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兄世勳書
頃接賜書,知生慈於本月初旬忽患傷寒,勢極沉重,幸經趙醫士診治,現已勿藥告痊矣。誦悉之下,恨不能插翅飛歸,一視生慈病後形容,消瘦幾許,無如此願難償耳。
弟浮沉宦海,數年於茲,而官運之通塞,殊非人力所能主持者。如弟此次隨節居韓,竭盡心力,整頓軍務,平靖韓國內亂,方期居停信任益力,哪知被讒言所間,謂予有奪權之心,因此反加冷淡。
弟知韓地不可久留,遂函托張公佩綸另謀內調,而今弟反堂堂皇皇奉旨實授為總理三韓交涉事宜之職。居停奉旨率兵歸國援粵,此中原委,出自佩綸之力。蓋因廣東沿海郡縣邇時盡被法蘭西侵占,雖已起用劉永福抵禦,兵力尚嫌單薄,朝旨令李爵帥調集名將,率兵開赴前敵助戰。
爵帥奉諭後,與佩綸談及中興宿將大半凋謝,所存者又皆身任重鎮,未可擅離,一時竟無相當人才,佩綸即雲能勝此任者唯有吳長慶,發撚時素以善戰著稱,外交本非所長,此次駐節三韓,得能措置得宜者,皆賴袁某整頓之力也。今若以袁某總理三韓事宜,吳君率兵援粵,因材器使,兩人各得其用,必收善果也。爵帥深韙其言,始行具折奏明。
今居停已離韓三日矣。臨行神色悻悻然,頗不滿意於弟,以為必係弟暗施運動所致,實則弟何嚐有此意?不果巧遇機會,佩綸受人之托,必當忠人之事,遂在爵帥前進言,使弟竟受攘奪主權之罪,百喙難辭吾過矣。唯有敬祝粵亂早平,使居停勿親臨鋒鏑,庶幾稍寬吾過。否則,無顏與居停相見矣。
弟生平常抱寧使世間人負我,我總不負世間人之誌,不料今竟辜負一手提拔我之恩主,噫,造物弄人亦太酷矣!
譯文
剛剛接到您的來信,得知母親在這個月的上旬突然患上了傷寒病,病情相當地嚴重,幸虧經過趙醫士的診斷治療,現在已經不再用藥,身體徹底康複了。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我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回家裏,以便親眼看看母親生病後的形色容貌等身體情況,不知道到底消瘦了多少,很是掛念!然而,這個願望難以實現了。
我在朝廷做官,浮沉於宦海,經過了多年走到了今天,而這些年官運的暢通與堵塞,並不是單憑自己的能力所能維持的。比如弟弟我這次隨居停大軍去往朝鮮,竭盡了心力,整頓了軍務,平定了朝鮮內亂,使朝鮮安定下來。本來想經過這件事,居停會更加信任我,重用我,從而使我發揮更大的作用,為軍隊獻出更大的力量。卻被那些挑撥離間的壞話所離間,居停居然以為我有奪權之心,他因為有這種看法反而對我更加的冷淡了。
我知道朝鮮這個地方不能久留,於是寫信托付張佩倫為我另做往內地調動的打算。我已做好回國的準備,現在卻堂而皇之地奉皇上聖旨被授予實權,委任為朝鮮半島南部三個部落聯盟交涉事宜總管的職務。居停領了聖旨率領軍隊回國援助南粵軍隊去了,這其中的原委,我知道都是出自張佩綸對我的幫助。因為廣東沿海各郡縣近期都被法蘭西侵占了,雖然朝廷已經起用了劉永福率軍進行抵禦,但兵力還是太單薄,皇上下旨命令李爵帥調集軍中名將,帶領部隊開赴前線給劉永福助戰。
爵帥接到聖旨後,與張佩綸談到清中興時期久經戰爭的將領,他們大部分都已經過世了,在世的又都在軍事重鎮把守,不可以隨意調離,一時間竟然沒有合適的人才。張佩綸隨即說能勝任這個大任的隻有吳居停,吳居停在平定太平天國與北方農民起義軍時一向以善戰著稱,外交方麵本來不是他的強項,這次駐使三韓,能夠把情況處理得妥當的原因,完全得力於袁世凱對軍隊的整治。現在如果用袁世凱總管三韓事宜,吳居停率兵援助劉永福的南粵部隊,根據他們本身的才能使用他們,兩個人就會各自發揮作用,一定會收到好的效果。爵帥認為他說的話非常正確,於是寫了折子奏明皇上。
現在吳居停離開朝鮮三天了。臨行前他一副不高興的樣子,對我很是不滿意,認為我私下裏搞了一些關係,做了一些活動才會變成這樣的,實際上我哪裏有這個想法呢?隻是沒有料到碰巧趕上這麽一個機會,張佩綸受人之托,必然應當成全托付他的人的事,於是才在爵帥麵前進言,使我竟然承受了掠奪軍中主管大權的罪名,就是有一百張嘴也難以推脫掉我的所謂的罪名。隻有敬祝南粵的戰亂早日結束,能使吳居停不親臨前線,不直接和敵人短兵相接,或許還可以稍微減輕一些我心裏的罪過。否則,我是沒有顏麵和吳居停相見了。
弟弟一生當中時常抱著寧可讓世間人負我,我絕不能負世間人的想法,不料現在竟然辜負了一手提拔我的恩人。唉,造物主戲弄人也太殘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