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公元前207年,趙高發動宮廷政變,指派女婿閻樂去殺秦二世胡亥。
胡亥見這群人急吼吼地要弑君,急了,不想幹等死,就跟閻樂討價還價。
“吾願得一郡為王。”
“不行。”
“願為萬戶侯。”
“不行。”
“願與妻子為黔首,比諸公子。”——我就當個小老百姓,無權無勢的,也威脅不到趙高,這下總該放我一條生路了吧?
閻樂快給逗笑了,就說我是奉丞相之命,為天下人殺你的,你也別絮叨了,沒用,說著就招呼衛兵動手。
胡亥見他們非要趕盡殺絕不可,長歎口氣,在絕望中自盡而亡。
就在胡亥被弑時,秦國已經走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項羽正挾巨鹿大勝之威,帶領諸侯聯軍雄赳赳氣昂昂越過了函穀關,而劉邦更是在上個月攻破了武關,不多日便要兵臨鹹陽城下。
這個由秦始皇混一寰宇而建立起來的龐大帝國,在統治了短短十五載後,即將迎來它的土崩瓦解。
二
自公元前230年起,嬴政麾下的虎狼之師,用了九年時間,吞滅東方六國、兼並天下,第一次實現了華夏版圖的統一,一個盛況空前的大秦帝國在他手上橫空出世。
嬴政自以為功蓋三皇、德過五帝,故而自稱“皇帝”,還不可一世地宣稱:“朕為始皇帝,後世以計數,二世三世至於萬世,傳之無窮。”
可萬萬沒想到,秦朝的結局,竟然是猝不及防、二世而亡。
曆來針對秦朝的滅亡,無數學者給出過無數評論。
有人說,秦始皇施行暴政,築長城、掘馳道、發刑徒七十萬人修建驪山陵與阿房宮,大興土木、濫用民力,以至於戍卒叫,函穀舉,楚人一炬,可憐焦土。
有人說,秦二世矯詔篡位,殺害素有民望的公子扶蘇,重用奸佞、倒行逆施,引得民怨沸騰,陳勝借“扶蘇公子”之名起兵討逆,終致釀造天下大亂。
還有人說,秦始皇滅六國後,對六國貴族沒有斬盡殺絕,項羽、張良等六國貴族後裔可以在秦國境內安然長大,最終成為社會的不安定分子,在秦末亂世投機崛起,埋葬了秦王朝。
更有人說,秦始皇當年給戍邊匈奴、遠征南越的秦軍下過死命令,他日秦國有難,你們不許前來救駕,秦國可以滅,華夏民族不可亡,結果被項羽、劉邦攻入兵力空虛的關中,造成了秦朝的猝然崩盤。
總之,這兩千年來,對秦朝的驟亡,許多人都給出了自己的見解與猜測,畢竟曾經的秦國橫掃六合、氣吞山河,卻滅亡得如此突然,這不給個合理的解釋,總說不過去吧?
然而,不論持何種言論,我們都可以統一出一個共識。
秦朝滅亡的禍根,早在秦始皇在位之時就已經埋下。
三
我們從張良刺秦說起。
嬴政在統一天下後,曾五次大規模出巡,第三次出巡時,車隊行至博浪沙一帶,從天而降砸下來一記鐵椎,直中皇帝副車,這是繼荊軻、高漸離後,嬴政第三次與死亡擦肩而過。
行凶者,正是後來的“漢初三傑”之一——張良。
張良是韓國貴族後裔,自秦滅韓起,他便散盡家財、交結亡命,圖謀為國複仇。
這次,他打聽到嬴政出巡,和一個大力士埋伏在博浪沙,等嬴政一出現,就用飛椎取嬴政性命,報亡國之仇。
但我有個疑問,總覺得這事細思極恐。
嬴政作為國家領導人,出行路線應該秘而不宣,張良又如何提前得知?
皇帝出巡的車隊,必然浩浩****,車駕眾多,張良又怎麽知道嬴政人在哪輛車上?
