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太民族的身份檔案我們來自何方,又將去往何處?
猶太曆史——我們為什麽對此感興趣?
乍看起來,這個問題似乎並不需要回答。每個人都會對自己家族的起點、曆史和淵源充滿興趣。但是,由於猶太曆史巨大的時間和文化跨度,導致它與大多數猶太人並非息息相關。
如果是這樣,那為什麽無論如何都應該深入了解猶太民族的曆史,而不是匆匆一帶而過呢?
猶太曆史學家和導遊肯·斯皮羅(Ken Spiro)拉比在一篇名為《為什麽學習曆史》的有趣文章(登載於Aish HaTorah網站)中回答了這個問題。首先,讓我們先引用他的另一篇著作中的一段文字。在這段文字中,他強調了學習猶太曆史的困難所在。
我們不能忘記,猶太民族毫無疑問是這個星球上延續時間較長,較古老的民族。但由於猶太人民分散於世界各地,所以當我們研究猶太曆史時,我們有責任涉及世界曆史上的所有事件,因此我們所討論的是一個非常廣泛的命題。
要想理解猶太曆史,我們必須對世界史具有非常深入和廣泛的了解。所以,如果不能理解猶太曆史(或其他民族的曆史)所發生的背景,我們就無法理解猶太曆史的性質。
猶太曆史是一部文明史,講述了代表人類文化的故事。正如我們所知道的,猶太民族的曆史與世界文化史相互交織在一起,在文化史的背景下,對猶太曆史的任何探究都能夠賦予我們驚人的全新曆史視角。
這就是斯皮羅拉比對於“為什麽學習曆史”這個問題的回答。
當我們聽到“曆史”這個字眼時,大多數人常常會驚出一身冷汗。像是在記憶深處,看到了“在學校的日子”,並把這個字眼同苦苦背誦人名、時間、地點和事件聯係在一起。可是,這些曆史知識的重要性僅僅維持到曆史考試為止。等考試一結束,這些學過的知識就會陷入遺忘的深淵。
這也許就是為什麽馬克·吐溫會說:“我從來不允許學校打擾我的學習。”
通常,研究曆史的根本原因在於人類之間的互動總是完全相似的。技術也許會變革,世界上的地理政治關係也許會改變,但人們卻總是會一次又一次地做出相同的蠢事。所以,要是我們不從曆史中學習,牢記曆史,並把其中的經驗教訓應用於未來,我們就必然會在父輩們曾經摔倒的地方再次摔倒,並一次次地重複相同的錯誤。
猶太曆史的主題,無疑是約書《申命記》(32:7)中對我們的教導:“當你追想上古之日,思念曆代之年,問你的父親,他必指示你;問你的長者,他必告訴你。”
但對猶太人來說,這句話還有更深刻的含意。
如果我們從思想的角度去看待曆史,我們會用一種完全不同的方式去看待事物。曆史事件是無法改變的,但這改變了我們看待曆史事件的方式。在接下來的一係列課程中,記住這一點是至關重要的。我們將要討論的是在表麵現象之下的最終因果關係。正是這些無形的線,牽動著曆史舞台上一幕幕事件的發生。
在不涉及對日期或具體細節的爭論的前提下,猶太曆史進程似乎應包括以下要點。
先祖時代:亞伯拉罕、以撒和雅各
遷移到埃及
出埃及記,神賜十誡,以及在曠野中流浪的歲月
進入迦南地及隨後的歲月
第一聖殿時期
亞述和巴比倫的流放
第二聖殿時期
希臘戰爭
羅馬統治時期及第二聖殿的毀滅
巴比倫成為猶太律法的中心
天主教和伊斯蘭教的出現
十字軍東征
西班牙驅逐猶太人
暴亂和法令
血祭誹謗
猶太複國主義
大屠殺
以色列建國
以色列戰爭
本書並不是一本學術性或存在爭議性的作品,因此我們不會討論任何有爭議或需要裁定的命題。
本書將嚐試從國際的、曆史的和現代的角度,通過不同視角去展現猶太曆史。
盡管在今天,猶太民族分散在世界各地、各行各業,但人們都承認應該把猶太民族的存在視為一種特例。這似乎已經成為人們的共識。雖然也有少部分人認為,猶太教與其他所有宗教並沒有什麽區別——人們當然也能在這些人中找到一個代言人。
正是因為猶太人自視與眾不同,猶太民族才會成為一個與眾不同的民族。
無論是那些最正統的猶太教徒還是那些世俗的猶太人都承認,他們所屬的民族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民族;在絕大多數猶太人的個人和家族認同感中,猶太傳統占據著極為重要的地位。
猶太人出了名的自負正是來自於這種與眾不同的感覺。即使猶太人意識到他的民族身份讓他身處危險或尷尬的境地,他們仍然會用一種頑固的自負來維護其作為猶太人的民族身份,因為他感到身為猶太民族一員這個事實是無比重要的。
綜上所述,本書不會涉及經常讓神學家頭疼的那些不變的問題,也不會涉及猶太信徒與無神論者之間的爭論和政治話題,相反,本書重在討論猶太民族的獨特性,而這種獨特性正是當今全世界所有猶太人群的一種共性。
希伯來人、以色列人、猶太人:他們究竟是誰?
