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四
(未)四。分真覺。
自迷事無明滅後,業識及住地無明漸薄故,所起虛狀果報,亦轉輕妙,不同前也。以是義故,似識轉轉明利。似色等法,複不令意識生迷。以內識生外色塵等,俱細利故,無塵之智倍明,無明妄想極薄。還複熏心,複令住地無明業識習氣,漸欲向盡。所現無塵之智,為倍明了。如是念念,轉轉熏習故,無明住地垂盡。所起無塵之智,即能知彼虛狀果報,體性非有。本自不生,今即無滅,唯是一心,體無分別,以唯心外無法故。此智即是金剛無礙智也。
此科文雖不多,而進修位次,共有四十一,即由“初住”以至“等覺”是也。(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加等覺,共四十一位。)大眾須知,何以進修要曆許多位次,實因凡夫自無始時,一念不覺。由是而子果無明,相熏相生,惑業苦三,連環不斷,直至於今,已曆塵沙劫數,病根深固,豈易拔除。所以返妄歸真,必須輾轉熏修,輾轉增進,方能拔盡病根也。可見吾人,但令一念不覺,回頭甚難。如給孤獨長者造祇桓精舍時,掘地見蟻,舍利弗長老,天眼垂淚,悲其從毗婆屍佛時,即墮蟻身,至今第七佛釋迦出世,猶未得脫。嗟乎!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是百年身,以此蟻觀之,豈止百年!恐經過微塵點劫,若不得聞佛法,破我迷夢,那有回頭之望。然則我輩幸得人身,又聞佛法,光陰易過,豈可蹉跎。又須知修到初住,方登不退。若不修圓頓法門,須曆三大阿僧衹劫,乃入初住。人身易失,惡緣又多,此長劫中,能保自己不退墮麽?然則奈何?幸有釋迦教我,彌陀接我。但能一心念佛,發願往生,盡此報身,徑赴蓮池海會,便是阿毘拔致。阿毘拔致者,不退之義,即初住位也。蓋淨土一宗,乃極圓極頓之法,一修一切修,不曆僧祇,亦無漸次,所以能徑登不退。我輩幸聞此法,安得不感謝佛恩乎。大眾思之。猛進猛進。
“迷事無明滅”,即上科相似覺所明之十信位。從此業識及住地無明漸薄,乃由初住以上,分分斷惑之相。“虛狀果報”,即依正二報。依正皆唯心現,故謂之虛狀。內識既漸明利,色塵故漸輕妙,與前三界內之依正染濁,大不同矣。蓋圓初住以上,皆居實報莊嚴土,是依報輕妙也。(《彌陀經》所明七寶樓台行樹等,尚是凡聖同居土境界。實報莊嚴,倍複過之。)初住以上大士,三心齊發,三德圓明,光明相好,不可思議,是正報輕妙也。“以是義故”下,申言似識似色等輾轉明細。智慧輾轉倍明,習氣輾轉漸薄,如是輾轉相熏,以至住地等漸欲向盡,則證入圓十地矣。又複轉轉熏習增明,而住地無明垂盡,即等覺位也。至此豁然證知,即此虛狀之輕妙依正果報,亦複體性非有,本無生滅,唯是一心。於是全體是智,無有分別。何以故?以唯心之外,無有一法故。至此無塵智又轉為金剛無礙智矣。“金剛”者,言其堅利。“無礙”者,無所障礙也。或曰:此中何言似識?答曰:宗圓記謂此處“似識”,不同前文指於六、七,乃《唯識論》之“似塵識”,即指第八。然本文雲“似識轉轉明利”,乃至“無塵之智倍明”,玩其詞意,仍指六、七而言,亦無不可。須知六、七二識因中轉,未至金剛道後(即未轉成金剛無礙智之後),異熟未空,意識尚在,故約其智用言之,仍名無塵智;約體而言,仍名似識也。又“似識轉轉明利”者,以分真位中,前五識有天眼天耳神足通,六識有他心通,七識有宿命通,故雲“明利”也。
上言南嶽但證相似覺,何以得知分真覺境界?要知圓教大士,最初在名字覺時,雖未起修,便能了達究竟位中義蘊,豈不能知分證境界。何以故?知一切法當體無性,唯是一心,大開圓解故。大開圓解,禪宗名為徹透三關。蓋約位則有分證不同,約悟則一悟一切悟。昔溈山謂仰山曰:“頓悟雖同佛,多生習氣深。”以習氣深故,須分分證真;以頓悟同佛故,前位豈不能知後位耶?
