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届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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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绍敏副市长和汪小颖局长离开办公室时,六点半刚过。

程靳昆市长略略整理了一下思绪,让秘书问问水利局的两个局长来了没有。

秘书说:“早来了,都在外面等着。”

没想到两个人都还没有下班,水利局离市政府就一墙之隔,不到十分钟就全到了。

换届之前,消息满天飞。市长亲自召唤,自然火速赶来,非常时期,一分钟也耽误不得。

水利局局长张亚明,五十出头,农家出身,不是本地人,正儿八经农田水利专业,全日制硕士,在职博士,曾在美国霍华德大学水利工程专业进修两年,即使在全省,也算是一个声望不错的水利专家。张亚明为人敦厚,性格内敛,平时话不多,别看学历很高,还曾赴美深造,但一口浓浓的方言,好像永远也改不了。看他的文章,真是博学多才,见识广博,但同他一接触,常常会大失所望。一般的外地人,能听懂他的话的人占不到两成。平时水利局开会,如果他讲话,都要给与会者提前预备好稿子,否则下面很快就会嗡嗡一片。因为听不明白,只好集体开小差。可能也因为如此,再加上做派务实,所以大家都觉得他不像个官,平时穿衣服也从不讲究,谁看他都像个老农民。干事也总是认死理,自己认定了的事,别的人怎么说也不行,即使是领导打了招呼也办不成。有人私下说了,这个人确实没水平,没气场,虽然一肚子学问,但不适合做领导。水利局下面的一些处室,也很少拿他的话当回事。水利局干部的提拔调整,他说好的,往往大家都不看好,领导也不会喜欢。时间久了,也就成就了副局长吴辰龙在水利局的威望和影响力。

吴辰龙和张亚明年龄相差不大,也是五十岁左右。吴辰龙是本地人,也算是干部出身。父亲最大的官职是副县长,但那个年月的干部,大都不会像今天这样快速升迁,一个岗位干十年八年甚至几十年,是常有的事情。能做到副县长,也不能算是小职务,所以吴辰龙从小基本上在城里长大,上初中时,因为插队,在村里多待了几年,始终没机会考上一个像样的大学,到了只上了一个普通中专。吴辰龙的第一学历是中专,这也成了他仕途上的一个大坎。一到了重要的关口,他这个第一中专学历就成了难以跨越的障碍。尽管吴辰龙后来也弄到了一些文凭,但都是进修学院、管理学院一类的,虽然也是硕士博士,但在人事部门,这样的学历还是常常被他的第一学历所排斥。不过文凭是文凭,本事是本事。吴辰龙同张亚明相比,给人的第一印象明显要强很多,言行举止虎虎有威,办事果断利落,人也长得精明强干,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除了工作上的事,不管什么人找来了,只要能办的事都会给你办妥,上下关系都搞得十分融洽,甚至连领导们的司机也处处夸他。以至于有很多人在私下里到处讲,领导好不好,不能只看文凭。别看吴辰龙啥像样的文凭都没有,但人家确实是个能真正干事,并且能干成事的领导。张亚明倒是文凭捏了一大把,还是个正经“海龟”,但怎么看他也是个徒有虚名干不了什么事的局长。

吴、张二人一前一后到了办公室,刚一落座,程靳昆市长就干脆利落地说道:“这么急着把你们叫来,主要是安全、应急、救援等方面的工作安排,这些工作都是我这个市长直接主管。今年的情况与往年不同,一是马上要换届,二是上面领导频频要下来,三是今年各方面的工作,咱们临锦都是重点中的重点。水利部门今年的工作尤其是重中之重,要是在这个节骨眼出了什么事,那你们好好想想会有什么局面和结果。不多说了,杨鹏副省长这几天在临锦考察,十分关注防汛工作和水利方面的安全问题,这你们知道吗?还有,明天的防汛紧急工作会,你们接到通知了吗?”

