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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殿西側洞開的八扇雕花木門外,高高低低,錯錯落落,滿是些銀杏樹。其中不少株是高皇後入宮那年手植的。
暮夏的午後,銀杏樹綠森森的濃蔭遮蔽著整個西院,樹下,地磚間長滿蒼苔,顯得很有些年頭了。
半倚著胡床的皇後高華,有些意興闌珊地往窗外看去。這座小院她已經住了十來年,原來是高照容所住的綠儀殿,於皇後死後,高華不敢搬入原來皇後所居的乾清殿,仍住在這裏,隻改換了殿上的匾額,直到去年才經擴建,有了正宮的氣派。
盡管乾清殿的正殿前後六進,庭院軒闊,不比元恪的皇信殿遜色,但身為六宮之首的高華,還是習慣住在這座樹色幽深的偏僻西院。
對麵坐著的,是當年親自送她入宮當太子孺子的伯父高肇,他似乎過早地進入了老年。齒落發禿、皺紋滿麵的高肇,看起來並沒有當朝第一權臣應有的意氣紛揚。
他表情陰鬱、憂心忡忡地道:“皇後,充華世婦胡容箏入宮不到半年,皇上竟連著為她下了兩道詔書。一道詔她的父親、弟弟晉升爵位,一道詔懸賞三千斤黃金,搜求天下失落不聞的古書。因為胡充華向皇上進言說:強國之本,是開發民智,而開發民智,則需大興義學,廣泛印製漢人的經史子集。皇上登基多年,從不曾拿女人的話當旨意下達……隻恐皇上已被她所迷。”
高皇後凝視著窗外隨風喧嘩的扇形樹葉,麵無表情,一言不發。
不知道為什麽,今年以來,她有些厭煩這個一向最疼愛她的大伯父。
他以為他是誰?皇上最親近的父執嗎?他錯了,皇上畢竟姓元,是神元皇帝的嫡派子孫,是個地道的索頭鮮卑,皇上的鮮卑血統及身份,絕不會因為他生母是高句麗女人而有絲毫改變。
或許這一點高肇也心知肚明,所以在高華受皇後冊封後,他並沒有感覺到特別的喜悅,反而有些如履薄冰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