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所謂科學,人人都知道是從歸納研究法產生出來。我們要建設新史學,自然也離不了走這條路,所以我舊著《中國曆史研究法》極力提倡這一點,最近所講演《曆史統計學》等篇,也是這一路精神。但我們須知道,這種研究法的效率是有限製的。簡單說,整理史料要用歸納法,自然毫無疑義。
若說用歸納法就能知道“曆史其物”,這卻太不成問題了。歸納法最大的工作是求“共相”,把許多事物相異的屬性剔去,相同的屬性抽出,各歸各類,以規定該事物之內容及行曆何如。這種方法應用到史學,卻是絕對不可能。為什麽呢?因為曆史現象隻是“一躺過”,自古及今,從沒有同鑄一型的史跡。這又為什麽呢?因為史跡是人類自由意誌的反影,而各人自由意誌之內容,絕對不會從同。所以史家的工作,和自然科學家正相反,專務求“不共相”。倘若把許多史跡相異的屬性剔去,專抽出那相同的屬性,結果便將史的精魂剝奪淨盡了。因此,我想歸納研究法之在史學界,其效率隻到整理史料而止,不能更進一步。然則把許多“不共相”堆疊起來,怎麽能成為一種有組織的學問?我們常說曆史是整個的,又作何解呢?你根問到這一點嗎?依我看,什有九要從直覺得來,不是什麽歸納演繹的問題。
《研究文化史的幾個重要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