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铜(全三册)

第40章 征伐匈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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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景平阳关守将、骑都尉梁无疾,洛阳高门梁氏子弟。父亲梁显之,是大景安灵台。梁氏自大景成帝开始,历代担任安灵台,观测黄道以及星象,为大景制定天文历法。

梁显之生了四个儿子,本应该在四个儿子之中挑选传人。大儿子梁无钩夭折,二次子梁无怠学习了梁显之本领,在梁显之去世之后,将继承安灵台一职。三子梁无晦资质平庸,读书与天文都不擅长,只能在洛阳城谋一个城门郎的虚衔。而最小的儿子梁无疾,从小善于骑射,不愿读书。是世代安灵台梁氏的异类。

梁无疾长到十六岁,就向太傅张胡请缨,征战沙场。张胡就把梁无疾授了骑都尉的官职,派遣到平阳关做守将。

张胡这么做,并非出于本意,而是由于梁无疾勇武过人,深得圣上喜爱。梁无疾自幼就在宫中出入,与圣上倾谈兵法。圣上多次在张胡面前提起,想收了梁无疾为义子,都被张胡以不能轻易提高梁氏宗族地位为由,阻拦下来。

本以为西域平靖,梁无疾终身无缘投身战场。却没想到在大景至阳六年,他开始了一生的戎马生涯,至死在大漠征战,再未踏入平阳关以东半步。

这也是梁无疾清点手下五千兵马,准备西进与匈奴交战之前,万万没有想到的命运。

本来廷尉周授告知梁无疾,出兵一万征伐匈奴尸足单于,可是平阳关郡守郑蒿,只同意调拨五千,剩余兵马要留守平阳关。

梁无疾不愿与郑蒿争执,便带领五千步卒,在黎明之前出了关门,一路向西。

梁无疾回首看了看城门,平阳关守军裨将在城头与梁无疾拱手告别。队伍之中,只有梁无疾一人骑马。梁无疾挥鞭,向裨将扬声说道:“最迟三月,我提尸足单于头颅回城。”

随后,梁无疾踏上征伐漠北的不归之路。

《景策》记载:大景至阳六年,骑都尉梁无疾率领五千弓兵,出西塞秋狩。

定威郡郡簿崔焕在城墙上目送梁无疾率领五千步兵西去。到了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梁无疾的后军粮草已整顿完毕,全军一路向西。平阳关外零星的匈奴牧民,早已经在前夜逃散。

景朝自开国至今,就不曾与匈奴有过交战。崔焕看着消失在地平线上的梁军,内心忧虑。匈奴在泰武帝之前,一直是中原军民的大敌。平阳关之战已经过去了三百余年,三百年的休养生息,匈奴应该早就成为了一个庞大的部落联盟帝国。可是这一点,无论是洛阳的圣上、文武百官,还是凉州的平民及守军,都没有意识到。还把匈奴当作简陋粗鄙的牧民对待。

崔焕没有去过西域,但崔焕知道的是,西域商队入关的通牒,从当年纷杂的三十六国关印,到现在,已全部变成了匈奴一国。

只有一个理由能够解释,那就是西域三十六国已经全部被匈奴吞并。一个落后闭塞的松散部落,怎么可能在军事上取得如此的成功?

可是没有人听从崔焕的分析。平阳关郡守郑蒿,昨夜在给梁无疾饯行誓师的筵席上又喝醉了,当众与匈奴女奴**,到现在还醉卧在郡府里,甚至没有到城墙上为梁无疾送行。

而一腔热血的梁无疾,则根本就不把崔焕的分析放在眼中。在他看来,匈奴只是一群手无寸铁的牧民而已。

崔焕最担心的就是这个。梁无疾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一个可能比中原疆土更加辽阔的大帝国。而且这个帝国,中原对之,一无所知。