张亚明点点头:“接到了,下班之前接到的通知,我们正在准备。”吴辰龙等局长张亚明说完了,赶忙接过话茬说道:“市长,情况是

这样,我刚才打听了一下,今天上午任月芬副秘书长在五阳考察了几所学校以后,下午就直接回北京了。杨鹏副省长留了下来,下午到五阳县红旗水库和蒙山水库听了两个汇报,一个是临锦工学院梁宏玉教授的汇报,一个是蒙山水库管委会的汇报。在听蒙山管委会的汇报时,还听取了市水利局蒙山水库管理站的意见。在听了这两个汇报后,杨鹏副省长在雨润公司董事长的带领下,又去了五阳县铁矿的尾矿坝和一个集贸市场,还有一所学校的宿舍区。看后不久,省政府就下来了通知,明天在临锦市召开紧急防汛工作会议。”吴辰龙说得有条不紊,把事态发展所有的经过一下子就说得清清楚楚。

“是这样。”程靳昆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直接问吴辰龙,“在水库他们都汇报了些什么?”

“梁宏玉教授是一位气象和水利专家,她在这方面还是有权威性的,所以她的话可能对杨鹏副省长产生了一定影响。”

“这个我知道,你就直接说她都汇报了些什么?”程靳昆打断了吴辰龙的介绍,径直问道。

“梁教授对这次汛情的提前到来,做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预判。她说这次即将到来的强降雨,有可能是历史上最强的一次。因此要求以临锦为中心的这个强降雨带,从现在开始,就立即进入全线紧急防汛状态。”吴辰龙字斟句酌地说道。

“历史上最强,有多强?”

“按梁教授的预测,有可能要超过 1959年和 1977年的那两次强降雨天气。”

“ 1959年什么概念? 1977年又是什么概念?”程靳昆问。

“我们正在找相关资料。”吴辰龙顿了一下说。

“ 1959年的强降雨,基本数字我记得一些。”这时候一旁的张亚明插话说道,“那年的强降雨发生在八月初,降雨时间集中在两天左右。临锦市区最高降雨量达到六百多毫米,附近的区县,有一个区域降雨量达到了七百毫米,是有史以来最高纪录。那一次洪灾造成十三座水库垮塌,几乎所有的季节河全部泛滥成灾,造成一千二百多万亩农田受灾,八十多个村庄被淹,失踪伤亡人数达到二千四百多人,受灾人口两

百多万,损失当时折算约合人民币十二个多亿。1977年最高降雨量七百六十九毫米,但时间只有十个小时左右,损失更大,死亡人数一千多,受伤人数三千多,损失近百亿。”

张亚明的地方普通话,对程靳昆倒是没有任何障碍,他听得一清二楚。等张亚明说完,程靳昆考虑了一下,又问:“这次强降雨水利部有通知吗?”

“有。”张亚明回答了一声。

“怎么通知的?”

“与梁教授的预判差不太多。”张亚明再次简明扼要地回答道。

“辰龙,你一会儿回去马上让人给我复印一份过来。这么大的事,怎么就没人给我报告。”程靳昆显然生气了。

“上星期和昨天都给你打报告了。肯定打了,是我让他们直接送给市长办的。”张亚明瞪大眼睛说道。

“送来了怎么我不知道!”程靳昆突然怒不可遏,“好了,不说这些了,还有什么?”

“市长你说什么?”张亚明看到市长发脾气,顿时慌张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吴辰龙,你说吧,他们还给杨鹏汇报了些什么?”程靳昆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和缓下来。

“梁教授特别告诫说,由于汛情的紧急和严重,鉴于红旗水库和蒙山水库的情况,应该立即放水,为下一步泄洪做准备。”

“立即放水?”程靳昆一震。

“对,梁教授说得非常明确。按她的意思,今天或者明天就应该开始放水泄洪。”吴辰龙得到的消息看来非常准确。

“今天或明天?”程靳昆感觉像是听错了似的,“今天就开始放水泄洪?”

“对。她要求越快越好,要赶在汛期前边。”

“汛期的预计时间是在什么时候?”

“几个报告都说是这个月下旬。”

“那就是说,距离这次汛期的到来,最少还有几天的时间?”程靳昆

认真思考了起来。

“对。”

“水库的最大泄洪量是多少?”

