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死了，众人默默的收拾老杨的遗体，在这茫茫大海上，除了把他扔下去，没有别的更好的葬礼。
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众人面前：老杨死掉之后，没人能充当翻译的角色。
曹沧虽然能大致运用英语交流，可是不能告诉别人自己有这个本事。
剩下的五个美国人和四个中国人，交流成了大问题。
不过情况没有想象得那么糟糕，毕竟大家在一条船上共同呆了一段时间，平时也相互交流。现在简单的意图，用英语或者是汉语，加上打手势，相互勉强能够沟通。
只要不涉及太抽象的词语，通过对方的表情，和尽量简单的语句，也能凑合。
各自的同胞在一起的时候，用熟练的母语交流，对方国家的人，还是听不懂。
细妹终于充当了领航人的角色，她在海上的方向感，众人都知道。
现在大家都看着细妹，细妹仍旧是平淡的表情，用鼻子嗅了嗅，然后用手指了一个方向。科考船朝着这个方向行驶。
海面上的古怪鱼群，仍旧不死心。慢慢地跟着船只动起来。可是它们移动的速度，比不上船只。科考船渐渐从鱼群中开出去。
怪鱼意识到猎物要脱离自己的陷阱。它们开始做最后的努力。
所有的怪鱼都把尾巴伸到几米高的空中，炫目的光芒连成一片。不再是柔和的弱光。而是红橙黄绿青蓝紫，随着光谱的变化依次排列。
众人又一次赞叹起这光芒的美丽。
彩虹，布满天空的彩虹，这彩虹的颜色一直映射到天空的云层，然后又反射下来。把众人都笼罩。
“这不是彩虹，真正的彩虹是因为光线在大气中的折射而产生的现象。异海的大气，和世界上的大气还有那么点区别。不可能产生这些折射。”周姐说道。
无论是中国人还是美国人，都有过童年的梦想，当看见美丽彩虹的时候，就幻想着能爬上那美丽的虹桥。现在大家的梦想都实现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怪鱼在竭尽全力**众人。让众人留在这里，然后不住对这梦幻般的环境吸引，再次落入陷阱。
如果是一般的人，一定被这美丽的光线又一次吸引。
可是科考船上的人，已经见识了光芒下的危险，不再可能犯同样的错误。
当科考船即将冲出鱼群的时候，怪鱼终于做出了攻击，一些怪鱼慢慢移动到船只的前方，阻止船只。曹沧拿起老杨留下的手枪和弹夹，准备好之后，沉着地向怪鱼尾部顶端射击。
怪鱼尾部发光的器官非常脆弱。受到枪击之后，在海面上痛苦的摆动身体，然后沉入水下。
曹沧如法炮制，连续击中了几条。当曹沧准备再次换弹夹的时候，卡林阻止了他。
卡林拍了拍船头的那个长铦。
现在这东西，能排上用场了。长铦的后部有绳索。击中目标后，还能收回。
受到打击的怪鱼，终于放弃。海面上的光芒渐渐熄灭。
威胁消除了。
曹沧努力看着海面，现在除了船上的探灯范围所及，仍旧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030
曹沧走到细妹身边，对细妹说道：“你能告诉我，异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吗？”
“异海一直都存在。”细妹说道：“我的祖先曾经来过这里很多次。”
“那为什么我从前从没有听说过有这个地方。”
“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这里。”细妹说道：“我的家族曾经想带领整个疍族，都生活到这个地方来，可是后来，一直没有找到这里。只留下了水路薄。时间长了，大家也都忘记了这个地方，把这里当做一个传说而已。除了我们家保留了水路薄，没人对这里还有兴趣。”
“能告诉我。你消失后，到底看到了什么吗？”曹沧忍不住问道。
“没有什么太奇怪的事情，”细妹答道：“就是你们都不见了，就我一个人在船上。我走遍船的每一个角落，都只有我一个人。我听我父亲说过，我们的祖先进入到这个海域的时候，船上的人都变得透明，相互看不到对方，但是就那么几天而已，几天之后，就什么都恢复正常。”
曹沧说道：“所以你并不害怕。”
“是啊，可是周姐就不一样了，她消失后，就变得那么厉害，想杀我。”细妹接着说道：“你还好啊，不像她那样。”
