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跋涉的劳累,长时间的处在饥饿的边缘,连休憩的地方都毫不在意。楚河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疾病开始在楚河身上纠缠,楚河每日开始咳嗽。在这片疾病横行、缺医少药的亚热带山区,楚河知道,生病意味着什么,很可能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楚河身上的钱财,现在又一次全部告罄。楚河拖着病躯,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将会在远离故土的某个偏僻角落,悄然无息的死掉。留下母亲在楚宅,在叔叔和婶婶的欺压下死去。
现在还不能死,要想办法活下去。楚河内心里生出活下去的愿望。终于,楚河在一个村寨乞讨的时候,听到了附近一个石矿招收力工的消息。
楚河立即跟着几个打算去当矿工的缅人,向着更深的大山里走去。
到了矿山,楚河看到这个矿在一个悬崖绝壁的下方。一条小小的河流,从悬崖下的岩石边流淌而过。这里戒备森严,矿主用铁丝网把矿区严严实实的封闭起来。
距离矿区不远处,有几个临时搭起的草棚,很多人聚集在那里,多数是穷苦的工人。不停的有木制推车从矿区里拉出来,上面都是满车的原石,然后被倾倒在距离草棚不远处的一个空地,那里已经堆满了毫无价值的原石,都是在矿区内经过筛选后的淘汰物。那些遴选出来,被鉴定有翡翠的茅石,从另外一个方向,装车运往东方,也就是中国的方向。
楚河随着那几个讨生活的缅人,走到草棚跟前,果然,这里正在招收工人。楚河听村寨边缘耕种的一个老年汉人说起过,这里新开了一个矿坑,所以矿主把消息传开,吸引当地人去做工。
楚河站在那几个缅人的身后,不停咳嗽。看到前面的几个人,在草棚前一张桌子上,对着一张纸按了手印,然后马上走进矿区内,看样子是去干活,一刻都没有耽误。
轮到楚河站到了桌前,桌子后方是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汉族人。楚河看着桌子上的契约,上面写着缅文和汉字,汉字的大意是在矿区内所有的财物都属于矿主,工人不得私自偷盗,如果被发现有私自保留的行为,将会被挑断脚筋作为处罚。然后是报酬等细节,楚河看了,工钱不低。
“你会识字?”桌子对面的那个汉族人好奇的说道,“你会认汉字。”
楚河茫然点点头,旋即咳嗽起来。
“能识字的人不会到这里来讨生活。”那人说道,“你是有学问的人,怎么也来干这个?”
“生活所迫。回不了家了。”楚河沉声回答。
“你身体有病,做不来的。”对面的那个小伙子说道,“很可能就死在这里,契约上说了你如果死了,有什么补偿没有。”
楚河又把契约仔细看了一遍,没有看到这个内容。
“你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吗?”
“到这里的人,会几个能识字的。”小伙子笑起来,“我也不例外,大字不识。”
“能挣钱就行,总不能饿死在这里。”
“你有病,看样子也做不了什么重活,你还是走吧。”
“我没处可去了。”楚河说道,“看在都是汉人的份上,帮个忙。”
小伙子想了一会,突然问道,“你是四川人?”
楚河回答,“家在重庆。”
楚河也听出来对方是四川口音。
小伙子不再罗嗦,对着楚河说道,“按手印吧。”
楚河按了手印,马上被人带着进了矿区,来到了一片空地,源源不断的有石头从悬崖那边的坑洞里被小车拖出来,几个衣着整洁的人,坐在椅子上,看到石头从小车上倒下来,就探头去观察,然后指出其中的一两个石头,示意分到一旁,其他废石,马上被人装到小车,想着矿区外倾倒。那些被筛选出来的茅石,就被另外的人搬到另一边,被等待的木车,拖到另一个方向。
这是楚河第一次见到翡翠的茅石是这样被分派出来的。那两三个看石头的行家,悠闲的坐在椅子上,头顶有布棚遮住阳光,相互聊天喝茶,这工作看起来非常轻松。
“还愣着做什么?”一个坐在椅上的人说道,“做事啊。”
楚河愣了一会,才醒悟到他正在对自己说话。
“去那边。”那人指着那堆废弃的石头说道。
楚河现在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就是把无用的石头,全部搬到矿区之外的空地上。楚河默默加入到工作的行列,和旁人一起,把石头抬上木车,然后两人合力把木车推向矿区之外倾倒,再折转回来。
一天下来,楚河苦不堪言。到了休息的工棚,一夜咳嗽不停。到了第二日,没有任何人愿意跟他合作。楚河只能自己一人独自干活,劳动强度更大。身体已经吃不消。一起做事的有不少汉人,楚河已经听到,旁人都在私下里说他命不久矣,那些人说的时候,并不避讳楚河,看来在矿区累死人,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大家都已习以为常。
楚河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早上天还未明,就要起来干活,楚河头疼欲裂,身体软软的没有任何力气,但是他靠着毅力坚持着,等着难道工钱的那天,去附近的小镇找个医生看病,只是不知道自己等不等得到那一天。
楚河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一天天超强难度工作,自己竟然都熬了过来。这个跟自己在张掌柜货场扛木头的经历有很大的关系,让自幼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是劳作的富家子弟,磨砺成了一个粗苦的下等力工。但是病症并没有好转,而是一天天更加严重。楚河拿到一份工钱的时候,找到了附近的一个村寨,求寻找医生。可是这个偏僻的村寨,竟然没有任何医疗设施。村寨里的巫医,一看到楚河,嘴里就说了一连串楚河听不懂语言,楚河被旁人捂着鼻子,赶了出来。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一个同在矿里做事的汉人,指点楚河,在十几里之外,有个英国人的教堂。那里或许有药。楚河问清楚了方位,慢慢走到教堂。教堂里的神父,看到楚河,用听诊器,听了他的胸音,又查看了楚河的舌头和眼睑。
神父叫来一个身边的小厮,这个小厮,能说简单的汉语。神父给小厮交代两句。小厮转告给楚河,告诉楚河,他很可能得的是肺病,已经转为慢性,如果马上去大一点的城市,比如仰光,静养一段时间,或许有好转的希望。
楚河听了,心里苦笑,自己那里有钱去仰光治病,于是爬起身,向外走去。走出教堂之后,那个小厮追了上来,递给他一小包药物。看小厮的神情,楚河也知道,这药,不见得治得好自己的病症,那个神父也只是尽一点人道而已。
楚河拿着药,走在山路上。仰头对着天空,默默说道,“若是父亲有灵,就让我挺过这一关,让我大仇得报!”
