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京十五日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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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德元年八月壬午。

烈陽淩空。數萬精銳明軍將這一座樂安州小城圍得密不透風。四門之外,旌旗蔽日,密密麻麻的騎隊與步弓來回呼號。附近所有的小山之上,都有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城內。

在樂安州的南城門外,一麵天子大纛極為醒目地矗立在高丘之上,吸引著城池內外的全部視線。朱瞻基端坐在杏黃傘蓋之下,手執馬鞭,麵色陰沉地盯著緊閉的城門。

距離天子登基已過去一年,朝局穩定,是時候做一次徹底清算了。

忽然一陣隆隆聲傳來,兩扇城門緩緩從內側推開,一群麵色慘淡的人踉踉蹌蹌地走出來。為首的正是漢王朱高煦,他的頭發已經全白了,光著腳、散著發,如同一具行屍走肉。在他身後是世子朱瞻坦以及漢王府的子嗣、親眷。在隊伍裏還有一具擔架,上麵躺著靳榮的屍身。從屍體傷痕來看,死前一定經過了一番激烈的掙紮。

這支隊伍快接近大纛時,從天子身旁衝出一位年輕的青袍禦史。他隻身攔住了漢王的去路,寬袖一展,大聲斥責起來。

這禦史的聲音極洪,如隆隆雷震,遠近軍民都聽得清清楚楚。他辭鋒犀利,句句刺中要害,如十幾門大將軍炮齊聲轟鳴。直到漢王跪伏在地,瑟瑟戰栗請罪,禦史才停住叱罵,回身向高處的皇帝一拜,高聲稟報:“漢王,請降!”

一時間鼓聲雷動,銅號長鳴,四周數萬人一起山呼“萬歲”。

天子望著這一切,心中卻沒有大患終除的欣悅。肩上的箭傷早已痊愈,隻是隨著時間推移,偶爾還會疼一下,而且位置越發深入。也許真如蘇荊溪所說,這傷終究還是深入腠理,隻怕春秋不壽。

“陛下,您該起身受降了。”禦輦旁的海壽低聲提醒道。

天子歎了口氣,徐徐站起身來。這時一封奏書,從繡著雲邊的長袖裏悄然滑落出來。他俯身撿起,拍拍塵土,卻沒有打開來細讀。這封奏書,已經在袖子裏揣了一年,他已可以背出每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