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灯公子

第17章 拾伍·插天飞·狡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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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迹从天而降,不少生动自然!

先说下:今儿故事里的人物有好几个是说书人瞎编的,为什么今回儿要瞎编呢?因为故事里头有个矬瓜,是说书人的祖上,说书人从来当不上孝子贤孙,只能姑隐其名,替这位老祖宗留一个面子。

先说一段儿闲话。去岁有某大学毕业生自谓精通麻衣相法,每观报纸杂志电视节目见有贵人闻人要人富人之闹绯闻者,皆不出一相:右眼角有三条鱼尾纹。此子据此稍事跟监,往往略得踪迹,便修书致电要之胁之,欲张扬之。贵人闻人要人富人辄花钱消灾,以求息事宁人。每宗交易,自数十以至百万元不等,何其壮哉?说书人不免赞之曰:“此岂插天飞之苗裔耶?”

插天飞就是方九麻子故事里的方阿飞。方九麻子在京师立下一次又一次劫富济贫的丰功伟绩之后,待小宫保方维甸辞世,他也就告老返乡,从此不问世事,颐养天年不说,还**出这么一个徒儿来。几十年之后,乃有方阿飞的世界。方阿飞,外号人称插天飞,是因为总逮不住他。关于他的外貌,说书人只在《清朝野史大观·清人述异·卷下》里看到一点点儿:

其貌方颐广颡,美须髯,望如天神。学问赅洽,熟谙宫廷掌故。有徒党数十人,周流各省,专伺查地方大吏以取财。

什么是“专伺查地方大吏以取财”呢?就是以今天俗称的狗仔手法,贴身密探;一旦侦知奸宄,就登门稍示谍报,藉以恐吓取财。

话说有个河南巡抚,叫和舜武,因为上奏言事,把嘉庆君给触怒了,原本不是什么大了不起的不愉快,可和舜武这个“和”字,明明是汉姓,偏让皇帝想起十多年前他初即位时杀掉的和珅来,丢下了一句:“和珅那老奸邪真是阴魂不散哪!”这话让小太监听见了,辗转流出宫禁,成了个可以卖钱的“关节”。这“关节”是:“皇上正愁找不到题目要摘河南巡抚的顶子呢!”

和舜武驻节祥符县,离京师不算太远,稍稍也听闻了些,可抽调出先前上奏言事的文稿,怎么也看不出自己的错在哪儿。终日惴惴,还不时派遣干练的探子四出打听究竟。

这一天有了谍报:说是打从京师里忽然来了好几十口子人,付了一笔极其优渥的租金,把城外法门寺给“包”了。这可不寻常。

和舜武在官场上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一听说这场面,心就凉了一半儿——旧日在京当差,屡屡闻听人言:皇室贵戚之出京微行者,几无例外,都是住寺院。一来图个清静,住在寺院里,也不兴许同地方官绅酬酢往来,如此可避交接外官之嫌。二来踪迹不入市廛,也是安全上的考量。当年乾隆爷下江南之前,有某王先行探路——谓之“扫跸”;这王爷爱喝酒嫖妓,出京之后简直如鱼得水,一路之上狂嫖滥饮不说,还一再与小民冲突,给打得遍体鳞伤,回京覆旨之时伏地叩首不敢抬头,皇上命其仰视,不得已扬了扬脸,皇上看他满面淤青,不觉失声大笑,道:“照这个伤势看起来,你可给朕开辟了几千几万里的疆土哇?”原来乾隆早就派人一路之上密访其形迹,早已得此情实,这钦命抬头,根本就是打着要窝囊他一下的。此王日后有了个诨名儿,叫“杀千里”。

京中来人,包租寺院居住,如此大手笔,已属不寻常。更叫和舜武担心的是这批人的来意。因为来的,都是男人,没有一名女眷。换言之,这决计不是亲贵私家出游,而是公干。也是做贼心虚,和舜武总觉乎着人家是冲他来的。这该如何?当然是“瞷人者人恒瞷之”,巡抚大人也派了兵丁差役,换做百姓服色,每天早晚来来回回、不停地穿梭过寺,务使无滴水之漏,不但要知道来人的底细,还得查探来人到底想要打听什么底细。

匆匆过了五六天,只知道这一批人终日闭门禁出入,仅仅于拂晓前后,打开寺门,不过容身宽窄,才通一担出入,有挑水的、有担柴的;有僧众,也有的高大健壮、望之可知是改扮百姓的军人,后者一个个儿口操京语,且神气肃飒,步履端严,比起地方上习见的兵勇又高明了不知凡几。