航空航天工業的猶太企業家伊格爾·波(Yigal Bor)酷愛研究猶太文明,他寫道:
在猶太人漫長的曆史中,他們有過三個正式稱謂:
希伯來民族
以色列民族
猶太民族
如今人們仍然使用著所有這三個曆史稱謂,這種情況在世界民族大家庭中是獨一無二的,而它恰恰證明了這個民族的發展,以及在發展中保留著的古老的根源。
在接下來的章節中,我們將嚐試進一步拓展伊格爾·波的觀點。
希伯來人
希伯來民族和希伯來語等同於猶太民族和猶太語(或以色列民族和以色列語)。“希伯來”一詞是什麽意思呢?它又起源於何處?
亞伯拉罕是第一位希伯來人。據聖經注釋者的解釋,他被稱為“ivri”翻譯過來就是“希伯來”。在希伯來語中,“ivri”的形容詞形式“oveir”意為“從對岸過來的”。因此,這個名字強調了亞伯拉罕在履行主的誡命之前來自於幼發拉底河(Euphrates River)對岸,即古代的烏爾·迦勒底地區,今天的伊拉克。他來到了迦南,即以色列之地。
但“ivri”這個名字不僅隻蘊含著地理信息。《米德拉什》(Midrash)[4]在解釋《創世記》時寫道,“ivri”象征著亞伯拉罕所特有的意識形態和個性。
耶胡達拉比說,整個世界在一邊,而亞伯拉罕在另一邊。
這意味著亞伯拉罕擁有一種分離主義的哲學。他勇敢地孑然獨立,像一匹獨狼般不畏懼主流的世界觀,而選擇堅定地保持自己與眾不同的信仰。
有人說,從古至今,正是亞伯拉罕的這種特質一直陪伴著他的後裔——猶太人。也許這就是為什麽猶太人被公認為“肆無忌憚”和樂於嘲笑法律、禮儀以及其他構成外部世界的貌似神聖的事物。
以利澤爾·拉赫曼(Eliezer Rachman)博士,是以色列韋茨曼研究院(Weitzman Institute)的一位化學博士,也是一位猶太思想學者。他指出,麵對全人類而孑然獨立的亞伯拉罕的形象,象征著對立於身份低微而膚淺的大眾的少數精英。盡管猶太民族的人數少得可憐,但他們無疑具有追求完美的猶太傳統。正如本書將嚐試證明的,雖然猶太人隻占世界總人口的很小一部分,但這個事實並沒有妨礙他們激揚創意,並獲得巨大的影響力。
無論是異教徒還是猶太教徒,無論是宗教信徒還是無神論者,他們都同意聖經中的亞伯拉罕是猶太民族的祖先。這個事實本身需要進一步的闡釋,因為亞伯拉罕的後裔也包括以實瑪利和以掃的後裔[5],而他們的後裔並不是猶太人。此外,阿拉伯人也把“易卜拉辛”(即亞伯拉罕)視為他們的祖先和先知。
那麽為什麽不是諾亞被選為猶太人的祖先呢,即使他所有的孩子都是猶太人也無所謂?因為亞伯拉罕生下了以實瑪利和以撒,而以撒是以掃和雅各的父親。或者,我們也許應該把雅各作為猶太人的真正祖先,因為隻有他告誡他所有的後裔要堅定地遵循他的道路。這些後裔,十二個支派,組成了古以色列國。
答案是:雖然在聖經中,猶太民族也許起源於雅各,但猶太教作為一種意識形態卻起源於亞伯拉罕。與其他曆史人物相比,亞伯拉罕與一神論的興起、邪神崇拜的毀滅以及唯一真神的信仰都有著緊密的聯係。這些思想已經成為大多數人的傳統,但這是在天主教和伊斯蘭教從猶太教繼承了這樣的宗教思想之後。《米德拉什》在敘述亞伯拉罕的信仰之路時寫道:
