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一般的生命作品(全3冊)

第70章 一九二九底愚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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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篇文章已經說過,一九二八年為著吉敦路的叫喊,我也叫喊過了。接著就是一九二九年。於是根據著那第一次的經驗,我感覺到又是光榮的任務降落到我的頭上來。

這是一次佩花大會,進行得很順利,學校當局並沒有加以阻止,而且那個白臉的女校長在我們用絨線剪作著小花朵的時候,她還跑過來站在旁邊指導著我們。一大堆藍色的盾牌完全整理好了的時候,是佩花大會的前一夜。樓窗下的石頭道上落著那麽厚的雪。一些外國人家的小房和房子旁邊的枯樹都膨脹圓了,那笨重而粗鈍的輪廓就和穿得飽滿的孩子一樣臃腫。我背著遠近的從各種顏色的窗簾透出來的燈光,而看著這些盾牌。盾牌上插著那些藍色的小花,因著密度的關係,它們一個壓著一個幾乎是連成了排。那小小的黃色的花心蹲在藍色花中央,好像小金點,又像小銅釘……

這不用說,對於我,我隻盼想著明天,但有這一夜把我和明天隔離著,我是跳不過去的,還隻得回到宿舍去睡覺。

這一次的佩花,我還對中國人起著不少的悲哀,他們差不多是絕對不肯佩上。有的已經為他們插在衣襟上了,他們又動手自己把它拔下來,他們一點禮節也不講究,簡直是蠻人!把花差不多是捏扁,弄得花心幾乎是看不見了。結果不獨整元的,竟連一枝銅板也看不見貼在他們的手心上。這一天,我是帶著憤怒的,但也跑得最快,我們一小隊的其餘的三個人,常常是和我脫離開。

我的手套跑丟了一隻,圍巾上結著冰花,因為眼淚和鼻涕隨時地流,想用手帕來揩擦,在這樣的時候,在我是絕對顧不到的。等我的頭頂在冒著氣的時候,我們的那一小隊的人說:“你太熱心啦,你看你的帽子已經被汗濕透啦!”

自己也覺得,我大概像是廚房裏烤在爐旁的一張抹布那麽冒氣了吧?但還覺得不夠。什麽不夠呢?那時候是不能夠分析的。現在我想,一定是1928年遊行和示威的時候,喊著“打倒日本帝國主義”,而這回隻是給別人插了一朵小花而沒有喊“帝國主義”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