“是两座水库的泄洪量吗?”吴辰龙问。

“你一个一个说。”市长有些着急起来。

“是现在的数据,还是过去的数据?”看到市长着急,吴辰龙也有些发蒙。

“当然是现在的。”程靳昆有些火了,“要过去的数据有什么用。”

“我一会儿就让他们把数据整理过来。”吴辰龙赶紧解释道。

“市长,这两座水库的基本情况是这样。”张亚明这时再次接过话茬,“红旗水库的资料我刚才翻看了一下,泄洪深孔水道的最大流量可以达到每秒五十至七十立方米。红旗水库一共有三个泄洪深孔,其中有一个存在问题,另外两个应该问题不大,但能否达到设计最大流量,还得在现场进行统计。红旗水库的大坝泄洪道,因为年久失修,多处坍塌,一直没有修复,所以这个泄洪道无法泄洪。蒙山水库的泄洪深孔共有四个,每孔每秒流量可以达到八十至一百二十立方米。按设计标准,红旗水库大坝泄洪道最大泄洪量每秒一千四百立方米左右。这样下来,蒙山水库的总泄洪量可以达到每秒一千七百多立方米。”

“我们现在的两座水库的存水,如果全部泄完,得用多长时间?”程靳昆市长问了一个不太专业的问题,但却是他非常担心的问题。

“这……我考虑一下。”张亚明可能是没想到市长会这么问他,大致算了一下说,“根据大坝深孔出水口的变化,水库蓄水的深浅以及水压等情况,估计最少也要一个星期左右。”

“一个星期?”

“是的市长。”

“那为什么要提前泄洪放水?”

“市长是这样,我们也可以三五天内把水库所有的水泄完,但是水库下面的居民生活区和大片农田以及所有的建筑设施无法承受,都可能被大水冲垮,甚至造成大面积水灾。所以我们泄洪放水只能是渐进式的,而不能是突击式的。”张亚明的普通话虽然不怎么标准,但说话

的语气却是振振有词,无可辩驳。

市长一下子沉默了。程靳昆大概也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不专业的问题,想了半天又问:“那你是什么意思?梁教授的观点和意见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我们正在研究和测算。”张亚明很谨慎地说,“今天晚上十点前,就可以有比较准确的数据出来。”

“都是哪方面的数据?”

“比如,如果达到历史最高降水量,我们的应急预案应该做哪些准备,是否立即启动两个水库的泄洪放水。如果最强降雨超历史纪录,我们又应该有哪些准备,即使现在启动泄洪放水,是否还来得及,我们的水库下游应该有哪些应急措施。比如,如果最强降雨量达到了历史最高,甚至超历史最高,那么我们水库的截洪量最高可以达到多少,是否会超过这两座水库的泄洪量。其实不仅是蒙山这两座水库要尽快做准备,在我们临锦大约有七座中型水库、上百座小型水库都存在同样的问题,都需要采取紧急应对措施。”张亚明话里的意思非常明确,就是要告诉市长,如果即将到来的最强降雨与历史纪录接近或者持平,就可能产生严重问题。如果超过历史最高降雨纪录,即使现在启动应急预案,也同样可能晚了一步。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如果这次汛情超过历史最强降雨量纪录,那就有可能造成水库进水量超过放水量的情况?”程靳昆市长自然听懂了局长的意思,进一步问道。

“是的,有可能。”张亚明局长回答得很肯定。

“那就是说,现在放水也会来不及?”

“也有可能。”

“如果汛情没有那么严重呢?”市长再次问。

“……我们当然也希望不会有那么严重。”张亚明局长可能没想到市长会这样问他,愣了一下说道,“但从目前的情况看,汛情严重的可能性应该更大一些。”

“我是市长,你们俩是水利局局长,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如果汛情没有那么严重,甚至就没有汛情,只是虚惊一场,这样的事情以前也不

是没有发生过。这些年,尽管气象预报的准确度越来越高,但至少三分之一以上的情况是不太准的。假如不准的话,我们几个却研究决定提前把水库的存水大量放掉,那会产生什么后果呢?”说到这里,程靳昆站了起来,慢慢地从办公桌前一直走到窗户前,十分焦虑地看着外面的天气,“你们肯定也已经知道了,现在什么也保不了密,总理下月初要来临锦考察,如果总理来了,据说杨鹏副省长已经把五阳当作一个重要的考察点,那么我们到时候让总理看什么呢?如果水库里水位很低,那我们的蒙山旅游区还有什么看头?我们的两座水库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岂不是大煞风景?”