伊紮爾(Yitzchak)拉比說過:這就好像一個人看到了一座宏偉的大樓。他自言自語說:“這樣一座大樓怎麽會沒有主人呢?”而大樓的主人看著他說:“我就是這樓的主人。”
亞伯拉罕也這樣說過,這樣一個世界怎麽會沒有主人呢?而耶和華,當受讚頌的主,看著他說:“我便是這世間的主人。”
然而,這其中還有更深刻的含意。
綜上所述,亞伯拉罕和他的猶太後裔有著許多相似點。可以說,猶太人繼承了他的本質特征。亞伯拉罕,是一位孤獨者和一位探尋者;哪怕奉獻他的生命,他也要遵從他的主。古往今來,他正是猶太民族的寫照。
作家和詩人麥倫·恰伊姆·艾薩克森(Myron Chaim Isaacson)總結了亞伯拉罕和猶太人的曆史形象:
我們常常聽到有人生氣時說:“我寧願當個希伯來人,也不願做個猶太人。”這句話表達出一種叛逆感——“我在為自己尋找一種不同的身份”,一個新民族的“自我定義”。但可以說,事實根本並非如此。世界上第一位猶太人是亞伯拉罕——人們叫他希伯來人亞伯拉罕。這意味著我們最古老、最根本的定義就是我們的希伯來本質。兩代人之後,在雅各時期,出現了“以色列”這個名稱,而在多年之後,才出現了“猶太”這個詞。
我認為這其中蘊含了我們的先祖亞伯拉罕的奇跡。關於他,去問在他身上什麽是“宗教的”、什麽是“世俗的”,或者他何以成為猶太人,這些都毫無意義。從他獲得自我意識的那一刻起,他便以他個性中所有隱藏的品質:他的希望、他的恐懼、他的疑惑、他的困難和他的成就,站在主的麵前。通過對真理的堅持和對善舉的施行,他表達了相對於他的時代的一種不同的文化的充分選擇。在他的生活中,無時無刻不在為偉大和絕對真理(真神)而奮鬥,在他的行為中,無時無刻沒有放棄向追隨他的民眾施行善舉的抱負。在這方麵,亞伯拉罕挫敗了當時廣為接受的所有規定和思想,因為在他的時代,善行被認為是異端甚至“非法”的行為;隻有完全不考慮血肉之軀的反應,堅守對造物主的信仰,才能把施行善舉作為一種永久的生活方式。
(摘自YNet網站)
在亞伯拉罕發現他的真神之後不久,他遵循主的指示去尋找希伯來人的土地。當他第一次到達迦南的時候,他發現這是一片貧瘠的農業區。亞伯拉罕並沒有被嚇倒,他在這片曠野上支起他的帳篷。他為他之後數千年的子孫後代準備了這片土地,猶太人感到他們屬於這片土地。
猶太人和他們的土地之間的一場曠日持久的愛情故事從此開始了。那麽為什麽它被稱為“以色列之地”,而不是“亞伯拉罕之地”呢?這個問題帶著我們走向這個新民族的下一個成長階段:以色列。
以色列人
亞伯拉罕最小的孫子最初叫雅各,後來被稱為“以色列”。他年輕力壯、精明強幹。但他被迫拋棄一切,以躲避哥哥以掃的報複。
接下來,他的生活中充滿了煩擾以及精神和物質危機,麵對迫害和巨大的痛苦。他多次遭到欺騙,被人追捕,忍饑受苦。約瑟被出賣成為他人生的最低點。父子間的一場爭吵,就讓雅各整整22年見不到他心愛的兒子。
選擇這樣一個飽受折磨的人來領導羽翼未豐的希伯來民族,並將它賦予“以色列”之名,這難道隻是一種巧合嗎?
