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叔保恒書
侄世凱敬稟叔父大人侍下。
九月二十一日奉到賜示，諄諄告誡，相勖以剛日讀經，柔日讀史，並專力於闈藝策論，腹笥既充，下屆秋闈傳戰，定卜奪得錦標矣。
捧讀之餘，具見勉勵之殷，愛矜之切，溢於言表，使侄愧感交並，不知涕泗之何從。侄自少天分不足，素性頑鈍，不好讀書。稍長，日與庸鄙者處，七竅盡被芳草封塞，旋經益友規誡，稍稍致力於文章詞賦間，期年得青一衿，侄不自知僥幸得此寸進，反視學問與功名可獵取而得，無待鑽研攻苦者。才能作得幾句時文，以為蘇韓可學而至焉；才能吟成幾十俚句，以為李杜亦可學而至焉。於是廣結文社，按期課藝，欲思盡滌舊染之汙，克成袁氏之佳子弟。詎知屢試秋闈不第，銳氣為之一挫；操勞而成咯血症，銳氣又為之一挫。
居常每自竊歎，蒼蒼者天，何限我以天賦，勒我以學問，若斯之酷耶！再圖以文章獵取功名，隻恐畫餅難以充饑耳。故自闈後返裏，意誌頹唐，經史子集盡束之高閣，幾如祖龍劫後，隻字無複寓目。唯日與二三同裏少年，馳馬試劍，以習武功。侄已逾終軍請纓之年，倍切定遠從戎之誌，至於從青燈黃卷中博取紫袍玉帶，則略識之無者，不敢再作此夢想矣。
侄之苦衷，如是如是，願大人留意栽培為幸。
肅此謹請萬福金安，侄世凱謹稟。
譯文
侄兒世凱在此恭敬地稟告叔父大人。
九月二十九日我接到了您的來信，在信中，您對我諄諄告誡，勉勵我在心神不寧、浮躁不安的時候，讀一些經書，以使心情平靜下來；而當我煩悶、無奈的時候，去讀史書，用以振奮精神，而且要專心致力於科舉考場上寫的詩文和策論文，隻要腹中所記的書籍和所有的學問充實了，下屆鄉試考試時，一定會考中。
捧讀著您的來信，您對我的勉勵和憐愛之情深厚而迫切，超出言語之外，真使侄兒我慚愧感動交加，感激涕零之餘，有些無所適從了。侄兒從小天分不足，天生是個愚鈍的人，不喜歡讀書。稍大些了，天天與平常的庸俗之人相處，僅有的一點才智也都被世俗的事務所泯滅。後來經好友規勸和告誡，才知道稍微用功學習文章辭賦，一年後取得了一些小小的成就，中了秀才。然而侄兒年少輕狂，不知道自己是僥幸得到這些，以為學問和功名可以輕鬆取得，不需要努力、刻苦研讀。剛學會做幾句時文，就認為蘇軾、韓愈等文豪可以學習的地方也就這些了；才會吟唱幾句通俗的詩句，就認為李白、杜甫可以學習的地方也就這些了。於是，廣泛結交一些文藝社團，按期研讀製藝，總想把舊有的東西徹底清除，把自己變成袁姓的最佳子弟。豈料屢次鄉試不中，銳氣也被挫傷；因過度操心勞累而患上了咯血症，銳氣又一次被挫傷。
平日裏我常常暗暗歎息：蒼天啊，為什麽這樣用天賦限製我，用學問束縛我，對我這樣的冷酷呢？侄子想用文章來博取功名，恐怕是難以得償所願了。因此鄉試之後，我返回家鄉，意誌頹廢，經史子集等書全部束之高閣，我就像秦始皇焚書後再沒有什麽書可讀一樣，一個字都沒有再看過。平時，隻和兩三個同鄉的年輕人騎馬試劍，來練習武功。侄兒我現在已經達到了降服強敵、建功報國的年紀，因此更加堅定了到遠方去參加軍隊的理想，至於在苦讀中博取功名，則因為學問太少，不敢再有這個夢想了。
侄兒的苦衷就是這樣的，願叔父關心我栽培我。
這就是侄兒世凱想跟您說的，在此謹祝叔父一切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