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境追凶:诡雾

第十五章 激越——乱流下的女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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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打我的耳光,很痛。

一下,又一下。

“痛死了,谁在打我?”我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只见许明远半托着我,手掌正在朝我面颊劈来。

啪地又是一声脆响,一阵灼热感登时将我的怒火点燃。

“哎哟!”我大声呼救道:“你他娘的没看见我醒过来了呀,还打!换我打你你不痛吗?”我真生气了,睡着了被人打醒的确是一件颇为窝火的事,更何况这家伙分明就是看见我醒转来了,而巴掌居然没停。

“肖南你醒啦!吓死我了!”许明远哭丧着一张脸,那表情简直有些狗血。

我试着坐起身来,只觉得脑子痛得厉害,我摇晃着头试图回想为什么许明远会扬起巴掌打我的耳光。片刻后我的记忆渐渐沉淀,我终于意识到:我落水了,在从仔蛙岛回航的半路上我落水了。

“阿飞呢?阿飞还活着吗?”清醒过来的第一时间我想到了阿飞的生死。

许明远抽了一下鼻子道:“别提了,昨晚阿飞一个人从水里游了回来,说你们的船被人凿沉了,他本来想救你的,可是你下水之后再没露头,他凭着自己以前是潜水员到水里找了你好久,但是最后你被乱流冲不见了,他只好沿着你布下的那根绳索游了回来。我们都以为你死了,魏警官还大半夜出去找了好久,要不是我们拉着她恐怕都要下水去找你了。”

原来魏雨晨那么担心我的生死?

一丝愉悦忽然从我心里升了起来,不过好在我大难不死,居然回到了岸上,想必是午夜时分的乱流将我阴差阳错地推回了金环岛。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坐在一片不那么眼熟的海滩上。

“我说许明远,这是哪里呀?”我揉着依旧有些疼痛的太阳穴,低声问道。

许明远一愣,支吾着说道:“这里,这里不就是山庄不远处的一个海滩么……”

猛然,我看到了一个奇怪的轮廓,没错,是一个用大理石和青石板砌好的坟墓,金环岛的简图在我脑子里迅速出现了,这里就是那个被主办方列为禁区的地方——遗冢。

“你跑到遗冢来做什么?”我想到这里,不禁狐疑地看着他。许明远似乎在有意回避我的目光,大力地将我架起来朝山庄方向的小路走去。一边走一边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我刚才给山庄打过电话,大家得知你‘遇难’了,都很难过,现在正往这里赶呢。”

“哦。”我沉着声答道,脚步蹒跚地靠在许明远身旁。

这小子刚才竟然认为我已经死了,真有想象力。

看来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白色的迷雾似乎消散了些,至少我能看清前方的道路,真不知道这一夜我遇上什么幸运的事,竟然回到了金环岛,而且,我居然还活着。

十分钟以后我看到了一群人,都是我熟悉的面孔,阿飞、李小末、牛贲、郁唯紫,还有魏雨晨,本来以为我已经遇难了而赶来为我收尸的,现在见到我居然在许明远的搀扶下走得生龙活虎,大家脸上都露出了喜色。

尤其是魏雨晨,眼睛红红的,走在队伍的最前端,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却在距离我一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看着我的脸半晌,说出了一句话:“死小子,你命真大!”那种隐藏在淡定语气下的惊喜,我能清楚地感觉到。

“我运气一向比较好。”我也是淡然地答道,心中却已经激动得如小鹿撞怀。

“肖南,对不起,我没能及时救了你,”阿飞上前一步道,“真对不起,当时乱流太多了,我一下去就被冲开,几次都和你擦肩而过……”

“没关系,这也不怪你。”我对他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你已经尽力了。”阿飞咧嘴一笑,爽朗地将我一把揽过,给了我一个结实的拥抱,拳头还在我背脊上狠狠地锤了几下。一行热泪从我的脖颈流下,他哭了。

在回山庄的路上,大家七嘴八舌地对我诉说着这一天一夜的事情。昨晚八点多的时候,阿飞一个人湿漉漉地回到了山庄,和上次同胥斌出航归来一样几乎累得半死,说我落水后失踪了;当然山庄里已经恢复了电力供应,大家得知我落水失踪后都很难过,尤其是魏雨晨,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几次想要外出寻找我,但在大家的极力阻止下才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鬼船一如既往地在入夜时便已出现,但奇怪的是,第四夜里居然没有人遇害,如果不把我算进去的话。