正像亞伯拉罕一樣,雅各象征著猶太人的形象——有經之人[6]。他的突出特征在於他的高雅與智慧——一個時刻悲喜交織的人。
怪不得雅各取得勝利之後(與天使的一場令人難以置信的搏鬥),他的名字便改為“以色列”,而這個名字也成為他那不斷發展壯大的部族的名稱。這個名字一直陪伴他多年,即使他的部族後來改名為“Yehudi”(即英語“the Jews”,中文譯為“猶太人”)之後,他仍然保留著這個名字。
哈布拉查猶太學院(Yeshiva Har Bracha)的拉比之一葉西茨克爾·弗蘭克爾(Yechezkel Frankel)拉比寫道:
他的人生充滿了大起大落,隻有一種方式能讓我們理解它,而不會屈服於對他不幸命運的悲痛——雅各就是我們!
雅各本身就是那個從他開始發展壯大的民族——以色列民族。他是這條航路上的第一位航行者。這是一條幾乎無法航行的航道——他的子孫們將要經曆的重重苦難的曆史。
在這樣一條艱險的航道上,很難相信在今天,仍然有人能夠用人類的方式思考或憧憬自由或信仰這些價值觀。
正如他長期以來都要麵對仇敵,他的子孫也是如此。
正如他一次次逃亡,他的子孫也是如此。
正如他與強權、威脅鬥爭而得以生存,他的子孫也是如此。
正如他不得安歇,他的子孫也是如此。
他的人生是如此艱辛,在摩西五經中有九次提到“逃走”一詞,其中七次指的是雅各——他的人生中常常有理由讓他逃亡或拿起流浪者之杖。
他的人生是如此多姿多彩,在他和他的子孫身上所衍生的傳奇和故事是如此精彩有趣,盡管它們的單純重複黯淡了人們的驚歎,卻讓人們更專注於對雅各的認同感。這讓人們了解,成為一個像雅各這樣的人,才能稱得上是以色列民族的真正一員;隻有在與神、與人的鬥爭之後,隻有在證明了我們的能力之後,雅各才充分贏得了這樣的地位。
雅各有12個兒子;每個兒子都成立了一個部族,並各自擁有很多子孫。流便是長子,但猶大卻是其中真正做主的人。神賜給他諸多美德,如領導能力、力量和勇氣,但最重要的是他有能力和意願去承認真理。這正是他贏得這個名字的原因(猶大在希伯來語中是“Yehuda”,來自於“lehodos”一詞,意為承認),因此讓猶太人獲得了他們永遠的名稱——“Yehudi”,即“猶太人”(the Jews)。
多年之後,“以色列”這個稱呼被猶大的名字所替代。這時,隨著10個部族的流放,猶大的部族已經成為以色列之地最大的部族。
在雅各的兒子中,另一個值得一提的是約瑟。
肯·斯皮羅(Ken Spiro)拉比在他的文章中提出,約瑟原本被賣到埃及,身為一個流亡者,他甚至被投入過監牢,最終卻在埃及宮廷中占據了掌權的地位。約瑟取得的成功,構成了從古至今猶太人所取得成功的原型。我們將在討論猶太人的成功和反猶太主義的章節中進一步深入探討這個問題。
雅各的子孫們(現在通常稱他們為以色列的眾子)組成了一個統一的權力團體。之後不久,他們來到了埃及。一開始,埃及的環境是友好的,他們受到了埃及總督(也就是他們的兄弟約瑟)的支持。然而,很快猶太人就落入了被壓迫和奴役的境地。
在埃及,他們周圍的人同樣不能接受猶太人成功的事實,並試圖抓住每個機會為他們設置障礙。這個初生的民族品嚐到了流亡生活的第一口苦澀滋味。
猶太人繼續在埃及宮廷的殘暴統治下生活了兩百年。在這段時期,以色列人經受了埃及宮廷對他們勞動力的壓榨以及滅絕他們的製度化嚐試。
最驚人的是猶太人自我恢複的能力以及參與由摩西所領導的救贖。
我們必須銘記,奴役的主要目的是係統化地抹殺他們的民族和社會身份。猶太聖賢的文獻描述了猶太民族在當時所遭受的惡性循環。這個高尚的民族接觸到了埃及文化中最低俗的要素。由於基礎教育機製和設施的缺乏,這種文化的侵蝕和破壞似乎是無法挽回的。
在此,我們該詳細介紹摩西這個人——猶太人的領袖和楷模。
