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儿见云夜没有应答,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身边的人听着这轻轻的叹气声,心都跟着提了起来,这些人本来都是天之骄子,法力高深,行动随意,从来便是锦衣玉食,睥睨众生,哪曾有过此等小心翼翼的时刻。此刻面临性命威胁,竟个个噤若寒蝉起来。
风儿见到众人恐惧,不怒反喜,笑吟吟朝元尊逼近一步,将一直以来早就想问的话毫无顾忌问了出来:“元尊,你是否也觉得,我生为荧惑珠,就天生该死?你们天天说天道,说宿命,为何我这个不该出生的人,还会在天道的允许下出生,难道这不是宿命的意愿?还是天道也奈何不得我?”
元尊面色僵硬,额上青筋毕现。他知道眼前这个女子本也不求一个答案,只是想要羞辱自己而已。他可以不回答,可众目睽睽,他不得不答。
并非他苟且偷生,而是需要保住自己,才能保住三界。
元尊思考片刻,咬牙道:“你既出生,自然是在天道允许之下,只是预言如此,我们也不得已而为之,只能顺应。或许预言有误,若姑娘愿意回头是岸,天界愿意为你大开方便之门,亦可以完成你的愿望。”
“方才不还是觉得我该死,如今打不过我,就变了?”风儿自喉咙深处发出几声怪笑,这数万天兵,高贵元尊,天界仙女,此刻与她而言都像是蚂蚁一般,轻易就能碾死。这般逗弄眼前众人,真是令她十分快活,只是想要留他们一条性命,却是不能。
风儿笑吟吟的时候,却未能注意到不远处繁玉正皱着眉头,将体内残存的仅有一点仙力全都注入青诀体内,这点仙力对于青诀的伤势来说是杯水车薪,繁玉心头忧急,再也顾不得任何芥蒂,轻轻呼唤青诀道:“想要拯救风儿,唯有靠你了……”
他说着这话,心里头实则一片茫然,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似乎早已经麻木,又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他知道风儿有多重视青诀,也许,因为这份感情,可以将风儿的意识唤回来。只要风儿能回来,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希望,繁玉也要去尝试。繁玉连声呼唤着青诀,不断将仙力注入他身体,嘴唇的血色一点点淡了下去,最终接近一片惨白,身体里再无一点能够催动的仙力,只软绵绵强撑着靠在一旁石头上,苦笑着望了一眼青诀,又转头望了一眼那个地上什么都不知道的懵懂孩童。
余光之中,青诀的手指轻轻动了动,繁玉连忙朝他望去,很快脸色重新黯淡下来,可随着青决眉梢微动,他的动作又定住了,一脸期待地朝他看去。
那边风儿似乎找到了乐趣,正笑着询问元尊:“若我的愿望是想当天君呢?”
元尊大怒,便要挥手施法,可目光碰触到风儿的眼眸,竟似整个人都怔住,从心灵深处涌出一种莫大的恐惧。即便如今昊辛已经不在,在事实上他已经成为天界身份最高的人,当面对着这个人间的女子时,仍然不占任何优势。
风儿见他明明发怒又不敢言语的模样,更加觉得快活好笑,正扑哧笑出声,忽地觉出异样,回头朝青诀和繁玉的方向望了过去。
她这般破绽大开,元尊等人竟不敢有任何动作,眼睁睁地看着她面露诧异之色,转过身背对着他们,一步步走向青诀的方向。
这样忍辱求生,于在场每个人来说都是莫大的侮辱,但是此刻没有一人顾得上脸面,每个人唯一的想法,都只是活着。
生,唯有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才显出其珍贵,死,唯有在真正来临的时候才显露出可怕。
风儿并未在意这些人的想法,此时此刻她的全部心神,已经全都被那个刚刚从地上爬起来,拄着一把剑站着的人所吸引。
青诀刚刚醒过来,就看到风儿神态大异的模样,立即明白过来什么,心神一恸,口齿中又涌出一股铁锈味道,但他只是微微皱眉,随着风儿走近越皱越紧,很快恢复了平静的表情,看了一眼周围,将目光落到风儿身上,轻声道:“你怎么……”
风儿轻轻挥手,红色的雾气不断翻腾,四周已经被法力击碎的树木和青草,登时随着红雾不断生长,一股又一股红色的藤蔓飞速盘旋,不断延伸,顺着每个人脚腕攀援而上,那些本该是姹紫嫣红的花朵和树木全都变成了红色,用柔软的枝蔓困住了在场的天兵天将,困住了云幽等人,甚至困住元尊。深红色的小小枝丫在所有人皮肤上轻轻扫过,尽皆是血的腥气。
那个原本像是珍珠一般点缀在东海上的美丽海岛,如今已经深红一片,恐惧和死亡弥漫,叫人随之生出一些无望的哀伤。
风儿晃了晃脖颈,很想催动蔓藤将青诀和繁玉也像其他人一样包裹起来,好叫自己的心气顺一些。
但不知道为什么,内心里总是觉得不该伤害他们,却又偏偏有一股怒火,在胸口不竭地燃烧。
为了平息那股怒气,风儿回望过来,对上青诀那双美丽的眸子,冰冷冷道:“你现在想说什么?”
青诀目光有些凄然的模样,风儿莫名从那样的眼神中看出了更多的爱怜,听着他轻轻柔柔道:“风儿,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风儿又冷笑起来,从心底里觉得他可恨,她一瞬间似乎想起很多,又马上忘了很多事情,但是那种感觉仍旧存在,那是痛苦,愤怒,是觉得被背叛,是不可思议和震惊。
像是一朵花开放又枯萎,香味犹存,却渐渐发酸,腐败。
“你以为你是谁?要我和你走,你算什么?”
风儿捏了捏剑柄,听见自己的声音沉稳而又冰冷,她仿佛分出了一缕神念,能够看到自己,一头的黑发已经散了,在风中轻轻地飘扬,她的一袭红衣像是一片雾气,将她整个人都染的模糊了,只是一双黑眸尤其的亮,眼神似乎能够将人灼伤。
但就是这样,对面的人也不曾有任何躲避,更没有露出一点恐惧,只是绷着面孔道:“你忘了,我是你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