这几天下来,不只是和舜武派出去密探回报得其情实,整一片祥符县的老百姓也喧腾开了:京中有皇亲国戚微服私访,看来是跟之前打从宫中小太监嘴里传出来的那“关节”是有干系。

群众的猜测大抵如此,毕竟谣诼既无根源,又无去向,往往捕风捉影的内容,恰与听者所预期者极为相近。在麟菮所撰写的《湖天谈往录·卷三·祥符贵胄》中详细记载了一个当时的传说,居然直接挑明:来者的确是为了罗织巡抚大人的“墨迹”而至,谓:

星使已易服为僧众,藉樵汲之便出寺入城,假作投牒挂单,溷迹于城中诸寺庙。至夜乃易俗装、帽后衬假辫发,出入市肆,广搜和抚任内勾当几许、手段如何?

试想:一个方面大员,在任内无论如何清廉,总少不了送往迎来;无论如何慈恤,也总免不了秉公得罪。只要有那想来罗织的,则麟菮有两句漂亮的形容:“墨迹从天而降,不少生动自然!”和舜武不敢掉以轻心,立刻督促祥符县令:无论如何,得在三日之内查问出来者身份、来意,否则先问这首县一个办事不力之罪。

祥符县太爷叫郝廉生,得令时已是薄暮了,仍旧不能怠慢,亲自易装,前往法门寺勘查。远远观望了一阵,忽见有人踅出来了,状貌又与先前所见的壮夫力士显然不同——看他身形佝偻、老态龙钟,步履倒还便捷,只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再一细忖,想起来了:这人嘴是瘪的,唇上颔下不见一根儿须毛,咳唾声细如蚊蚋——他、他、他竟然是个太监。郝廉生急急忙忙跟随定了,见那老太监手里还提拎着一只腰长嘴细的大银壶,同他错身而过的人都不免回头屡顾,想要多看个一两眼——因为毕竟没见过那么个长相的壶。

县太爷一路尾随入市,见人家是去沽酒的。买卖一场,除了问价之外,一个闲字儿没说出口。郝廉生见壶装满了,假意敬老扶弱,上前搀拉,老太监正色拒之,仍不发一言。回程脚步更快,转眼之间就飘然入寺。之后山门深掩,虫鸣寂寂,郝廉生这头一天出勤,算是扑了空。此景此情,一连两日,急得县太爷还差一点儿掏钱要给代偿酒赀,老太监总还是不吭一声。

眼见这一回沽了酒又要进寺中去,闭门不出,则尽日枯守之工岂不白耗?再看对方颓耄恭谨的模样儿,郝廉生猛可想起一计,当即飞身上前,趁那寺门将掩未掩之际横肘一架,格住了,同时高声喧嚷起来:“法门寺乃是佛门清静之地,奈何有俗家人沽酒而入,看来里头嫌疑不小,我倒要问问方丈大和尚:招纳俗家丁壮陪饮——这,究竟是八万四千法门里的哪一门儿?”

这一招居然奏效,老太监果然流露出惊惶恐惧之色来,索性跨槛而出,以身护门,尽力要压抑辞色地说:“你不要在这儿喳乎!知道里头住的是谁么?”郝廉生当然打蛇随棍上,趁势昂声答道:“我管他里头住的谁啊?住的不是神佛菩萨比丘沙弥么?怎么还住着个酒徒呢?”

“你不要命啦?”对方终于也高声制止,有些迫不及待要打发人赶快离去似的又转低声:“是大阿哥!奉旨专为查贿案来的!惊动了銮驾,我看你拿几顶脑袋来赎!”言罢不停地倒挥指掌,意思很明白:这是劝人逃命去。

正待回身,厚重的山门又“咿呀”一声开了,老太监勉强钻出半顶脑袋来,一脸苍白灰败,额角上还渗着一颗颗晶晶莹莹的汗珠,道:“我跟你说这些是为你好!上意不可测,你可千千万万别把我说的给张扬出去啊!”交代完,一缩头,门又立刻关上了。

郝廉生所想要知道的情报也足够了,登时回县,径诣抚署,向和舜武回禀所得。和舜武还是心有不惬,追问道:“查谁的贿案呢?还有,‘上意’不可测,说的不是皇上么?可来的不是大阿哥么?”

郝廉生虽属下僚,直觉到事不关己,反而冷静得多,遂道:“抚台大人,不论查谁,到了祥符县而不向抚台衙门问讯,断非好音哪!至于这‘上意’么——”

“‘上意’怎地?”

