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院弘醒着。
虽然闭着眼睛，但没有睡着。
他在犹豫。
犹豫要不要跟踪那两个人。
“那两个人”指的是寒月翁与小茂。
片刻前，他们一起走出了小屋。准确地说，是寒月翁抱着睡梦中的小茂走了出去。
“睡得挺香……”
离开小屋时，寒月翁如此嘟囔。
龙王院弘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寒月翁这话并不是说给怀中的小茂听的。
“他是说给我听的。”
龙王院弘心想。
别跟来——
这便是寒月翁的弦外之音。
龙王院弘本没有跟踪的打算。
却有几分好奇。
寒月翁出去做什么？
他确实想要一探究竟。
虽然游移不决，但他也很清楚，自己无意起身前去探察。
只是在脑海中琢磨“要不要去”这个念头罢了。
“别多管闲事。”
昨晚，寒月翁如此叮嘱。
“我自有分寸。”
龙王院弘如此回答。
他仍闭着眼睛，回想这三天发生的种种事情。
前天夜里，寒月翁带他来到了这间小屋。
如果算上那一天，这便是第三晚。
第一晚的他怕是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会在这间小屋再住上两宿。
他的逗留时间延长了一天，两天……直至今晚。
小屋不大。
面积不过八张榻榻米左右。
脚下就是泥地。
小屋建在山上。
手工搭建。
柱子与框架皆源于山上砍来的树，屋顶与墙壁也出自手工。
屋顶上铺了生锈的铁皮。
铁皮上则盖着干草与树枝，不仔细看还看不出下面有铁皮。
周围的墙壁钉有木板，缝隙以土填满。
屋顶上还开了扇排烟窗，很考究。
屋内设有石砌炉灶，可以生火。烟自排烟窗流出。
看似漫不经心，却处处透着合理。
入口处的门以树枝编成，用绳子捆绑固定。先用粗枝搭出格子形的框架，再穿插细枝与竹条，然后将门用绳子固定在架于入口顶部的粗枝上。
出门时伸手一推，门便会以顶部为支点，自下而上抬起打开。手一松，门又会在自身重力的作用下自然关闭。
屋里有三张床。
都是木床，白天用作椅子。类似手工制的长板凳。
上面铺着毛毯，睡觉时在身上另盖一条毯子即可。
贼风阵阵，冰凉刺骨。
但只要给大炉子生上火，架一口装了水的锅，就不至于冷到睡不着觉。
比风餐露宿舒坦多了。
龙王院弘曾和师父宇名月典善在类似的小屋同住过一段时日。
“反正也只能住到下雪前。”
龙王院弘心想。
这一带一旦落下明年春天才化的雪，小屋就没法住人了。
均匀绵长的呼吸传到耳中。
是女人的鼻息。
多代的鼻息。
一个女人睡在他对面的**。
年龄成谜。
看着像三十岁左右，但不一定准。
上下五岁，他都不会感到惊讶。
龙王院弘第一次见到她，是在随寒月翁来到小屋的第一个夜晚。
那晚，他们走过森林。
一片山毛榉林。
林中的月光便是唯一的光源。
寒月翁牵着小茂，动作毫不迟疑，许是夜视能力颇佳。龙王院弘默默跟在后头。走着走着，前方便出现了光亮。
带着火焰的赤红。
原来是小屋内的火光从门缝漏了出来。
“我们就住这儿。”
寒月翁在小屋前说道。
“多代——”
寒月翁轻唤一声，屋里便有了动静。有人推开了门板。
龙王院弘随寒月翁入内，便见到了站在屋里的多代。
他借着火光打量她。
她的肤色白皙。
眼睛格外大。
下身穿着长裤，是多年前流行过的款式。上身则穿着毛衣。
素面朝天。
而且好像有一阵子没洗过澡了。
龙王院弘闻到了她的汗味。
不过他自己也好久没洗澡了。
寒月翁将小茂放在其中一张**。
他让男孩仰面躺着，说道：“睡吧。”
男孩转动硕大的瞳仁，看了看寒月翁，又看了看那个女人，最后望向龙王院弘。
眼中有惊恐之色闪动。
“不怕。”
寒月翁道。
男孩的视线在虚空中徘徊了几下，随即闭上。
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
除了他的呼吸声，小屋里还回**着另一种轻响。
灶上的锅里滚着沸水。
她用长柄勺舀开水泡茶，全程一言不发。
沉默寡言。
寒月翁甚至没有把她介绍给龙王院弘。也没有向她解释龙王院弘是何许人也。
毕竟，寒月翁自己都对龙王院弘一无所知。
“竟然还有人这么过日子啊——”
龙王院弘感叹。
“呵呵。”
寒月翁不过浅笑一声。
沉默就此笼罩下来。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寒月翁。