崔焕下了城墙,走到了骑都尉府宅,门人引崔焕进入。梁府里,梁无疾的妻子崔氏正在正厅等待崔焕。

崔氏出阁前是凉州望族崔家之女,是小崔焕十岁的血亲妹妹。一年前,崔氏十九岁,与十八岁的梁无疾婚配。

崔夫人已经身怀六甲,如果不是亲兄长,她本不应该轻易见人。崔焕一脸忧虑,看见崔氏也跟他一样。

整个平阳关,真正在乎梁无疾能否安全回来的,也只有他们二人。

而远在洛阳的圣上,可能早就忘记了对梁无疾的这道谕令,沉迷于炼丹修仙。

崔焕犹豫片刻,对崔氏说:“你独身一人在平阳关,母亲一定会惦记,不如跟我一起回定威吧。”

崔氏摇头,“梁君说他三个月就能回来。”

崔焕苦笑,“行军打仗,军情瞬息万变,哪有算准日子的道理。”

崔氏又说:“我现在行动也不方便,身体经不起沙海的风沙。若是坏了梁家的骨血,怎么向梁君交代。”

崔焕知道崔氏说得有道理,现在的确无法让崔氏跟随他回定威。但是平阳关杀机已现,他也别无长策。只有听天由命。

崔焕辞别崔氏,从平阳关穿越沙海回定威。如果崔焕能够看到一年之后平阳关陷入火海,一定会后悔此刻没有极力劝说崔氏回定威郡。这是后话。

梁无疾黎明整顿军队,清晨出发,行军六十里,前方三十里是鹿谷。鹿谷夹在两座赤山之间,谷中有水源,当地人称为鹿泉。当年须不智牙进犯中原,攻打平阳关前最后休整的驻地,就在鹿谷。

梁无疾已经派遣细作,知道匈奴在鹿谷集结了军队。如果当今匈奴的尸足单于要重复当年须不智牙的征途,那么必定要在鹿谷休整。

梁无疾第一次带兵,决断谨慎,就在距离鹿谷三十里处扎营。夜间,梁无疾召集副将,决定第二日清晨急行军,赶在辰时进攻鹿谷。

梁无疾整夜无眠。他自幼在圣上身边学习兵法,那时候圣上还没有被滕步熊蛊惑,沉迷修仙,而是励精图治,决心扫**漠北。不止一次对梁无疾说,今后平定匈奴,就靠竖子了。

梁无疾被调遣到平阳关做守将的那天,圣上曾私下召见梁无疾,交给梁无疾一个锦囊,告诉梁无疾,当他击败匈奴,俘获匈奴王之日,就是打开锦囊之时。

梁无疾的兵法全部得于圣上,自己一直等着圣上下谕令出兵北伐。这几年所有百官都以为圣上昏聩,梁无疾也对圣上失望。没想到守备平阳关三年,每日操练,终于等到了圣上的谕令。圣上并没有忘记当年与梁无疾的约定,君臣扫**漠北的雄心仍在。

梁无疾在军营里,拿出圣上亲赐的锦囊,不住摩挲,知道自己决不能失败,锦囊在,如同圣上亲征,扫**漠北。

第二日卯时,梁无疾带领五千军士疾奔鹿谷,辰时未到,就到了鹿谷谷口。细作的军情没有错,几千匈奴骑兵,已经等在鹿谷。

朝阳升起,两军对峙。

这是大景军队与漠北匈奴第一次战役。

也是梁无疾的第一次临战指挥。

辰巳交接的时刻,梁无疾命令前军,将须不智牙的头颅,用旗杆高高悬挂。

果然匈奴军马开始躁动。片刻后,匈奴骑兵五百人,从鹿谷冲出,朝着梁军袭来。

梁无疾内心激湃不已。然而作为一个将领,他不能把自己的情绪表现给身边军士。他不断地计算着匈奴骑兵的距离。

匈奴骑兵纵马奔驰,嘴里呼喝,梁无疾看见自己的前军身体战栗,心里明白,自己带领的军士,跟自己一样,都是第一次投入战斗。

“两军交战,一定要利用战场上的所有环境。”梁无疾还记得当年在北宫,圣上与他谈论兵法,“山川河流,日月星辰,都是变数。敌对两军的将领,谁能掌握,谁就占有先机。”

梁无疾在等有利于自己的环境。而这个环境,是他背后升起的太阳。

“一切都是算术。兵法也一样。”圣上在沙盘边,告诫梁无疾。

巳时二刻,匈奴骑兵冲到了梁军阵前五十步。

梁无疾下令:“前军放箭。”

