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幾千年來的信條,都說的“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德成而上,藝成而下”
這一類話。多數人以為:科學無論如何如何高深,總不過屬於藝和器那部分,這部分原是學問的粗跡,懂得不算稀奇,不懂得不算恥辱。又以為:我們科學雖不如人,卻還有比科學更寶貴的學問——什麽超凡入聖的大本領,什麽治國平天下的大經綸,件件都足以自豪,對於這些粗淺的科學,頂多拿來當一種補助學問就夠了。因為這種故見橫亙在胸中,所以從郭筠仙、張香濤這班提倡新學的先輩起,都有兩句自鳴得意的話,說什麽“中學為體,西學為用”。這兩句話現在雖然沒有從前那麽時髦了,但因為話裏的精神和中國人脾胃最相投合,所以話的效力,直到今日,依然為變相的存在。老先生們不用說了,就算這幾年所謂新思潮、所謂新文化運動,不是大家都認為蓬蓬勃勃有生氣嗎?試檢查一檢查他的內容,大抵最流行的莫過於講政治上、經濟上這樣主義那樣主義,我替他起個名字,叫做西裝的治國平天下大經綸;次流行的莫過於講哲學上、文學上這種精神那種精神,我也替他起個名字,叫做西裝的超凡入聖大本領。
《科學精神與東西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