要知道,張良可不是認錯了車,而是因當時風沙大作,力士被迷了眼,這才失了手。
而更令人疑惑的是,張良刺秦失敗,嬴政盛怒之下,大索刺客十日,竟一無所獲。
這不是嬴政第一次一無所獲,他被方士騙錢的時候,派人追查方士,查不到;要懸賞捉拿魏國名士張耳、陳餘,給他倆從眼皮子底下跑了;天降隕石,有人給上麵刻字,寫上“始皇帝死而地分”,他查不到;秦使者途徑華陰縣,遇到山鬼,說“今年祖龍死”,他還是什麽都查不到。
這個感動中國的破案率讓嬴政憂心忡忡,他意識到發生這種事隻能有一個解釋:刺客、方士、名士、刻字的黔首、獻壁的“山鬼”,他們都有當地百姓在包庇,由此可見,帝國境內到處都是反秦的不安定因子。
每當思慮至此,他的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一句流行在楚地的讖語:“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嬴政知道,他的帝國沒有表麵上那麽風平浪靜,有許多暗流,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正悄然洶湧。
四
秦帝國洶湧的暗流,有個三源頭。
第一,六國的遺老遺少們。
當年秦滅六國,將六國的王室遷至鹹陽,但對一些貴族卻做不到天衣無縫,不可避免地會有漏網之魚。這些遺老遺少懷揣著對秦的仇恨,時刻圖謀著複國,如張良在博浪沙的一擊,項梁、項羽叔侄在會稽招兵買馬,隻等著瞅準機會,便群起而攻之,推翻秦帝國。
我們現在談大一統,總覺得是天經地義的事,但在秦漢之際,西周分封諸侯有八百年,而秦國統一才十五年,在當時人們的觀念裏,列國林立方為常態,大一統才屬於異端。
那時,趙人思趙、魏人思魏、齊人思齊、楚人思楚……諸侯列國,思故國者千千萬萬,沒有人願意被秦人統一,他們都希望可以恢複自己的母國,不必屈從於皇帝的**威之下。
在秦滅六國前,戰國七雄不是沒被滅過國,如樂毅破齊,齊閔王被淖齒所殺,齊臣王孫賈在市集振臂一呼:“淖齒亂齊國,殺閔王,欲與我誅者,袒右!”市集上有四百多個人**右臂跟隨他,豁出命去殺死了淖齒,正是因為有這樣的民心作為依托,所以關東六國即使被滅,還是能夠繼續衰而複起、死灰複燃。
在陳勝起義時,三老給他找起兵理由,一個是眾所周知的“伐無道、誅暴秦”,還有一個即是“複立楚國社稷”。可見當時天下百姓都希望可以恢複列國社稷,而不是被秦國統一,正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秦的大一統不論在後世看來是多麽的高瞻遠矚,可在當時浩浩****的民意大勢之下,秦朝統一的舉動毫無疑問是在逆勢而上,與民心為敵。
第二,六國的氏族豪強們。
秦朝在骨子裏是專製霸道的,用閻步克先生的話說,秦國就是一個古典軍國主義國家,而這恰恰與關東六國的政治生態水火不容。
秦國以嚴刑峻法立國,法律條文又瑣碎,執行起來還極端,既沒轉圜,更無妥協,別說散漫慣了的六國人不滿,就連老秦人也一度怨聲載道。劉邦進關中,第一件事就是將秦法統統廢除,就隻和老百姓們約法三章,所以關中父老都喜歡他,見微知著,天下苦秦久矣。
秦始皇建立中央集權製,廢分封,置郡縣,而關東六國卻盛行“公子政治”,也即是貴族可以自行開辟幕府、招徠門客。等到秦始皇用編民齊戶,將所有人口都綁定到耕戰體係上後,這就變相地斷了這些門客們的仕途,這些人自然而然會記恨這個毀了他們前途的秦帝國。
自商鞅變法以來,秦國采用法家治國,關東六國的顯學則是儒墨兩家,都是相對崇尚個人自由的學說,與法家那一套格格不入。韓非子就放言“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故而當嬴政把秦國的體係推廣到關東六國時,自然不可避免地引起了當地氏族的抵製與不滿。
最關鍵的一點,秦國吞並六國,隻用短短九年時間,地盤便成倍擴張,根本沒足夠的官僚隊伍可以及時補充,所以嬴政不得不吸納當地的氏族豪門來擔任各地的郡守縣令,而如上所述,這些人本來就對秦政不滿,讓一群對秦政不滿的人在地方執行秦的政策,會發生什麽後果,就不必我多說了吧?
舉個例子,那個被項羽殺掉的會稽郡守殷通,他在得知項梁、項羽要造反時,第一反應居然不是鎮壓他們,而是自己要先造反,再把他們收歸麾下。可見當時不止是六國貴族的後裔要反,就連秦國自己的官僚也打心底期盼著秦朝趕緊亡了吧。
這也就是為何秦國朝野關於“分封”與“郡縣”會一直爭執不下,未必是分封派迂腐,而是當時的局勢,實行郡縣製就要任命給外人,而這些人的忠誠度又不能夠保證,在這種情況下,還不如直接分封給皇子王孫,讓他們去鎮守各地呢。
第三,全天下的老百姓們。
秦始皇統一六國後,他征服的腳步依舊沒有停止。
先派蒙恬率三十萬大軍北擊匈奴,又集合五十萬人南下百越,同時修築長城、驪山墓、阿房宮等。民力在他的手中逐漸枯竭,矛盾在百姓的心中也慢慢積澱,直到秦二世時期變本加厲,終於引爆了天下百姓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怒火,在六國貴族的帶領下,他們高唱著“伐無道、誅暴秦”,共同推翻了秦王朝。
現在,有人說秦始皇沒那麽殘暴,強辯秦始皇修長城是為了抵禦匈奴,這是功績,不應該受到儒家酸腐文人的批評雲雲。
可事實上,曆來文人雖然對秦始皇有諸多抹黑,但對他修長城這件事還是持讚賞態度的,比如賈誼在《過秦論》中就說“乃使蒙恬北築長城而守藩籬,卻匈奴七百餘裏”,真正讓人們抨擊的是秦始皇修長城操之過急,為了趕工期,把人命不當人命用,最終釀造了無數“孟薑女哭長城”的悲劇。
這裏說個常識,咱們今天的長城不是秦長城,而是明長城,但明朝人修長城就有條不紊,知道個輕重緩急。所以你看,同樣都是在修長城,你見有哪個儒家文人批評明朝的徐達嗎?
