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靳昆市长赶到临锦宾馆时,徐帆书记也正好赶到。
因为杨鹏副省长还得半个小时左右才能赶到,两个人坐在宾馆饭
厅的沙发上,面对面地聊了起来。
“说过你不用来了,怎么还是来了?”徐帆一落座就问。
“我想了想,晚上还是参加吧。”程靳昆微微一笑,“明天上午杨鹏副省长要在咱们这里召开全省紧急防汛工作会,我晚上还是来一下好。”
“我听说了,有什么情况吗?”徐帆听市长这么说,不禁问道。
“是,杨鹏副省长可能在五阳了解到一些情况,而咱们这里正好是这次汛情的中心地带,所以临时决定,把全省防汛工作会议开在咱们这里。”
“了解到一些情况?”徐帆严肃起来,“咱们这里的情况?”
“对。咱们这里的情况。”
“什么情况?哪方面的?”
“我刚才都了解了,有教育方面的,也有汛情方面的,都与这次总理下来制定的考察点有关。”
“总理下来的考察点不是还没有最后确定吗?”
“是,我们还没有研究,还没有给省委省政府打报告,下一步省委省政府还要与国务院对接,然后再反馈给我们。这一来一回,还早呢。以我的经验,只要总理不下来,考察点就一直会有变化。现在根本不会定,也定不下来。”市长依旧微笑着说道。
“那是什么情况?”
“一个是五阳县咱们的两座水库,确实存在一些问题。一来都是老旧水库,比如那座红旗水库,就是‘文革’时期的水库,已经成文物了。书记可能还没去过,下次书记一定要去看看,山清水秀,漂亮得很。由于时间太久,防洪防汛能力已经大大降低。所以我估计杨副省长对这个不太放心,年轻领导,都这样。我们会全力配合,把这方面的工作认真做好。书记你只管放心,我想杨副省长听了咱们的安排措施,也肯定会放心。”
“我下午也看了几个报告,从各方面预测的情况看,这次汛情有可能非常严重。”
“年年如此。去年也是这样的情况,今年的预报提前了。前几天
我已经开过这方面的会议了,刚才我又同水利局的正副局长开了一个碰头会,提前做了一些安排。明天我会给市委办打过去一个报告,把这次汛情有可能发生的问题罗列一下,对几个需要防范的重点问题,请书记提出意见和建议,如何做一些有针对性的部署。杨省长这个会议,明天上午我参加,我会在会上以市委市政府的名义,旗帜鲜明地做一个表态。书记放心,咱们的安排和措施都是科学的、及时的、合理的,不会有任何问题。等明天全省的这个会议结束了,后天如果有时间,我准备紧急召开一次政府常务会,专门讨论这次汛情的有关措施。然后我会尽快把报告打给市委,书记看什么时候合适,我们再召开市委常委会,重点讨论防汛工作。这样一来,我们对这次即将到来的紧急汛情,就把所有的举措全线布置下去了。”程靳昆市长一口气就讲了这么多,让徐帆书记听了之后,分外感动。
“好,很好。”徐帆连声说道。
“第二个问题,可能与五阳铁矿的尾矿库有关。”程靳昆继续说道,“我也一直觉得这里是个问题,咱们必须要把这里的问题挑出来,让所有的人都高度关注这个问题。”
“什么问题?”
“安全问题。五阳铁矿尾矿库更是一个老古董,自从有了五阳铁矿,就有了这座尾矿库。尾矿库的安全问题可以说是随时会引爆的一颗大雷,风险很大,必须得让有关方面引起重视。”
“有关方面?这个尾矿库与咱们无关?”
“当然也有,因为这座尾矿库在咱们的地域内,按照现有的规定,必须负有属地管理的职责。但是这座尾矿库的体量实在太大了,要把这座尾矿库移除,或者对尾矿坝重新加固,需要的资金数以亿计。当然我们并不是付不起这笔款项,第一这座尾矿库现在并不隶属于我们管辖;第二,在我们临锦市区内,类似这样体量的尾矿库,有十几座,其他类型的尾矿库有两百多座。这些尾矿库所属的矿业,百分之八十以上都不归属于咱们临锦管辖,如果我们治理了这一座,其他尾矿库的治理都会按照这个模式向我们伸手。那样一来,他们每年给我们交纳的税费,根本不够这方面的安全管理费用。所以,我们必须把这个问题不断
地向上面提出来,并希望有关方面尽早彻底解决这个问题,把所有的安全问题都能解决在萌芽状态。”
“现在五阳铁矿的垂直管理方是哪里?”徐帆书记到临锦任职不久,对临锦市区县的一些情况确实还不太熟悉。
“我们省的钢铁集团公司。”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前年省里出台的改革方案,煤炭企业和钢铁企业都划归给了省里统一管理。”程靳昆解释说。
“那主要责任方应该是省钢铁集团啊。”
“但是直到现在,所有的文件里并没有正式明确这一点。”
“杨鹏副省长知道这些情况吗?”徐帆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当然知道。”程靳昆立刻说道,“杨鹏副省长现在的最大问题是,只管安全不管生产。有人说这种管理模式非常合理,也有人说这种管理模式问题很大,一直到现在也没有结论。杨鹏作为副省长,他怎么能不知道这里面的虚实?”
