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杨鹏的电话时,市长程靳昆刚开完碰头会,正埋头坐在办公桌前批阅文件。
“杨省长啊,抱歉抱歉,几天了说要陪您,哪会想到有这么多事。”一接到电话,程靳昆立刻就连连道歉。
“我们不都陪部长、书记、省长了吗?”杨鹏随口把话茬儿接了过来,“市长辛苦,已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了。好啦,自己人,不客气。我这里有事得给你通报一下,还希望得到你的支持。”
“省长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否则我都没脸见您了。”程靳昆十分谦和,也十分诚恳,“您说吧,有什么指示,只要在我们的范围内,坚决照办。”
“我还没有给徐帆书记打招呼,因为这是政府工作范畴的事情,只能先和你商量。”杨鹏也一样说的是实情,确实还没有同徐帆书记联系,“我想明天在你这里开个全省防汛紧急工作会,现在我正在让省政府五处打报告,如果你同意,我就让他们马上把通知发下去了。”
“防汛紧急工作会啊,咱们市里前几天已经开过了。我们的措施都已经布置了,现在各区县正在落实。”程靳昆感觉这样的会议好像不需要再开了,各市的这类会议,基本上也都已经开过了。
“那太好了,在会上就安排咱们临锦市做一个重点发言,把咱们的防汛措施和落实情况给各市通报一下,让各市好好总结讨论。”杨鹏的话说得非常果决,似乎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你有事就忙你的,你让
常务副市长过来就行。这个会议我计划通知几个市的主管副市长、水利局局长、安监局局长和相关部门参加,规模不大,就一天的会议。刚才我的副秘书长已经同各市联系得差不多了,明天九点以前基本上都能赶来参会。咱们临锦市在全省位置居中,这几个市也都是防汛重点,大家来了,中午就在这里休息一下,下午五点前就能结束,然后各回各家,不耽误大家太多时间。会议安排也非常简单,上午听省气象局和水利厅有关汛情的通报,下午各市汇报情况,最后我做个讲话。”
程靳昆听到这里,终于明白杨鹏并没有同他商量的意思,而是已经定下来要开会了,充其量就是给他一个通知:你想参加就参加,不想参加就让常务副市长过来。听到这里,也容不得他多考虑,赶忙说道:“那我肯定得参加啊,无论如何也得参加。”
“那好吧,程市长参加,我的会议就成功了一大半。”杨鹏丝毫没有客气。
“主要就是防汛工作吗?”程靳昆还是有些疑问。
“对,主要就是防汛工作。另外,我这两天也发现了一些问题,想在会上给大家讲讲。据水利部和国家气象局的通知,这次汛情非同一般,有些情况一定要让大家警觉起来,行动起来。”
“好的。”程靳昆一边答应,一边琢磨,发现了一些情况?莫非与临锦市有关?“省长,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协助省里把这次会议开好,开成功。”
“那就谢谢啦,具体有什么,我还会随时找你,还请市长一定不吝赐教。”杨鹏说得十分诚恳,听上去也确实不是客气话。
“哪里哪里,省长您这么说话我可担当不起。”程靳昆赶忙说道,“那就这么办,我马上通知他们筹备会议。有什么情况,我让市政府秘书长直接与您的副秘书长联系。”
“好的。”杨鹏十分干脆地回道。
“杨省长,还有一件事我得给您做个表态。”程靳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口说道。
“市长又客气了,有事只管说。”杨鹏有些不解。
“关于您那个校友夏雨菲董事长的事,我全力支持。”
“夏雨菲的事,什么事?”杨鹏有些发蒙。
“夏雨菲董事长不错,由她做下一届党派副市长候选人,我完全同意,没有任何意见。”程靳昆的语气十分严肃认真。
杨鹏愣了一下,一时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市长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杨鹏对这样的话题,说赞同感谢的话不是,说其他的话也不是。
程靳昆在电话里似乎也没想着杨鹏如何回复,继续认真地说道:“夏雨菲的情况我们也了解了一下,以前她在单位时那个负责的领导,去年就出事了,已经被免职调走了。那方面的事也用不着追究什么,反正什么事情也没有,尽管不是一回事,但被免职也算是咎由自取。另一方面,夏雨菲这个年轻人的情况确实不错,各方面的条件都非常出色,应该是一棵好苗子。下一步的工作,市政府会全力配合,您放心就是。”