還有人說,阿房宮也沒有修成,這個是杜牧在《阿房宮賦》中的造謠。
阿房宮是沒有修成,可修了個地基,隻是因為六國聯軍打進來,秦朝亡了國,這才沒修下去而已。但即使杜牧在文章中有誇大其詞,秦朝也的的確確濫用民力去修建了阿房宮,這個沒得跑了吧?
現在的人,當然可以說嬴政的許多“暴政”都是有意義的,畢竟為了修長城而累死的人又不是你,可你又何必慷古人之慨,替那些死難者們去原諒秦始皇?
東郡降下隕石,有人在上麵刻字“始皇帝死而地分”,詛咒秦國快點滅亡的聲音遍地都是,而麵對這些,嬴政能做到的,也隻是將隕石方圓之內的人家全部屠殺,寧殺錯,不放過。
可是,帝國到處都掩埋著不安定的因子,這些僅僅憑殺人,真的能夠起到什麽作用嗎?
五
大秦帝國表麵上看起來風平浪靜,但內裏早已經滋生出無數危險的因子,而這些自然逃不過嬴政敏銳的觀察力。
為了將這些叛亂因子扼殺在搖籃裏,嬴政采取了許多措施:
第一,銷兵。沒收全國範圍內民間的兵器,集中運送到鹹陽,鑄成銅人,隻要沒了兵器,不信你們還能拿擀麵杖造反?
第二,移民。將天下的富戶遷徙到鹹陽,多達十二萬戶,成大事者不可無錢,現在富戶都在關中,關東六國的人兜比臉幹淨,拿什麽造反?
第三,修建馳道與直道。以鹹陽為中心,搭建一個“高速網絡”,這樣不論是北方的外敵入侵,還是關東的六國舊地有變,秦國的軍隊都可以在第一時間開往戰場平亂。
在嬴政看來,關東六國沒錢又沒兵器,就算反了也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麵對從直道趕往戰場的大秦虎狼之師,豈不是死路一條?
做完這些,嬴政更加深刻地認識到,收了槍杆子還不夠,他還要收了筆杆子,不隻要在政治與軍事上征服六國,更要在文化與思想上把六國掌控在秦製之下。於是,就出現了那個令他遺臭萬年的事件——焚書坑儒。
值得注意的是,焚書與坑儒,雖經常被連起來提起,可實際上是兩個獨立事件。
焚書事件,是公元前213年,秦始皇舉行國宴,博士淳於越再提“分封之議”,嬴政問丞相李斯意見,李斯作為郡縣製的擁護者,給皇帝出了個主意——焚書。
李斯認為,現在的人以古非今,妖言惑眾,源頭就是這些書籍,正所謂“欲亡其國、先亡其史”,想要真正的征服六國,就要將六國人的故國之思從他們的記憶中清除,因而,隻有禁止私學,焚燒詩書,銷毀一切六國存在的證據,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秦始皇大悅,頒布焚書令,除秦國國史,其他六國史書全燒,民間的詩、書、百家也都統統焚毀,隻留下了醫學、卜筮、農業等實用類書籍,這就是曆史上的焚書事件,毫無疑問是一場文化的浩劫。
坑儒事件,是秦始皇為了長生不老,派遣方士去尋找長生不老藥,誰知讓侯生、盧生這兩個方士騙了一筆錢就跑路了。秦始皇勃然大怒,遷怒其他方士,下令在京城搜查審訊,抓獲460人盡數坑殺。
有人講,這不是坑儒,這應該是坑術士,所謂的“焚書坑儒”隻有焚書是真的,坑儒那是儒家故意給秦始皇栽贓的罪名。
還真不盡然。
這個事件《史記》把來龍去脈寫得很清楚,雖說事件是因方士騙錢而起,但事發後,秦始皇大肆株連無辜,將不少儒生也卷了進來。司馬遷原文寫的就是“諸生”,罪名用的也是“妖言禍亂黔首”,可見方士欺騙不過是事件的導火索,真正令秦始皇大開殺戒的原因,是事發後這些“諸生傳相告引”,犯了秦始皇的忌諱,為了鉗製思想這才再次痛下殺手。
麵對秦始皇坑殺諸生,公子扶蘇連忙求情,他的原話是:“天下初定,遠方黔首未集,諸生皆誦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繩之,臣恐天下不安,唯上察之。”
公子扶蘇用的詞也是“諸生”,而且提及他們時還表明“皆誦法孔子”,假設坑的不是儒生,隻是方士,那麽請問哪家的方士業務範圍能如此廣泛,居然還誦法起了孔子?