“总理要来?”张亚明吃了一惊,看来他是什么也不知道。

“还有,我们临锦十年九旱,一座水库能存这么多水,十分不容易,这你们也知道,如果水库没了水,又没怎么下雨,那我们又该怎么办?”程靳昆继续自言自语地说道。

“据预报,今年的降雨量会超过历年的降雨量。”张亚明继续说道。程靳昆没有吭声。

吴辰龙也没有吭声,静静地看着市长的一举一动。

屋子里一下子沉寂了下来。

几分钟过去了,程靳昆对吴辰龙说道:“辰龙,你接着说吧,把你们听到的和想到的意见和建议都说出来。”

吴辰龙十分认真地说道:“市长你说的我非常赞成,现在就放水,那么到了一个星期以后,如果并没有出现大的汛情,我们面临的情况将会非常严峻。一个星期后我们这里正好进入了三伏天,大片的农田进入三天一小旱、五天一大旱的酷暑天。到时候我们的水库如果没有充足可用的灌溉水,那两头的损失可就太大了。市长,我的意见是这样,我们必须要做严加防范的准备,而且在这方面一定要严防死守,把各方面的应急措施一个一个都必须实施到位,落实到每一个部门。同时要加大宣传力度,让市、县、乡、村各级政府立刻进入高度警戒状态。同时建立起切实有效、坚决、严厉的问责制度,谁出问题,一定毫不手软,严加惩处。对水库管理站的要求也一样,必须有担当,有决断,有高度负

责的精神。不能一级一级推卸责任,什么情况都往大处说,往最严重的方面说,好像说得越严重,问题越多,就越有使命感,越有责任心,看上去振振有词,慷慨激昂,其实根本就是缺乏担当,推卸责任,把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一股脑都推到上面就算完事了。这种情况在这次可能发生的重大汛情到来之际,一定要坚决抵制和杜绝。否则总是一讲到实际情况,大家都在夸大其词,问题越说越严重,真正需要决断的时候,反倒都一声不吭,躲得老远,好像与自己毫无关系。我觉得这种情况一定要扭转过来,特别是在眼下这个关键时期。像水库放水这样重大的事情,特别是旱垣山区,不能不加考虑就这么图省事,一刀切,最终受损失的还是群众利益。”

“除了梁教授,今天杨鹏副省长还听了谁的汇报?”程靳昆没有直接说吴辰龙的对错,而是继续问了一句。

“还听了蒙山管委会的汇报和水库管理站的汇报。”吴辰龙继续接着回答。

“水库管理站什么意见?”

“他们同意梁教授的意见。”

“同意立即放水泄洪?”程靳昆一怔。

“是的。”

“就是那个水库管理站站长?”

“对,站长叫李皓哲。”

“管委会呢,他们什么意见?”程靳昆继续问。

“他们坚决不同意提前放水泄洪。”

“哦,他们是怎么说的?”程靳昆回过头来问道。

“是管委会主任廖鸿飞亲自汇报的,他说要给杨省长说实话,说这样的情况,年年都有,管委会这些年经历得多了,其实最终都平安无事地过去了。廖主任还说,教授嘛,都是整天在研究室里研究问题,一看到有什么异常情况,立刻就会觉得是天大的问题。我们在政府部门工作,天天遇到的事都是他们觉得有很多风险的事。梁教授确实是一位值得尊重的专家,他们的意见可以做参考,但如果把这些意见作为决策的主要依据,很可能会出大问题。”说到这里,吴辰龙停了一下,看了看

程靳昆市长的脸色。

“往下说,往下说,我听着呢。”程靳昆并没有看吴辰龙,而是立刻催促了一句。

吴辰龙赶忙接着说道:“他还说,蒙山这两座蓄水三亿立方米的水库,是很大的一笔财富。特别是蒙山水库,全都是一级水质,完全符合国家标准,甚至优于国家标准,几乎不需净化就可以直接饮用。即使是红旗水库,也基本上都是二级水质,也都属于优质水。他说这里是黄土高原,降水量每年也就是四五百毫米左右,水在我们这里太珍贵了。有这样的两座水库,让市政府吃了一颗定心丸。只要能保持水库现有的水量,一年下来,能灌溉市里的近千万亩土地,最少也会有十亿元人民币的收入。相等于一个富裕县区一年的纯收入,这还不算其他的相关收入。还不包括附近的渔场、鸭场、猪场、水泥厂、皮革厂、造纸厂、蔬菜、瓜果、花卉大棚等等,这些极度依赖水的生产项目。也不包括那几座小型水力发电站,不包括我们管委会的旅游和水文化项目收入。这些都是钱哪,如果这样盲目地白白地让这些优质水都流走了,到时候汛情没来,或者是降雨量不大,那我们的损失可就太大了。他还保证说,即使汛情非常严重,只要我们应对及时,措施得力,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完了?”见吴辰龙不说话了,程靳昆再次问道。

“市长,大致就是这些。”吴辰龙没想到市长会听得这么仔细。

“廖鸿飞直接汇报的?”