这么长时间一来,楚河从来没有相信鬼神之说,更没有祈祷求拜,但是现在,楚河也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最绝望的时候,除了寄希望于冥冥未知,已经毫无出路。
楚河自己已经完全意识到,重返楚家的机会已经十分渺茫,自己的性命很可能就要丢在这个地方。楚河每日里继续辛苦劳作,吃了教堂给的药剂,勉强延缓了他的病情,却不能根治。和一起工作的人相处久了,旁人也都佩服能顽强的坚持这么久,但都是很疑惑他为什么不趁着自己还能走动,赶紧回家。楚河每次就只能苦笑,那里还有家可以回去。
从楚河第一天到矿区,若是身体勉强恢复,就蹲在矿区外的废石堆里,翻寻石头。长时间的在石头堆里慢慢寻找,若是自己觉得看得中的石头,就借来工具,把石头个凿开。楚河耳闻目睹,了解了很多翡翠原石的经验和知识,每天也能看到那些被选中的茅石。于是想着在废石里面能找一个有价值的石头出来,楚河一直没有放弃,但是从来就毫无收获,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楚河凿开的石头不计其数,却没有一块石头里面有翡翠存在。他的举动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开始都取笑他,那些石头都是里面的行家挑选出来的废料,他却一门心思地想在这些石头上打主意。这不是在浪费时间吗。到了后来,其他人也都明白这个即将就木的病人,也许已经疯掉,在生命的尽头念念不忘想找出一块翡翠出来。
自己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那个能力,楚河已经很明白这点。当他在矿区内工作的时候,那几个行家常常讥讽这个最低等的工人,问他的收获如何。楚河麻木迟钝的工作,对这些言语毫不在意。只要身体允许,就继续自己那毫无希望的作为。
病情越来越严重,楚河每日清晨起床的时候,会咳上很长一段时间,咳出来的痰液,已经隐隐有了血丝。所有人,包括楚河自己,都知道他时日无多。楚河把工钱攒起来,数目不小也不大,这些钱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也想过,把这写托人带给母亲,但是随即想到,即便是托付的人信守承诺,交给母亲,也不见得落得到母亲手上。干脆也不在意,想着自己死掉之后,谁拿到就是谁的吧。
楚河的身体终于经不住辛苦的劳作,这日,没有上工,而是躺在**苟延残喘,工友每天都到他床前看看他,楚河知道,这倒不是他们好心,而是看看自己死了没有。两日之后,楚河觉得自己的身体突然回复了一点力量。于是慢慢爬起身,挪到那个废石场,现在楚河倒不是想再去看什么石头,而是想着,自己要和父亲一样,死在石头旁边。这也许是天意,父子两人,是同样的命运。
楚河蹲坐在废石堆旁,看着木车把无数石头倾倒在身边。现在楚河没有再在石头里翻寻。而是茫然地看着这些废石。一辆辆木车倾倒,然后回去,周而复始。时间从上午到了中午,从中午到了傍晚。
在夕阳挂在远方的山头,天色开始阴暗的时候,几个石头滚到了楚河脚边,狠狠砸到楚河的脚背上,推车的工人,连忙对楚河说了声抱歉,然后匆匆推着车回去。
楚河静静看着脚边的废石,最后的日光照到那块石头上,楚河抱起石头,这也许是他这一生最后看到的石头了。楚河咳嗽起来,鲜血滴落到石头上。楚河想起了自己从北平回家后,听到家人说起过父亲临时前,也是捧着石头,鲜血滴落到石头之上。自己的结局和父亲几乎是一模一样。楚河反而轻松很多。这一切,所有的一切都将要随着自己的死亡而毫不重要。
停!楚河立即打断自己的绝望思路。因为,他看见了,真的看见了,石头下方有水色映射出来。楚河的热血上涌,难道是老天爷在捉弄自己,在临时之前,真的能找到一块翡翠!