传令兵下令。

一千名前军,蹲下来,朝着西方,第一批飞矢划过天空。

而冲过来的匈奴骑兵,看到梁军放箭,纷纷抬头观望,眼光却被阳光闪耀。

“巳时二刻,”梁无疾被圣上拉到殿前,指着太阳,“初升的太阳会转变为刺眼的烈日。”梁无疾看向太阳,眼前一阵眩晕,不可直视。就如同现在的匈奴骑兵一样。

匈奴骑兵的眼睛被阳光闪耀,看不清飞矢的方位,纷纷中箭,跌落下马。

梁无疾立即命令中军放箭,第二轮飞矢之后。匈奴五百骑兵十不存一。

梁无疾带领的五千弓兵,三年来勤练射艺,没有一日懈怠。

五百骑兵被弓箭击溃,剩下几十个骑兵勉强冲到梁无疾阵前,被梁无疾身前的亲兵用长矛刺下马来。

第一场交锋,梁无疾全胜。梁军阵营发出一片欢呼。

但是梁无疾知道,他和他的军队,真正面临的残酷沙场生涯,还没有开始。

匈奴的骑兵冲锋了一次,就不再有动作。

梁无疾率军慢慢逼近鹿谷。

鹿谷山上没有树木。峡谷两侧都是光秃秃的红色与白色相间的石头,远远望去,如同两头卧倒的梅花鹿。

梁军已经逼近到鹿谷入口一百步处,梁无疾下令停止行进。五千军士士气高涨,他们刚刚胜了一场,原本对年轻统将的疑虑,全部消散。

鹿谷中一条溪流蜿蜒流出。时间已经到了午时,烈日高悬,有军士在溪水里喝水。梁无疾心中闪过一丝忧虑,立即大喊阻止。

军士全部把头盔里的溪水,端在手中,不敢饮用。但是一个最早饮水的士兵,突然用手捂着自己的喉咙,在原地挣扎,荷荷几声之后,倒地而亡。

梁无疾走到死去的士兵旁边,发现士兵的面色漆黑。本来已经准备饮水的军士都纷纷把头盔里的溪水倒掉。

溪水已经被下了毒药。

梁无疾明白,匈奴在跟自己消耗。多对峙一天,梁军的饮水就少一天的补给,当然还有粮食。梁无疾也知道不能后撤回平阳关,一旦后退,匈奴骑兵就会纵马在身后掠杀,梁军的五千步卒必会溃散,全军覆没。

而后方的平阳关郡守郑蒿,绝无可能派遣军队给梁军补给。

梁无疾陷入了困境。但他随即心中盘算,既然匈奴军不愿与梁军在鹿谷之外交战,那么只有一个原因:

匈奴军的人马并不多,所以不敢出战,只能坚守,护着鹿谷的水源坚守。

梁无疾想到这一点,立即让军士吃午饭,但是不能挖土起灶,只能吃随身干粮,喝补给的饮水。既然匈奴军凭借饮水来消磨梁军,那么攻破鹿谷匈奴之后,就在鹿泉补水。

梁无疾把这个决定传递给了所有军士。

梁无疾看了看天色,攻击必须要在申时之前发起,否则太阳偏西,阳光耀眼,对弓兵极为不利。

梁军吃过午饭,休息片刻后,未时,梁无疾命令击鼓,全军突入鹿谷。

梁无疾根据兵法操练弓兵三年,军士已经对进攻阵型十分娴熟。前军进发到鹿谷谷口,匈奴骑兵从鹿谷内冲出来,前军立即放箭,然后梁无疾带领中军前行,与前军交替方位,中军射箭,将匈奴骑兵纷纷射杀,守住地形。

随后后军变为前军,侵掠敌方阵地。射箭之后,后军回撤,前军整顿好弓箭,再次突击。梁无疾带领中军,移动整个梁军。如此反复,匈奴骑兵发起的三批攻袭,都被梁军击溃。而梁军也前行了三里。

到了申时,梁无疾率领全军,进入到鹿谷内。

最困难的时候到了,因为这里再也没有地形可以利用,只能凭借士兵的勇猛,与匈奴骑兵搏杀。

梁无疾已经看到了鹿谷内的匈奴骑兵,约有三千人马。但其中有几百人马,刚才在冲锋中被梁军用弓箭射中,受伤的匈奴骑兵,现在混乱不堪。

梁无疾心中计算,估算出匈奴原本在鹿谷内也是五千骑兵,现在已经被梁军射杀了四成。而梁军损失不过百人。这一仗打到现在,梁无疾已经是占尽了上风。

梁无疾跃身上马,大声喊:“匈奴骑兵粗笨,不懂交战,将他们全部击溃!”