“面对重大紧急汛情,明天的会议会怎么开?”徐帆在思考着。
“所以书记啊,我们必须把话讲清楚,讲在前面,不能把责任全都背在我们身上。”
“现在的问题是这座尾矿库存在的安全风险,是不是会很大?”
“是。”
“可能会出现什么样的风险?”
“如果汛情严重,降雨量超强而集中,尾矿坝随时有可能垮塌。”
“垮塌的后果是什么?”
“不堪设想。”程靳昆没有把话说透。
“会造成重大生命财产事故?”
“是。”
“可以避免吗?”
“可以。”
“很难吗?”
“不难。”
“那让他们去做不就完了?”徐帆似乎松了一口气。
“我们也可以去做,但相关的问题必须得到解决。”
“哪些相关问题?”
“一是费用问题,尽管额度不会很大,但也绝不是一个小数字。二是尾矿库的下游有很多农田和村落,对他们的补偿不可能是一次性的。如果尾矿坝在这次汛情中没有出现垮塌,那我们采取的防范措施是不是需要取消?如何取消,取消了以后又如何再处理?如果一直不取消,那造成的困难和损失谁来补偿?第三就是我刚才说到的责任问题,书记,我觉得这才是我们面对的最大问题。”
“什么责任?”徐帆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个尾矿库在目前汛情期间,到底应该由谁来管辖?”
“你刚才不是说了,我们有属地管理的责任,但主要责任方应该是省钢铁集团公司。现在的问题,无非是还没有明确。如果是这样,一会儿我给杨鹏说,在重大汛情即将到来的情况下,让他一定把这个责任明确了。”
“书记,我觉得今天晚上还不能问他,还不到时候。”
“为什么?”
“如果一问他,他肯定给咱们层层加码,把问题说得非常严重,我们又不好当面反驳,那岂不等于咱们把所有的责任都主动揽下来了。”
“但我们应该给他把情况讲清楚啊。”徐帆还是搞不明白程靳昆市长话里的意思。
“不应该是我们去找他们,而应该是他们来找我们。”程靳昆十分耐心地给书记解释着。
“我们负责我们的,他们负责他们的,这里面有冲突吗?”
“书记,你看你都这么想,所以我们更应该把这里面的问题讲清楚了。”
“好的,我在听。”徐帆的态度始终很认真。
“如果今天晚上我们问杨省长如何处理尾矿库的问题,那肯定都是我们必须马上要做的事情。史上最强降雨,甚至有可能是史上最严重的汛情即将到来,我们必须紧急疏散下游的群众,马上拆迁和拉走能
够移动的群众财产,同时立刻要给这些群众提供必要的安置措施等等。这些我们做肯定没有问题,但问题是,省钢铁集团他们还有什么要干的?他们必然会这么认为,既然这些你们都干了,我们还干什么?”
听到这里,徐帆点了点头。
“书记,这就是我说的谁为辅谁为主的问题了。对这次即将到来的汛情,我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但我们不直接给他们说。而是要等他们来找我们,等他们主动来给我们说。他们找我们,那所有的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徐帆再次点点头:“那肯定不一样。”
“所以书记,汛情当前,我们该做的一定去做,但这个尾矿库的问题,只能应该是他们来找我们,而不是让我们去求他们。”
“市长,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他们不应该高高在上,什么责任都让我们来负。不过我看情况吧,你的意思我会考虑。”
“书记,明天就能知道杨省长的意思了。”
“明天的会上吗?”
“对。书记,你想杨省长这样急迫地要在咱们这里召开紧急会议,肯定是有所指的。”
“那就是说,杨省长一定会把尾矿库的问题提出来?”