從古至今,猶太人四處漂泊並定居在世界各地。在各個猶太人聚居區湧現出一批猶太領袖。盡管許多猶太領袖有著令人欽佩、鼓舞人心的個性,但他們的權威卻僅限於他們所生活的地區和時代。
牢記這一點,讓我們把摩西視為第一位帶領全體猶太人民的領導者。盡管事實上有人質疑他的領導能力,但他仍然當之無愧為偉大的猶太領袖,沒有人能夠撼動他的領導地位。
猶太民族的出埃及記在曆史上造就了人們第一次擺脫奴役、追求自由的神話。它被記錄在《聖經》中,並從那時起激發了其他民族和個人在曆史中奏出相似的樂章。比如,美國的奠基者們,就把出埃及記看做激勵他們抗擊英國暴政的原因之一。
上一代人所經曆的全世界範圍的民族主義浪潮,似乎在很大程度上是以聖經中的榜樣為基礎的。
走出埃及的救贖是史上首次記錄在案的一個民族擺脫束縛、實現自由的過程。然而,正如《聖經》所記載的,在接下來的四十年,以色列人漂泊在曠野中。這四十年也是一個決定性的時期,猶太民族成為了上帝的子民。在這曠野時期剛開始的時候,猶太民族在西奈山頂接受了上帝的誡命——猶太律法的充分綱要。
最初遷入埃及的那些猶太人還不能算是一個民族,他們更像是一個大家族。幾百年的時間裏,這個大家族的規模已經格外地擴張了,正如《聖經》本身所說:“而以色列的眾子極度繁衍,人數倍增,他們的規模變得極大。”
在四十年的曠野漂泊之後,這個民族回到了以色列之地。盡管這在邏輯上是完美的,但我們不能忽略一個細節:雅各家族離開迦南時,他們還隻是一個中等規模的家族,有著清楚明確的繼承關係。但當他們回到迦南時,既不顧他們已經離開了幾個世紀,也不顧他們如天文數字般增多的人數,僅僅出於相信這裏注定是他們的土地的信念,而尋求定居於迦南全境。
這讓我們再一次理解這塊猶太之地在猶太曆史中的特殊地位。
似乎隻有日久生情猶太人才能與他們的土地產生特殊的聯係,可實際上卻並非如此。從最初亞伯拉罕到達這片土地起,這種特定的聯係便產生了。盡管雅各的子孫隻在這片土地上短暫地生活了一段時期,之後便遠走他鄉長達幾百年的時間,但他們仍然感到與這片土地與自己有著無條件的聯係。
一個巨大的部族整體遷移到他們從未去過的地方,這種現象在人類社會中絕無僅有。人們能找到的最類似的例子是鳥類的遷徙。
在曠野中漂泊了四十年之後,他們進入這片土地,並取得了對它的控製權。這涉及戰爭和占領。從曆史、政治和道德角度來看,猶太曆史的這一篇章特別具有挑戰性。
在以色列,近年出現了由左翼曆史學家和後錫安主義者(post-Zionist)[7]所推崇的“新曆史”(New History)運動。他們在獨立戰爭和建國戰爭的勇猛故事中,看到了為宣傳猶太複國主義而對真實事件的扭曲。
比如,他們宣稱,猶太複國主義者掩蓋了與阿拉伯人作戰中一些可恥或令人尷尬的特定情節,而且,綠線[8]之內的某些地點已經被以色列占領,其居民被野蠻驅逐。
我們可以通過兩本媒體出版物——《火柱》(Amud Ha'eish)和《複興》(Tekumah)之間的明顯區別看到這些學者的影響。前者出版於幾十年前,充滿了符合以色列教育部官方口吻的猶太複國主義教條;而後者出版於以色列建國50周年,它從另一個角度敘述了故事,明顯具有後錫安主義的觀點。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即使“新曆史”運動最激進的倡導者們也不會關注猶太人的早期曆史,關注以色列之地上真正發生的古代猶太史。
最終,猶太人正是根據猶太民族的古代曆史,宣稱對這片土地擁有主權——他們曾經世世代代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猶太人並非偶然生活在這裏,而是他們感到這片土地是他們祖先的遺產。
正如《聖經》所記錄的,居住在這片土地上的七個國家的人,被歸來的以色列人所驅逐,他們被迫為外來占領國的定居者們讓路。驅逐這些國家的人是誰?無非是以色列的人們。
這可能嗎?