(未)五,究竟覺。
此智成已,即複熏心。心為明智熏故,即一念無明習氣,於此即滅。無明盡故,業識染法種子習氣,即亦隨壞。是故經言:其地壞者,彼亦隨壞。即其義也。
金剛智已成,又複熏心者,以異熟識(即第八識)中,尚有一分微細無明。所謂“一念無明習氣”,即生住異滅四相中之生相,極其微細。前等覺位中,謂“住地垂盡”,即明其尚有一絲生相,未能淨盡耳,須用金剛智斷之。而後異熟識空,則住地全壞,彼業識等即亦隨壞,而成清淨法身,居常寂光土,即究竟覺果位也。是故下引經以證其義。
此中“明智”,即金剛智。前明二熏文中雲:“不覺自動,顯現虛狀。”須知最初“不覺”,即此中“一念無明”,所謂微細生相是也。“自動”即此中“業識”。“顯現”者,轉相。“虛狀”者,現相。此二即此中“染法”。無明生相既滅,則業識染法之種子習氣,一切永盡。所謂皮之不存,毛將安附也。
以金剛智斷異熟,若論位次,則如我世尊,從兜率降生,示現八相成道。從金剛乾慧,曆經金剛信、住、行、向、地等覺,而至金剛,金剛方至究竟妙覺位也。(圓教位次,一位攝一切位。)上來初明能覺淨心義已竟。
(午)次,明淨心自覺義。
種子習氣壞故,虛狀永泯。虛狀泯故,心體寂照,名為體證真如。何以故?以無異法為能證故。即是寂照,無能證所證之別,名為無分別智。何以故?以此智外,無別有真如可分別故。此即是心顯成智。智是心用,心是智體。體用一法,自性無二。故名自性體證也。
上來明覺於淨心義,全是修證功夫,故分五科詳談。今明淨心自覺義,則證無別證,證於自心之本覺;覺無別覺,覺於自心之本具;具無別具,具於諸佛之自證;則唯一離名字相、離言說相、離心緣相之真如本體是已。所謂全體是覺,全體是智,不可思議。然此不可思議之全體,實具於吾人當下之一念,又極淺近。一念即是,非淺而何?當下即是,非近而何?然則眾生何不自證耶?無他,向外馳求故。若能徹底放下,回光返照,即可見其少分如如佛性。若欲證到全分,令智慧佛出生,即須從上觀行功夫,步步修進,而相似(此位為轉凡入聖之樞機),而分真(至此則超凡入聖矣),而究竟(即妙覺)。至於究竟,稱為佛果,實亦不過複其本有之性而已。所謂“從來真是妄,今日妄皆真,但複本時性,更無一法新”是也。眾生所以不能證者,所謂“動靜理全是,行藏事盡非”是也。此眾生與佛之別也。須知從名字覺至究竟覺,皆是做一複字功夫耳。功夫做到究竟,則無明之種子習氣盡壞,生滅虛狀,永永泯息,唯一不生不滅淨心真體,即寂即照,即照即寂,是名真如。到此地位,真如寂照,性體全彰,別無異法而為所證,所證即真如自體,故曰“體證真如”。其別無所證者何故耶?因其本無異法而為能證,能證即自體寂照,故曰“即是寂照”。既無能所,安有分別,故名為“無分別智”。蓋心緣永息,圓智現前。靈峰曰“無分別智,即大圓鏡智”是也。夫所以謂之無分別者,以此智寂而常照,照而常寂,唯一真如自體,並非此外別有真如為寂為照,而可為之分別故也。蓋此常寂常照之智,即是淨心顯成,故智用是心之用,心體即智之體,體用合一,非有二法也。以自性本無二故,故名為“自性體證”。上文但言“體證真如”,今更加“自性”二字者,顯其自性無二,非別有體也。