楚河身上立即来了力量,马上向旁人找来工具。动作迅速,就如同没有生病一样。其时,正是工人收工的时候,几十个工人,都围在楚河身边,看着他做最后一次努力。
楚河本已不相信,那种莫须有的特殊能力,但是现在他发疯一样的坚信,自己真的看到了。这个感觉和从前赌石的时候,完全不同。是真真切切看到了那石头里,藏着一块上好的翡翠。
没有叫人帮忙,楚河自己拿起凿子和小锤,对着石头,敲击起来。几下之后,楚河看到石头里一片绿光,楚河压抑着突如其来的喜悦,心里却更加担忧。手中不停,继续敲击着石头。整个石头开了一半,里面一直的碧绿的水色。
旁人都惊呼起来,真没想到,这块石头被里面的行家看走眼,而且让这个半死的人给发现。
楚河从废石堆里,发现翡翠的事情立即传遍了整个矿区,无数工友都涌到楚河睡觉的工棚里,来一睹这块翡翠。矿区里分辨茅石的行家也来了,戴着一个镜片,仔细的看着那块石头,嘴里唏嘘,不相信自己的眼光竟然放过了这么一块石头。
“这块翡翠打磨出来之后,可以卖到一个很高的价钱。你走运了。”行家说完,走出门去。
楚河紧紧抱着石头,百感交集。
到了半夜,旁人都还没有散去,这件事情,惊动矿区里所有的人。楚河心里已经开始打算改如何去把翡翠打磨之后卖掉,把自己的病治好,然后再慢慢实施他回到家乡后的复仇计划。现在他真的有资本来考虑这些事情了。
当一个穿着当地民族服装的中年人走进楚河的工棚,楚河还没有意识到将会发生什么,那个中年人是当地的土著,楚河从他身上的银饰,能看出来他的地位不一般。而且楚河看到跟在他身后的有很多不事劳作的汉子,那些汉子肩上都背着长枪。其中一人,正是让自己在契约上按手印的那个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走到楚河身前,说道,“他是矿主。”
楚河看着矿主,终于明白了这些人到这里来的目的。那些工人,都知趣的走出门外。剩下楚河孤零零一人,抱着翡翠,半躺在**。
矿主对着那个年轻人说了几句话。年轻从身上拿出契约,对楚河说道:“矿主要我告诉你,契约上写了,矿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
“这是一块废石,他们不要了。。。。。。”
年轻把楚河的话翻译给矿主听。
矿主不耐烦起来,有两个打手走到楚河身前,开始抢夺楚河的怀里的石头。
“这翡翠对我很重要。”楚河紧紧抱着石头不松手,“告诉他,真的很重要。”
那年轻人对着楚河摇摇头,“这里不是汉人做主,没人会帮你。”
“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会交给他!”楚河大喊起来。
一个打手拿长枪,用枪托对着楚河的头部狠狠击打。楚河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意识不到,只有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暗。。。。。。。。
楚河在黑暗里,没有任何意识,不知道过了多久,更意识不到自己是死是活,什么都停滞,一切都没有了感觉,也许这就是死亡的体验。
当楚河苏醒过来的时候,不知道昏迷中发生了什么。天色大明,发现自己正躺在密林深处。地上堆积着非常厚的腐烂树叶,无数虫豸在身边爬行。他忍受着剧痛,支撑身体跪起来,看着四周的环境。
从地上的杂乱的脚印看来,自己是被人扔到这里来的。而且这里本就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自己的性命连一条狗都不如,被人抛弃。
楚河勉强在地上爬动,爬到一棵大树旁,背靠着树杆。心中愤恨,自己的一生,所有的财富都被人巧取豪夺,却没有任何人能可怜他,帮助他。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化为泡影。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张掌柜一枪打死自己,和老刘一样死掉。老天却偏偏要捉弄他,在他站在希望的边缘,让他再一次堕入深渊。
那块石头。。。。。。。楚河想到这里,胸口开始剧痛,咳嗽不已。楚河越咳越严重,身体弓起,又慢慢滑到在地上,面部向下,闻到腐烂的树叶的恶臭,几乎窒息。
时间仍旧在流淌,又是一夜过去,楚河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顽强的生命力,竟然到现在还没有死掉。一个小蜥蜴飞快的爬到楚河的脸前,爬到了楚河扭曲瘫落在腹部上方的手掌上,那手掌已经没有任何血色,蜥蜴根本就察觉不到自己正站在一个活生生的人手心里。楚河犹豫一会,终于鼓足勇气,活下去的勇气,手指猛然握起,把那只小蜥蜴捏在手心,然后喂到嘴里,闭上眼睛,生吞活嚼。嘴里一股腥咸,味道恶心。楚河强忍着呕吐,将蜥蜴吞进喉咙。
这一只蜥蜴让楚河又挺过了一日一夜。楚河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剧痛,特别是头顶,如同炸裂开一般,一只眼睛怎么也睁不开,楚河用手抹去,才知道是头顶流下的鲜血已经模糊到整张面孔,血液干结,把眼睑都给黏住。