而好笑的是,有些人談“坑儒”時,就堅稱秦始皇殺的是方士,不是儒生。可一提到秦始皇的其他罪名,他們又說正是因秦始皇坑了儒生,得罪了儒家,故而這些儒生在修史書的時候,才給秦始皇編排了許多的黑料。
所以這類人能不能先統一下口徑,秦始皇到底坑沒坑儒?
其實,秦始皇銷兵移民建馳道,這是在政治軍事上控製關東,而焚書坑儒就是在思想文化上控製關東,他所做出的一切,就是想鞏固這來之不易的大一統而已。
但這次事件對秦國造成的最大政治變動,應該是公子扶蘇因替儒生求情,結果觸怒了秦始皇,本人被外放到了上郡,給蒙恬當了監軍。
六
我們談談扶蘇為何被外放。
扶蘇的那句話,仔細思量,有兩個含義。
第一,扶蘇與秦始皇一樣,看透了秦帝國雖然表麵強大,實際上卻危機四伏,所以才會說“遠方黔首未集”,意思是秦國隻在武力上統一了天下,卻沒能讓天下人心服口服。
第二,扶蘇與秦始皇的解決辦法不一樣。秦始皇的辦法是法家專製,對一切不安定因素都用霸道碾壓。而扶蘇的態度可以看出是同情儒家的,相對秦始皇的霸道,扶蘇更偏向王道,欲采用相對溫和的方式方法,去安撫天下的不臣之心。
這讓秦始皇既喜且怒,喜的是這個他最喜歡的兒子很清醒,沒被帝國明麵上的強大衝昏頭腦,能敏銳地觀察到大秦潛在的危機,即使他日自己駕崩,這孩子也能繼承他的事業;怒的是他敢公然頂撞自己,膽敢否定他親自製定的法家國策。
所以他讓扶蘇去上郡,當長城軍團的監軍,目的是想讓他在邊境多曆練曆練,逐步在軍方搭建起自己的班底。
曆來人們都覺得,扶蘇性格暗弱,這是誤解。在趙高口中,扶蘇的形象是“長子剛毅而勇武,信人而奮士”,可知扶蘇是個文武雙全、素有時望的英武公子,這樣的公子毫無疑問是秦始皇最為屬意的帝國繼承人。
再者,如果秦始皇對扶蘇是真怒,他的安排就不會是讓“扶蘇監蒙恬”,而是讓“蒙恬監扶蘇”了。可見,這一看似無情的安排,背後體現的是一位老皇帝對兒子隱晦的愛。
對於秦始皇來說,秦朝這樣大一統的中央集權製國家,是開天辟地的頭一遭,他全無前人經驗可循,隻能摸著石頭過河,別看他這些年殺得人頭滾滾,可自己做得是否正確,連他自己心裏也沒底。
所以他將帝國托付給扶蘇,其實已然默認了扶蘇繼位後會改弦易張,讓秦朝走向另一條轉型的道路。
為了讓他的大秦帝國萬年,秦始皇做了許多,銷兵、移民、建馳道、焚書坑儒,好的壞的,都被他一股腦地幹了,但這些都不是他真正的撒手鐧。
他最後的底牌,就是那個他最愛且最驕傲的兒子——公子扶蘇。
七
公元前210年,秦始皇駕崩在第五次巡行天下的途中,享年五十一歲。
他在彌留之際頒布遺詔,叫長子扶蘇火速趕回鹹陽主持喪葬,這位被他給予無限厚望的兒子,即將成為大秦帝國的繼承人。
可一個人的橫插一手,打亂了秦始皇的死後布局。
這個人就是中車府令趙高。
趙高是個去了勢的宦官,這點本來無爭議,但近些年來有些聲音表示趙高不是太監,隻是在宮中任職的正常官員。
持這種說法的人很多,以李開元先生為例,他根據《睡虎地秦墓竹簡》,表明上麵記載過“宦閹”是法律用語,不是指“太監”的,據此他認為在唐代以前,沒有史書明確說過趙高是閹人。
這個說法近乎夢囈。司馬遷在《史記》中對其他宦官就曾經直呼“宦者”,可以說“宦”在秦漢時期,既有閹人的意思,也有法律用語的意思,秦簡的出土隻是幫我們豐富了原來閹還有另一種用法,但並不能讓我們用後一種用法把前一種用法給否了,難道小學語文課就沒有學過一詞多義嗎?