覺於淨心義,是明其以始覺合於本覺,實則始本二覺,唯一淨心自覺所顯,本無二體。前謂一念發修已來,根本不覺亦能漸滅,又雲應知一念創始發修之時,無明住地即分滅也,即本此理。蓋一念發修,即是發覺初心。《起信論》雲:“依本覺故,而有不覺。依不覺故,說有始覺。”今既發覺,非其不覺迷根已呈破裂而何。但約修證功夫,非覺徹心源,不名究竟。覺未究竟,尚以金剛無礙智為能證,清淨真如為所證,而有能覺所覺之分。若金剛道後,住地無明盡壞,則始本合一,唯一常住真心性淨明體,更無分別。故今於究竟覺後,明淨心自覺文中,方出無分別智之義也。前雙許二義中,覺於淨心,淨心自覺,雖言二義,體無別也。詳此廣釋之文,其理當可了然矣。已上辨智慧佛性約修廣釋竟。
(辰)三,舉喻結成。
如似水靜內照,照潤義殊,而常湛一。何以故?照潤潤照故。心亦如是。寂照義分,而體融無二。何以故?照寂寂照故。照寂順體,寂照順用。照自體,名為覺於淨心。體自照,即名為淨心自覺。故言二義一體。此即以無分別智為覺也。淨心從本已來,具此智性,不增不減,故以淨心為佛性也。此就智慧佛以明淨心為佛性。
上來所明覺於淨心、淨心自覺、二義一體之理,恐或未了,故更舉喻顯之。喻中言“水靜內照”者,謂動水不能內照,必水澄靜相,方起照用。以喻凡夫,自不覺自動以來,昏擾擾相,豈能自照?必其一念發修,具有覺心,方起內照之功也。“內照”者,內性自照。謂內照自性,非向外馳,即覺於淨心義。亦照起內性,不由外來,即淨心自覺義。“照潤義殊”下舉喻。謂水有二義。一照義,是用。照者水之功能,故曰用也。二潤義,是體。潤者水之濕性,故曰體也。然照潤之義雖殊,而常湛一。“湛一”者,清淨不二之義。“何以故”下,釋成湛一。“照潤潤照”者,謂照而常潤,潤而常照,故常湛一也。“心亦如是”下法合。謂心亦具二義。一寂義,是體。心本非動,故是體也。一照義,是用。內起覺照,故是用也。吾人依寂義修妙止,依照義修妙觀,所謂全修在性,全性起修是也。故寂照之義雖分,而體融無二。“何以故”下,釋成無二。“照寂寂照”者,照而常寂,寂而常照,故無二也。夫照而常寂,順體而言。寂而常照,順用之詞。實則用者即體之用,體者即用之體。以用即體故,所以照寂,即是照其自體,名為覺於淨心。以體即用故,所以寂照,即是本體自照,名為淨心自覺也。故言覺於淨心,淨心自覺,似有二義,實則唯一淨心之體耳,豈有二哉!此覺於淨心,淨心自覺,所以同名為“覺”者,即以其覺智本無分別之故,故名為無分別智耳。然無論聖凡,自性清淨心中,從本已來,莫不具此無分別智之性。在聖亦不增,但複之耳。在凡亦不減,特在纏耳。以複其本性故,名為智慧佛。以本性在纏故,名之為佛性也。上來南嶽不憚勞苦,反複詳辨者,蓋欲聞者明此本具在纏之理耳。夫知此智本具,豈可妄自菲薄。又知佛性在纏,即當努力修證。大眾須向自性領會,莫負大師婆心。又覺至究竟,名智慧佛。究竟以下皆名佛性。若僅知名字,而不一念發修,則仍執迷未悟,毫無覺心,仍即隨業流轉。以能成佛之智性,而令隨業流轉,可惜可惜。大眾急宜覺悟,令智慧佛出生,勿負自性也。末句,總結上來初辨智慧佛性之文。
(卯)二,辨報應佛性。
又此淨心自體,具足福德之性,及巧用之性,複為淨業所熏,出生報應二佛。故以此心為佛性也。
