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雨润公司出来,一坐进面包车里,龚一丰书记就向杨鹏问道:“杨鹏,你城府好深哪,有这么个校友,怎么从来也没给我说过啊?”
杨鹏吓了一跳,根本没想到书记会这么问他。
这时候任月芬也在一旁添油加醋:“龚书记,我也觉得杨鹏有问题,我昨天给杨鹏打电话,他遮得严严实实,什么也不对我说。今天我一看他们的表情就明白,其实杨鹏和夏雨菲熟得很,关系肯定不一般。”
面包车上一阵哄笑。
杨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没想到书记会这么问他,更没想到任月芬当着书记的面开这么大玩笑。不过他也觉得任月芬这么说,一定看到了他和夏雨菲对视的时候,那种异乎寻常关系的感觉。
女性的眼光是敏感的,细微的。
任月芬一定是注意到了什么。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眼神里透露得清清楚楚,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人家年龄那么小,还没有结婚呢。”慌乱中,杨鹏故意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解释道。
没想到杨鹏这么一说,任月芬更是抓住不放了:“啊?夏雨菲还没结婚哪?这个情况你昨天也没对我说过,今天在现场,你也没向大家介绍。还有,夏雨菲没有结婚的事怎么我们都不知道,就你一个人知道?”
“夏雨菲有对象了吗?”龚一丰问杨鹏。
杨鹏愣了一下:“应该有吧。”
“什么叫应该有吧,到底有还是没有?”龚书记对这个回答明显不满意。
杨鹏正想解释,徐帆从后面凑上来,对龚书记说:“书记,夏雨菲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一些。”
“你和杨鹏调一下位置,你坐在他那里给我们说说。”龚书记说道。
杨鹏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赶忙起身和徐帆调整了一下位置,让徐帆坐在面包车前面的侧座上。两人擦身而过时,杨鹏顺手在徐帆身上轻轻拍了一下,以示对徐帆的解围表示感谢。
“龚书记,夏雨菲基本情况是这样。”徐帆很正式地介绍起来,“今年到十一月份,夏雨菲满三十四周岁。在职博士生学历,第一学历本科。在大学期间曾担任过学生会副主席,系团委书记。现在是非中共人士。夏雨菲的母亲现年五十九周岁,一直在大学任教,现为临锦工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夏雨菲的父亲因患癌症于九年前病逝,终年五十二岁。曾任临锦市工商银行副行长,财务总监。夏雨菲的爷爷奶奶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夏雨菲的姥姥姥爷只有夏雨菲母亲一个女儿,所以夏雨菲的父亲去世后,就一直同姥姥姥爷住在一起。夏雨菲的姥姥在解放战争时期曾是军级文工团团员,新中国成立后曾任文工团团长,能歌善舞,还出演过电影。夏雨菲姥姥姥爷结婚时,她姥爷当时是副师长。有人说,她姥爷就像《亮剑》里面的李云龙。”
一听这话,大家都笑了起来。
“我说呢,女董事长怎会长得这么漂亮。”一旁的李部长这时插了一句。
听到这里,坐在后座上的杨鹏突然觉得分外愧疚,徐帆说的这些情况,他竟一概不知!
“为什么没有发展入党呢?”龚书记有些不解地问。
“夏雨菲在南京工程学院读博的时候,导师是民盟盟员,而且是学院的民盟主委。可能也是发现夏雨菲很突出,是个好苗子,就想让她加入民盟,还希望她能留校任教。”
“那后来呢?为什么也一直没有发展入党?”龚书记问得非常细致。
“发展过了。”徐帆回答得很认真,“每次找她,都是一个理由,说她老师说了,让她一定加入民盟,民盟是一个文化高校和科技为主要界别的民主党派,进来了能更好地发挥作用。她还说她的老师一再告诉她,入了民盟还可以入党,入党后可就不能再加入民盟了。”
“不管怎么说,都是咱们的问题啊。”龚一丰书记依旧神色凝重地说,“无党派,知识分子,年轻,女性,一个典型标准的‘无知少女’,你们怎么这么久了就没有注意到?”