《聖經》詳細記載了這次占領。如果我們把這些記載作為真正的曆史,我們就會看到整個曆史事件的來龍去脈。中東的這些國家世世代代都知道耶和華隻是將埃及和巴比倫之間的一個狹長地帶賜給了希伯來人亞伯拉罕。幾百年中,關於他的後裔那不幸命運的混亂消息不斷傳來——這些亞伯拉罕的子孫掙紮在埃及法老強大臂膀之下,過著被奴役的生活,隻因殘暴的法老迷醉於自己的偉大幻想之中。
在這些年中,這片土地上慢慢布滿了遊牧者的部落。他們一個接一個在這裏定居下來,享受著這裏自由的政治和宜人的氣候,從不擔心這片土地原本的主人會回來。誰會想到這一天真的會到來?誰會想到這片土地的主人會歸來,重新宣稱對這片土地擁有主權?
然而,這不可思議的事真的發生了。在發生了震動了整個地區的一係列聳人聽聞的奇跡之後,他們發現猶太人真地用他們強大的臂膀,打破了埃及帝國的堅固壁壘,正在穿過曠野,回到他們的土地。正如《聖經》所說,地上的萬民沒有不了解這件事的。米德延的祭司傑思羅率先體會到這場難以置信的革命的重大意義,他采取了明智的舉動,加入了以色列人的行列。
其他國家的反應各不相同。摩押人嚐試詛咒,亞瑪力人試圖作戰,而亞摩利人被擊退,消失得無影無蹤。喇哈向約書亞派到耶利哥城(Jericho)的探子講述著迦南人怎樣渾身發抖地聽著出埃及記和分開紅海的傳奇。
在以色列人將要在約書亞的帶領下進入這片土地的時候,他們首先向這些臨時的住民們發出了一個和平的訊息:“你們在此是非法的。帶著你們的財產離開這片土地。以色列人歸來了!”
一些人聽從這個訊息,安靜地離開了。而另一些人則準備迎戰這個屢戰屢勝自視崇高民族。以色列人擊退了這些國家。
最高水平的道德行為在這場戰爭中得以強化。以色列人深信這片土地是耶和華給予他們的應許之地。不可否認,這信仰給予了他們力量,從而讓他們收回了以色列之地。
第一條金鏈
以色列人占領了這片土地,並把它分給以色列的各個部族。從此,以色列民族就進入了士師[9]時期。幾百年後,這個獨立的國家進入了一種穩定的無政府狀態。正如《聖經》所說:“在那些日子裏,以色列沒有王;每個人都行他眼中正當之事。”
以色列與它的鄰邦的關係也是一波三折。就像今天,不是小規模的恐怖主義行動,就是血流成河的戰爭——這已經成為了定居在以色列的這個民族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了。
在曆史進程的一個特定階段——撒母耳統治時期,這個國家尋求建立一種君主政體。掃羅被選為國王,從此開始了國王的傳承之鏈。有些國王賢明,有些國王昏庸,但所羅門是他們中最傑出的一位。
所羅門的統治在經濟和文化上為這個國家開創了一個繁榮時期。這是以色列民族的第一個金色鏈條。在這個時期,整個民族定居在它的土地上,享受著安定的生活和睿智的領導。所羅門的智慧將世界各地的領袖都吸引到他的身邊。
所羅門所建立的第一聖殿是美的極致。它為所有以色列人提供了祈禱的場所。各部族的統一讓以色列擰成一股超級力量屹立於世界民族之林,正像聯邦製讓美國成為超級大國一般。
然而,之後發生的一些曆史事件,似乎阻止了以色列人繼續走向成功。
這開始於耶羅波安國王。耶羅波安不滿所羅門兒子羅波安王的統治,決定分裂以色列王國,篡奪一半的國家。他設立了新的首都,建立了新聖殿,實現了自治統治。
我們有必要去審視這貌似自取滅亡般的行為。多年以來,以色列王國一直維持著統一和安寧,也許是因為再沒有什麽值得去奮鬥了。然而,所羅門時期的外部穩定,正像當今的以色列,導致了令人不快的暗流湧出表麵,加劇了內部鬥爭。