佛有法、報、應三身。而此之三身,一切眾生清淨心中,無不本來具足。如上科所明智慧佛性,修之至究竟覺位,即出生法身佛也。此科則明淨心自體,複具足福德之性,及巧用之性,是故六度萬行,廣修福德,因之而出生報身佛矣。善巧智用,回向眾生,因之而出生應身佛矣。然自性清淨心,雖具足報、應二佛性,若不以淨業熏之,二佛亦不出生。“淨業”者,佛界清淨之業也。凡一切佛法,皆為淨業。以淨土宗言之,如觀想,如持名,如禮拜,以及觀經所說之“三福淨業”皆是也。夫修淨宗者,初以淨念熏其染念,即是觀行報應佛出生,便生極樂凡聖同居土。懇切執持,漸至一心不亂,則無明不破自破,迷境煩惱,任運脫落,即相似報應佛出生,便生極樂方便有餘土。念至無念而念,念即無念,以念佛心,入三摩地,則豁破無明,即分真報應佛出生,便生極樂實報莊嚴土也。
(卯)三,辨出障佛性。
又複不覺滅故,以心為覺。動義息故,說心不動。虛相泯故,言心無相。然此心體,非覺非不覺,非動非不動,非相非無相。雖然,以不覺滅故,說心為覺亦無所妨也。此就對治出障心體,以論於覺。不據智用為覺。
此下二科,皆補釋前義以遮難也。前雲:“以此淨心之體,非是不覺,故說為覺心。”(覺心即是佛性。)又雲:“心體平等,非覺非不覺。”且引《楞伽》為證。複於約修廣辨文中,以子果無明俱滅,明其覺義。不得意者,將生難詞曰:“不覺滅故,說心為覺,則覺義乃是智用,並非性體。若許覺義是體者,又與心體平等、非覺非不覺之義相違也。”“雖然”下,遮詞。謂心體平等,說有覺不覺固非,而說無覺不覺亦非也。前引《楞伽》雲“若有若無有”,是二悉俱離。然則以不覺滅故說心為覺,與心體平等之義亦無所妨。何則?不覺滅故說心為覺者,乃約智慧佛性,具有對治不覺之出障心體,以論於覺耳,不據出障之智用,說其為覺也。則與體義有何妨哉?
“出障”者,破妄境出報障,破業識出業障,破無明出煩惱障。三障既出,成智慧佛,即妙極法身也。
(卯)四,辨平等佛性。
又複淨心本無不覺,說心為本覺。本無動變,說心為本寂。本無虛相,說心本平等。然其心體,非覺非不覺,非動非不動,非相非無相。雖然,以本無不覺故,說為本覺,亦無所失也。此就凡聖不二,以明心體為如如佛,不論心體本具性覺之用也。
難意曰:前雲淨心之體,非是不覺,故說為覺心。夫非是不覺,猶言本無不覺。既是本無不覺,說為本覺。然前又雲本覺之義是用,用即非體。若許本覺是體者,又與心體平等、非覺非不覺之義相違也。遮曰:非不非皆墮二邊。既許“非覺非不覺”是心體平等,則說“本無不覺”,說“本覺”,亦與平等義無所失也。蓋此“本無不覺說為本覺”者,乃就如如佛性,以明凡聖不二之在纏心體,並不論及體具之覺用,則與體義有何失哉?(如如是平等義。此性出纏,即清淨法身也。)此兩科文中,如對不覺滅而說為覺,對動息而說不動,對虛相泯而說無相,以及對本無不覺說為本覺,對本無動變說為本寂,對本無虛相說心平等,皆是對待用義。故難者疑非絕待體義。殊不知用是即體之用,體是即用之體。故順用義,則言體即是言用。若順體義,則明用即是明體。豈可拘文牽義,妄生偏執。然世間有文字人,最易犯此病。大眾須知:無論講經看經聽經,皆須因言悟性,乃得真實受用。若著文字相,雖令辯如懸河,與自性毫無幹涉,即與佛法毫不相應。切宜戒之。又須知:本性上離四句,絕百非,本無言說,不可思議。然為四悉檀故,亦何妨說覺說不覺,何妨思何妨議耶。但須離文字即文字,即文字離文字始得耳。四悉檀者,悉,普遍義。檀即檀那,翻為布施。謂普遍法施,成就眾生也。蓋如來說法,不外四種:一世界悉檀。隨順世情,令生歡喜故。二為人悉檀。對機而說,令起正信故。三對治悉檀。應病與藥,令得法益故。四第一義悉檀。說諸法實相,令入聖道故。以上廣辨中約覺辨竟。