楚河努力让自己站起来,想走出森林,可是这努力是徒劳的,他最终放弃。现在只能静静等死。当楚河完全放弃生存的希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连自我了断的力气都没有。
力量在消失,意识也在慢慢远去,死亡在向着自己招手。楚河的身体渐渐僵硬,慢慢如同一根树杆一样,躺在地面。
楚河身体所有的感知都在迟钝麻木,相反的意识却更加清晰,听力和目力,竟然灵敏起来,这是垂死的人,血液收回到大脑的濒死体征,按照楚河自己所知道的情形,就是回光返照。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楚河听得异常清晰,可楚河却无法听出这个声音来自何方。这个声音让楚河很不舒服,一种恐惧从内心未知身处的散发起来,楚河知道这个声音,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楚河努力扭动自己的脑袋,心里想着莫非是豺狼虎豹之类的野兽,正在窥觑自己,难道自己要葬身于野兽之腹。楚河把全身仅有的力量集中到颈部,这个力量仍旧是微乎其微的,楚河的头部慢慢调整方向,眼睛看到距离头顶不远处的树杆。那棵大树,本是楚河背靠的大树,现在楚河看清楚了,在两人合抱的大树上,正盘旋着一个巨大的蟒蛇身体。
由于不能再随意动弹,楚河目光所及,只能看到那缠绕在树杆上蟒蛇身体的一部分,仅仅是中段的一部分,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部。从蟒蛇身体的粗细和盘旋在树杆上的长度,楚河知道,这条蟒蛇,吃掉自己绝对什么没有问题。
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传来,而且距离自己非常近,楚河判断,那个蟒蛇的巨大蛇头,就在自己头顶的不远处。也许正在张开大嘴,比划自己的身体的大小,准备开始吞咽。
楚河静静等死,他不止一次听说过,缅甸的山区,最凶险的不是虎豹,而是缅甸特有的大蚺,几乎没有人能从这大蚺口里逃生。
楚河头顶猛的被一个坚硬的东西冲撞一下,来了,这是大蚺在试探自己是否死透,楚河没有任何想法,就算自己身体健康,生龙活虎,也无法对抗这个森林之王。当大蚺开始慢慢把楚河的头顶衔起来,楚河看到大蚺嘴里晶莹剔透的颚肉,心里默想:让这一切快点结束吧。
楚河没有了任何恐惧,眼睛仍旧张开,头部受到挤压,郁闷非常,然后身体猛然一**,眼前归于黑暗。鼻孔也被大蚺喉部的肌肉紧紧压迫,口唇无法呼吸,接着肩膀也被大蚺的口吻挤压,这条大蚺到底有多大,竟然这么轻易的就把自己吞咽下去,这是楚河最后的意识。
在混沦中,不知道过了到少时间也许是一瞬,也许是几百年、上千年,楚河的眼前模模糊糊的看到了一片模糊的光芒,这是死后的世界吗,还是自己转生了,楚河在询问自己。但是鼻子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草药味道,楚河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己的命也太大了,自己竟然还活在世上。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老天为什么要这么作弄自己,连死亡的解脱都不肯施舍给自己。
模模糊糊的不知道躺了多久,楚河身体不能动弹,眼睛只能睁开少许,勉强能感知到隐隐的光线。又不知过了多久,楚河能够感知到身体每一寸的知觉,眼睛仍旧不能完全睁开,只能感觉到一点光芒。随之而来的是,脸部强烈的灼烧感,灼烧感实在是太强烈,以至于楚河深恨身体能重新恢复感觉。在持续的灼烧感间隙,会有那么一阵清凉,那清凉的感觉一瞬即逝,接下来的灼烧剧痛就更加难以忍受。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现在楚河能够体验到时间的流淌,心里计算着时间,这是个痛苦的体验,因为人在痛楚之中,时间会过的非常慢,也许是过了几天,或者是一个月之后。楚河的脸部灼烧疼痛终于渐渐减弱,或者是自己已经完全适应了疼痛而已。
当楚河能够睁开眼来,看清身边的一切。这是一件破烂的小屋,里面的家具简陋破败,自己正躺在一个木板拼凑的小**。
当一个人端着药罐,走到床边,开始用手伸进药罐,把里面的粘稠的药膏向楚河脸上抹去的时候,楚河看清楚了,那人正是矿区里的那个汉族年轻人,矿主的打手之一。
楚河挥手把药罐打翻,年轻人说道:“你终于醒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害我的是你们,救我的也是你们?”
“是我救了你。”年轻人说道,“差点就来不及。”
“你到底是什么用意!”楚河大喊起来。
“我叫潘家钟。”年轻人两手一摊,“我救你当然有我的目的,我现在就告诉你。”
“我是个废人,有什么本事帮你达到目的,值得你废那么大力气救我。”
“你会看石头。”潘家钟说道,“还有,你的命太大,我都不敢相信,天下怎么会有你这么命大的人。换做旁人,早就死了几次了,在救了你之后,我把你弄到这里来,你昏迷的这段时间,我不止一次的怀疑你已经死掉。几次都打算放弃,可是你竟然挺了了过来。这是命,是老天派你来给我帮忙的。”