可以說,以色列的敵人從中發揮了重大的作用:保持以色列各階層的團結。在和平環境中,有可能是對和平的厭倦或者對戰爭的貪婪讓毀滅的力量有機可乘。如果一個民族感到自身受到威脅,它知道如何團結合作。同時,在兩個王國並存的時期,分裂主義和兄弟反目的趨勢也讓民族內部的穩定因素受到損害。以色列人在道德操守上的墮落也遭到先知們不斷的譴責。
一些國王理解先知的真正作用和重要性:先知有時可以糾正君主的行為;而另一些國王則忽視先知的作用,甚至有時對他們大發雷霆。
這個時期是以色列民族自我定義的一個重要階段。亞述王占領了北以色列王國,把組成北以色列的十個部族流放到已知世界的遠疆。之後,以色列民族的名稱就改成了“猶太”(Jewish)。猶太的遺產仍然是以色列民族的主要組成部分。正因為猶太部族是以色列民族中最大、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以色列王國才以它命名(“Judea”,即猶太)。人們漸漸稱呼自己為“猶太人”(Jews)。順便介紹一下,這段描述最早出現於《聖經》中的《以斯貼記》。
有趣的是,與驚人地延續了數千年時間的猶太民族不同的是,被流放的十個猶太部族卻沒有作為一個群體延續下來,而是幾乎完全消失在他們被流放的茫茫遠方。可以說,分離主義的種子最初導致了猶太王國的大規模分裂,其後又導致民族進一步地四分五裂。
近百年中,一些研究項目希望能夠找到失蹤的十個猶太部族的下落。但直到今天,還沒有任何研究項目能夠拿出確鑿的證據,把他們同任何國家和群體聯係起來。猶大部族和便雅憫部族,還有其他部族的少數代表,仍然留在猶太王國,陪伴著第一聖殿。
幾百年後,最終的毀滅來臨了。
巴比倫王利用了迦南土地上以色列王國統治上的弱點,攻陷了耶路撒冷,流放了其中的居民,摧毀了第一聖殿。
於是,以色列民族曆史上一個新的篇章開始了:流亡之章——在異國政權的統治下,漂泊於異國的土地上,遠離他們所渴望的家園。
在近七十年的流亡歲月中,盡管有著殘酷的生活環境,經曆了亡國的民族悲劇,但猶太人民努力保持著他們的民族身份,從而讓猶太民族沒有完全消失在巴比倫和波斯的文明之林中。雖然有很多民族同化的例子,但未來將證明這是一種可逆的過程;雖然有著暫時的倒退,但卻不是一種永久的趨勢。與此對比,愛爾蘭移民僅僅到達美國幾十年就拋棄了他們的民族身份,完全融入了美國文化。
在流放於巴比倫的那些年中,不朽的希伯來民族再一次證明了它在困難環境中延續下來的能力,正如在《以斯貼記》中所詳細記載的。根據《聖經》的編年體係,以斯貼的故事正是發生在第一聖殿被毀後,以及第二聖殿修建前的這七十年中。
從《以斯貼記》中,我們能夠看到猶太民族的分離主義,也能夠看到他們對於自身獨特文化的堅持:“有一個民族分散在所有其他民族之中……但他們並不執行國王的儀式。”這與納粹大屠殺之前的德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最終解決”[10]之前,德國猶太人已經經曆了連續四代的民族同化,卻仍然逃脫不了被投入集中營的命運。
第二聖殿與它的毀滅:一個偉大的時期,卻有著毀滅的結局
第二聖殿時期是古猶太史中文獻資料記載最為詳盡的時期。這應該歸功於當時的猶太領袖不辭勞苦地組織公共生活,時時刻刻不忘記錄下當時猶太民族生活的習俗、傳統和律法。
這段時期延續了幾百年,期間猶太人的精神生活實現了非凡的發展。但這個時期也有著它的榮枯興衰,並最終以猶太民族曆史上的第二次毀滅而告終。