“是的。”

程靳昆点点头,想了想继续问:“其他还有什么情况?”

“副省长后来又去了尾矿坝,还有一个学生宿舍区。”吴辰龙立刻回答。

“那杨副省长又是怎么说的?”

“那里的情况我们还没有了解到,当时好像就是杨副省长和雨润公司的董事长两个人在那里,具体说了些什么,考察了些什么,我们还不清楚。”吴辰龙只能实话实说。

“尾矿坝的情况是不是也有问题?”

“是的,据他们反映,这座尾矿坝也是险象环生,需要严加防范。”吴辰龙这时也严肃起来,“市长,这座尾矿坝属于五阳铁矿管辖,这些年他们也进行过整修,但目前看,并没有达到预期的目标。我们水利局,还有市安监局,都多次督促过他们,但收效不大。原因是五阳铁矿经过省里的矿产资源整合,已经合并在省钢铁集团公司,直接由集团公司管辖。”

“这个我知道。你们明天直接通知省钢铁集团公司,把这次汛情的严重情况,还有尾矿坝的现状,全部都反映给他们。一定要把问题讲透,把事情的严重性毫无保留地讲清楚。”

“明白了市长。”吴辰龙点点头。

“亚明局长,你什么看法?”程靳昆对张亚明问道。

“我对蒙山管委会的说法有不同意见。当然,他这样说自然有他的道理,但我觉得今年的情况完全不同,不能不加重视,掉以轻心。”张亚明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但口气明显软了下来。

程靳昆市长看看时间,对他们两个问道:“讲完了没有?你们还有什么别的意见?”

两个人看到程市长的样子,都摇摇头说没有了。

“好吧。如果还有什么,你们下去再认真研究一下。”程靳昆慢慢走回办公桌前,一边走一边说,“现在我谈谈我的意见,你们不用记,仅供参考。第一,一切都要服从省里的安排部署,态度要坚决认真,行动上不折不扣。第二,杨鹏副省长明天的讲话,要迅速逐级传达,一直传达到乡村一级,不能有任何疏漏。第三,我同意刚才辰龙副局长的意见,面对即将到来的重大汛情,要有责任,有担当,守土有责,守土尽责,不管是哪一级出了问题,都要严肃追责,严加处理。第四,关于这次汛情推出什么样的具体措施,请张亚明局长亲自挂帅,一线指挥,全权负责。吴辰龙常务副局长和其他副局长即刻进入临战状态,协助局长做好各项工作,如有玩忽职守,失职渎职现象,将严惩不贷。第五,有关这次需要的应急费用,包括对所有有关防汛的基础设施要全方位进行一次安全检查,并尽快报批市长办,责成财政局随报随批。第六,近期召开一次市政府常务会议,专题研究防汛抗汛工作,由水利局做主要汇

报。第七,今年是市委换届之年,也是省委换届之年,在这个关键时期,一定要以大局为重,确保全市安全无事故,确保这次汛情万无一失……好了,我能想到的,大致就这些,你们俩再替我想想,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程靳昆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两个局长很谦和地问道。

“没有补充意见,非常全面。”吴辰龙率先回答。

“你呢?”程靳昆市长看了一眼有些发呆的张亚明。

“市长,那这两座水库的情况怎么处理?”张亚明愣了半天,直接问道。

“这由你们下去认真调查,认真研究,具体如何办,你们要尽快形成报告并报批上来,给市政府上报一份,给市委也上报一份。这是大事,关系到整个市里的部署安排,需要我们全面统筹考虑,严肃对待。”市长终于一锤定音。

“……好吧。那明天的会上我们怎么说?”张亚明再次问。

“就这样说啊。”

“还有红旗水库大坝泄洪道的紧急维修,是不是应该马上启动?”张亚明好像有说不完的问题。

“马上,我刚才说过了,你是这次防汛抗汛的总指挥,所有的事由你全权负责,一切按你的要求办。”程靳昆的口气十分坚决。

“市长,这座大坝泄洪道的维修,主要是钱的问题。只要有了钱,明天就可以启动,赶在汛期到来之前,大致修通应该问题不大。”张亚明锲而不舍地紧接着说。

“你们账上现在还有多少钱?”程靳昆终于问了一个实际问题。

“还有两个多亿。”

“所有的可用款项吗?”