“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伤病养好之后,跟我去偷石头,然后去买枪。”潘家钟兴奋的说道,“我们把那个矿给抢过来。”
天方夜谭,楚河轻蔑地笑起来。
潘家钟看不到楚河的表情,因为楚河的脸上,已经不可能再有表情。这个细节,楚河要到几日之后才会知道。潘家钟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开始对着楚河慢慢把事情的来由说了出来。首先说的是,他去救楚河的过程。
楚河被矿主的打手打得半死,然后在矿主的示意下,把楚河扔到森林的深处,那个地方并不是随便选择的,矿主不止一次把人扔到那个地方。那地方附近有个大蚺的巢穴,大蚺会帮助矿主来收拾得罪了矿主的人,连尸骨都不会留下。
潘家钟随着其他打手,把奄奄一息的楚河扔到那里,然后随着众人回去。等到自己能够独自行动的时机,就飞快的跑回原地,没想到刚好就碰见了大蚺把楚河吞噬一半。潘家钟没有用枪,用枪射击大蚺的头部,会一起把楚河也打死,所以潘家钟用匕首把大蚺的上颚连着头部砍下来,然后拖着楚河的身体,躲藏到附近的灌木丛中,那个没了上半截头部的大蚺,身体在原地不停抽打,触碰到任何物事,都紧紧缠绕,树枝都被扭断很多。一直到大蚺身体僵直,潘家钟才背着楚河从森林走出来,也不回矿区,直接到了这个小镇上,找了这个小屋,治疗楚河。
“听说那种大蚺非常凶狠,你怎么会有办法凭一己之力杀掉大蚺?”楚河怀疑的问道。
“因为我曾经用这个方法杀过一条大蚺。。。。。。”潘家钟的神情抑制不住恐惧,“我曾经被当地人收留,就在五年前,我开始以为他们是好心,可是一天,他们要我去捕杀大蚺,我才知道,他们对汉人,那里有什么好心。。。。。。。”
潘家钟接下来说的,让楚河唏嘘不已。
潘家钟被当地的一个村寨收留,突然一天,这个村寨的成年告诉他,要去捕杀大蚺,这个村寨很穷苦,村里在断粮的时候,就会在族人里挑选一个少年去捕杀大蚺,大蚺的皮很值钱,可以卖给商人,换取粮食。他们当初收留潘家钟,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捕杀大蚺的方法非常恐怖。他们带着潘家钟到了一个大蚺的巢穴附近,然后把一种特制的油脂涂抹在潘家钟的身体上,给了一个非常锋利的匕首给潘家钟,然后让潘家钟躺下,脚朝着大蚺巢穴的出口装死。潘家钟身体瑟瑟发抖,看着那条大蚺从洞穴里慢慢爬出来,用头不停碰撞自己的身体。这个时候,潘家钟遵从大人的嘱咐,身体一动不动,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大蚺慢慢把自己的脚吞进口中,然后是小腿、大腿。。。。。。
由于潘家钟身体涂抹了油脂,大蚺吞噬得非常快,当吞到潘家钟的腰部的时候,潘家钟突然坐起,用自己的手中的匕首,飞快把大蚺的头部上方砍掉。然后连滚带爬的滚到一边的草丛里。这就是捕杀大蚺的方法。
潘家钟遇到大蚺吞噬楚河的时候,大蚺的头部也因为勉力在把楚河向喉咙吞,于是潘家钟再一次用那个老办法,趁着大蚺行动不便,把大蚺的头部上方砍下。
楚河听着潘家钟说着这些回忆,知道当时的情形一定比他所说,还要惊险百倍。
接下来的时间,潘家钟也说了自己的身世,自己是汉人,自己一家大小都在老街那边讨生活,可是父亲得罪了土司家族杨家,被杨家整死,家人全部失散,自己逃到了西边克钦,被当地的土著收留。当帮助那个村寨的土著捕杀了一条大蚺之后,潘家钟逃离了村寨,他实在是不愿意再被当做捕杀大蚺的诱饵。
于是潘家钟四处混迹,跟过土匪,也给人当私人保镖,终于在一年前到了矿区,因为枪法精准,身手不凡,成了矿主的打手。平日也给矿主打理一些杂物。结果就遇到了楚河,暗地也看到了楚河的作为,当看到楚河拖着病躯,在废石里找到那块翡翠,知道楚河真的能分辨出茅石里的翡翠。心里就有了营救楚河的心思。
楚河的身体在康复,伤势好转得很快,清醒后两天,已经能够在**坐起来,眼睛睁开却还是很困难。潘家钟看见楚河已经渐渐好转,对楚河说道:“你在矿区,头被枪托打了几下,看样子现在好了。”
楚河点点头,他现在意识很清晰,记忆也完整,没有留下什么后患。
“肩骨断了一根,看样子也接好了。”
楚河扭了扭身体,除了肩膀隐隐作疼,也没什么大碍。
“但是有件事情,已经无法改变。”
“我还是留下了不能弥补的伤疤?”
“是这样的,”潘家钟对楚河说道,“还记得我曾经说过,我小时候被当做捕杀大蚺的诱饵,身体上要抹一种油脂吗?”
楚河点点头。
“那个油脂不仅仅是让大蚺吞噬人体更顺利,同时还有一个作用。”
“你说吧。我没什么不能面对的。”
“当大蚺吞咽人的时候,腹内的会有一种消化的胃液,涌上食道,当人还没有完全被吞下,那些消化液就开始在消融人的身体。。。。。。。”
楚河明白了前段时间脸上无穷无尽的灼烧感,是什么原因了。
“所以这种油脂,还有一个用处,”潘家钟说道,“能够阻挡大蚺胃液的消化。但是效果也不是完全尽如人意。”
潘家钟把自己的裤腿提起来,楚河看见他的腿上皮肤苍白萎缩,上面有一道长长的刀口。
“我的脸。。。。。。”楚河终于知道潘家钟要告诉自己什么了。
“你的脸,比我的腿更严重,我的腿在被大蚺吞噬之前,就抹上了油脂。可是你的脸,当我把油脂混合草药涂抹在你脸上的时候,你的脸已经被腐蚀了很长时间。”
“有镜子吗?”