然后纵马奔驰,甩开身后的军士。

梁军将士看见统将只身深入敌阵,大受鼓舞,尽力跟随。

匈奴看见梁无疾孤身一人冲过来,也立即派遣骑兵逼向梁无疾。在距梁无疾身前几十步时,匈奴骑兵分成三股,两股包抄左右两翼,看来是要截断梁无疾与梁军大队的联系。

梁无疾身后的弓兵,立即纷纷射箭,把包抄两翼的匈奴骑兵射杀。而梁无疾已经与正面的匈奴骑兵交战。

梁无疾跳下马来,将马横卧。身后无数飞矢如同雨点一样纷纷落下,匈奴骑兵的最后一次冲锋,也被飞矢射退。当梁无疾站起来的时候,他的马,也跟匈奴兵马一样,身上插满羽箭,如同刺猬一般。

梁无疾弃马,徒步而行,梁军前军,跟在梁无疾身后六十步。这是梁军弓箭最精准的射程。

匈奴军,已经被这个少年将军的勇猛震慑,有十几个不甘失败的骑兵,从匈奴阵前冲出,梁无疾面对骑兵,踏步前行。而那十几个骑兵还没有拍马赶到梁无疾身前五十步,梁军中军的飞矢再次纷纷落下,这次,连一个骑兵都没有逃回去。

梁无疾踏着匈奴骑兵的尸体前进,看见鹿泉的溪流已经被鲜血染红。到了现在,梁无疾胸中热血贲张,在已经开始后撤的匈奴骑兵面前,抱有必胜的决心。

鹿谷之中,地面乱石嶙峋,不便马匹移动,现在梁军的前进速度,已超过了后退的匈奴骑兵。

梁无疾走到距离匈奴骑兵一百二十步的时候,将佩刀回鞘,把背在身后的铁弓抽出,拿在手上,又抽出一支长羽箭,弯弓拉弦,对准了匈奴骑兵中的军旗。

两军交战,双方的阵前中端,只有梁无疾一人挺立,气势已经完全压倒了匈奴军。

梁无疾在脑中想起,圣上在他九岁那年,教他射艺:“不要用眼睛去看,全身精力跟随羽箭飞向目标。百无一失。”

“可是羽箭会听我的吗?”

“会的,”圣上松开手中的弓弦,百步外的箭垛应声而中。

梁无疾最后看了一眼匈奴军的军旗,闭上双眼,手指轻轻松动。

梁军将士发出一片嘶吼,梁无疾睁眼,看见匈奴军的护旗兵已经中箭落马,军旗在空中飘浮一阵后,落在地上。

护旗兵喉咙中箭,被羽箭狠狠地钉在地面。

匈奴军纷纷下马,朝着梁无疾跪下。

梁军全胜。

梁无疾人生中第一场战役,比他想象的更加顺利。

鹿谷,梁无疾会记住这个地方。

在他的戎马一生中,他还将两次回到这里,这个让他扫**大漠的起点。

梁无疾知道,自己天生就是属于战争的。

圣上说过,他生下来就是为了战争。说这句话的时候,梁无疾才六岁,将太傅张胡九岁的儿子张冲揍翻在地上。

他们为了争夺一个玉璧而打斗。

而玉璧是圣上刚刚赐给梁无疾的礼物。

现在梁无疾知道了,圣上不愿意做一个皇帝,他更愿意做一个将军。梁无疾似乎想明白,圣上从小就宠爱自己,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圣上内心里也希望跟泰朝的历代皇帝一样,能够亲自率军征战四方。但是圣上这辈子做不到,只能把兵法传授给梁无疾,从小就培养他,等着他长大,等着他能够带兵征战沙场。只有梁无疾才能完全代替他,在帝国的敌人面前,威风八面。