“以我的感觉,一定会。而且,肯定会说得非常严重。”
“是要批评我们吗?”
“那倒不至于。”
“那就是要明确责任?”
“应该是。”
“明白了,这方面还是你经验多。”
“有你掌控大局,我们也踏实。”程靳昆说道,“换届之前,还有总理要下来,又来这么个紧急汛情,政府这边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好的市长,你辛苦了。”徐帆听了程靳昆的话,不禁觉得分外感动,“我还是觉得今晚的饭你就不用陪了,你还是回去准备明天的会议吧。”
程靳昆想了想:“也好,我也知道你和杨副省长的关系很好,他应
该不会难为你。”
“哈哈,那倒不至于吧。关系再好,到了见分晓的时候,谁也不会让着谁。”徐帆终于轻松了起来。
“还有那起交通事故,需要我给他解释吗?毕竟这也是政府范围的事情。”
“不用,都已经圆满解决了。现在给他说一声,也是对领导的维护,他应该明白咱们的用意。”
“好的书记,那我就回去了。明天会议一结束,我立刻就给你汇报情况。”
徐帆书记送走了市长程靳昆,看看时间,已经八点多了。
一直在外面等候的秘书长告诉他,杨鹏副省长还得二十分钟左右赶到宾馆。
徐帆想了想,让秘书长马上了解并布置一下。明天的全省紧急防汛抗汛安全会议,上午市长程靳昆参加,下午他也参加。据市长说明天下午的会议主要是听取汇报,那么他建议临锦市的防汛抗洪工作,直接由临锦市政府常务副市长汇报,而不是由水利局局长来汇报。
秘书长听了,再次确认,问道:“好的书记,下午的会议您亲自参加,水利局局长的汇报改为由常务副市长汇报,那我就马上这样安排了。”
“你看我需要发言做个表态吗?”徐帆问。
“书记您定。”秘书长谨慎地说道,“不过让我说,您还是做个简短讲话比较好。”
“类似的会议,过去有过这种安排吗?”徐帆再次问道。
“有过,副省长安排的会议,咱们是东道主,您又是一把手,在会上讲话天经地义,而且也是对会议的呼应和支持。”
“那你马上让他们准备一下讲话稿,明天上午直接给我。”“十分钟左右?”
“八分钟以内,放在杨鹏副省长讲话之前。”徐帆说道。“好的。”
“不要空喊口号,也不要讲得太实。杨鹏副省长的讲话,我估计是他自己写稿子,都是他自己的考虑。这种会议,肯定是讲问题为主,讲措施为主。所以我的讲话既不能花里胡哨,也不能自作主张,主基调就是要坚决全面、不折不扣地落实会议精神。尤其要注意,不要我刚在前面讲了,后面就让人家全给否了。这等于自己打自己脸,所以这个稿子你要亲自把关,再说一遍,不能泛泛而谈,也不能无的放矢。”
“明白了。”秘书长小心应道。
“你让我的秘书小马留下来就行了,今晚你就不用陪了,回去了最好马上与省政府副秘书长联系一下,看他们给杨鹏副省长准备稿子了没有。估计也正在准备,写好了杨鹏会连夜修改,明天下午才会正式定下来。但估计就是个见报的稿子,会上杨鹏会怎么讲,就看他在会上是纯粹念稿,还是边念边讲,还是完全撇开稿子讲。你安排一下,明天的会议一定把录音设备整理好,杨鹏副省长的讲话,要一字不落地整理出来。特别是放开稿子的那一部分,一个字也不能错。你知道的,越是放开稿子讲的内容,越是重要,越不能含糊。防汛抗汛,这么重要的会议临时安排在临锦,一定有重要的内容。首先会议安排不能出事,落实会议精神更不能出事,如何拿出我们的具体措施,尤其不能出事。一旦出事,就是天大的事。就会影响到我们换届,影响到下一步总理的考察。”
徐帆等到杨鹏赶回宾馆的时候,已经晚上快九点了。
饭桌上就杨鹏副省长和他,两个人也不客气,坐下来就吃。
杨鹏好像也确实有点饿了,吃了好半天,才抬起头来说:“书记,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哈,我也饿了,都顾不上招呼您了,只知道自个儿一人猛吃。”徐帆一脸欢快地说道。
“书记,时间不早了,几个事,咱们一边说一边吃好吧。”说着,杨鹏看了徐帆一眼。
“好、好、好,那我先向您汇报几件事?”徐帆急忙咽下嘴里的饭,赶紧说道。
“好吧。”
“刚才我跟市长碰头了,明天的会议上午他参加,下午我参加。您的讲话,我已经布置了,要认真落实,坚决贯彻。不是套话啊,汛情当前,决不含糊。”徐帆把话说得铿锵有力。
“谢谢!有书记支持,这个会议百分之百到位。”
“明天的会议,我已经让市长回去安排了。本来他也坚持要过来一起吃饭的,是我让他回去了。他让我给您解释一下,明天上午会上见。”
杨鹏点点头,嗯了一声。
“明天上午市长有个欢迎词,下午在您讲话前我有个表态性发言。省长,这个可以有吧?”