“因为我一直就看着你在船上走来走去，最后坐在船尾。”曹沧说道：“当你出现的时候，我说我能看到你，并不是在为你掩饰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别人看到我。”
“因为，”曹沧顿了顿，“我看到你从其他人的身体里穿过，怎么说呢，就像两个人形的烟雾，相互交织，然后分离。但是你们互相感觉不到。”
“你一直能看到每个人？”
“是的。还有老宋，慌慌张张的在船上乱跑，几次想跳进海里。”
“这就奇怪了？”细妹说道：“你的家族一定是有某种特殊的东西，让你不会消失，而且看得到别人。”
曹沧想了一会，匆匆找到老宋，把老宋也拉进谈话。
“老宋，你当年的实验究竟要干什么？”曹沧问道。
“我说过啊，进入罗布泊一个地方。”老宋不耐烦地答道。
“我明白，为什么国家要我参加这个实验了。”曹沧对细妹和老宋说道：“我能够稳定在不同的空间里。”
“你说的什么意思啊？”细妹说道：
老宋听懂了。缓缓说道：“其实我也想到过这点。但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细妹急了，“你们到底说的什么？”
“这个异海，这个空间，不止一个，并且方位是完全重叠的。”老宋说道：“而且这个空间有可能无限多。”
“只有你。”细妹对曹沧说道：“可以同时出现在每个空间里。”
三个人同时沉默，过了一会，老宋欲言又止。
曹沧知道老宋向说什么，主动说道：“也不完全是这样，我看不到我们原来的世界。我只能看到你们那些震**之后的空间。”
“你绝不是什么南洋船商的后人。”老宋警觉起来：“你的身份太不一般了。”
曹沧坦然说道：“是的，我们家族一直都保守的秘密，就是这个。”
“异海……异海……”老宋苦笑起来，“原来我从前在罗布泊和这里一样，都不是地图上能找到的地方。”
细妹说道：“我知道你就是这个人，我的长辈提到过……你就是永远不会在异海迷失方向的人。”
曹沧默然，他很想告诉细妹，自己其实什么都不知道，除了身手矫健，有战斗经验，并没有其他的背景。和老宋和细妹相比，对这里完全是陌生的。老宋至少参与过类似的行动，而细妹的祖先也留下了异海的记忆。
曹沧知道自己不能透露出自己是个冒名者。因为老杨死之前跟他交代过，“不能相信任何人，包括同胞。”这是老杨临死前的嘱咐，而且和行动前，上级的意图是一致的。
三个人，相互看了一会。细妹和老宋知道曹沧不会说些什么。于是各自悻悻散去。
船只渐渐行驶出黑云，这个时候，是白天。仍旧是黯淡的白昼，阳光所照之处才有明亮的光线。
曹沧刻意接近美国人。尽量做得很随意。不过这个掩饰是多余的。美国人根本就不提防曹沧。曹沧到了他们身边，仍旧在讨论自己的话题。
“现在我能肯定，这是一个另外的生物进化方向。”卡林正在说着，看到曹沧走进，向曹沧微笑一下，“和我们世界的生物进化并不一致。”
曹沧勉强能听懂卡林的意思。卡林说话不避讳他，很大原因应该是认为他听不懂英语吧。
像曹沧这样年龄的中国人，如果不是特殊的知识分子，或是受过特别教育，是不会说英语的。曹沧想起了夏家兄弟，他们查到真实的曹沧是没有踏出国门一步，而且是隐藏在民间家族后人。
这个信息，夏家兄弟知道，美国人当然也相信这点。只是没想到站在他们面前的曹沧，已经偷梁换柱。
“不过这些生物虽然奇怪。”卡林继续说道：“它们的生物特性，和我们世界的海洋生物仍然保持一些共性。比如那些发出可怕光芒的鱼类，用光纤引诱我们，在海洋里叫安康鱼。他们因为视线的退化，渐渐进化出了尾部的那盏灯光，目的是吸引异性。可是在这里，这个功能发生改变，成为诱捕猎物的工具。并且他们的身体变得十分巨大。”
“体型巨大……”乔伊插嘴说道：“你们没发现吗，到目前为止，我们看到的生物……我说的是和我们说认识的鱼类相似的生物……他们的体型都很大。”
“对，这就是我马上要说的。”卡林说道：“生物的体型巨大，也是在进化的过程中，为了适应环境的选择。异海里的这种鱼类选择了这种体型，而不是我们从前常见的那种大小。”
“现在我们要思考的，就是到底是什么外部环境，导致了这种生物变异。”乔伊说道。
“生物的进化就是不断变异的过程。”卡林答道：“你不能站在从前的角度思考这个问题，这样的话，对我们的讨论没有任何帮助。”