潘家钟在屋里找了很久,然后走出门去,过了很久回来,不知道找谁弄了个小圆镜回来。
楚河把镜子拿在手上,终于明白,自己的眼睛为什么难以睁开。镜子里是一张浮肿惨白的脸庞,脸皮溃烂,脸皮下积液鼓起,脸型已经扭曲到不可思议的状态。在浮肿的眼睑挤压下,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根本无法随意睁开。
这是一张其丑无比的脸孔。
“现在我要用刀锋,把你的脸给划开,把里面的脓放出来。”潘家钟把他那把锋利的匕首,拿在手上,另一只手,把烈酒向匕首上慢慢倾倒。
“你以前也是自己做的吗?”楚河冷静的说道,“你的腿。。。。。。”
“是的。”潘家钟说道,“很疼。”
楚河端着镜子,对着潘家钟说道:“把匕首给我。”
潘家钟照做。
楚河一手拿着镜子,看着那张浮肿的脸庞,另一只手,拿起匕首,毫不犹豫的对着脸皮开始划了下来,脓液淌下,楚河看见浮肿消了很多,然后又横着划了一道,更多的脓液流下。楚河别过脸,开始对着另一边脸庞划去,这边脸庞肿胀的程度没有那么严重,只斜斜割了一道,就已达到效果。
楚河把匕首放下,整个过程,手没有任何颤抖。潘家钟端来水盆,楚河把头垂到水盆上方,用水清洗脸庞,一盆清水,不一会,在脓血的混合下,变成一盆污水。
潘家钟立即给楚河敷上草药,让后用干净的布条把潘家钟的头部缠绕起来,只剩下口鼻和眼睛。
“吃点盘尼西林。”潘家钟说道,“当年我的腿红肿了很长时间,差点没命。”
“这药很贵,不好弄。”楚河说道,“你怎么会有。”
“我自有办法。”潘家钟好奇的问道,“你是真的不知道疼痛了,还是你能够忍受这剧痛。”
“都一样。”楚河说道,“我现在明白了,老天爷就是让我成为另外一个人。”
楚河的肺病也在渐渐好转,潘家钟懂得一点医术。
楚河终于能够站立起来,蹒跚走到门外,这是一个较大的城镇,处在大山之中,几条道路在破烂的城镇里交错,无数人和牛马在街道上拥挤行走。空气弥漫着垃圾的味道。
这里就是缅北的重镇东枝。
楚河看到潘家钟每日都出去,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到了晚间才回来。
“你说过,我们要重返那个矿区,我们该怎么做?”楚河已经觉得自己的身体康复,于是直截了当的问潘家钟。
“那个矿,本来是接近废弃的矿坑。”潘家钟说道,“矿主是缅甸人,用很低价钱把矿坑买下,就在半年前,他在旁边又发掘了一个坑洞,那里的石头,都非常有价值。矿主本是一个生意人,他的私人武装都是临时召集起来,他的力量根本不能和其他的势力抗衡,所以他很小心,尽量掩盖这个新矿的消息。”
“他不让我把那块翡翠带走,并不仅仅是出尔反尔,而是怕我找到翡翠消息,传播开来。”
“如果那样的话,附近的土司,流窜的军人,都会扑向矿区,矿主的实力,是没有办法保住那个矿坑的。”潘家钟继续解释,“他在积聚财富,正在收买人手,想扩大势力。”
“然后当一个占山为王的大人物。”
“正是。”
“现在我们要回去,从那个矿坑里,偷出石头出来。”
“是的。”
“你想取而代之。但是矿坑里的石头都是原石,你无法分辨到底那块有贵重的翡翠,所以需要我帮你。”
“正是。”
“偷到石头之后,怎么办?”
“把翡翠卖了,买枪。”
“我们只有两个人。”
“我有人,而且都是汉人。”潘家钟说道,“但是我们没枪。”
楚河想了一会,说道:“不瞒你说,我这一辈子,被人出卖的次数太多,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
“你没有选择,你只有和我合作一条路走。否则你就没有机会。”潘家钟直白地说道,“一个斯文英俊的年轻汉人,流落到克钦山区,我看到你第一眼,就知道你和我一样,身上有仇恨。”
“我答应了。”
潘家钟马上拿来一张地图,铺在桌子上。用手指点着地图,“矿区在悬崖之下,一条河流绕着悬崖流过,矿区就在河流和悬崖之间。矿主用铁丝网顺着河流把矿区封闭起来,每隔五十米,就有一个岗哨,站在哨所上的守卫,若是看到有人企图翻越铁丝网,就会开枪射击。
“我们游过河,翻过铁丝网?”
“那条河里隔几天就会漂浮几具尸体,都是和你一样想法的赌徒。”
“你知道有地方没有守卫。”楚河问道,“你也当过守卫。”
“有个地方没有守卫。”潘家钟说道,“悬崖那边,因为那边根本就不需要守卫。”
“我们饶过河流,从另外的一个方向,从悬崖上攀爬下去,我们偷了石头,再想办法出来。”楚河说道,“如果我们动作够快,天一黑就开始从悬崖顶部下去,趁着夜间矿区无人,,我们怎么出去?”
“我们可以弄死一个岗哨的守卫,每隔半个钟头,岗哨的守卫会换班,所以我们不能从铁丝网进去,若是杀了人,我们没时间去矿坑里找到石头再出来,我们只能出来的时候杀人。”
“把时间捏算准了,半个钟头,我们就可以跑到附近的山上躲起来。”
“就是这个计划!”