“当然可以,太可以了。谢谢。”
“谢谢省长。”说到这里,徐帆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关于夏雨菲董事长加入民盟的事情,市委统战部这方面的工作已经正式启动。我已经把工作做到了夏雨菲家,她姥爷姥姥,还有她母亲,工作基本做通,只要夏雨菲同意,他们没有意见。”
“好啊,我回去见了龚书记一定汇报。”杨鹏明白,这件事最大的难点不在别的地方,而是在夏雨菲本人。
“您不知道,您的同学任月芬秘书长,已经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就一个意思,这个人你们不用,就调到省里,如果省里不用,就把夏雨菲直接调到北京。这个工作,你们要是做不通,那就一切由她来做。哈哈,您这位同学,实在厉害,厉害,厉害。没办法,坚决落实。”徐帆话说得很轻松,但口气十分认真。
“那是我的老班长,动不动就收拾我,就那脾气,得理不让人,谁都没办法。”杨鹏半是夸耀半是诉苦地说了一句。
“嗨,省长,哪有的事,人家对您好着哪,我们看得出来。”徐帆有些打趣地笑了一笑。
杨鹏不置可否,又嗯了一声。
“还有,您这几天一直在临锦辛苦,也顾不上回去,我今天上午顺车让人给家里送了两盒咱们临锦产的牛肉干泡面。嫂子刚才回信了,
说收到了。”徐帆随意地说了一句。
“……哦?”杨鹏抬头看了一眼徐帆,琢磨着书记的用意。
“别,别,别这么看我,就两盒干泡面,什么也没有。”徐帆也看了一眼杨鹏,“临锦特产,好吃不贵,比方便面好吃多了,我要是有事着急了,就泡一碗吃。开水一冲,五分钟完事。您回去也尝尝,如果觉得可以,我这里保证供应。我可是要收费的啊,不是白给。”
“好吧,谢谢。”杨鹏笑了笑,“还有吗?”
“还有,最后一件,有关安全,非常重要的事情。”
“有关安全?”杨鹏吃了一惊。
“是。”徐帆一边说,一边从身旁的袋子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了杨鹏面前。
这时杨鹏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伸手翻开文件,立刻看到了一行红字标题:
临锦市五阳段高速公路交通事故处理报告
杨鹏吃了一惊。再往下看,虽然文字不多,但看得他有些发蒙。时间是前天上午九点。
正是杨鹏赶回临锦在路上被堵了整整三个小时的那天上午!事故死亡三人,重伤四人,轻伤七人。
事故死亡人员赔偿问题已经妥善解决,家属情绪稳定,已悉数离开临锦。
重伤人员伤势稳定,均已脱离生命危险,补偿问题全部妥善解决,合同已于前天全部签署并予以法律公证,伤者和家属已于昨日全部离开临锦回当地医院治疗。
轻伤人员所有补偿问题全部得到解决,已于昨天全部离开临锦。杨鹏看得两眼发麻,好半天也抬不起头来。
死亡三人,重伤四人,轻伤七人。
这并不是一起小事故!
就发生在他这个分管安全的副省长眼皮子底下。
这个事故让他在高速路上整整堵了三个小时。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他这个主管副省长竟然彻头彻尾地一直被蒙在鼓里。什么是失职渎职,这就是!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杨鹏才慢慢地抬起眼来。
徐帆正直直地盯着杨鹏。
“怎么现在才告诉我?”杨鹏有点生气,但此情此景,让他发不出火来。
“省长,您听我说,一接到这起事故发生的消息,我当时就给他们说了,在这起事故处理完毕以前,任何人都不能告诉您。”徐帆把椅子拉近杨鹏,几乎与杨鹏脸贴着脸地说,“所有的责任都由我来负,这起事故的发生和处理,跟杨鹏副省长没有任何关系。”
“你这是什么话?”