在推翻泰朝之后。当时的国师张道陵带领文武百官,劝谏景高祖立下祖训:景朝历代皇帝,决不能亲征领兵。

一个起兵推翻泰朝的戎马皇帝,却在登极大宝之后,被告知嗣后的历代帝王要削夺军权。

在记载历史的史家看来,景高祖绝对不会答应,但是景高祖答应了。

至于为什么,一直是一个谜案。

当今圣上不应该做一个皇帝。梁无疾现在完全理解圣上的苦衷,圣上并不是一个昏聩无道,任用小人的昏君。他只是错生在了帝王家。他本应该是一个建功立业的大元帅,却因为无法违抗大景的祖训,最终变成了一个沉迷于修仙的皇帝。

梁无疾收拢了匈奴的降兵,有两千人,六百匹马,还有粮食和辎重。

梁无疾命军士将俘虏押回平阳关。

在清点降卒的时候,梁无疾兴奋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这些俘虏,大部分都不是匈奴人,他们高鼻深目,倒是与揭族和抵族类似。两千人里甚至有四百名是女人。这不是匈奴的精锐人马,而是一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但是匈奴的尸足单于为什么要将这些自西域虏获来的俘虏,驻扎在鹿谷?

梁无疾似乎感觉到一双眼睛在天空中注视着他,盯着梁无疾和他的军队。而这双眼睛,就是尸足单于。

梁无疾在短暂的胜利喜悦之后,开始感受到巨大的危险。

梁无疾在鹿谷驻扎了一天,然后继续向北。三天后,走出沙海,进入到茫茫的草原。

三天里,梁军没有遇到一个匈奴骑兵,连牧民都消失无踪。

梁无疾看见自己的军士,骑着俘获来的马匹,在草原上策马奔腾,兴奋非常。他似乎看见骑在马匹上的军士,变成了一具具枯骨。

梁无疾第一次意识到,这些人,他们可能永远都回不了家了。包括他自己。

五千名士兵,有五千个家庭在等着他们回去。

梁无疾开始问自己,为什么在出兵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那些史上无数的名将,是不是都跟他一样,在获胜之后,才去考虑这个残酷的问题。

决不能在临阵之前,纠结于如此想法。梁无疾告诉自己,那将是一个灾难。

老天似乎也知道梁无疾心中闪过的忧虑。天空飘过几片零碎的雪花。

在梁无疾孤军深入草原一个月后,暴雪袭来。

七月飞雪。

在弈芝山下的一个湖泊旁,梁无疾站立在湖畔的营帐边,看着四周。他的五千兵马被困在四尺深的雪中。此地距离平阳关一千四百里,而前方是无边无际的大漠。

五千军士早已经将刚出征的士气抛弃,在雪地里颓靡不堪。

鹅毛大雪在空中肆意飘扬。刚过申时,天空已经被雪暴遮掩,提前进入到黑夜。

已经有士兵冻伤了手指,作为弓兵,这意味他们将面临任人宰割的境地。

如果有匈奴军队在暗中注视着他们,现在就是袭击梁军的天赐良机。梁无疾只能暗自祈祷,在这种天气下,匈奴骑兵也不会发起攻击。

不,不能这样侥幸。

梁无疾似乎看见圣上在他十一岁的时候跟他说:

“作为一个领兵的将领,决不能忽视自己的第一判断,更不能心存侥幸。因为你的期盼,也是敌人的期盼。”

梁无疾向传令兵下令:

所有军士,今晚在营中列队,不可休息。

没有人违抗梁无疾的命令,可是每一张脸都显露出质疑的神色。梁无疾心里对他们说:在雪夜里等待的士兵,也强过在睡梦中死去。这句话他不能说出来。

将军的命令,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将军只需对胜败做出交代。

天渐渐地黑了,梁无疾无奈地发现,自己在害怕。

不过事实证明,梁无疾是一个优秀的将领,他的直觉是对的。

一个好的将领,需要直觉,没有任何原因的直觉。

这句话,也是圣上说的。

圣上知道梁无疾有这种常人不具备的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