我還有一個證據,是劉邦有次臥病,枕在一個太監的腿上,好幾天不上朝,樊噲等人跑去勸,而他們勸劉邦的原話是:“陛下獨不見趙高之事乎?”於是劉邦聽了大笑而起。
可見,在樊噲、劉邦等人的語境下,趙高與太監是等價的,不然樊噲也不會舉趙高這個例子,而劉邦隻比嬴政小三歲,他們與嬴政、趙高都是同代人,趙高是不是太監,別人不知道,劉邦、樊噲還能不知道了?
再說趙高這個人。
他與李斯一樣,少習刑律,是法家一派的支持者,而且他曾經與蒙恬的弟弟蒙毅有過節,深知如果公子扶蘇繼位,必然會重用蒙氏兄弟,廢除嚴刑峻法,那時他自己絕對會失勢不說,一個整不好連性命也難保。
所以,他擅自銷毀了始皇帝的遺詔,將同為法家一派的丞相李斯拉下水,二人一同扶保胡亥為皇帝。
他們掩蓋了始皇帝已死的真相,矯詔殺害了公子扶蘇,最終竊奪了秦帝國的皇位,秦始皇寄予厚望的兒子,就這樣死在了人性的陰謀之中。
不過,近年來這種說法出現了不少質疑之聲。
原因也簡單。《史記》中把秦始皇死後,趙高與李斯的對話描述得繪聲繪色,不禁讓人想問:這種私密的對話你司馬遷如何得知?難不成你當時就在旁邊聽著嗎?
還有近些年出土的一些木牘以及《趙正書》都表明,胡亥沒有篡位,他是順位繼承的,於是一些好事者更是猜測,晚年秦始皇把扶蘇貶往上郡,卻獨獨把胡亥留在身邊,巡遊也不忘帶上,可見秦始皇把皇位傳給胡亥,這是有一定可能性的。
但根據辛德勇教授的考證,《趙正書》是西漢人所寫,又不是一手史料,其記載的種種更偏小說家言,不足采信,至於出土的文物更好解釋,胡亥上台後,會大張旗鼓地告訴別人自己是篡位的嗎?當然不會,他一定會偽造一份遺詔出來,大肆宣揚自己才是秦始皇指定的繼承人,而對秦始皇傳位扶蘇的證據能銷毀的都會盡數銷毀,所以這些出土文物以及《趙正書》未必就能代表曆史真相。
秦始皇將扶蘇打發到上郡當監軍,這不是流放,而是為了讓兒子到部隊裏曆練鍍金,而就始皇帝遺詔中所說,讓扶蘇“以兵屬蒙恬”,可見當時在上郡,扶蘇不僅不是蒙恬的副手,相反他才是邊軍真正的一把手,如果秦始皇不想傳位給扶蘇,那他把帝國最精銳的部隊交給扶蘇,這又是何道理,不怕扶蘇一怒之下領軍造反嗎?
胡亥上台後的所作所為也非常可疑。假如他真的心裏沒鬼,又為何要矯詔賜死大哥扶蘇?在他為帝後更是大開殺戒,將自己的骨肉兄弟盡數屠戮,連秦公主也沒有放過,都以“不臣”之罪殘忍誅殺,之後又先後殺死了蒙恬、李斯、馮劫、馮去疾等先皇的心腹重臣,倘若他這帝位來得真是問心無愧,又何必如此迫不及待地誅除異己?
但無論真相如何,可以確定的一點,是胡亥的繼位,徹底斷送了秦始皇與他的帝國最後改弦易張的機會。
因為胡亥是篡位自立,名不正言不順,而曆來的篡位者為了證明自己的合法性,都會無一例外地高舉先王旗幟,變本加厲地執行先皇的政治路線,用以鞏固自身的政治合法性,如唐宣宗、明成祖等,莫不如此。
可此時的秦帝國已經危機四伏,平民百姓的積怨、六國後裔的仇恨、氏族官僚的野心,都在這一刻匯聚成了即將引爆的炸雷。
其實,本來死心塌地要造反的隻有六國後裔,如果這時秦二世能施行仁政,哄哄老百姓,那麽沒這些底層人民的加入,氏族官僚也隻會選擇暫時觀望。如此一來,單憑這些六國後裔是掀不起多大浪花的,畢竟當初六國還在的時候都不是秦國的對手,更別說這些亡了國的喪家之犬了。
倘若繼位的是扶蘇,秦朝國運或有轉機,可現在二世皇帝卻成了胡亥,他的繼位方式決定了他為了自身的政治合法性,就不可能施行寬鬆的仁政,比如賈誼在《過秦論》中就說“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領而觀其政”,可以說當時的老百姓對二世是抱有過一絲幻想的,但胡亥繼位後卻“用法益刻深”,徹底絕了天下人的期望。
現在關於胡亥的年齡有爭議,上限二十二,下限十二歲,但不管取哪種說法,他都還年輕,要等他自然死亡那不得到猴年馬月去了?