胥斌的死因还是不明朗,但魏雨晨根据我的提示也发现207室和208室可能跟胡维达死亡时的密室有关,大家昨晚分析了一夜,还是没能得出一个共识,但基本可以认定的是,凶手是利用了两个房间布局一致来设计的诡计。但李小末和牛贲的确不具备短时间制造密室的条件,于是这个密室相当于还是没解开。

我对这个结果有些失望,毕竟我觉得魏雨晨作为一个警察基本还是应该具备些推理能力的。但可惜的是,207室的密室之谜,似乎就差这么一点点就被我捅破了,但由于李小末和牛贲不可能在几分钟时间里完成“那么多事情”,所以在找到确凿的证据前,我坚持现在还是不要告诉大家207室的谜底。

浓雾正静悄悄地变淡,很多之前在海岛上看不清的景色也渐渐清晰起来。经过山庄大门的前院时,我忽然在已经变得清晰的视野中看到了一个令我颇为心动的痕迹:

在一颗大树的树干上,有一道长长的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抽打过一样,树皮也跟着剥落了,我只在这根树干前停留了一小会,这道痕迹就深深地刻进了我的记忆里。是的,有一些谜底我已经解开了,但是我现在不能说,因为有一个让我感到异常震惊的谜题需要得到解答,而解答这个谜题的过程对于我而言,是那么痛楚不堪。

“雨晨,借你的手机用用。”回到山庄会客室后,我悄悄地对魏雨晨说道。听到我这么称呼她,魏雨晨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摸出自己的手机递给我,毕竟我的手机已经在昨晚落到海里去了。她缕缕头发,确定没有其他人听到我如此亲密地称呼她后,转身朝会客室走去了。

“我给几个朋友打个电话,有件事我需要确认一下。”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觉得像有一柄大锤袭过,痛得我感到一阵阵抽搐。

整个下午我都懒散地依偎在会客室软和的沙发上昏昏欲睡,其实却在暗中整理着自己的思绪,在溺水的一瞬间,一道思绪的闪电点亮了我一直阴霾的脑海。虽然结局并不是我想见到的,但是我仍然缺乏点破那个人身份的一个关键证据。

但证据又从何获得?在整个推理的证据链条中我缺失了一个关键的部分。而许明远的出现又让我的推断陷入了迷局——他跑到遗冢去做什么?

剩下的人心情似乎不错,电力恢复了,阿飞在回到山庄后又和岸上取得了联系,听说明早大雾就会消散,下午之前就会有警察和后勤人员一起上岛接我们回家。在极度放松的情况下,大家聚在一起又在玩纸牌游戏,像几天前一样。不过当时玩纸牌的人当中,顾雯雯和胡维达已经不在了,旁观的胥斌已经化作一具焦尸,常俊也孤零零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再也听不到楼下的喧哗。这几日发生的事一件件跃上我的心头,现在想起当初孙小梅带我上岛的情形,一幕幕犹在眼前,竟恍如隔世。

我在感慨之余,一直在暗中观察许明远的行动。只见他一下午都神色不安,似乎有些焦躁,眼睛时不时往外望一眼。

我立刻想到了他发现我的地方,那个遗冢,他去那里做什么?

也许是有些大难不死的愉悦,我们都觉得很轻松,魏雨晨终于卸下了防备和压力,坐在我的身边,一直在详细和我讨论着这几天杀人事件的诸多细节,毕竟临海市警方上岛之后,这些细节都是要细细回顾的。我们打开笔记本电脑,将相机里的照片一一放过,仔细核对着现场与现场之间的联系。

当看到顾雯雯遇害的浴室时,我的头皮再次突突地跳了一下,那间封闭的浴室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是被我遗漏的,但我现在还无法解开那个密室,到底是什么东西遗漏了?

我带着猜疑的神情将所有照片看了不下三遍。

约莫到了下午四点多的时候,郁唯紫吃过了药,打着哈欠去楼上休息了,临走之前还特意嘱咐我们吃饭时叫醒她。其余的人便四散开做点户外活动,阿飞和李小末还是一如既往地在厨房里忙活晚饭的事。大雾在一夜之间有退去的迹象,令我们感觉非常舒适,似乎发生在古霞山庄里的惊悚事件已经走到了尽头。

我还是靠在沙发上沉思,似乎不在意其余的人正在做什么。思绪正在我的脑海里快速转动,从登岛开始的许多细节刚才在魏雨晨电子计算器般精确的记忆下被重现,现在这些细碎的记忆线条正在我的思维里一点点被串联起来。

不久后李小末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约上牛贲一起去海边走走,现在天色尚早,阿飞一个人在厨房里也能应付,李小末毕竟是女孩子,看到天气稍微好一点就有些高兴了,急着想出去走走。牛贲好似也恢复了正常,乐呵呵地跟着李小末出去了。

但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果我的推断成立,事情是不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的。

果然,半个多小时后李小末和牛贲慌慌张张地奔回来了。二人气喘吁吁,看样子受到了不小的惊吓,魏雨晨简单地听了两人的话后便神色慌张地拉起我来。

“他们在海边发现了一具女尸,好像,好像是郁唯紫……”她有些激动,嘴唇上还留着不经意咬出的齿痕。

“什么?”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声叫了出来,“郁唯紫不是在楼上睡觉吗?”

