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妮娘没想到她跟灵芝娘的来往突然完全翻了。
过去,都是她有事没事的去找灵芝娘,现在则变成了灵芝娘有事没事的到她家里来找她拉呱了。村里只有她俩最合得来,谁找谁拉呱都没什么的,反正没啥不得了的大事,再说她找灵芝娘找了几十年早就习惯了。
起先,梁妮娘还没觉得什么,慢慢就发觉还是不一样,找灵芝娘自己是被动的,先要准备一肚子对人家说的话,然后还要想一下人家是不是有空,这就有点求人的意思了。比如有的时候灵芝娘要忙着干活不方便三言两语就把她打发了,还有的时候她兴冲冲地去了,灵芝娘却不在家,就只好没情没绪地折回来。回来的路并不长,可走起来还是不那么简单,要是夏天她去时候还是晴空万里的,回来走到半路上暴雨就可能倾盆而下把她淋得水母鸡一样狼狈不堪,要是冬天下了雨雪,地上结了冰,走起来一跐一滑的,一个不小心就会摔个四仰八叉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现在好了,她只管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安稳稳优哉游哉地坐在家里,一样能见到老伙计灵芝娘,别提有多开心了!
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梁妮娘想了想,慢慢明白过来,是从那天她把王老实被鲍家林弄起来的事跟灵芝娘说了以后开始的,看来这事真戳中灵芝娘的心了。
她拿灵芝娘不当外人,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灵芝娘自然也不拿梁妮娘当外人。平常有个屁都会跟对方说说的,直到说得无话可说了还恋恋不舍的还腻歪着不肯分开。现在突然间俩人的话多起来,当然都是因为鲍家林把王老实弄起来引起的。
哎呀,真不知道那几个天杀的咋会干出这样的事来!灵芝娘一进门就嚷嚷道。
咋回事?梁妮娘莫名其妙,看着灵芝娘问。
鲍家林当真叫王老实弄起来了!灵芝娘愤愤难平地说。
是啊。梁妮娘这才明白过来,附和道。
你说,他咋能干这事哩?灵芝娘喋喋不休地说着,唾沫星子飞出多远去,说到激动的地方忍不住把自己的脸拍得啪啪地响,他这样一弄,我成啥了?好像我跟王老实干了啥见不得人的事了似的。这不光冤屈了人家王老实,叫我这老脸往哪搁啊?
谁说不是哩?梁妮娘说,嫂子,身正不怕影子歪,你也别往心里去。
你说的怪轻巧!事儿没到你身上,到你身上了你一样坐不住!灵芝娘枝杈着手说。
那是,那是。梁妮娘说,你打算咋办哩?
咋办啥?我找鲍家林要去!要回来再还给人家王老实!灵芝娘胸有成竹地说。
是啊,本来就不该嘛。梁妮娘说。
当然啦!灵芝娘义愤填膺地说。
你去要了吗?梁妮娘问。
去了!
咋说?
悔过书我要回来了,也已经还给王老实了。
就该这!
钱,鲍家林说存信用社了,过两天就取出来,一等取出来我立马就还给王老实!
嗯,该!
哎,跟你你说说我心里好受多了。
过了两天灵芝娘又来了。
梁妮娘一看见灵芝娘就说,没事了吧。
灵芝娘说,没事了是假的!
梁妮娘问,咋了?不是说过两天钱就取出来了嘛,这都三天了啊。
鲍家林说去取了,没想到人家信用社还要身份证,他不知道就没带,也就取不出来。
梁妮娘说,哦。那就再等等。
灵芝娘说,不等还能咋办?等!过两天我再找鲍家林催去!
梁妮娘说,嗯,勤催着点,别叫鲍家林忘了。
灵芝娘说,我就防着他这一手哩。
梁妮娘说,还是你精。
灵芝娘这才说,精啥?跟傻子差不多。
梁妮娘笑了,看你说的。
灵芝娘感激地说,真的!这还多亏着你,几十年的老伙计真没白交!要不是你跟我说,我哪会知道啊?
梁妮娘就笑了,说,那你可得好好谢谢我哩。
灵芝娘说,当然啦。下回,你要上俺家,我给你杀鸡烙油馍。
梁妮娘说,不弄两盅晕晕吗?
灵芝娘说,弄,咋不弄?喝晕了就不走了,跟我挺一坨睡。
梁妮娘说,那不赖,明儿我就上您家去。
灵芝娘说,?去了。
又过了两天,灵芝娘又来了。
梁妮娘就说,我就说去您家吃你给我杀鸡烙油馍哩。
灵芝娘说,等你等不来,我不就来请了嘛。
梁妮娘说,真好!
灵芝娘说,好个屁!都快气死我了!
梁妮娘知道她还是为跟鲍家林要钱的事生气,不用说没有要下来,但还是问,咋了?
灵芝娘说,咋了?你猜都猜不着。
梁妮娘说,又出啥蘑菇点了?
灵芝娘说,鲍家林说他夜儿个又去信用社了,人家说还得要我的身份证,你说说我一个老婆子整天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要身份证弄啥?
梁妮娘说,我记得你办了身份证啊。
灵芝娘说,办是办了,想着用不着,不知道放哪儿去了啊!你说,这不急死人吗?
梁妮娘想了想说,哎,不对啊,他存的钱,咋会要你的身份证啊?
灵芝娘说,我也这样怀疑啊,可他说因为是给我存的,当然得要我的身份证!谁知道还会有这一出啊,早知道就叫身份证好好的放着了!唉——
梁妮娘安慰说,你别急,你回去好好想想,再慢慢地找找,说不定搁哪儿了呢。
灵芝娘说,也只有这样了,别的还能有啥法?
再过两天,灵芝娘又来了,一进门就吵吵嚷嚷地说,梁妮娘,你给我分析分析,鲍家林这是想弄啥?
梁妮娘就问,咋了?
灵芝娘说,身份证我找着了,交给他了,可他还是没叫钱给我取出来。
梁妮娘问,那,还有啥蘑菇点啊?
灵芝娘说,他说信用社没开门。我就不信,人家不开门还咋做生意啊?
梁妮娘说,就是。
灵芝娘就问,那你说鲍家林今儿推今儿明儿推明儿的就是不取钱是啥意思啊?难道说他想独吞?可是,叫王老实弄起来的时候是好几个人都在场的,他想独吞也独吞不了啊?
梁妮娘说,独吞不了没事啊。
灵芝娘一愣,看着梁妮娘问,啥意思?
梁妮娘说,独吞不了就分嘛,总比没有好吧?
灵芝娘又是一愣,自语似的说,不会吧,他可不是那样的人啊。
梁妮娘说,唉,你可别这样说,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尾,现在的人谁能看得透哩?再说了,谁跟钱有仇啊?反正又不是偷的抢的,你说是不是?
听梁妮娘这样一说,灵芝娘一下不言语了。
梁妮娘等了半天只见灵芝娘勾着头不见灵芝娘回应,就问,咋了?
灵芝娘说,那要按你这样说,鲍家林根本就是在给王老实下套啊!
梁妮娘吃了一惊,说,这我可不敢说。
灵芝娘说,不敢说啥?我觉摸着就是这样的!
梁妮娘有点害怕了,摇着手说,我可没这样说啊。
灵芝娘马上拔腿往外就走。
梁妮娘问,哎,你咋走了?
灵芝娘说,不中,我得找鲍家林算账去,不能叫他坑害了王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