(寅)三,釋餘疑。四。(卯)初,釋執性廢修疑。二,釋本有不覺疑。三,釋自然因緣疑。四,釋無明心性疑。今初。
凡經教中釋疑之文,皆是度人要術,治病良方。夫愚者安愚,尚少疑病。惟聰明人,疑病最多,且不易治。爾諸大德,發起大心,為自度度人故,即須明理除疑。譬如知方識病,其病自除。此四科文,皆南嶽自設問答,苦心度世之良方也,其諦聽之。
問曰:若就本無不覺,名為佛者,凡夫即是佛,何用修道為?答曰:若就心體平等,即無修與不修,成與不成,亦無覺與不覺。但為明如如佛故,擬對說為覺也。又複若據心體平等,亦無眾生諸佛與此心體有異。故經偈雲:“心佛及眾生,是三無差別。”然複心性緣起法界法門,法爾不壞,故常平等,常差別。常平等故,心佛及眾生,是三無差別。常差別故,流轉五道,說名眾生,反流盡源,說名為佛。以有此平等義故,無佛無眾生。為此緣起差別義故,眾生須修道。
上文“明如如佛”中雲:“本無不覺,說為本覺。”此乃依體立說,稱理之談耳。聞者不察,自謂己悟本性,我即是佛,何須修證。誤矣誤矣。此極大極險之病也。古德雲:“執性廢修,如貧士拾豪家之券。著事迷理,類童蒙讀古聖之書。”此言著事迷理,遠勝於執性廢修也。蓋童蒙讀書,雖不明理,果能熟讀,功不唐捐。如愚夫愚婦,隻知老實念佛,毫不明淨土義理,然能至誠懇切,決定往生。若念至一心不亂,便即暗與道合。彼聰明人談玄說妙,自以為深通佛理矣,而胸中橫有唯心自性之說,不著相之見,遂致佛亦不念,念亦不誠,或雖念而不發願,如此即永無往生之日。以視愚人但重事相,居然成就者,相去天淵。譬如貧士,拾得豪富財產契券,不覺大喜,據為己有。殊不知產屬原主,徒得空券,毫無實益。經雲:“如數他家寶,自無半錢分。”此是執性廢修者,覆車之鑒也。天台家立“六即”之義,甚為精要,不可不知。六即者,所謂理即、名字即、觀行即、相似即、分證即、究竟即是也。眾生本來是佛者,理即佛耳。但知名義,是名字即佛耳。必須從此進修,由觀行即而至究竟即,方成佛果。汝既悟知名義,則悟後正好修行,何雲不修耶?又六即者,若約理言,則六而常即,即本文答中“常平等”義。所謂心佛眾生,三無差別。明乎此,令人不生退屈。若約事言,則即而常六,即本文答中“常差別”義。所謂流轉名眾生,返源名為佛。明乎此,令人不起上慢。“流轉”者,隨生死流,輪轉五道。(天、人、地獄、餓鬼、畜生為五道。按五道六道,諸經開合不同。開則加阿修羅,曰六道。合則攝修羅於天道或鬼道。見《唯識樞要》。又《法華文句》雲:修羅有二種。鬼道攝者,居大海邊;畜生道攝者,居大海底。則可攝於鬼、畜二道也。故隻曰五道。)“反源”者,逆生死流,反溯其源。(喻由觀行進修,而至究竟。)《起信論》雲“覺心源故,名究竟覺”是也。學人明得平等義,尤須明差別義。以有此差別義故,所以眾生必須修道。若不修道,永遠是眾生,何名為佛耶!若以淨宗念佛法門言之,唯心淨土,自性彌陀,所謂理即也。聞得一心不亂,信願往生等道理,名字即也。發心初念,觀行即也。由此念念不已,至於念空真念,則由相似即而達分證即矣。總之,事修即理性之事修,理性乃事修之理性。切不可執性廢修,自誤誤人也。