“杨省长,您想,如果我第一时间把这起交通事故告诉给您,那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徐帆十分恳切地说道,“首先这不是一起重特大交通事故,不需要越级上报。我查了,这类事故处理完毕再报您并不违规违纪。”
“我分管安全,我什么也不知道这不合适吧?”杨鹏说道。
“这不,您现在就知道了啊。”
“这又是什么话?”
“省长您想,我当时如果给您报告了,会处理得这么快吗?”
杨鹏愣了一下:“此话怎讲?”
“省长,这起事故所有的处理方案都由我一手拍板。这两天您知道我跑了多少地方,听了他们多少汇报,和他们一起商量了多少次?还有那些家属,我一个一个全都见了面,直接听取他们的意见和建议。”
“这起事故你亲自处理的?”
“是的,省长,您也明白,现在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多么关键的时刻。”徐帆十分中肯地说道,“总理马上要下来,市委省委即将换届,任何一个小的疏漏,就会炒得满城风雨,给我们带来十分不利和被动的局面。所以我想了,这样的事故,您又正好在临锦,所以决不能给您带来
任何负面影响。”
“那怎么会呢?”杨鹏不解地说。
“您想,如果我们第一时间报告给您,您会怎么处理这起事故?一定会按照规定,一步一步地来解决问题。比如死亡赔偿问题,比如受伤补偿问题,都会按相应的标准来处理。还有,是不是还得有个事故处理告示,还得有个记者现场问答?如果有哪个家属不满意了,找个记者满嘴跑火车,狮子大开口,开出个天价大单,那岂不是立刻就万人瞩目,分分秒秒让我们临锦上热搜。到了那时,不管咱们怎么解决,都会是一地鸡毛,一败涂地。”
“那你是怎么解决的?”杨鹏有些焦急地问。
“省长,我当时是这样想,这些伤亡人员,都是普通百姓,有钱有势的,现在谁还挤这样的大巴?人心都是肉长的,咱们当领导的,总不能嘴里天天喊群众,当群众真正有难有灾来到咱们眼前时,却抠抠唆唆,什么都不舍得,还想着把压价当政绩,把减少财政损失当功劳。我当时就一个念头,只要老百姓不漫天要价,说多少我就给多少。”
一番话,把杨鹏说得有些感动起来:“你这种做法,我同意。”
“我知道,咱们都是苦寒出身,人都死了,还能怎样?那几个重伤的,人基本废了,即使好了,也有可能终身残疾。所以我见了他们就直接让他们开价,你说给多少合适,给多少满意,就先听你的意见。其实他们要价都不高,比如三名死亡人员的家属,我当时给他们说,国家这方面有规定,这你们肯定也知道,结果他们最多的要价是七十万。我后来一律按一百二十万给予赔偿,还有丧葬费、路费一律实报实销。现在我想,这一百二十万也不多啊。咱们中国的老百姓确实好啊,咱们当领导的对这样的百姓还有什么话说?”徐帆说到这里,眼睛眨巴眨巴的,显得十分动情和伤感。
杨鹏也一样被深深触动。说实话,杨鹏明明知道徐帆说的这些其实都是在掩盖他没有上报的做法,但就是让他无法反驳,或者不忍心反驳。徐帆说的没错,如果真的把报告给自己,自己一定是按部就班,循规照章,到头来,肯定不会让伤亡人员及时得到这样的结果。
“这就是这起事故的最终处理结果?”杨鹏把手摁在文件上问。
“是。您看看,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需要改的地方,我们马上重写。”徐帆很认真地说。
“所有的相关人员,死亡、重伤、轻伤,包括事故原因和肇事人员,全部处理完结了?”
“是。”
“你觉得会不会有后遗症?”
“绝对不会,我可以保证。”
“媒体呢?”
“也不会,就是有媒体想炒作,也炒不起来。”
“为什么?”
“大家都满意啊。如果不满意,他们能离开,会回去吗?其实以我当时解决的速度,等媒体发觉了,也已经晚了。如果有记者来采访,事故早已处理完了,他们就是想找当事人也找不到。从一开始我就没给他们这个机会。”徐帆神色坦然,十分自信地说。
“就这两天时间全部处理完了?”
“是。省长,我必须抓紧时间。现在是啥时候啊,我不能给省委省政府添麻烦,更不能给您添麻烦。”
“所有的费用加起来,一共多少?”