“刚才那招，你是在哪儿学的？”
他低声问道。
被他这么一问，龙王院弘抬眼望去。
“你们为什么要过这样的日子？”
龙王院弘如此反问。
寒月翁牵动嘴唇，无声地笑了。
“你少打听闲事，我也少说闲话，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寒月翁小声嘟囔。
将目光投向那个女人。
她正看着龙王院弘。
眼神空洞。湿热的火色映入眼中。
“为什么带我回来？”
龙王院弘询问看着女人的寒月翁。
对龙王院弘报上姓名时，寒月翁说过这么一句话——“知道了，这片土地便容不下你了”。
既然如此，那他为何要特意带自己回这间小屋来？
“我有时也会心血**。”
寒月翁如是说。
“心血**啊。”
龙王院弘喃喃自语，重复他的回答。
这便是他们那晚仅有的对话。
女人爬上其中一张床，寒月翁则爬上了男孩睡着的那张床。
剩下那张床归了龙王院弘。
没过多久，龙王院弘便醒了。
因为他察觉到有人在动。
对方并无歹意。
那人停在床边。片刻后，有什么东西悄然滑入他的毯子。
分明是人手。
手触上他的大腿。
他睁开眼睛。
面前有一张女人的脸。
正是多代的脸庞。
摸上他的大腿的那只手迅速探向他的**。
却被他按住。
他自下方看着她的脸。
她微微一笑。
好凉的手。
他按住了她的手，却没有推开。
她垂下的发丝抚上他的脸颊。还有柔软而有弹性的东西碰上他的左肩。
是女人的胸脯。
多代一丝不挂。
“停——”
龙王院弘低声说道。
她却笑容不改。
仍试图移动手指。
她的手被他推了出来。
本该被推开的手，竟握着他的手，轻轻一拉。
于是，他的手便碰到了冰凉而柔软的东西。
正是她的胸脯。
多代握着龙王院弘的手，把它按在自己的胸口。
手感冰凉。
虽然火还在烧，但这毕竟是凄冷深山中的小屋。
龙王院弘将手收回毛毯中。
“把衣服穿上。”
他低声说道。
她闭口不答，仍面带微笑俯视着他。眼里泛着湿热的火色。
“不喜欢女人？”
忽有声音传来。
是寒月翁的声音。
只见寒月翁坐在多代的**，望着龙王院弘。
“倒也不是。”
龙王院弘回答。
他坐起身，望向寒月翁。
“那为何不要多代？”
寒月翁又问。
“要？”
“虽说她有一阵子没洗过澡了。你就要了她吧——”
“这话从何说起？”
“多代似乎很中意你。”
“这叫一厢情愿。”
“你也喜欢上她便是了。”
“所以我才说，这叫一厢情愿。”
“你不喜欢女人？”
寒月翁又问了一遍。
“我喜不喜欢女人是另一码事，这种局面不合我的胃口。”
龙王院弘如此说道。
“呵……
“呵……”
寒月翁笑了。
“今晚就死了这条心吧，多代。”
他说道。
多代便走开了。
“这便是你带我回来的理由？”
龙王院弘问道。
“别动气。”
寒月翁回了一句，望向多代。
“过来。”
他唤了多代一声。
多代**身子，走到寒月翁面前。
寒月翁将她搂到怀中。
“我来疼你。”
龙王院弘默默旁观两人的行为。
片刻后，寒月翁松开了多代不再动弹的身体，无声无息地回到男孩躺着的那张床，躺回男孩身侧。
多代也站了起来。
她背对着龙王院弘，穿起了脱在一旁的衣服。
身材苗条。
即便如此，腰部仍有明显的曲线。
发达的臀部映入眼帘。
虽然很瘦，但该有肉的地方都足够丰满。
火焰在她的臀部落下浓重的阴影。
龙王院弘就这样闭上了眼睛。
次日早晨——
三人照常醒来，若无其事。
唯有男孩还睡着。
早餐是多代做的。
炖了一锅菌菇粥。
菌菇都是秋天采摘的干货，用热水泡发后熬成粥。
粥里有褐环乳牛肝菌，又称“松蘑”。
粘盖牛肝菌。
蜜环菌。
砖红韧黑伞。
松茸。
玉蕈。
舞茸。
无数菌菇，一锅乱炖。
龙王院弘曾与师父宇名月典善隐居山林，日日采摘野菜，却也不是每一种都认得。
“你可有去处？”
餐后，寒月翁问龙王院弘。
“没有。”
“那就多歇几日，想走再走吧。”
“合适吗？”
寒月翁沉默不语，将目光投向多代。
“多代在用眼神求你留下。”
他看了看龙王院弘。
“我可没那心思。”
“你是说，你不打算要她？”
“嗯。”
“无妨。”
“那我便先留下吧，想走了再说。”
“好。”
龙王院弘倒也不是对这位自称“寒月翁”的奇怪老翁全无兴趣。
准确地说，吸引他的不只是老翁这个人。他更感兴趣的，其实是老翁使出的技法。
——寒月翁释放的气。
寒月翁接住了直扑而来的男孩，并顺势让男孩进入梦乡。
片刻前，他还向龙王院弘发射了金属球。
这令龙王院弘颇感兴趣。