一想到這點,秦朝的老百姓們都陷入了深深的絕望當中,普通老百姓已經當不成,唯一的出路,就是造反了。
在這之前,這些叛亂因子被始皇帝的積威鎮著,所以才隱忍不發,而如今嬴政一死,潘多拉魔盒中的惡魔們終於再也不受約束,他們等的就是這一刻,嬴政的死訊,即是他們開始反抗秦帝國的號角。
公元前209年,在一個叫大澤鄉的地方,萬眾矚目下,一個叫陳勝的戍卒發出了震耳欲聾的一聲怒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八
陳勝是一名屯長,他和副手吳廣帶領九百多戍卒奉命趕赴漁陽,可不幸遇到瓢潑大雨,道路濕滑,他們實在沒法按期到達。
秦法森嚴,按照規矩,他們遲到的下場是死路一條。
陳勝和吳廣一合計:“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等死,死國可乎!”
既然橫豎都是死,倒不如反他娘的,給自己爭一條活路。
但這兩年有人按照湖北省雲夢縣睡虎地出土的秦簡,想推翻這個說法,因為根據秦簡上的內容顯示,在秦朝遲到了根本罪不致死,隻是罰一些盾牌和盔甲而已。
所以這些人得出結論,當時人民大多數都是文盲,不識字,法律觀念淡薄,沒人知道遲到會受到怎樣的處罰,而陳勝、吳廣二人為了自己的野心,就對九百戍卒撒了謊,說失期當斬,最終激發了這些戍卒們的求生欲,和他倆一同造了反。
然而《睡虎地秦墓竹簡》出土於1975年,如果真有這麽個大漏洞,早就被史學界修複了,何至於等到近些年來才被網上的營銷號與翻案文章屢次提及?
事實上,這一說法的問題就在於《睡虎地秦墓竹簡》對“遲到罰沒盾牌”的處罰,注明的是徭律。
可陳勝他們一行人是徭役嗎?不是。
他們是戍卒,適用於他們的法律應該是戍律,而同時出土的秦簡,雖然沒明確提過戍律對失期的處罰,但卻表明了戍律與徭律是兩回事,不能等同而觀。
再者說,秦法又不是一成不變的。《史記》明確記載胡亥在即位後“用法益刻深”,難保不會加重刑法,最終釀造了大澤鄉的這一起法逼民反。
陳勝反了以後,一路上披荊斬棘,勢力越滾越大,自稱“陳王”,建立“張楚政權”,而六國遺胄也順勢在各地起兵。原本平靜的秦帝國,因陳勝的這一導火索,開始了多米諾骨牌式的坍塌。
九
秦末農民戰爭,可以分成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以陳勝為核心。起初各地義軍名義上都聽從陳勝的號令,但陳勝顯然管不住這些驕兵悍將,這些人帶著陳勝的軍隊跑出去後,一個個都不聽陳勝號令,都籌謀如何獨立建國。
陳勝派武臣攻打趙郡,武臣連破趙地十餘城,然後在張耳、陳餘的擁立下,自稱“趙王”,複興了曾經的趙國,不聽陳勝指揮了。
武臣又派遣韓廣去打原來的燕地,可韓廣一到燕地,立馬天高任鳥飛,也不聽武臣的,自立為“燕王”,恢複了曾經的燕國。
陳勝還讓周市去攻魏地,而周市打下魏地後,倒是挺厚道,沒自立為王,可他卻找了原來的魏國寧陵君公子咎,讓他當“魏王”,相當於也脫離了陳勝的管控。
還有在齊地的田儋,這位是正兒八經的原齊國宗室,趁著陳勝把關東攪得一團亂時,他也趁勢起兵,自立“齊王”,恢複了曾經的齊國。
可以說,除了韓國,曾經的關東六國已複其五,天下格局似乎又回到了戰國時代。
陳勝雖發現自己的勢力逐步減弱,可也不敢停下腳步,他兵分兩路,一路由吳廣率領攻打滎陽,一路由周文率領攻打鹹陽,直撲秦國首都。
吳廣軍事水平很菜,圍攻滎陽,累月不下,可周文卻頗懂用兵,一路上領軍破函穀關,直達戲水,距鹹陽隻有一步之遙。
這時候,連秦二世也坐不住了,他采納少府章邯的建議,赦免驪山的刑徒,組建起了一支臨時軍隊,用來抵抗周文,同時還征發關中子弟兵踴躍參戰,曾經那個橫掃六合的秦軍又一次回來了。