可能是我的反映过于激烈,阿飞这时从厨房里窜了出来,也惊异地说道:“你们说什么?郁唯紫在海边?”

“是的,而且好像已经被淹死了。”我淡然地说道,额角却渗出了一丝冷汗。我这句不紧不慢的话说出口后,看到阿飞有些意外地瘫坐在地上,一动也动不了。霎时间一种冷冰冰的恐惧也从我的心里钻了出来。

“你留下守门吧,肖南我们去看看。”魏雨晨简练地说了一句话后便将我抛到了身后,我看到她的双肩有些微微地颤抖。

郁唯紫的尸体是在海边的一处浅滩上被牛贲发现的,我们现在站在尸体的旁边,鼻中却闻到了强烈的腐臭气息。只见郁唯紫的身体上出现了不少红褐色的斑点,那是尸斑。尸体呈现高度腐烂但却能依稀认出她的模样,尤其是右脸上那一道长长的伤疤更是如假包换。

“真是活见鬼了,”许明远哆嗦着说道,“这怎么可能,半个小时前我还看见郁唯紫活生生地从我们当中走过,难不成这些天我们一直对着一个活死人?”

“是呀,她临睡前还嘱咐我晚饭时叫她起来呢,这怎么可能!”魏雨晨搓着手,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说道。

这席话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想必所有人心里都被吓得砰砰乱跳——的确,半小时前还活着的人,怎么可能转眼就到了海边,除了尸体高度腐烂之外,竟然有些像在水里泡了几天的样子,这无论如何都无法解释。从登岛至今,就属这件事发生得最为诡异,谁能解释一个活人能在半小时之内变成这个样子?

我又想到了在去仔蛙岛的途中的确看到了水里有郁唯紫的影子,这时我感到背上一阵冰凉,一种令我无法呼吸的压抑感旋即而至。我木然地看着她的尸体,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几乎确定在我行将溺毙的关头看到了郁唯紫充满死亡气息的脸颊,和现在这张高度腐烂的脸竟有几分相似之处。难道,郁唯紫的阴魂一直这样跟着我们,直到被我们发现?这也太渗人了。

李小末被吓得大哭起来,牛贲则还是怔怔地看着海滩上的腐尸,口里又在神叨叨地自言自语了。

这时一群不知名的海鸟忽然从我们上空掠过,渐渐平淡的浓雾中,我们矗立在海边,心里却是感到无比的阴寒。郁唯紫浮肿腐烂的尸身散发出一股恶臭,越发把海边的气氛映衬得诡异无比。

“我觉得,这才是凶手安排的第四个献祭者,溺亡。”我毫不顾忌他人的体会,木然地说出了这句话。是的,凶手给我扔下了一个错乱的时间线,让我原本清晰的思路再度混乱起来。之前的一些推理,在这具尸体被发现后跟着土崩瓦解了,令我异常沮丧。

“呜呜呜呜……是不是要让我们全部死完他才安心呀!”李小末跪在海滩上,对着远处的大雾呼号着,声音伴随着凄厉的海风,显得无比凄惨。我知道她快顶不住了,接连有人以无法解释的方式死去,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防线想必在此时都被推向了极限。

处理郁唯紫的尸体颇为令人头痛,发现她的时候已经是接近黄昏时分,在南国潮湿的空气下她的尸体从出水后已经呈现一定程度的氧化,肤色也从雪白变成紫红,如果再不赶紧采取一些补救措施,等明天下午警察到来的时候她已经无法辨认身份了。于是在魏雨晨的招呼甚至是强令下,许明远和我一起挖了一个浅坑,将她的尸身放了进去,金环岛上的海沙密度极大,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隔绝空气,为了最大程度保存尸体,埋葬她也是实属无奈。

