虹汇报。坪县到广州的高铁线是南广高铁,才刚刚开通了四个月。
王虹的家在广州番禺的高尚小区的一栋独栋别墅里,刘莉每月来一次王虹家向她汇报工作。
王虹已经把原来的别墅全部拆掉重新建筑,原来的两层半变成了三层,以前的三个小阳台变成三个大阳台,其中二楼客厅的阳台最有特色,有20多平方米,朝南,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沐浴阳光,看着小区里的小溪、竹林、花草、曲桥,很是惬意。如今刘莉就坐在王虹对面的藤椅上说:“董事长,我错了,我无能,可我真的做了种种努力,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拿出这份假的批文给您看,如果要想有真的,我也不知道可不可以办得出来,如果真的可以办,也不知道要等多久,公司也等不及了,我才出此下策。”
听了刘莉的话,王虹没有吭声,她在盯着那份假批文思索,隔了好一会缓缓地讲:“刘莉呀,我们认识也有10多年了,你的能力,你的为人我一清二楚,你肯定是实在没路走了,才不得已而为之。”说到这里,王虹停了一会,然后她盯着刘莉,一只手还扶着刘莉的肩膀拍了拍,清楚又缓慢地说道:“刘莉,我支持你,而且如果今后事情爆发了,我承担所有的责任。你把一切都推到我的身上,所有的主意,所有的步骤,都是我指使你干的。我年纪大了,进去没什么,你年轻,有精力,把你留住了,还可以把公司重新弄好。”
王虹的话把刘莉吓了一大跳,她立马站起,双手伸出,语无伦次地:“董事长,董事长,这不关你的事,不关你的事呀,全是我的主意,我的主意……”
但是,王虹没等刘莉说完,就说:“你不用管了,就按我说的办。你另外输出一份交给住建委,这一份我用来签字。”说完,王虹就在那份假批文上写了几个大字:“此批文是王虹要求做的。”写完,她把签了字的假批文塞到刘莉的手上,又说:“你走吧,我累了。”
刘莉懵懵懂懂地拿着那份王虹签了字的假批文离开了王虹的家,她一边踉踉跄跄地走,一边流着泪,她万万没想到董事长会是这样的态度,如此支持自己,如此保护自己。王虹越是这样,刘莉越自责,越无地自容。她太激动了,泪水越涌越多,后来她只好转身找了一个角落嚎啕大哭起来。
刘莉伤心透了,她一边哭,一边回想起自己和王虹合作以后的每一幕。她和王虹认识,王虹完全信任她,让她主持公司的一切业务,而且自己这些年她也没有辜负王虹的信任,把公司一点点地做强、做大起来。公司从一个楼盘,两个楼盘,三个楼盘,这10年中她一共建了六个楼盘,而在坪县和她们一起开的房地产公司,有拆了,有散了,有破产了,只有她这一个公司10年中完完整整地保存了下来,还发展了,壮大了。可为什么今天却要走到做假批文的地步呀?她想不通呀,她太恨自己了呀!于是她从心底里向天、向地发出了阵阵的呼唤:“菩萨呀,你救救我吧!上帝呀,你帮帮我吧!”
但是,刘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捶着自己的脑袋,捶着自己的胸脯,继续流泪,继续哭泣。也不知道隔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她竟然在蒙眬中上了地铁,转了高铁,回到了坪县,回到了自己的公司,跌在沙发上,倒头大睡起来了。
一个梦,飘了进来,这里是云端,这里是花海,云在下面,花在上面。云,是白中带有淡淡的蓝;花,是白中带有淡淡的红。白蓝色的云端在雾气中升腾,白红色的花海在艳丽中簇拥,刘莉自己化作一个精灵,在云端的雾气中沐浴,在花海的香甜中吸吮。刘莉的精灵一会飞舞,一会跳跃,一会醉卧,她在对自己说:“太甜蜜了,太惬意了。”就在刘莉精灵忘乎所以,尽情陶醉的时候,一群精灵从远处飞了过来,它们在呼喊着:“刘莉,刘莉,快去看呀,那边有只老精灵被绑着游街了,快去看吧。”刘莉精灵赶紧飞了过去,它真的看见一只年老的精灵被五花八门地捆绑着,艰难行走。它的身后还跟随着一帮武士精灵,它们在抽打它,在呵斥它:“快说,你犯了什么罪,你快说,你要不停地说!”可怜的老精灵凄厉哭喊着:“我是王虹,我欺骗政府,我制造假批文。我是王虹,我欺骗政府,我……”看到这情景,刘莉精灵如遭闪电霹雳,它大叫一声:“啊!”瞬间,所有精灵四处爆裂。顿时,云端没了,花海没了。刹那间,梦境消失。
刘莉被惊醒了,刚才的梦境让她惊恐万状,瑟瑟颤抖,她觉得梦里的状况就是公司的未来,她不敢想象如果公司按照如今的思路继续把假批文交给坪县房管所以后被发现的情景,按照刘莉对董事长王虹的了解,一定会把全部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然后让刘莉设法挽救公司。刘莉不敢想象下去了,不敢触摸未来了,她忽然看到了一个万丈悬崖,忽然看到了一个骨牌效应:假批文、董事长、她和公司依次沦陷,依次化为灰烬,这是一个比任何结局更惨烈的结果!况且这连接着道德沦陷,信用危机,这会把她几十年的人生追求,全部的品德规范彻底、干净消灭殆尽。
此时此刻,一个声音在她心底流出:“自由美好的生活,只有靠你自己努力创造,而绝不是靠旁门左道。在遇到灾难的时候,只有面对它,才能最好的消除它,乃至战胜它。一切最精巧的投机,都是苍白无力的,它只会给你带来更多的灾难。”
这个声音给刘莉指明了方向,她顿时有了力量,有了正确的思想,有了坚定的信心。刘莉把那份伪造的,董事长王虹已经签了字的住建委假批文,塞进了碎纸机,一秒钟的开动,就让它变成一堆灰白色的纸碎。刘莉又去电脑里调出那份假批文的文件后,刘莉自己亲自移动鼠标,点在了删除键上,把这份伪造的假批文彻底删除。
这一切做完了,刘莉顿时轻松百倍,就像钻出茧壳的蝴蝶,得到了崭新的重生。
重生后的刘莉有了灵感,也有了干劲,她把新泰大厦所有的图纸都铺在地上,自己爬在上面一点一滴,认认真真研究,她希望从中发现可以办理那间小商铺预售批文的玄机。她看着,想着,想着,看着,终于刘莉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消防。住建委不给这间新增加的小商铺办理预售批文,问题的关键在于消防,如果能够证明到新增铺位仍旧符合消防规范,那么一切问题就可以解决了。对于新泰大厦的消防规范,刘莉有十足的信心,因为当初审图会议,刘莉参加了。会议上就有人问到新泰大厦的消防设计,结果设计工程师马上回答:“新泰大厦的消防参数,比国家最严格的规定还多出一倍的数据。比如一楼的疏散通道,国家规定一层2000平方米的商业大厦要有三个疏散通道,其中主出口不得少于3.2米。如今,新泰大厦不仅有三个疏散通道,主出口的宽度足足有16米。”刘莉想到如果这次除去新增加的小商铺门口4米,主出口还有12米,比国家规定的还多出4米,足足有一倍的宽余。
刘莉想到这里整个人跳了起来,她还不停高喊着:“公司有救了,我们公司有救了,新增商铺的预售证可以办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