章邯很會用兵,在擊退周文後,沒有倉促出關追擊,而是在關內龜縮了兩個月。這一期間,他是在等待胡亥征發關中子弟兵加入自己的隊伍,畢竟驪山刑徒的戰鬥力自保有餘、進取不足,直到兩個月後,章邯麾下的軍隊已經變成了一支由老秦人組成的中央軍團,他終於領兵出關,在一個月內滅周文、破吳廣,將陳勝逼迫得走投無路,終被他的車夫所殺,張楚政權旋即被滅。
這時反秦戰爭步入了第二階段:以項梁為核心。項梁與項羽叔侄厲兵秣馬多年,終於在會稽起兵,在得知陳勝身死,他們立了楚國宗室後裔、已為牧童的熊心為帝,號“楚懷王”以收攏時望,重建楚國,接過了陳勝的反秦大旗。
章邯在滅了陳勝以後,他又再接再厲,進攻魏國,魏王魏咎四處求救,楚國派項它領軍來救,齊國更是齊王田儋親自領兵上陣救援,三國合力共戰章邯。
可結果是,章邯將魏王困住,就是采用圍點打援的辦法,引誘齊楚聯軍來救,他的埋伏早已設下,隻等守株待兔,最終章邯大獲全勝,齊王田儋戰死,項它的楚軍潰敗,魏王魏咎在孤立無援中自焚而死,剛剛複興的魏國再次滅亡。
眼看章邯勢大,被打敗的諸侯殘軍投靠項梁,由項梁主導與章邯對壘,終於暫時遏製住了章邯的攻勢,可旋即又因項梁的輕敵冒進,在定陶被章邯閃電掩襲,一場遭遇戰打下來,項氏楚軍大敗,項梁戰死疆場,諸侯聯軍再次變成了一盤散沙。
在章邯不斷的軍事勝利下,秦國在實質上已經轉危為安,而此時由王離帶領的長城軍團也源源不斷地南下,兩個人準備聯手圖謀實現秦對關東六國的二次征服,戰爭的天平傾斜到了秦國的這邊,可謂形勢一片大好,貌似大秦的中興已然指日可待。
但不幸,章邯遇到了項羽。
在巨鹿之戰中,項羽逆天改命,以五萬楚軍大破王離的二十萬長城軍團,還將章邯趕到了棘原,直到這一刻,局勢才突然翻轉,秦朝終於顯現出了敗亡之相。
這時候,反秦戰爭迎來了第三階段:以項羽為核心,帶領著諸侯聯軍浩浩****地向秦國腹地奔來,劉邦更是抄小路殺進了關中地區。
但此刻秦國的中央一言難盡,先是趙高殺李斯、殺馮去疾,到最後連秦二世也給殺了,他立了個秦王子嬰,不想又被子嬰給反殺了,明明大敵當前,秦朝宮廷不思退敵,還在內鬥不休,章邯就算再用兵如神,也帶不動這幫人了,隻好仰天長歎,深感回天無力,在眾人的勸說下率部投降了項羽。
至此,秦朝的所有主力軍團全部失去,滅亡已成大勢所趨。
公元前207年,劉邦軍隊抵達鹹陽城下,秦王子嬰出城投降,曆時十五年的大秦帝國,在這一刻終於土崩瓦解。
十
現在,來回答最初的疑問:秦朝為什麽會滅亡?
根據《大秦帝國》的描述,秦始皇當年給戍邊的秦軍下過命令,如果秦國有難,不準回援,所以導致秦國關中地區空虛,被劉邦、項羽撿了個便宜。
但小說終究隻是小說而已。
當時,秦國有四大主力軍團:中央軍團、長城軍團、嶺南軍團,以及駐守各地的治安軍隊。
最後一個,在六國起義之初就被陸續消滅,不提。
中央軍團,就是章邯帶領的那支老秦人的戰兵,曾滅陳勝、破項梁,打得諸侯聯軍抬不起頭來。可在巨鹿之戰後,章邯見形勢不妙,率軍退卻,據勢而守,而他本人又被趙高猜忌,萬般無奈之下,章邯帶領這支軍團投降了項羽,可旋即項羽反悔,將這二十萬秦人統統坑殺在新安。
長城軍團,就是駐守在上郡防備匈奴的那支軍隊,在扶蘇、蒙恬死後,這支部隊交由王離統帥,在秦末大亂以後,王離帶領長城軍團南下,與趙國政權交手,後與章邯合兵將趙王困在巨鹿,準備圍點打援,全殲諸侯聯軍,誰知遇到個戰神下凡的項羽,破釜沉舟,一戰就粉碎了這支曾經令匈奴都聞風喪膽的長城軍團。
嶺南軍團,就是秦始皇在世時,派屠雎發五路大軍,共計五十萬人南征百越。不過,在秦末大亂時,這支軍隊不但沒有回援本土,還主動斷絕了中原通往嶺南的道路,企圖自保,於是就有人猜測,是不是秦始皇給這隻軍團下了命令,為了保全嶺南之地而不許回援。
其實,嶺南軍團的組成並非大秦正規軍,而是一些逃犯、贅婿、小商小販組成的男男女女,與其說是軍隊,更不如說是開荒隊。這樣的戰鬥力,單是打百越土著都很吃力,連主帥屠雎都給戰死了,到任囂、趙佗任統帥時,嶺南軍團死傷得七七八八,隻剩下了十來萬人,這才是嶺南軍團不肯回援的真實原因,因為即使回援了,也不過給劉邦、項羽多送點人頭而已。