“是的，”约书亚说道：“现在我们已经能够证实，我们所在的异海，不是地球。这里生物当然要按照异海的环境进化。站在异海的角度，我们地球上的生物，才是不合常理的变异。”
“正确！”卡琳说道：“按照这个思路来推测。我们看到的鱼类体型巨大，也许能得到一个推论——异海的海洋面积非常大，远远超过了我们的地球海洋面积。”
曹沧内心里也在思考，卡林的说法很有道理，养在鱼缸里的金鱼，永远长不大。可是把同样品种的金鱼放进宽敞的鱼池，金鱼的体型会长到一尺长。这是生物对环境的一种适应能力。
美国方面的人，专业知识更加丰富，他们比中国人更有准备。可是为什么他们在进入实验的开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曹沧想到中国人这边也是同样保密。这是两个国家联合实验的一个约定吗？曹沧又想起了苏联的那艘台风极潜艇。脑袋里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
这种考虑的目的只有一个，为了尽量不透露实验的目的，两国（至少是表面上）对所有人都隐瞒了实验内容。除了国家的核心领导人，没人知道实验的目的，包括执行任务的实验人员。
曹沧进一步想到，既然两国都这么谨慎，那就可以判断，参加实验的十二个人里面，一定有中美两方都不能控制的人。而这个人，肯定也是不苏联方面的间谍。因为中国方面已经把这个实验的信息秘密传递给了苏联。
“民族的延续……”
“这是战争……”
曹沧开始渐渐清晰，这就好比一条救生船上逃生的人，为了不让救生船超载沉没，会拒绝后面的人上船。曹沧的手心开始冒汗。
中美两国就是救生船上的乘客，两国为了试验的成功，尽量不让他国知道这个实验内容。可是中国方面知道，当实试验成功的那一刻，就是美方把中方踢下船的时候。所以通知了苏联人，让苏联人牵制美方。
还有，中美双方也不能确定，参加实验的人，有没有来自其他国家指派的人选。
在间谍活动如此活跃的冷战世界里，进行这么的大实验，很难做到不留下一丝痕迹。
“这个推断有不合理的地方。”乔伊说道：“就算是异海的面积超过地球，这个环境扩大的面积，和生物体型增加的程度，成比例吗？”
“现在有了两个可能。”卡林说道：“要么异海是一个无比巨大的海洋，和生物体型比例一致，是我们地球海域的几百倍面积。”
“这个推断不成立。”约书亚立马反驳：“看看天上的太阳大小，参照和白昼黑夜的转换时间，……
“是的，这个和地球完全一致……”卡林说道：“那就还有一个可能。”
“这个世界里，根本就没有陆地。”艾伦说道：“全部是海洋。”
“虽然世界的总面积不变。”卡林顺着说道：“可是生物活动的范围，缺少了两个空间。没有陆地生物，没有鸟类，只有海洋……”
“这实际上是无限地扩大了海洋鱼类的生存空间，生物之间的物种竞争，仅仅在海洋的范围里进行。”约瑟夫说道：“所有的生物在一个环境里，体型的巨大就是物种延续的优势。”
“那我们看见的长喙龙怎么解释。”乔伊说道：“爬行动物可是在陆地上进化而来的。”
“这个就很容易解释了。”卡林说道：“恐龙应该在几千万年前就灭绝。异海在几千万年前，一定有陆地，并且进化出了爬行动物……这里的海水并不是完全的淡水，仍旧有部分盐分。”
“能不能这样理解，”艾伦说道：“一亿年前的异海就是地球。只是从某一个时间段开始，地球的历史朝着两个方向行进，分裂出两个空间……”
曹沧听到这里，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头顶开始冒汗。
“曹！”艾伦指着曹沧喊道：“怎么你了？”
艾伦说的非常简单的汉语，他和曹沧之间经常聊天。
曹沧知道自己的神情一定让美国人看到端倪。正在想着该如何解释的时候，曹沧猛的把手一指，指向天空。
美国人都向天空看去，天上有鸟群。
一群飞鸟从科考船的前方飞过。
现在美国人都懵了，他们刚才讨论的结论，被这一群突如其来的鸟群完全推翻。
有鸟类，就证明，异海一定有陆地。并且陆地不远了。
那群飞鸟，从前方的天空缓缓飞过，然后消失在天际间。
美国人又重新开始讨论。
约瑟夫说道：“我们推断还有一个可能，生物的活动范围扩大，我们只想到了平面二维，有没有可能，异海的深度是地球上海洋的几倍，甚至几十倍……这样也能解释生物活动环境的扩大。”
“不。”约书亚决绝地说道：“异海一定是海洋的世界。有鸟类出现，不能完全推翻我们刚才的结论。”
