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衡經典散文必讀係列(共4冊)

第74章 沈公榕,眺望大海一百五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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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多知左公柳,而很少有人知道“沈公榕”。

曆史竟是這樣的浪漫,在祖國的西北大漠和東南沿海,各用兩棵樹來標誌中國近代史的進程。左公柳見證了新疆的收複,沈公榕卻見證了中國近代海軍的誕生。

栽樹明誌,從一簣之土築新基

二〇一六年與二〇一七年的歲尾年初,“遼寧”艦穿過宮古海峽進入西太平洋。中國航母編隊的首次遠航,雖然剛跨過第一個年頭,而中國海軍卻已整整走過了一百五十年。一百五十年了,中國海軍才邁出家門口走向深藍,這個時刻我們不應該忘記一個人。

一百五十年前的十二月二十三日,福州馬尾船廠破土動工,中國人要建造軍艦。近日,馬尾船廠正在籌備大慶,有一個熟人知道我在全國到處找有人文價值的古樹,就來電話說:“馬尾有船政大臣沈葆楨手植的一棵古榕樹,見證了中國海軍史,你不來看一看?而且,船廠馬上要喬遷新址,將來這樹被丟那裏,還不知會是什麽樣子。”我連忙於十九日趕到馬尾。

馬尾船廠是一八六六年十二月開工的。當時請法國人日意格任總監督,一切管理遵從法式。我走在舊廠的大院裏,像是回到了十九世紀的法國。西邊是一座法式的紅磚辦公樓和一個現存的中國最古老的車間——船政輪機廠;南邊是當年的“繪事院”,即繪圖設計室;東邊是一座五層的尖頂法式鍾樓。當年拖著長辮子的中國員工,就是在這鍾聲中上下班的。他們好奇地聽金發碧眼、高鼻梁的洋師傅講蒸汽原理,學車、鉚、電焊。我要找的沈公榕就在鍾樓的側前方。一百五十年了,它已是一棵參天巨木,濃蔭覆地,大約有多半個籃球場那麽大,鬱鬱乎如一座綠城。樹根處立有一塊石頭,被綠苔緊緊包裹。我貼近樹身,蹲下身子,用一根細樹枝一點一點地小心清理,漸漸露出了“沈公榕”三個大字。這榕一出土就分為三股,現已各有牛腰之粗。一枝向左,濃蔭遮住了廠區的大路;一枝向後,如一扇大屏風貼在一座四層小樓上;還有一枝往右探向鍾樓。可是,正當它伸到一半時卻在空中齊齊折斷,突兀地停在半空,枝上垂掛的氣根隨風舞動,像是一個長須老人在與鍾樓隔空呼喚。我一時被這個場麵驚呆,有一種莫名的惆悵,靜靜地仰望著這一百五十年前的曆史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