徐帆看了一眼龚书记,赶紧说道:“书记是这样,我已经问过统战部了。市委统战部这么多年来一直对夏雨菲十分关注,党派处曾多次找过夏雨菲,也一直在做工作。加入民主党派的事,夏雨菲今年也表示同意了,基本倾向于加入民盟。市民盟也给夏雨菲发了表格,但现在她还没有填表。”
“为什么统战部也同意让夏雨菲加入民盟?”旁边的任月芬副秘书长问。
“市民盟的主委已经到龄了,民盟和其他党派也都在今年换届,现在不只民盟,其他各党派都需要选一个年轻的主委来接替。”徐帆回答得很确切,看来他确实了解情况,“统战部说了,这种情况叫拿着帽子找人,确实属于统战工作的失误,但也确实体现了现在党外人才严重缺乏的实际情况。如果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也算亡羊补牢,将功抵过。像夏雨菲这么年轻优秀的党外人士,都是市里各党派争抢的对象,这也确实是现在的实际情况。”
“书记,这个想法不错啊,当了主委就可以进市政府班子,让夏雨菲当副市长候选人应该是个很好的安排。”任月芬似乎在给夏雨菲拉票,毫不避讳,也毫不掩饰她对夏雨菲的喜爱和满意。
“我看可以。”李铎省长在一旁点点头说,“夏雨菲如果能当选为副
市长,肯定称职。”
“临锦市的副市长是副厅级啊,夏雨菲够条件吗?”国家安监局王局长问道。
龚一丰接过话茬儿说:“夏雨菲在政府部门干过吗?”
“干过。”徐帆很快回答说,“她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政府工业局,曾任科员、主任科员。前几年工业局改制为工信局,由于夏雨菲是博士生,也因为她确实干得不错,被提拔为副处长,但干了不到一年,就下海办了雨润公司,副处长她也就不干了。”
“当时是辞职还是免职了?”龚书记对这个情况很重视。
“我问过组织部了,当时并没有履行什么手续。夏雨菲的档案,至今还在市工信局。”徐帆说道。
“那就是说,夏雨菲现在还保留着副处级职务?”龚书记继续问。
“如果市委还认可的话,应该是这样。”徐帆看了看龚书记。
“党外干部,只要组织上认可,本人也合格,可以破例。”龚书记十分肯定地说。
“是,我也觉得可以。”徐帆随声附和说,“夏雨菲各方面的条件都具备,加入民盟,担任主委,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我同意。”任月芬赶忙表态。
“我也觉得可以。”李铎省长在一旁严肃地表态。
“程市长你觉得怎么样?”
“赞同,没有意见。”
这时李部长也在一旁说道:“今天这是临锦市委常委扩大会啊。如果允许,那我也算一个。夏雨菲的姥姥姥爷是革命前辈,父亲母亲是国家干部,夏雨菲本人十分出色,这样的人用起来放心,老百姓也肯定满意。我同意破例提拔,不拘一格降人才嘛。”
“徐帆,夏雨菲呢,她是什么想法?”龚书记想了想补充道。
“统战部说了,正在做工作。”
“那就是说,夏雨菲并不想从政。”龚书记轻轻地问。
“是。夏雨菲认为自己还年轻,民盟是一个人才荟萃的党派,自己刚入盟就担任主委,既不合程序,也不称职。”徐帆如实回答。
“不错,夏雨菲想得很周到。”龚书记点了点头。
“所以各党派都在抢。”徐帆随口说道。
“你昨天见夏雨菲的时候,谈这件事了没有?”龚书记又问。
“那倒没有。”徐帆回答说,“这么严肃的事情,还没有同常委们商量过,很多情况也不了解,我没有提这件事。”
“加入民盟的事也没有问?”龚一丰继续问道。
“没有。”徐帆如实回答,“我只问了公司的一些情况,还问了她如果大领导们来你这里视察,能不能准备得更充分更丰富一些。”
“对啊,我也是这个想法。”龚书记这时回过头来,对王局长、李部长和任秘书长几个问道,“我觉得这里可以作为一个考察点,上面领导来了,应该也会满意。你们是什么意见?”