“是。”

“你们直接可用的工程款有多少?”

“没有了。市长在今年开春的常务会上就讲过了,今年是个关键年份,即使是预算内的工程款也都必须报批市政府批准。超预算的、没有列入预算的项目,没有市政府的批示,一律不准私自挪用,否则属于

重大渎职行为,一定会严肃处理。因此我们账上有钱也不敢用,不能用,无法用,没有市政府主要领导的批示,财政局也不会拨付啊。”张亚明说得十分诚恳。

“像红旗水库这样的整体安全工程,急需的款项总共大约要多少?”程靳昆也十分认真地问道。

“那多了,要把整座水库彻底整治翻修一下,两个亿也打不住。”张亚明实话实说。

“我说最需要的,最紧急的。”程靳昆越发认真起来。

“那最少也得两千万。”张亚明有些嗫嚅地说,“只是红旗水库这里,连同大坝泄洪道的几个大坝缺损口,一起算下来,差不多也得近五千万。”

“你能不能给我省点钱啊?市政府的家底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每年能用的就那么几个。这两年房地产不景气,政府又不能赔了血本去卖地,你们说说,哪来的那么多钱你说多少就花多少?”程靳昆的眉头再次紧皱起来。

“市长,但这笔钱不能不花,如果大坝的泄洪道发挥不了作用,水库四周的垮塌问题解决不了,真的来了重大汛情,一旦截洪量超过泄洪量,大量洪水排不出去,引发水漫大坝,山体滑坡,那可是几百上千亿的损失啊。”张亚明一边说,一边擦着头上的汗珠。

“那你们明天就打报告吧,先找几个人好好研究一下,不要只盯着红旗水库,还有整个市里的情况,看到底总共需要多少钱,最好把每一项都说清楚。你以总指挥的名义,直接发通知,让财政局和发改委的主管领导也一起参加。”

“市长,还没有开政府常务会,大家还不知道成立了防汛抗汛指挥部……我们这个水利局,他们怎么会听我们的。”

“我会连夜发通知的,明天他们肯定都会知道的。”程靳昆挥挥手说。

“市长,我觉得应该是这样,这么大这么严重的汛情,市长应该是总指挥,再由两个市领导任副总指挥,我们水利局最多就是个总指挥办,我做指挥办主任就完全可以了。否则,这个总指挥根本没有影响

力,发挥不了作用。”张亚明断断续续地,终于把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这个就不用再讲了,总指挥就是你,你就是总指挥。那种形式主义的东西,这次要坚决杜绝。晚上市政府的通知会把所有的责任都讲得清清楚楚,你放手工作就是。分工一定要明确,谁的问题谁负责。如果缩手缩脚,在你这里出了问题,也一样会严肃处理。”程靳昆再次一锤定音。

“……好吧。”张亚明无奈地说。

“辰龙,明天的防汛工作会议我上午参加,还要致辞,你晚上找人马上写一个不到十分钟的稿子,明天七点前直接交给我的秘书。我刚才讲的那几条,都要加进去。语气要重一些,既是表态,也是措施。”程靳昆一边说,一边收拾办公桌上的东西准备离开。

“好的。”吴辰龙答道。

“还有,你给廖鸿飞打个招呼,我估计明天的会议他也要参加,让他在会前来见我一下,我有话问他。”

“好的。”

“对了,还有蒙山水库管理站的站长叫什么来着?”程靳昆都准备走了,突然转回身来对着吴辰龙问了一句。

“李皓哲。”

“李皓哲。嗯,记住了。这样吧,你回去了也给他打个招呼,如果有时间我也见见他。”

“好的。”吴辰龙有些不解地点点头。

“记住,态度要好,不能是下命令。就说我只是想听听他的看法,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