答中,“若就心體平等”雲雲,所謂真如界內,本無生佛之假名,體絕對待,無可言說,但為明如如之體,強為擬對說名覺耳,非謂凡夫即是佛也。又複下牒平等義,以起緣起差別義。“緣起”者,遇緣而起。“法界”者,即理法界,事法界。“法爾”者,天然也。“不壞”者,理不壞事,事不壞理也。“不壞”含有二義。以理事不相壞故,則全理成事。全事即理,故常平等。以理事各不壞故,則理仍是理,事仍是事,故常差別。此非人造,實屬天然,故曰“法爾不壞”。蓋當下一念心之性,本是隨理事法界而起之法門,所以心性常平等常差別也。
“心佛及眾生,是三無差別”,是引《華嚴》經偈,以明平等之理。然經偈實亦兼約理事。蓋此偈本有八句,雲:“心造諸如來,及種種五陰。一切諸法中,無法而不造。如心佛亦爾,如佛眾生然。心佛及眾生,是三無差別。”既雲“心造”,非事修而何?或謂:心是能造,佛眾生是所造,既有能所,雲何是無差別義?要知心為能造,則佛與眾生為所造。佛為能造,則心與眾生為所造。(佛造眾生,如隨類應現、廣度群品是也。)眾生為能造,則心佛為所造。各各互為能所,此之為無差別也。此義我荊溪九祖辨之詳矣。
(卯)二,釋本有不覺疑。
問曰:雲何得知心體本無不覺?答曰:若心體本有不覺者,聖人證淨心時,應更不覺。凡夫未證,得應為覺。既見證者無有不覺,未證者不名為覺,故定知心體本無不覺。問曰:聖人滅不覺故,得自證淨心。若無不覺,雲何言滅?又若無不覺,即無眾生。答曰:前已具釋。心體平等,無凡無聖,故說本無不覺。不無心性緣起,故有滅有證,有凡有聖。又複緣起之有,有即非有,故言本無不覺。今亦無不覺,然非不有,故言有滅有證,有凡有聖。但證以順用入體,即無不覺,故得驗知心體本無不覺。但凡是違用,一體謂異,是故不得證知平等之體也。
此中雙問雙答。初疑“本無不覺”,雖已於前廣辨文中發問,然問意不同。如《釋要》所明“前疑全體不覺,今疑雙具覺與不覺”是也。故其疑意,實趨重於第二問中“若無不覺,雲何言滅”、“若無不覺,即無眾生”二語。蓋疑情實由上文常差別義生起,意謂既常差別,必是心性常有不覺,而前雲“本無不覺”,雲何得知心體本無不覺耶?故《釋要》科目,標為“釋本有不覺疑”者,因此。答詞重重釋破,最後結以凡聖皆以自性清淨心為體。然凡夫不得證知平等之體者無他,由於迷情不覺,違體起用,以致本是一體,謂為有異。此正對機開示之語。蓋謂因迷始有不覺耳,非本有也。因迷而有,是虛妄有,故能證滅。若心體本來實有不覺者,即不能滅,則聖人證覺果時應更不覺。既是覺果還同不覺,等於凡夫,是彼凡夫得名為覺矣,豈不謬哉!既見證者無有不覺,彼未證者不名為覺,可知不覺因迷始有。有即非有,所以定知心體本無不覺也。
第二問,緊躡上文生起。一曰若無不覺,雲何言滅?二曰若無不覺,何來眾生?至此則疑情全吐,執見益堅矣。次答中,就平等、差別二義,作三番釋破,可約三義顯之。一,“心體平等”下,體無用有。二,“又複緣起之有”下,實無虛有。三,“但證以順用入體”至末,順無違有。夫平等心體,覺且無名,何況不覺?故以無凡無聖,而說本無不覺,是為“體無”。此約平等義,說非覺非不覺也。然緣起法門,隨淨成覺。染成不覺,故有滅有證,有凡有聖,是為“用有”。此約差別義,說有覺與不覺也。雖然,譬如勞目成眚,幻起空花,所以有即非有,是為實無。此約緣起,說本無不覺也。然既無明風動,性海波翻,不無非有現有,是為“虛有”。此約緣起,說有凡聖有證滅也。又複若其順性起修,證入本體,則成圓滿大覺,是為“順無”。此約順用入體,明本無不覺也。但因背覺合塵,流轉迷途,遂致不認家寶,是為“違有”。此約違體起用,故有不覺也。明此三義,則心體本無不覺,尚複何疑哉?總之,吾人聞法,是因病求藥,不可執藥成病。其關鍵要在銷歸自性,得意忘言而已。