猶太人並沒有吸取第一聖殿毀滅的慘痛教訓。他們再一次犯了同樣的錯誤,與其他文明的關係降到新的低點,分裂主義在猶太人中蔓延。
更糟的是,第二次毀滅比上一次造成了更深刻、更廣泛的影響。事實上,即使在兩千多年以後,以色列民族也沒有完全從第二聖殿的毀滅中複原。兩千多年中,不盡的審判和苦難一直困擾著這個民族。
但是,正如以色列民族的讚美詩《希望曲》(Hatikvah,以色列國歌)提醒我們的,猶太民族並沒有失去希望。即使這次流亡顯然要比上一次更漫長、更困難,猶太人民卻仍有墮入絕望的深淵。漂泊於異國他鄉的黑暗更激發了猶太人的創造力和傑出的發展。更驚人的事實是,隻要猶太人所到之處,就會出現這種趨勢。歐洲、亞洲和非洲,無論猶太人到達哪裏,他們都會在保持自己民族身份的同時,在各個鄰域實現優異的發展,獲取傑出的知識,進一步豐富猶太人的生活。
在探討猶太人智力問題的“猶太人頭腦的奧秘”一章中,我們將集中討論這種有趣的現象。
在第二聖殿毀滅後,整個猶太民族四分五裂,他們的生活方式迥異,並且相隔千山萬水。
少數猶太人仍然在古以色列的土地上生活了一段時間。但他們沒有延續下去,隻留下一片沒有猶太人的大地。
猶太人當時定居在巴比倫(在第一次流亡之後很多猶太人留在了那裏)和非洲。之後猶太人到達西歐,並慢慢向東方遷移。
這場長達兩千年的流亡一直持續到了今天。在這漫長的歲月中,猶太傳統得以發展,不時改變它的外部特征,但卻從未改變它的內在本質。
在巴比倫王國,猶太人編撰了猶太律法的不朽綱要《塔木德經》。從此之後,最偉大的猶太智者們從未停止過對它的深刻思考。簡而言之,《塔木德經》是猶太律法要點的討論結集。但在實踐中,它是猶太信仰與文化的核心基礎。
征服者提圖斯把猶太人作為戰俘帶到羅馬。許多猶太人成了奴隸;還有一些猶太人被扔進羅馬競技場,葬身獅口。在接下來的幾代人中,猶太人的足跡遍布歐洲各地,首先是法國和德國,後來又向東方遷移。猶太人也到達了非洲——以移民或者奴隸的身份他們經直布羅陀海峽到達了北非。
一個引人注目的故事告訴我們《塔木德經》如何傳播到了偏遠之地。在這個故事中,四位猶太教典學者(Gaonim,這個詞後來用於指領導拉比的猶太院長或猶太教典學者)遭到綁架,被賣作奴隸。每一位學者都在偏遠之地召集起一群猶太人,並在這個新發現的世界角落傳播猶太教典。
在接下來的這歲月中,猶太民族經曆著盛衰起落。
猶太人在西班牙經曆了猶太曆史中的黃金時期。邁蒙尼德(Maimonides)在埃及擔任首席部長和皇家學院的科學家時,猶太人在埃及也有過一段好時光。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那時的歐洲卻被最深的黑暗所淹沒。當猶太人在伊斯蘭國家享受著相對的自由和充分的宗教生活的時候,歐洲的猶太人卻不得不對付政府體製化的殘酷陰謀。這始於十一世紀的十字軍東征,繼之血祭誹謗[11]、屠殺與驅逐(規模最大與最著名的是西班牙對猶太人的驅逐,但遠非僅此一例),最後以納粹大屠殺結束。
今天,相對來說,猶太教與天主教之間年深日久的仇恨已經難覓蹤跡,而伊斯蘭世界卻開辟了一條反對猶太人(尤其反對以色列猶太人)的反猶太主義戰線。
我們已經總結了猶太人的曆史之旅,而今天的猶太人仍然分散在世界各地。猶太民族仍將延續下去,並繼續取得成功。現在,讓我們聚焦這個民族動人的細節。正如猶太民族的曆史一般,這些細節同樣與眾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