楚河和潘家钟现在蹲在悬崖的顶上,收拾绳索。他们两人把绳索固定在悬崖边的大树上,准备在天黑时分把绳索扔下悬崖。
楚河在悬崖边看了,这个悬崖几乎垂直,距离下面矿区地面有两百多米高,心里计算两个人爬下去的时间,如果计划进行得顺利,能够在凌晨滑到地面,然后在五点天明之前偷偷摸到一个岗哨,杀掉守卫,逃出生天。
天色渐渐晚了,夜幕降临。楚河和潘家钟把两条绳索扔下悬崖。
两人最后一次,用手猛力拉扯绳索,确定绳索绑扎结实,然后开始向下爬行。悬崖有略微的坡度,楚河和潘家钟在下滑的过程中,可以在凸起的石头,或是在悬崖上的石头缝隙里稍作喘息。
饶是如此,在下落一半的时候,两人的手掌都被绳索磨的鲜血淋漓。
两人已经下滑了六个多钟头,他们的速度没有设想的那么快。
“要赶紧了。”潘家钟对楚河说道,“天一亮,如果我们还挂在悬崖上,就只有死路一条。下面的守卫会把我们当靶子练枪法。”
“当然要快。”楚河说道,“难不成我们爬回去。”
楚河抬头向上看去,爬回去是不可能的,他们已经没有这个体力。
“快下,快下。”两人于是加快速度,顾不上手掌的疼痛。两人速度加快,就不再小心翼翼,楚河脚突然踩到一个松动的石头,差点摔落下去,两手紧紧抓着绳索不放,身体顺着绳索,在悬崖外的空中摇**。那块松动的石头,顺着悬崖掉下去,咚咚的声音传上来。潘家钟伸手把楚河的身体抓住固定,两人都十分紧张,吊在空中一动不动。悬崖下方有几个灯火,在巡弋了一阵,然后熄灭。
“山上经常掉石头下来。”潘家钟说道,“应该没事。”
等了片刻之后,潘家钟示意继续下滑,现在两人更加没了谨慎,已经进了虎口,一点后退的机会都没有。他们又下滑了一个钟头左右,这里悬崖更加陡峭,完全和地面垂直。
楚河正在下滑,突然发现潘家钟在自己身体上方停了下来。
“完了。”楚河听到潘家钟一声绝望的叹息。连忙向上看去,在微弱的星光下,楚河看到潘家钟的脚正踩在一个缝隙里,那个缝隙里有一堆枝条。
“怎么啦?”楚河低声问道。
“老鹰。”
楚河这才看到,潘家钟的脚踩的那堆枝条,是鹞鹰的巢穴,里面的两个鸟蛋已经破碎。
潘家钟立即把身体向下滑,滑到和楚河平行的位置。楚河还没有意识到两人身处的危险。正当庆幸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的时候。
一个巨大的黑影,猛然冲向潘家钟,直直落在潘家钟的后背上,两个翅膀在空中扇打,鹞鹰的爪子紧紧扣在潘家钟的肩膀。
在这个半空中,鹞鹰才是真正的杀手。
楚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看见那鹞鹰不停的用翅膀扑扇,把潘家钟往悬崖外侧拉扯,潘家钟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双手握着绳索,默默忍受。楚河不知道潘家钟还能支撑多久,最终的结果,就是潘家钟无法忍受鹞鹰的攻击,摔落下去。
楚河心里焦急,看见突然看到了潘家钟腰间的匕首。于是晃过去,抽出匕首,对着鹞鹰砍去,鹞鹰十分凶猛,身上被匕首砍到,也不松开爪子。
楚河连续砍了好几下,几乎把鹞鹰的脖子砍断。鹞鹰到死都没松开,挂在潘家钟的肩膀上。楚河摸到鹞鹰深深嵌入潘家钟肩膀肌肉里的爪子,然后抠出来。潘家钟的肩膀血肉模糊。
“扛得住吗?”楚河问道。
“恩。”潘家钟沉声回答,“快下去,我们时间来不及了。”
楚河和潘家钟终于下滑到距离悬崖几米处的地方,两人松开绳索跳了下去。当他们跳到地面。一个黑影猛然从天上俯冲下来,但是到了距离他们头顶不远处,又飞了上去。
“幸好这只在外面觅食。回来的晚了。”潘家钟后怕的说道,“不然我们两人现在都已经摔死。”
“别废话了,马上去矿坑。”
潘家钟对矿区很熟悉,两人进了那个矿坑,潘家钟随手在洞口拿起一个矿灯,两人快速向矿坑里走去。这是的确是一个新矿,只走了一百多米,就到了尽头。矿坑的尽头,数不清的石头被工人刨出来,散落在一地。
“ 快找,找一个最值钱的。”
楚河静立着,用矿灯仔细的一个个查看石头。时间飞逝,潘家钟沉不住气了,“找到没有?”
“我看不出来。”楚河沮丧的说道,“我看不到了。”
“怎么办,是不是要用血洒在石头上。”潘家钟嘴里说着,把肩膀上流淌的鲜血涂抹在石头上。
“没用。”楚河说道,“我还是看不到。”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楚河仍旧在石头堆里呆若木鸡的站着,他真的不甘心,两个人用生命做赌注,到了关键时刻,却什么都看不到。
“我们注定要死在这里了。”潘家钟叹了一口气,“时间已经来不及。”
“就那个吧。”楚河说道,“就搬这块。”
潘家钟看了楚河说的那块石头,愣了一会说道,“你是在跟我开玩笑么?”
“就是它了。”
潘家钟苦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那块石头有好几十斤重,比一个磨盘小不了多少。
“你真的看得到吗?”潘家钟犹豫说道,“我现在怀疑的你的能力了,上次只是你的运气较好而已。”
楚河环顾四周,最后摊手说道:“就这块吧。”
“你能确定?”
“不能。”楚河说道,“可是重要吗,我们本就来赌命的,现在我们能不能走出去矿区之外,都还是给未知数。”
潘家钟不再多言语,和楚河一齐把那块石头扛在肩膀上,两人飞快的想矿坑出口走去。
“我想我是疯了。竟然为了这块不值钱的石头搭上性命。”潘家钟随即说道,“但是我不后悔,我们从那么高的悬崖都爬下来了,从来就没人能做到,想都没人想过。可是我们做到了。”
“我们还没输。”楚河坚决的说道,“就算到了最后一刻,也不要放弃。”
“是的,你命大。”潘家钟笑着说道,“你运气不错,怎么都死不了。可是现在我们怎么办?”