(卯)三,釋自然因緣疑。
問曰:心顯成智者,為無明盡故,自然是智,為更別有因緣?答曰:此心在染之時,本具福智二種之性不少一法,與佛無異。但為無明染法所覆故,不得顯用。後得福智二種淨業所熏,故染法都盡。然此淨業除染之時,即能顯彼二性,令成事用。所謂相好,依報一切智等。智體自是真心性照之能,智用由熏成也。
問者不了平等差別之義,乃是即平等起差別,即差別見平等,故謂之常平等常差別耳。以不了此義故,遂計常平等句,以為自然;計常差別句,以為因緣。因舉前釋淨心自覺之文,以興問端。曰:前所謂心顯成智者,為無明種子等盡壞之故,由於其心本具有自然之智耶?若自然者,何謂緣起差別,則常差別義不成?為更別有熏習因緣,方能無明盡壞而成智耶?若因緣者,何謂心體平等,則常平等義不成?答中乃雙破二計,令得融會。如雲“本具福智二性,與佛無異”,及“顯彼二性,令成事用,所謂相好依報”等,則非因緣也,此顯心體常平等義。又雲“但為染法所覆,不得顯用”,及福智二淨業熏令染盡而後能顯,則非自然也,此顯緣起常差別義。由此可知,雖本具而為染覆,非熏不顯,所以常平等常差別;雖為染覆,非熏不顯,而實本具,所以常差別常平等也。末二句結辭。若知體是性具,用由熏成,則平等起差別之義明矣。若知用雖熏成,體本性具,則差別見平等之義明矣。此義既明,自然因緣二計自破也。
自性本具之福德性,能成報身佛。智慧性,能成智慧佛及應身佛。福慧二種淨業者,如世間功德福業也。三寶功德,則福慧兼具其中;若印造經像、修廟供僧等,福業偏多;聞法看教,慧業偏多。相好光明,正報也。國土莊嚴,依報也。此二約福德言。“一切智等”,約慧業言也。所謂見思惑盡,成一切智,即無師智。塵沙惑盡,成道種智,即自然智。無明惑盡,成一切種智,即無礙智也。
(卯)四,釋無明心性疑。
問曰:心顯成智,即以心為佛性。心起不覺,亦應以心為無明性。答曰:若就法性之義論之,亦得為無明性也。是故經言:“明與無明,其性無二。”無二之性,即是實性也。
問者至此,前疑雖釋,複疑智固心顯,無明亦由心起,則以心為佛性固可,若以心為無明性,應無不可。答謂:若偏就心法之性而論,亦得謂心為無明性。因引《楞伽經》,證其無二。“無二”者,譬如水之與冰,言相固不一,言性即不異。何以故?同一濕性故。是故智與不覺,言相固不一,言性則不異。何以故?同一心性故。“無二之性即是實性”二句,猶言性實無二。然則何故獨說有佛性,不說有無明性?說有佛性者,令眾喜樂,發心修證故。若說有無明性,令眾沮喪,毫無利益故。吾人聞性實無二之說,便當轉無明以成智,不可認無明即是智。例如水冰之性無二,應知冰銷即可成水,不可迷水而認其冰也。已上釋佛性竟。(校上來原本卷四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