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圭子听到了某种声音。
很是细微。
比头顶榉树枝发出的声响更加细小。
她起初都没听出那是人声。因为那声音实在太轻,混入风声便没了踪影。也许早在圭子察觉之前,就已经有声音传来了。
直到音量渐长,圭子才意识到那是人声。
声音愈发靠近自己。
圭子的背脊瞬间僵硬。
细弱而沙哑的声音——
听着像男人的声音。
他在说什么?
听着像女人的名字。
尽管有风声遮掩,那声音还是愈发鲜明起来。
阴森骇人。
很是嘶哑。
就好像肺里不剩多少空气了,却还要勉强挤出声音来。
而且听起来分外孱弱。
声音愈发接近自己。
像极了病人的声音。
“千……”
越来越近。
圭子浑身发僵。
扫视周围。
从哪个方向来的?
不知道。
“千……绘……”
声音逐渐近了。
停顿片刻后,再次响起。
“千……绘……”
她还听见了——
踩着地上的落叶走来的脚步声。
来自左前方。
“千绘……”
那个人唤着女人的名字。
却又戛然而止。
圭子能清楚地感觉到,不唤那个名字的时候,那人便嘟嘟囔囔,自言自语。
似是无休止的道歉。
又似不间断的怒骂。
还像对某人的诅咒。
“千……绘……”
那个声音说道。
后面跟一句“饶了我吧”。
“饶了我吧!
“是我的错!
“你杀了他,你杀了他!
“去死吧!!!”
然后回归女人的名字。
“千……绘……”
踩踏土地的声响愈发鲜明。
歇在树干上的圭子已微微起身。
“千绘……
“千绘……
“千绘……”
声音已近在咫尺。
圭子用右手握着从地上捡来的树枝。
“千绘……”
黑色人影,现于森林深处。
“谁?!”
圭子低声喊道。话音未落,那人已然步入篝火的光亮。
来的是个老人。
脸颊异常瘦削。
一头白发。
散乱的发丝聚拢在头顶。
额头很宽。
好似长期仰卧的病人溜了出来,脸上尽是白色的邋遢胡子。
双目炯炯,宛若兽眼。
缠着血丝,饱含疯狂的光芒。
老人来到篝火的另一侧,就此止步。
老人身着浴衣。
系绳却松开了。浴衣就这样挂在他瘦削的肩头,随时都有可能滑落。
浴衣前面敞开,任干瘪的胸部、腹部和腿暴露在夜风之中。
**尽是脏污。
前面明显隆起。
老人露出一口黄牙,瞪着圭子。
像在哭,又像在笑。
双脚**。
浑身各处沾着泥巴,脚、小腿和胸口的皮肤都在流血。
不难想象,他是光脚穿过了森林,被杂草、石块和树枝划伤了。说不定半路上还跌倒过几次。
老人来自何处?
这可不是人能徒步而来的地方。
走去最近的人家,需要足足两个半小时。
天寒地冻,一个衣着单薄的老人家岂能穿过森林而来?
老人咬牙切齿。
泪水溢出眼眶。
那个老人,正是久我沼羊太郎。
但圭子无从知晓。
“千……”
老人报出这个字,停顿片刻。
他龇着牙,瞪大眼睛盯着圭子,浑身发颤。
“——绘!”
他一声大喊。
无异于野兽的嘶吼。
“千绘——”
他边说边往前走。
脱下**,随手一扔。
“嘻嘻……”
他笑了。
“我杀了他,杀了他。”
他呻吟道。
突然换上哭丧着脸的表情。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好不好?”
说完便猛然下跪。
双手撑地,以骇人的势头将额头撞向地面。
闷声传来。
“饶了我吧!
“饶了我吧!”
他一边求饶,一边反复以头抢地。
眼看着他的额头沾满了泥土,皮肤也破了口子,瞬间涌出鲜血。
他扬起血淋淋的脸。
勾起唇角,咬紧牙关。
眼角吊起。
“嗷——”
他如此号道。
那分明是狗的叫声。
“你杀了他,你杀了他——”
他瞪着圭子,厉声吼道。
圭子不禁疑惑,人岂能发出如此似野兽的声音?
只觉得喉咙干得冒火。
不知该如何是好。
撒腿就跑,反而有可能刺激到眼前的老人。可若是原地不动,天知道老人会对她干出什么事来。
恐惧将圭子笼罩。
吓得她动弹不得。
“不,是我干的,是我干的。”
羊太郎一边说,一边用膝盖和双手在地面爬行。
“凶手就该是这个下场!”
他主动把头伸到了燃烧的篝火中。
刺啦刺啦……老人的头发着了火。
火却很快熄灭了。
圭子用右手握着一把出鞘的刀。
她举着刀,瞪着老人。
双腿发抖。
就在这时,有人对她说道:“我劝你还是把那玩意收起来吧。”
分明是男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