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雨势极大。
自东海之乱后,已是过了两万年。
天极殿中静悄悄的,地上铺了一层软软的丝绒,不知道是以什么材料制成,但软如轻云,人踩在上面,哪怕跳舞都没有一丝的声音。
昊凤赤着脚下了榻,听到殿中央发出几声脆响,那是有人在拨动着琴弦,在这雨声里应和着雨水滴答,使得寂静而空旷的大殿瞬间显得更加幽静。
他随意披了件衣裳,缓缓朝着大殿走去,便借着那幽微的明珠,看到一个女子坐在窗前,面前是一盏微灯,还摆着一把瑶琴。
女子长得极其明艳,皮肤白到了极致,一头乌发披在身后,越发显得她皓肤似雪。昊凤忍不住朝前走了几步,走到那女子一旁,却不忍扰乱了琴音,只是静静地听着。
琴音哀凄,似乎弹琴的人有满腹的心事,然而面前女子贵为天后,是三界最尊贵的存在,又有谁敢给她气受。
云幽一曲弹毕,痴痴看着落雨一会儿,才向后一靠,靠在正巧凑过来的那人身上。
“师姐,你又想起师兄了吗?”
昊凤低声问道,他却并不是吃醋的模样,只因为他口中的师兄,早已经死在两万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变故之中。
云幽靠着昊凤,低着头,脸色其实很平静,要仔细看才能看出一抹涩然,面前的灯被一层薄薄的白玉罩着,莹莹的发出润泽的光芒,映照着她明媚的面孔,让昊凤看的移不开眼睛。
云幽仿佛知道昊凤在看着自己,抬起头冲他柔柔一笑,轻声道:“每到这样大雨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师兄……当年他走后,天地也是下了这样的一场大雨,大到我以为整个三界都会被淹没。”
昊凤并不知道当年那件事最后的情境,但每每从一些亲身经历过的人口中听上一二句,总会不禁跟着胆寒。昊辛陨落的时候,他是曾经亲眼去羽境看过的,哪怕两万年过去了,那样的场景依然没办法从记忆中忘却。
至于东海的大战,则更像是另外一个故事,昊凤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忡,他实在是没有办法相信,一向冰冷的师兄,最后竟然会因为一个女子而选择死亡。
这样的秘事自然都只有在天界身份十分贵重的人才会知道,更多人听到的,是青诀和元尊、云幽、繁玄庭联手除灭荧惑珠,最后青诀和繁玄庭尽皆陨落,才使得天界回归安宁。
昊凤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云幽,只得点了点头,笑笑道:“虽然我没有亲眼看到,但以师兄的性子,若他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应当是不会后悔,也没有遗憾的。”
云幽挑了一下眉,想起青诀和风儿抱在一起消失的样子,一时间心里竟颇有些酸楚,瞪了昊凤一眼道:“你又知道了?”
昊凤对云幽竟是极其宠溺,闻言也只是依着她的意思道:“身为天君,这些心思,还是能够揣测的。”
云幽有些恼火,随即微微推了他一下,幽幽道:“下着雨,你怎地又不穿鞋就走了过来。”
昊凤笑嘻嘻地,一向威严的天君,在天后面前又变成了那个喜欢跟在师姐身后的少年,小声解释:“师姐也知道我本性喜凉啊,况且这点小小凉意算得了什么,我身体强健,法力雄厚,岂会因为赤脚惹人担心。也唯有师姐,这般挂念我的身体……说起来,倒着实叫人心生欢喜。”
云幽脸上便跟着红了一片,只是语气还冷冰冰的:“胡说八道。”
她似是为了缓解一点心里面的羞涩,匆忙转移了话题:“明日羽境白鸟会上,云夜也会过来,你们两个一聚到一处便要喝醉,这一回我看着你,绝不会让你和他两个人如此胡闹。”
昊凤嘿嘿一笑,似乎并不被她的威胁而忧心,反而腆着脸弯下腰,将云幽从身后抱住,明亮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云幽的面容,笑道:“云夜继承了他父神的衣钵,成为新任幽都王,虽然偶有顽劣,却将幽都治理得井井有条,如今三界平和,我和幽都王偶尔共饮一番联络情谊,想必也是三界愿意看到的。”
云幽心里仍是不平,又咬牙道:“你也知道羽神的秉性,鹤仙从前跟着师兄,便显得稍嫌古板了一些,如今虽然有夕颜从旁看着,脾气和软了一些,但若让她看到你们在百鸟会上醉酒,必定不喜。”
昊凤煞有介事点了点头,仍是一脸的不在意:“蓬莱境如今可是人丁兴旺、众鸟平等,是我天界极乐净土,就连东海之主繁玉,不也经常带着人过去琉璃幻境小住,你有没有见过琉璃幻境的花海,那里种满了芍药……我早已和云夜约好了,明日便和他去琉璃幻境走上一趟,去那里共饮,绝不会在百鸟会上醉了误事。”
云幽眼角一跳,咬着牙说:“既这么说,明天你是务必要和云夜他们在一起了?”
昊凤笑容不变,屋外雨水下的像是要将天河再涨上十分,如同银浆崩裂,滚滚倾洒,可屋内温暖如春,还有云幽相伴,对他来说,云幽便是最值得他爱护的天后,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怎会不了解云幽的脾气,因此只是道:“难得明日繁玉也在。”
果然一提到繁玉,云幽怒火瞬间便消散了大半,她仿佛又想起许多故事,但没等她想明白,就见到昊凤凑了过来,揽着云幽将她抱了起来。
云幽毫不客气地要从他怀中挣脱出来,但昊凤的力气很大,不仅把她抱了起来,还抱着她走了好几步,等她要挣扎的时候,就低头吻了上来,甜甜蜜蜜地亲了个够本,才抱着她走向床榻,一面笑着问:“那繁玉也是个有意思的人,照理说他比我们小了这么多,看着却老气横秋的,还总是说些怪话。我瞧他管着东海,也并不多么劳累,怎的就长成了这样的性格。”
怀里的天后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随即沉着脸推了他一下,好容易才被他抱着在**坐下,又被他紧紧搂着,只好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都说各人性情不同,好比繁玉秉性沉稳,又好比有些人秉性顽劣古怪……哎呀,你,你快放开我!”
“夫君被妻子说秉性古怪,还不能报仇了?”
“报仇就报仇!我们拿剑比一场!你做什么咬我!”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天极殿中温暖如春,两人并肩躺在**,听着雨声,吵了几句后视线交错,不由自主地靠近了,轻轻一吻。
时移世易,云幽终究是忘了那些往事,前尘如海,她如今也终于明白当初师兄的心情,有一真心人生死相依,实乃人生快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