杨鹏一边静静地听着程市长十分热情的表态,一边在思索着市长这些话里的意思。其实这件事与杨鹏并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因为省委书记在车上打趣说了那么一句,才让杨鹏与这件事有了关系。但事实上,程市长话里有话。程市长明明知道这件事情与杨鹏没有关系,但却把这些话说给杨鹏,既给了杨鹏面子,又表示了对杨鹏的尊重。还有,这些话早晚会传到夏雨菲耳朵里,而夏雨菲目前的影响,已经非同一般。但不管怎么理解,杨鹏还是感到有些别扭。末了,只是不断地重复着:
“知道了市长……好的,好的。”
放下电话,程靳昆对杨鹏这个突如其来的会议还是有些摸不准,吃不透。
程靳昆给杨鹏说夏雨菲的事情,只是想增加杨鹏对临锦市的一些好感。在他眼里,杨鹏绝不是一般的副省级干部。
对这样的领导,程靳昆市长会十分在意和谨慎。
如果是一般的副省级干部,作为市长,迎来送往,表面上尊重就可以了。
在一个地级大市,市长和书记对一个副省长的态度,可上可下,可高可低。尊重你,两者之间可以相安无事,皆大欢喜;如果有了抵触,你干你的,我干我的,也是常有的事。副省长如果管得严了紧了,也可以越过你直接找省长、找省委书记,你也同样没脾气。
但杨鹏不一样。首先杨鹏年轻,年轻本身就是一个巨大优势,四十出头就当了副省长,下一步走到哪里,想象空间极大。在行政部门,即使是省里,也没有任何人想与这样的年轻干部较劲。其次杨鹏有能力,无论是做省政府副秘书长,还是在厅长、主任这些重要位置上,基本上没有出现过什么问题,口碑很好,不像有些干部,常常在不同的位置上露马脚、出洋相,被传为笑谈,成为不雅的谈资。杨鹏没有,至少到目前,负面消息基本没有,对一个年轻干部来说,这相当不容易。而且杨鹏作风正派,不奢不贪,这么多年官声很正,形象正面,为人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没有什么大的诟病。其实程靳昆也明白,像杨鹏这样的年纪,位置已经到了这个高度,一般不会犯那些简单错误、低级错误。所以像杨鹏这样的上级领导,大家都会尊重,都会迎合,一般不会有什么人傻到与这样的年轻领导做对头。
杨鹏换届进常委的传闻,程靳昆早就听说了。这次龚一丰书记来临锦,再次证实了这个传闻。而像杨鹏这样的干部一旦进了省委常委,前途更加不可限量。何况,杨鹏这次来临锦更是让大家另眼相看,杨鹏和国务院副秘书长任月芬关系非同一般,还有夏雨菲,他们之间的关系居然也超乎寻常。而夏雨菲的姥爷姥姥,实在是超级大佬,与中央两位领导的关系都十分密切。仅从这几点来看,杨鹏副省长的背景也一样深藏不露,非同小可。
程靳昆明白,无论如何,在即将换届的节骨眼上,在决定他下一步如何安排的关键时刻,他绝不能跟杨鹏这样的一个人人看好的副省长拧着来,更不能让人家觉得你不配合,不尊重,甚至看不起人家。
目前的这个形势,才算是真正的大局,才是真正的大是大非,何况杨鹏要在市里召开全省的会议,就算你不配合,有抵触情绪,对这个会议也起不了任何作用。你想来就来,不想来人家也照样可以开得圆满成功。如果你不积极,不主动,以至让人家生了气,说不定还会给你找
个什么把柄话题,让你在全省的会议上露丑挨批也未可知。
所以一定要全力配合,大力支持,作为东道主,决不可以有任何怠慢。一定要确保会议圆满顺利,人人满意。
大调子定下来,其他的就好办了。
那么,杨鹏为什么突然要在临锦开这个会议?
杨鹏究竟发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杨鹏究竟想干什么?
是不是这两天他在临锦看到了什么?
这两天杨鹏一直在五阳转来转去,本来程靳昆想陪着去一趟的,无奈计划不如变化快,科技部、安监局还有国务院副秘书长一起来到临锦,事实上几个部级领导下来,就是为总理的到来打前站的。结果一拖就把他给拖住了,到底不知道杨鹏在五阳都调研了些啥,看到了一些啥。尽管他们不断地有汇报,但是否在现场,效果完全不一样,感觉往往也完全不同。
五阳会有什么呢?五阳有两个大水库、一个大铁矿,还有一个让人头疼的尾矿库。当然,除了这些,还有教育上的一摊子事情。本来安排明天见刘绍敏副市长和汪小颖局长的,哪想到杨鹏又安排了一个防汛紧急工作会。
程靳昆想到这里,看看时间,还不到六点。
杨鹏说他是在车上打的电话,刚动身不久,那就是说,杨鹏赶到临锦,至少要到七点以后了。
徐帆说好了他晚上要陪杨鹏一起吃饭,程靳昆原来说好了不参加,现在看来,晚上这顿饭还是一起吃的好。正好可以问问杨鹏有什么想法,他明天开会前致个欢迎词什么的,也有依据,有说道。
看看时间,他先给刘绍敏打了个电话,让他和汪小颖现在一起过来,讲讲这次杨鹏到五阳考察的情况。
在刘绍敏他们赶来的当儿,程靳昆又给水利局副局长吴辰龙、局长张亚明分别打了电话,让他们吃完饭一起过来一下,听听他们对明天会议的想法,还有水利局对这次汛情都具体做了哪些安排和部署。
然后他让秘书给他泡了一碗方便面。
等到刘绍敏副市长和汪小颖局长赶到的时候,他正好把一碗面吃了个底朝天。程靳昆明白,所谓的陪领导吃饭,其实就是个样子,肯定还不如一碗方便面吃得安心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