“不到两千万。”
“两千万?”杨鹏有些吃惊,他本以为会更多。
“我给您说实话,连那些重伤、轻伤人员的医疗保险我都给办好了。您刚才问得对,我们不能给人家留下任何后遗症,我得保证人家一辈子,不能让人家有后顾之忧。”
杨鹏再次感动。说实话,他没想到徐帆处理问题居然这么细致入微,能把工作做到这份上。如果换了他,肯定不会这样去处理问题,因为根本想不到,就算想到了,也一定是滞后的。他再次看了看眼前的文件,问:“这个文件是批给我的吗?”
“对。”徐帆慎重地说,“这个报告任何领导和任何部门都还没送,您是第一份。”
“你希望我怎么批?”
“省长,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您是主管领导,您想怎么批就怎么批,想往哪里批就往哪里批,想什么时候批就什么时候批。只要您觉得这个报告措辞上、格式上或者内容上没有问题,那就没我的事了,怎么批那是您的事。”徐帆完全是一副替杨鹏着想担当的样子,“省长,我也不是向您表功,我写这样的报告,已经将所有的责任都放在我这里了,与您没有任何关系,您怎么批示都可以。”
杨鹏渐渐明白,这个报告上除了同意他也确实没有什么可批的。即使不想表扬,最严厉的批示也只能是引以为戒,牢记教训,堵住漏洞,坚决防止再次发生类似的事故。其实这样的话,与表扬也没有什么区别。
“好了,我知道了,有这样的结果,我也放心了。”杨鹏想了想说道,“报告我先带回去,有什么情况,咱们随时联系。”
“省长您放心,我知道什么是大局。您这次来临锦,给临锦带来了这么多荣耀,我们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争取锦上添花。还有省市换届之前,决不能给您带来任何麻烦和负面的影响。”
吃完饭,杨鹏本来一肚子的话,竟然让这个小插曲堵在了心里。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等到茶水端上来,杨鹏也没有想好该把今天看到的那些事怎么说给徐帆。
夏雨菲说了,程靳昆市长在这里十几年了,根深蒂固,盘根错节。书记刚来,临锦市里的一些势力范围,暂时还触动不了。
杨鹏明白这些话,但这些话当然不能现在说,连这方面的意思也不能有。
换届之际,大局就是换届。任何有损于换届的因素,都坚决不能任其发生。团结,胜利,圆满,成功,其实在现阶段,团结才是重中之重。
换届之后,一切步入正轨。书记年轻,有的是时间调整和缓和关系,时间一久,书记的凝聚力自然而然就会增强,就会成为真正的班长。
徐帆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就算他现在和市长有什么过节,也绝不会因为什么事情把关系一下子搞僵。
那么如何给书记实话实说?汛情即将到来,临锦应该如何应对有
可能发生的重大灾情?
想了半天,杨鹏终于说道:“书记,时间也不早了,今天我也不想多说了,反正明天下午你也要参加我们的会。”
“好的。省长您这几天确实太累了,我们都看得出来。”
“倒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有些事情还是明天在会上说可以更详细更具体一些。会议结束了,咱们再私下商量可能效果更好。”
“好的,听您的。”徐帆十分干脆地答应道。
“不过我觉得你明天上午或者中午,最好先找三个人聊聊。”
“哪三个人?”
“一位是梁宏玉教授,这就不需要介绍了。”
“可以,我也正好有事想找她。”
“还有一位是现任的水利局局长,你见过他吗?”
“见过两次,但没有交流过。他们水利局的常务副局长吴辰龙挺精干,也挺能干。市长让他给我汇报过工作,对他印象不错。”
“你明天就见见张亚明局长吧,他上午肯定参加我们的会议。我路上听说了,明天上午好像没有安排他发言,那你上午可以找个时间与他聊聊吗?”
“您见过局长?”徐帆问。
“没有,据说他是位专家型干部,对水利和防汛方面的工作比较熟悉,你可以听听他的意见。”
“好,明天上午我见了梁教授以后就见他。”
“还有一个,你看情况,能见就明天一并见一下,明天见不了,过了明天见也可以。”
“谁呢?”
“就是那天你给龚书记说的那个蒙山水库管理站的站长李皓哲。”
“李皓哲?”徐帆好像一下子想不起来,“哪个部门的?”
“市水利局。”
“……哦,想起来了!”徐帆书记猛地嚷了一声,“夏雨菲的对象,对吧,没问题,明天肯定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