十一
真正關於秦朝滅亡的原因,可以籠統地歸結為以下兩點。
直接原因,就是軍事的失利。本來在章邯的鎮壓下,秦朝已經轉危為安,可誰知碰到了個逆天的項羽,在巨鹿一戰大破秦軍主力,讓章邯不得不退兵。但即使到了這一步,秦朝雖無法維持全國範圍內的統治,可至少依托章邯的中央軍團拱衛秦川本土,還是可行的,隻是又碰上中樞混亂,趙高作妖,章邯被逼倒戈降楚,於是秦朝滅亡終成定局。
根本原因,是秦朝初次統一全國,且隻用了九年,原六國的複興火種尚在,而秦國對關東的安撫工作又不到位,隻有威,沒有恩,這導致全國上下的反抗情緒普遍存在。加之秦始皇、秦二世濫施暴政,逼迫底層百姓紛紛揭竿而起,六國後裔與底層人民合流,形成了一股勢不可擋的合力,一舉掀翻了秦王朝。
秦朝雖然短暫,可他對中國曆史的影響是無與倫比的,秦始皇與他的帝國毫無疑問奠定了此後兩千年中國的政治格局,以及影響至今的大一統觀念。
十二
曾經就有個問題:為何中國可以大一統,而歐洲就一盤散沙。
有次,有中國網友問一個斯洛伐克的女孩:“斯洛伐克人是否為曾經是哈布斯堡王朝和奧匈帝國的一部分而感到驕傲?”
那個外國女孩果斷回答:“不是的,斯洛伐克人民非常痛恨這段曆史,我們從不在乎哈布斯堡王朝與奧匈帝國有多麽強大,我們認為自由對我們而言更加重要。”
這就是歐洲人與中國人觀念上的不同。
歐洲人都是倡導自由的個人主義者,認為你越少依賴別人,你將取得更大的成就;而中國人是倡導自律的集體主義者,認為團結就是力量,隻要我們所有人都擰成一股繩,就可以戰勝世界上的任何困難。
這種觀念的差異,並非與生俱來,而是從秦朝才開始發生的分野。
在秦之前,也有夏、商、周等王朝,可它們隻是天下的“共主”,名義上統馭各路諸侯,在商周王朝強盛時,諸侯們或許會稱臣納貢,一旦國力衰落,各路諸侯便聽調不聽宣、各掃門前雪。
那時候的中國也如歐洲般一盤散沙,是分裂的、散裝的,沒有人覺得國家是這樣子有什麽不對,畢竟一兩千年都是這麽過來的。
但嬴政來了,帶著他的秦帝國來了。
他聽從了宰相李斯的建議,廢除了分邦建國,就是廢除了那種把土地分封給皇室與功臣的做法,而是將一切權威收歸中央,在地方上設立郡縣,由中央委派官僚治理,絕不允許世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叫中央集權製,也開了中國大一統的風氣。
我們從小就生活在大一統的環境下,所以從來沒意識到,其實在漫長的人類曆史中,分封才是世界主流,大一統反而是曆史上的例外。
歐洲自羅馬帝國崩潰,進入中世紀後,采用的就是封建領主製,也就是“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這與西周的“諸侯—卿大夫—士”體係如出一轍;日本則由天皇、征夷大將軍為主,可也下轄各藩,由大名統治,也就是分封製;成吉思汗在建立了橫跨歐亞的大蒙古帝國後,也是將土地分封給子孫,這就是所謂的四大汗國;還有金國滅遼,耶律大石帶領著一支殘軍逃到了西域建立西遼,還一度稱霸了中亞地區,當時伊斯蘭世界的學者就大跌眼鏡,怎麽也想不通——“為啥他們不分封土地,還能夠維持高級將領的忠誠呢?”
我想,這大概就是嬴政留給後世的遺產,讓大一統的基因根植在了往後每個中國人的靈魂血液裏。
在嬴政來之前,有趙國人、有韓國人、有魏國人、有燕國人、有齊國人、有楚國人……他們之間唯一的聯係,也隻不過是作為華夏民族,有那麽一點點微弱的文化認同而已。
可在嬴政來了之後,世間再無韓、趙、魏、楚、燕、齊,在東亞的這塊土地上,隻能有一個統一的國家,而這個國家治下的所有人民,自打出生起心中就會有一個天經地義的念頭——我們都是中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