“同意。”任月芬立刻回答,“我觉得很好,如果大领导来了,看看这里,就能看到基层的现状和市场的未来,很有借鉴意义。”
“书记啊,国务院任月芬副秘书长,还有李部长和王局长都同意了,我看也没有问题,咱们就照办吧。理由很充分,上下都同意,就让徐帆书记和靳昆市长他们定吧。市委市政府如果这样安排,我现在就表态,省政府同意。”李铎省长很认真地说道。
“好吧,徐帆和靳昆认真商量一下,雨润公司这个点应该不错。刚才秘书长说了,有借鉴意义,也能反映出我们临锦市民营科技企业的现有水平。李铎省长也表示同意,下来你们再好好把材料充实一下。材料整理出来后,马上向李部长、王局长和任秘书长再汇报一次,看几位领导还有什么意见和建议。应该说,今天夏雨菲讲得比较生动比较全面,但我觉得有些方面还可以再继续深入挖一挖,对这个公司你们再好好深入研究了解一下。我们总结经验抓典型,不只是为了让领导看,也是为了给全省的同类企业以启发、以促进,对我们省的科技转型能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龚书记说。
“好的,我们马上抓紧时间落实。”徐帆回答得干净利落。
“还有,我们现在的一些地方领导和组织部门,在选拔和任用干部时,往往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龚书记继续说道,“在换届前后,我们严肃处理在用人问题上的不正之风和权钱交易,有些领导立刻
就既不担当也不负责了。最好笑的是,为了不让别人说三道四,凡是有人告状,听到什么传闻、什么小道消息,以至听人说有点什么背景的干部,立刻就等于被判了死刑,统统不再纳入考虑之内。更不用说那些有点缺点,有点不同个性的干部了。不看成绩政绩,但求四平八稳。只要听话,只要顺从,只要没有人告状,那就是最好的考察对象。结果最后推上来的都是一些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想干,什么也干不了的老好人干部,甚至是一些只会讨好,只会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的滑头干部、拍马干部。如果换届都换上来这样一些人,那我们还有什么未来?就像这大路上的一辆辆汽车,如果找不到好的驾驶员,一旦出了事,岂不是连我们也要一起掉到沟里去?特别搞笑的是,有些地方的领导干部,只要是稍微漂亮一点儿的女干部,即使方方面面都十分优秀、十分突出,也不敢任用、不敢提拔,只怕别人有什么说法。连老百姓都在背后议论,现在提拔起来的女干部,大都是‘看上去恶心,提拔起来放心,没人议论舒心’的‘三心’女干部,这话虽然偏激,还真是一针见血。”
听到这里,大家一阵哄笑,龚书记的话音一下子就被淹没了。
这时王局长笑笑说:“书记的打击面太大了吧,你看我们任月芬秘书长不漂亮吗?那是怎么提拔起来的?”
“那是我们的前辈们提拔的,要是放到现在,我觉得肯定也是问题。”
“哈哈!书记的意思就是给你们打预防针呢,像夏雨菲这样的女同志就是要大胆提拔、大胆任用,不要怕别人在背后议论。”任月芬说道。
“说实话,夏雨菲长得也确实太漂亮了,假如这次真的被提拔了,也难免会被人议论。”程靳昆市长像开玩笑似的跟着说了一句。
“哈哈,你看我说对了吧,八字不见一撇呢,市长先害怕了。”任月芬接过话茬儿,打趣道。
李铎省长这时说话了:“杨鹏啊,如果市里不好用,就调到我们省政府吧,在你分管的那些部门给她安排个合适的职务,应该不是问题。”
“我看杨鹏也靠不住。我觉得你们省里、市里都不用安排了,我们
那里正缺人呢,你们不要我们就要了。”任月芬十分认真地说。
这时杨鹏说道:“省长啊,刚才书记和你们几位领导说的我都同意,但我觉得这只是咱们的意思。提拔任用夏雨菲,肯定上上下下都会满意。夏雨菲的口碑也没有问题,昨天在五阳县,我们所去的部门,从上到下,没有不夸她的。”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我看现在的主要问题是,我们还没有征求夏雨菲的意见,她愿不愿意离开自己的企业,回政府继续做行政公务人员,这个应该先问清楚。”
“你感觉呢?”龚书记问杨鹏。
杨鹏看了一眼书记,摇摇头:“书记,我感觉不出来。”
“那你觉得她是回政府工作好呢,还是继续留在企业好?”龚书记又问。
“当然是回政府好。”杨鹏立刻答道,“以夏雨菲的知识结构,还有她这些年的实践经验,在工信部门或者科技部门工作,对国家的贡献应该更大,她本人也确实有这方面的能力。”
龚书记点点头:“那你也帮着做做工作呗。你们不是校友吗,徐帆书记与你不一样,他是书记,有些话不好讲,你就不一样了,可以同她说说心里话。雨润公司确实是个不错的企业,但那毕竟是一个小平台。回政府工作,历练历练,能更好地发挥她的强项。”
杨鹏一时语塞,没想到龚书记这么看重夏雨菲。
“还有,你不是说她还没有结婚吗,那她有没有男朋友?男朋友是谁?干什么的?如果有,让她男朋友去她的企业也可以啊。”龚书记又补充道。
杨鹏再次愣在那里,这些他确实一概不知。
这时徐帆再次解了围:“龚书记,夏雨菲对象的情况我倒是听说了一些,昨天没有问她,是她的一个助理告诉我的,说夏雨菲的对象就在咱们市政府。”
“哦?”龚书记很好奇地问,“哪个部门?”
“市水利局。”徐帆压低声音说道。
“干什么工作?”龚书记也轻声问道。
“水利工作队副队长。”
“副队长?主管什么?”
“主要职责是主管水库管理站。”
“副科?”
“应该是。最多是正科。”
“叫什么名字?”
“李皓哲,皓月的皓,哲学的哲。”
“人怎么样?”
“还不错,挺精干。”
虽然声音不高,但杨鹏听得清清楚楚。
看来夏雨菲确实有个对象,而且就在市政府水利局工作。莫非就是那个等了夏雨菲将近十年的人?
杨鹏愣在那里,好久一动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