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立:梁啟超論人生

第256章 文字與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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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為發明道器第一要件,其繁簡難易,常與民族文明程度之高下為比例差。列國文字,皆起於衍形,及其進也,則變而衍聲。夫人類之語言遞相差異,經千數百年後而必大遠於其朔者,勢使然也。

故衍聲之國,言文常可以相合,衍形之國,言文必日以相離,社會之變遷日繁,其新現象新名詞必日出,或從積累而得,或從交換而來,故數千年前一鄉、一國之文字,必不能舉數千年後萬流匯遝群族紛拏時代之名物意境而盡載之,盡描之,此無可如何者也。言文合,則言增而文與之俱增,一新名物新意境出,而即有一新文字以應之,新新相引而日進焉。言文分,則言日增而文不增,或受其新者而不能解,或解矣而不能達,故雖有方新之機,亦不得不窒。其為害一也。言文合,則但能通今文者,已可得普通之智識,其古文之學,如泰西之希臘羅馬文字。待諸專門名家者之討求而已,故能操語者即能讀書,而人生必需之常識,可以普及。言文分,則非多讀古書通古義,不足以語於學問,故近數百年來學者,往往瘁畢生精力於《說文》、《爾雅》之學,無餘裕以從事於實用,夫亦有不得不然者也。其為害二也。且言文合而主衍聲者,識其二三十之字母,通其連綴之法則,望文而可得其音,聞音而可解其義。言文分而主衍形者,則《蒼頡篇》三千字,斯為字母者三千,《說文》九千字,斯為字母者九千,《康熙字典》四萬字,斯為字母者四萬,夫學二三十之字母與學三千、九千、四萬之字母,其難易相去何如?故泰西、日本婦孺可以操筆劄,車夫可以讀新聞。而吾中國或有就學十年,而冬烘之頭腦如故也。其為害三也。夫群治之進,非一人所能為也,相摩而遷善,相引而彌長,得一二之特識者,不如得百千萬億之常識者,其力逾大而效逾彰也。我國民既不得不疲精力以學難學之文字,學成者固不及什一,即成矣,而猶於當世應用之新事物新學理,多所隔閡,此性靈之濬發所以不銳,而思想之傳播所以獨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