期间我们将胃里仅存的食物吐了个精光,等到处理完这一切后天已经擦黑了,我们特意选了一处涨潮时海水不会淹没的地方作为郁唯紫的临时墓穴。在之前对她进行了简单的验尸。

从尸体腐烂程度上看,应该死去超过三天了,但鉴于是在海水中发现她的遗体的,我们初步判断应该是金环岛周围的乱流将她带到了此处,这时就冒出了几个自相矛盾的问题:如果有人杀害她之后再抛尸海中,她身上是绝对不会出现尸体在陆地上才会出现的尸斑的,众所周知,尸斑乃是血液在重力条件下聚集到身体一侧形成的,在海水中可以等同于失重状态,因此尸斑的出现显得格外不正常;再者,在水中尸体的腐败时间会比陆地上延长八倍左右,按照这个时间算如果她是在海水中溺亡的,时间起码是在一周之前,而那时我们都还各自的生活里互不相识呢。

这就说明,郁唯紫极有可能是在陆地上遇害之后被人抛尸海中的。但这又与另一个活生生的事实不符——在不到一小时之前,众人还亲眼看到郁唯紫在山庄出现过,她最后去往的地点是三楼的房间。

十分诡异的现象,令人百思不得其解。解释完一个问题,就会有另一个完全矛盾的问题出现。

除此之外,我们还在她的身上发现了一种奇怪的勒痕:一种大面积的网状痕迹。这些勒痕深入肌理,应当是尸体受潮发胀后勒出来的,呈深紫红色。对于这一片痕迹我不好解释,但感觉似曾相识。

处理完尸体后众人回到山庄,原本因为明天就能逃出生天,大家的情绪都很高昂,这下因为意外发现郁唯紫的尸体,让我们觉得心情再度低落。要命的是,寻找了郁唯紫居住的304房间,发现她不在室内(当然不会在室内),甚至连贴身衣服都不曾有人动过。一个片刻前还活生生的人竟然转瞬间跑到了海里,还呈现出一幅至少死去了三天的样子,这是一般的常识无法解释的事情。晚饭时谁都没主动提这件事,只是闷头吃着自己的东西。

我和魏雨晨匆忙间重新梳理了一次时间线:第一天遇害的是常俊,第二天是胡维达,第三天是顾雯雯,第四天则是胥斌,几乎是一天一个人死去,但根据现在郁唯紫尸体的情况看,她应该死于三天前,也就是顾雯雯遇害的前一天或当天,而这段时间我们分明看到了郁唯紫本人。第五天直到现在没有人遇害,如果按照一天一人的规律计算,郁唯紫可以勉强算成第四个遇害者也说得过,至少像是溺死的,那么第五个遇害者就是胥斌。

我忽然想起了凶手留下的信息里提到胥斌是第五个遇害者,这是不是说明,其实郁唯紫早就遇害了,凶手是完全按照计划来杀人的?那么这些天我们看到的郁唯紫又是谁?难道我们真的和一个活死人生活了那么多天?

这完全不可能。没到十分之一秒我就否定了这个荒谬的想法。

天空中响起了远一阵近一阵的炸雷,看来天气预报是准确的,如果今夜有雨,那么明早大雾就将消散,我们在金环岛古霞山庄的惊险旅程总算是要结束了。晚饭后大家都各自在会客室找了一个角落想着自己的事情。牛贲还是一如既往地蜷缩在沙发上,像一个冬眠的棕熊般假寐;李小末却望着窗外让人难以名状的树荫发呆,阿飞也没去厨房收拾餐具,只是对着玄关外的小院子静静地想着心事,一支白色的三五已经燃到过滤嘴儿,而他却一副全然无知的样子。

“牛贲,你身前放了一本黄色封面的杂志,你能帮我扔过来吗?”我觉得异常无聊,便想起先前放在沙发上的那本旅游杂志了。牛贲半梦半醒之间答应了一声后麻利地扔过了杂志,我接过一看却哑然失笑——这哪里是我那本旅游杂志,粗心的牛贲竟然拿了一本绿色封面的美食杂志应付,我再一想,刚才的确有两本杂志在他面前,一本黄色一本绿色。我对他的无心之过并不在意,毕竟人家睡得迷迷糊糊的被我叫起来,于是心说反正也没什么好看的,随意翻翻也好。正当我翻开杂志的第一页时,会客室里的一个异状引起了我的注意。

“你们谁看到许明远了?”我诧异地问道,心里却突突地狂跳起来。

没人看到许明远,甚至连他什么时候离开会客室都没人注意到,整个山庄只有一楼亮着灯,在确认没有人看到他的行踪后,我等了约莫半小时,实在忍不住心中的那种感觉,便拔脚往门外走去。

魏雨晨此刻正代替阿飞在厨房收拾餐具,令我感到沮丧的是,我离开会客室的时候竟然没一个人注意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