潘家钟说这句话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走到了矿坑的出口,楚河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矿区入口的那一边,已经有了人生,那些工人已经在准备进入矿区。
潘家钟和楚河相互对望,都是一脸的绝望。
两人扛着石头,绕着矿区里的杂乱的木材和巨石悄悄行走。他们走到了铁丝网边缘,躲在一堆木材之下。岗哨就在前方不远处,铁丝网外,就是那条河流。那条河流水不深,在平常时候,人可以行走过去。但是现在,河流的水比平时涨起来很多,也许是河流的上游,晚上下过雨。更让楚河潘家钟绝望的是,岗哨上有两个守卫。
潘家钟曾经对楚河说起过,矿主由于担心自己的产业被人夺走,不停的在召集人手,可是没想到,人手增加的这么快,守卫的数量成倍增加。
现在天已经开始亮了,再过半个钟头,工人就会在守卫的监视下,进入矿区。那时候,楚河和潘家钟将无处可逃。
现在两个人已经不可能在黑暗的掩护下,偷偷爬上岗哨,杀掉守卫。就算是无声无息杀了守卫,翻过铁丝网,他们的行踪也会被其他守卫看得清清楚楚。就算是跳到河里,也不可能背着大石头游过河流。
“我和你都是死里逃生过很多次的人。”潘家钟轻松的说道,“这次我们还能继续这个好运气吗?”
“不知道,但是 我想过,老天爷把我的命留下来,就是让我活下来报仇的,我绝不放弃。”
“你还有牵挂吗?”潘家钟说道,“我没有了,我的家人,都被杨家赶尽杀绝,可惜我不能报仇了。”
“我惦记我妈,”楚河说道,“她还在受苦。”
“我等着老天爷再给你一次机会。”潘家钟笑着说道,“也许突然会有一个神仙下凡,把我们带出去。”
“嘘。。。。。。”
“神仙来了。”潘家钟差点忍不住大声笑起来,“我信你了,你真是福大命大。我也跟着沾光。”
一股浓烈的白雾,从河流上方,蔓延过来。这股雾瘴,迅速把整个夹在山涧里的矿区笼罩。缅甸山区经常会有这种雾瘴,并且多数有毒。只是没有想到,在这个最关键的节骨眼上,雾瘴非常巧合的出现。现在就算是潘家钟和楚河之间,相互都看不大清楚对方的面孔。一米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走!”楚河和潘家钟,摸着铁丝网,向入口方向飞快走去,当然还不忘扛着石头。
这山里的雾瘴来的快,散的也快。楚河和潘家钟都在心里默默祈求,雾瘴不要马上消散。时间,他们和时间在搏斗。
很快的,他们走到了入口处,入口的大门两边,各有一个岗哨,地上也会有守卫,都配着枪支。楚河和摸索着向门口走去,他们打算在雾瘴里,把站在大门口的守卫给干掉,然后在雾瘴的掩护下,逃离矿区。
楚河和潘家钟扛着石头,计算着方位,向着大门之外走去,现在他们已经看到了敞开的大门,和两旁的铁丝网,并且一个守卫的身影就站在他们前方几米处。
就差这么一点,他们就能靠近守卫,逃出大门之外。一阵轻风过去,雾瘴正在迅速的消散,楚河和潘家钟,马上就会光秃秃在没有任何遮掩下,暴露在守卫面前。
楚河浑身是汗,他看见他守卫,正背着自己,背后背着一支长枪,再过一会,自己就要死在这枪下了。
一瞬间,雾瘴消散到了非常稀薄的地步,楚河脑袋转的飞快。马上对潘家钟轻声说道,“我们往回走。”
“你吓傻了吗!”潘家钟低声说道。但是已经没有选择,楚河已经朝着矿区内走去,潘家钟只能紧紧跟着,他们两人共同扛着石头。
雾瘴已经完全散尽,天色也大亮,楚潘两人,完全暴露在清晨的阳光之下。
“喂,你们两个,干什么的?”这句是当地的土语,楚河勉强能听懂。
楚河和潘家钟身体战栗,停在原地,慢慢转过身来。看到那个站在门口的守卫,正慌忙把枪从背后端到身前,指着他们,然后说了一句楚河听不懂的话。
“他们要开枪了,“潘家钟轻声说道,”他问我们是怎么进来的。”
“我们是兄弟,偷了家里的祖传的石头,拿来给矿主看看。”楚河飞快的说道。
潘家钟立即明白了楚河的意思,用缅语对守卫说道,“这是我家的宝贝,找吴热来看看的,很值钱的石头啊。”
“吴热不在,你是不是趁着瘴气进来偷东西。两个贼。”守卫说道。
“真是宝贝啊,只要吴热看到,一定会出大价钱买下的。”
“出去,马上出去。”守卫说道,入口外的工人已经在向入口处走来。”
楚河和潘家钟兴冲冲的扛着石头,向着门外走去。潘家钟从守卫身边走过,看见守卫还是一脸的戒备,他的手在轻微摆动,就要重新端起。
“吴热不在,给我们两个小钱,算是打赏我们,我们把石头送给吴热行不行?”潘家钟立即说道。
“滚,马上滚!”
潘家钟听到后,再也不多言语,和楚河扛着石头大摇大摆的向矿区外走去,上工的工人也走到了入口处,潘家钟下意识的把脸低下。听到身后的守卫在和岗哨上的守卫交谈:
“两个贼,真该打死他们。”
“别啰嗦了,人进来了,点人数吧。”
。。。。。。
潘家钟和楚河逃出生天,立即在矿区外偷了一个小木车,顺着道路,飞快向着山外走去。
“你怎么知道,那个守卫不认识我?”潘家钟问楚河。
“你不是说了吗,他们增加了很多人手。”
“如果刚好是我认识的人怎么办?”
“那就认命。”
“哈哈。。。。。。”潘家钟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