而老翁似乎也对龙王院弘抱有不一般的兴趣。
龙王院弘就这样留了下来。
男孩一直睡到夜里。
白天，龙王院弘几乎没跟寒月翁和那个女人说过几句话。
中午，他与寒月翁行走在山间，回收落入陷阱的兔子。
野兔常走的路上设有天蚕丝编成的陷阱。一般四个陷阱里能有一个逮到猎物。
剩下的时间，龙王院弘是在森林中度过的。
活动身体。
他试图通过运动，释放那低烧一般深藏于血肉内部的东西。
具体来说，就是将迄今为止学到的招式挨个儿使出来。
他有一种即将灵光一闪的预感。
——夜里。
他们吃着白天抓到的野兔，在熟睡的男孩面前聊了起来。
“他还睡着啊？”
龙王院弘说道。
“嗯。”
寒月翁回答。
“不要紧吗？”
龙王院弘看着男孩问道。
“常有的事。让他去睡，时候到了他自然会醒。”
寒月翁如此回答。
看来这已经不是龙王院弘能操心的事了。
于是他换了一个话题。
“你昨晚问我在哪儿学的那些招式，我倒是对你的本领更感兴趣——”
“嚯……”
“真想找个机会好好见识见识。”
“见识倒不是不行，但别多管闲事。”
寒月翁撂下这么一句话。
“我自有分寸。”
龙王院弘如此回答。
两人对话时，多代一直盯着龙王院弘。
男孩仍未苏醒，三人各自睡下。
多代没有找来。
但过了一会儿，龙王院弘感觉到，与昨晚相同的一幕又在对面的**上演了。
直到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中午，男孩才醒过来。
“黑伏……”
原本熟睡的男孩轻声唤道。
睁开乌黑的眼眸。
与龙王院弘四目相对。
男孩眼里顿时闪过轻微的惊恐之色。
“他醒了。”
龙王院弘喊了一声。
寒月翁走了过来。
他走到男孩跟前，唤道：“多代。”
他叫住了她。
多代似乎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立刻从灶上的锅里舀了一碗褐色的混浊**，递给寒月翁。
寒月翁托起男孩的上半身，将接过来的碗放在他唇边。
男孩缓缓喝下。
“我得去找黑伏——”
男孩说道。
“今天不行，得再躺会儿。”
寒月翁说道。
“明天呢？”
“明天可以。”
“真的？”
“当然。”
寒月翁又扶着男孩仰面躺下。
不一会儿，男孩又闭上了眼睛。
男孩睡着了。
“他说的‘黑伏’是？”
龙王院弘问道。
“狗的名字。”
寒月翁惜字如金。
傍晚时分，男孩再次醒来，喝下与白天相同的**。
喝了之后，男孩便又睡着了。
其中究竟有怎样的隐情——
龙王院弘闭目沉思。
难以入眠。
自从寒月翁抱着熟睡的男孩离开，已过去了近一个小时。
那彪形大汉的身影不时浮现在龙王院弘的脑海中。
就在这时——
龙王院弘感觉到，女人的呼吸节奏乱了。
“她醒着？”
他心想。
要么是一开始她就醒着，要么是被他翻来覆去调整姿势的动静给吵醒了。
他能感觉到，她——多代起来了。
龙王院弘刚好背对她躺着。
“……她在看我。”
多代正看着他。
在黑暗深处起身的多代，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龙王院弘能感觉到落在背上的目光。
火星四溅的声响传来。
他听见多代站了起来，正在脱衣服。
“啧！”
他暗自咂嘴。
因为他知道多代想做什么。
龙王院弘也有欲望。
对女体的渴望，也曾令他的心中焦灼。他也曾亲自品尝过女体的甜蜜和魔力。
也曾如侵犯一般去掠夺。
此时此刻，他对女体仍有饥渴。
说实话，他也不是对多代的身体全无兴趣。
他也曾借着火光，目睹那具身体因寒月翁注入的欢愉扭动起伏。尽管那并非**应有的模样。
然而——
如今的他，不能沉溺于女人的肉体。
女人的肉体能轻易俘获男人，令他心中的念想偃旗息鼓。
不仅如此。
还有另一个念头摁住了他。
另一具女体的触感，在他的右手手掌中复苏。
——**的触感。
女人的身影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一个名叫胁田凉子的女人。
在东京与九十九三奘交手时，对方曾以她为诱饵。
“我爱上她了？”
龙王院弘心想。
不可能。
怎么可能。
他确实对她感兴趣。但绝对没有爱上她。
龙王院弘冷静地检查自己的心绪。
就在这时，柔软的东西轻碰他的后背。
正是女人的身体。
多代跪在他身后不远处，整个人凑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