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俩没啥事

20.儿子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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砖头的大号叫鲍昌有,可是小名砖头从小到大一直被人叫,叫开了,大号反而被人忘记了,如果谁冷不丁地一说鲍昌有别人准定会迷糊,鲍昌有是谁啊?是王菜园的吗?

鲍昌有就是王菜园的砖头。本来砖头是跟王菜园别的人一样四处打工的,后来嫌打工太累,又不自由,挣钱还少,有时候工钱还不一定能拿到手,忖摸了一阵子就在城里摆起了水果摊子。砖头摆水果摊子开始只是一时冲动,没想到瞎猫碰上死老鼠走运了,就一直干了下去。隔年把老婆也叫了过去,再隔年把闺女儿子都带了过去。

砖头把一家人都接过去,没了后顾之忧,就一门心思地经营水果,加上已经干了几年摸到了一些门路,生意就做得很不错,有时候一天能赚二百,也有时候一天能赚三百,最多的一天赚过五百。这跟打工一天挣十几块几十块比起来自然是天壤之别,把生平第一次赚到这么多钱的砖头兴奋得直跺脚,一边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我日他姐,我日他姐!等下次赚了更多钱的时候,砖头同样兴奋得直跺脚,同样一边嘴里骂骂咧咧的,我日他娘,我日他娘!惹得他老婆直瞪眼。他不明所以,眨巴眨巴眼问,咋了?他老婆说,你想乱辈啊?砖头更糊涂了,反问,乱辈?他老婆说,你一会儿日他姐一会儿日他娘,到底想日他啥啊?砖头明白过来,这才咧着嘴哈哈大笑起来。

就此,砖头正儿八经地做起了生意,正儿八经地当起了老板,正儿八经地盘算着每天的开支和收入。每天挣钱多了少了都平和了,再也没有当初的兴奋,只有挣钱非常少的时候才会发愁,房租、穿衣吃饭、孩子上学、水电费、煤气费、电话费……杂七杂八的算下来,一个月得好大的一笔开支,老赚不到钱可怎么能行呢?就会想更多的办法,以便赚更多的钱。

俗话说,钱头上有火,砖头一挣钱就把什么都忘了,只有到了过年的时候才猛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个老娘呢,辛庄还有个姐呢,王菜园还有大爷三叔呢。忙收拾一下匆匆忙忙回来过年了,一过完年又匆匆忙忙返回去卖水果了。

那天,砖头正忙着,手机响了,开始还以为是批发水果的贩子要给他送货呢,接了电话才知道是他姐。平常他们姊们是不怎么打电话的,只有有事了才会打电话,要是他姐打电话肯定是要说他娘的,说他娘无非两件事,都是无可避免的,轻的是病了,重的就是老了。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乍一听是他姐还是吓了一跳。问了才知道是他娘病了,也已经出院了,就是没多大病,打电话对他说他知道了就妥了。要是没钱就吭声,他过年回家给他娘留的又不是没钱?两三千块哩!够他娘花上一阵子的了!要是花完了也吭声,再寄呗。这都不算多大的事,但要回家就得好好计算计算了,来回路费不算,回到家的花销不算,走路坐车既心累也身累也不算,单那时间就耗不起,时间是什么?时间就是钱啊,耽误一天生意就是耽误几百块钱啊!要是回来三五天还好,要是十天半月呢?在家花销最多不过一两千块,可耽误的生意就是几千块啊!两相抵消还差一千多块呢!还不如打回家些钱划算呢。因而,砖头宁愿拿钱也不轻易回家的。等第二次接到的他姐电话,砖头就觉得不大对劲起来,仅仅才隔了几天又打电话,肯定不是一般的事,要么是他娘病重了,要么就是他娘老了,要他见最后一面。等到听说是王老实跟他娘勾勾搭搭的,砖头再也坐不住了,立时就回来了。

灵芝娘正在灶屋里做饭,听见有人叫娘还兴的是旁院的人,刚要不作理会,就见一个人大踏步地走了进来,一抬头,砖头!

娘!砖头叫。

是砖头吗?灵芝恍如梦中,愣愣地看了好半天,这才问。

嗯,是我。砖头放下手里的东西,笑呵呵地看着他娘。

咦,你咋摸回来了?灵芝娘的脸上马上就笑开了花,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过来仔细地端详着。

回来看看你。砖头说,你还好吧?身体还扎实吧?

嗯,我没事,好好的。灵芝娘抓住儿子的手,客气地说,走,上堂屋,这屋脏。

砖头说,没事,娘,这是咱自己家啊。

灵芝娘这才想起来,不禁自嘲地笑了,说,唉,你一年才回来一趟,这都多少年了,我都快忘了。

砖头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说,那边不是做着生意忙,走不开吗?

灵芝娘说,知道,知道,我就是说说。

砖头说,娘,你放心,以后我多回来几趟。

灵芝娘说,不用,不用,你忙,我知道,你?忙你的了。

砖头说,忙也不能不要娘啊?

灵芝娘听儿子这样说,欢喜不已起来,末了才想起来,你还没吃饭吧,我赶紧做饭。

砖头说,没事,反正到家了。

娘儿俩一边热热闹闹地说着话一边做饭、吃饭、刷锅、洗碗,等一切收拾停当了,灵芝娘才猛地回过意来,问,哎,不年不节的你咋这时候回来了?

砖头还是说,回来看看你啊。

灵芝娘说,我这不好好的吗?有啥好看的?你过年时候回来,不也才走没多大时候吗?

砖头说,你多会儿不是还说我一年就回来一趟,你都快叫我忘了嘛。

灵芝娘说,那就是说说。

砖头说,我多会儿也说了,往后起年年都多回来几趟嘛。

灵芝娘问,那志强跟丽丽哩?

砖头说,他俩上学哩,没空回来。

哦。灵芝娘很惋惜,停了停,蓦然问,是不是谁给你打电话了?

砖头若无其事地说,没有啊。

灵芝娘说,别哄我了!说,是您姐还是您大爷打的电话?

砖头还是说,没有啊,谁也没给我打电话啊。咋了?

灵芝娘说,说吧。

砖头见瞒不住了,这才说,俺姐。

灵芝娘说,您姐跟你说啥了?

砖头说,她说你病了,我想着你病得厉害,就回来了。这不好好的嘛。

灵芝娘说,是病了。

砖头问,啥病啊?

灵芝娘说,啥病?您姐没跟你说吗?

砖头说,我问了,她说她也说不清。

灵芝娘说,该死的病呗,还能有啥病?

砖头一愣,半天问,咋回事啊?

灵芝娘说,其实……

砖头等了半天没听到她娘其实个所以然来,就问,其实啥?

灵芝娘说,算了,说了你也不信,我还是不说了。

砖头说,我信,你说吧。

灵芝娘说,您姐是不是跟你说王老实了?

砖头没想到她娘会这么快提到她跟王老实的事儿,不由一怔,半天还是点点头。

灵芝娘说,其实,就是我叫王老实帮我拾掇了个灯泡,别的啥事也没有。

砖头还想听得更详细点,却不见他娘再说了,脱口道,就这?

灵芝娘说,那不就这咋的?

砖头不便细问,又想知道细节,就问,那这跟你病了没啥关系啊?

灵芝娘说,是啊。

砖头就说,那咋说你病了哩?

灵芝娘说,本来俺俩没啥事,可没人信,你说我心里会是啥味啊?说到这里,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点点滴滴枝枝节节丝丝缕缕,眼圈一红泛出泪光来。

砖头赶紧说,好了好了,都过去了。

灵芝娘见儿子这样通情达理,心里宽慰了不少,就不再言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