“他说的有道理，鸟类不见得非得从陆地上演化而来。”卡林支持约书亚，“这里是异海，我们不能根据原有世界的生物进化方式思考问题。”
“按照你的观点。”约瑟夫说道：“生物活动范围，影响到生物体型，这个理论基础，是不是也要推翻。”
“最多几天，就能知道结果。”卡林说道。
曹沧知道卡林的意思，如果几天内，仍旧看不到陆地，卡林的推测就最接近真相。毕竟他是个生物学家。
美国人不再讨论。
曹沧找到细妹。细妹仍旧在船尾，看着大海。
“你刚才看到了飞鸟没有？”曹沧问道。
“看见了。”细妹回答。
“陆地是不是离我们很近了？”
“没有。”细妹仍旧冷淡地回答：“我没有闻到一点陆地的气味。”
“这里是不是根本没有陆地？”曹沧追着问。
“我的祖先流传下来的水路薄。”细妹说道：“记载这里只有海岛。”
曹沧知道为什么周姐要参加这个实验了，她不是可有可无的人选。根据美国人的推测，异海从前和地球一样环境，可是现在变得如此诡异，原因至少有一个很明显——气候改变。
曹沧问细妹，“周姐现在在那里？”
“她自从出了那件事之后，很少在甲板上走动。基本上都呆在舱室里。”
曹沧连忙道舱室找到周姐。
“别跟我说话。”周姐说道：“我真不该参加到这里来。”
曹沧说道：“如果你不把你知道的说出来，你永远都回不去。”
“无所谓。”周姐说道：“我早就知道我们回不去了。”
“你为什么这么说？”
“这里没有洋流，海水没有对流。也没有季风。”周姐惨然笑了一下，“当船上的燃料用尽之后，我们就只能永远漂浮在这里。”
——我在看到这里的时候，终于看到马甲的马甲上线了。
我连忙打字给他，“你给我的文档，我看了很多了。”
马甲的马甲：“看到哪里了？”
“看到老杨死掉，美国人和中国人都在猜测异海到底是什么地方。”
“你看得很慢呢。”
“呵呵，我已经在网上开始整理这些文字，发帖了。所以时间不多。”
“你怎么看这些文字？”
“你父亲在讲故事。”
“呵呵。”
“他写的东西，太多地方不是那么合理……”
“我父亲只是个军人嘛，文字方面不会太流畅。”
“他提到了平行空间，异海是个平行空间。一个军人对科幻这么感兴趣，我反而比较好奇。”
“我父亲很少看书，当然我也不能确定，只是我那些年，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没见过他看书。而且，我老家那个地方，你也去过，根本就没地方买这方面的书籍。”
“你的意思是你父亲的记述是他真实的经历？”
“这个……我现在还没确定。我在查。”
“你怎么查？”
“我在找当年这些实验的线索，我现在就在南京。”
“老罗的那个实验，是真实的吗？”
“确有其事。南京大学在八十年代初的确进行过磁力屏蔽的实验，非常小的规模，但是失败了。”
“呵呵，你父亲说的那个异海，太古怪了，很多东西都无法解释。”
“不能用现实世界的理论解释而已。”
我沉默一会，继续打字：“我在网上发帖，对你会有影响吗，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父亲的经历如果是真的话。”
“连你都不信。其他的人当然更加不会相信。”
“呵呵，我现在很关心一个问题，就是里面美国人说的，生物体型的问题。”
“你有没有想过，地球上生物的进化过程中，的确存在过大型生物，比如恐龙，体型非常的大。”
“你想说什么？”
“这也是个生物进化的一个方向啊，你难道没发现，我父亲描写的那个异海里面，并没有出现哺乳动物吗？”
“你的意思是说，地球上的大型动物进化的高等层次就是哺乳动物，而异海并没有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虽然这个理由很牵强，但是也不能否定，鱼类和返回海洋的爬行动物进化的方向是增加自身的体型。这个可能性不能排除。”
“我还有一个问题。里面的周姐说异海是片死海。整个海洋没有对流。也没有季风。这就出现一个问题了，这么大的海域是片死海，这种环境下，很难出现丰富的生物种群，没有物种之间的竞争，进化从何谈起。”
“你继续看下去。”马甲的马甲过了一会又打字过来：“船上的人马上就会知道，异海绝不是死海。”
第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