“单凭这两字,就断断乎可知:来的还真是大阿哥。”郝廉生说。

和舜武转念一沉吟:可不?正因为来人所衔者乃是事机极密的钦命,为了完差,自然要实心办事;但是也正因“上意”不可测,连大阿哥都不知道自己身边或身后是不是会有另一拨儿瞷伺的人。深玩此一时脱口之言,老太监情急之下迸出“上意不可测”之语,反而显示了一个背景:“上意”之中有一点是可以测得出来的:不惜让大阿哥都觉得风声鹤唳,则意味着皇上非要查出那行贿之人的真赃实据不可。

到了第二天一大清早,但见自巡抚以下阖省司道府员乃至于首县县令穿戴得整整齐齐,仆马舆从具备,一片光鲜,如临盛典。这行列森严,部曲讲究,真还如同前朝乾隆爷下江南之际自京师南下那一路之上的风光,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诸官吏僚员脸上的表情了——这一回,好像人人都担着极大的心思似的;这心思,最窝囊的是没有谁知道:来请见大阿哥有罪过呢,抑或不来请见有罪过?可无论是什么人上前叩门,皆无响应,但闻大门之中、庭院之内一片鞭扑、哀嚎之声。那哀嚎的声音柔细如蚊蚋,又似老媪,听口音,似乎正是前两日出门沽酒的老太监。不多时,鞭声停了,喊声也戛然而止,接着是一人厉声呼喝道:“找条活水给扔了去!”

又过了片刻,山门照旧“咿呀”一声开了,这回开得比前两天稍稍大了些,里头出来两名劲装侍卫,一人拖着一条腿——仰面而出、浑身一片狼藉血污的人挛屈佝偻,郝廉生一望而知:就是那个老太监。守着抚道大员的面,活活将人打死,这——除了大阿哥,谁有这个胆呢?可那二侍卫抬眼瞥了瞥众人,如浑然不见一物,将尸身扔上一匹骡子,另一人策马过来,牵了骡口的缰绳,扬长而去。

这一个进门时颇不寻常——似乎不必遮遮掩掩了,索性刻意将山门大推一开,门外诸人趁此向里一瞄,有人吓得尿湿了裤子:里头满地血迹不说,有那身着羽林军服的壮士正在泼水清洗,似乎也不避讳有人观看,再往里,站着一排身罩黄马褂、头戴珊瑚冠、帽后孔雀翎的大员,其中一个生得十分体面,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须髯极美,看上去就仿佛画上走出来的神仙一般,这人站在庭院深处,身旁即是石阶,石阶尽处自然就是大雄宝殿了,此际殿外廊庑之下设了一把金漆交椅,璀璨光明,简直令人不敢逼视,金交椅里端端严严坐着个华服少年,正微微偏着头、交代着什么事情。身穿黄马褂的大臣远远地看这厢巡抚已经跨门而入了,似乎没有阻止之意,反而举起了左手,像是示意这和舜武依他手势行事的样子。和舜武立刻扑身跪了,缓缓膝行而前,才没几步,又教那穿黄马褂的抬手止住,朗声说道:“爷在这儿了,可以行礼了。”

和舜武连忙向后退出,重新集聚了行列,簇拥着再进了山门,跪叩一番,穿黄马褂的紧接着说:“地方官吏都辛苦了,都回去了罢。”

这时,金交椅上的少年忽然说了句什么,接着打了个呵欠,穿黄马褂的又道:“爷明日回京,诸位不必再来了。”说到这儿,朝和舜武一点头,意思仿佛是:你可以领着人滚蛋了。

和舜武二话不敢说,连滚带爬地离了法门寺,回到祥符县城里,赶紧召集商民之豪富者,齐集衙署。主宾纷纷坐定,并不见礼,和舜武看一眼众人,开门见山地说:“尽一日之内,可以筹到多少金子?”

问金不问银,自然有学问在里面。其一是银两为官银,明白纳银孝敬大阿哥,既不合法制,也有点儿滑稽——有哪个家奴能够将家中器物捧了奉送家主人为贽敬的呢?再一说:为数不多,非但不算孝敬,反而是难堪了;但庞大的白银,你教大阿哥如何载运回京呢?明白招摇过市,看见的说大阿哥出京搜刮银子去了,这像话么?

如果是金子,就很不同了。金价在明、清之间,有起无伏,其间的确有很大的落差。明洪武八年造“大明宝钞”,每钞一贯千文,折银一两,四贯易黄金一两。洪武十八年有了第一次变动,金一两可换银五两。到永乐十一年,金价二度起涨,一两金可换银七两五钱。到崇祯末年,金价一路腾贵,差不多要十两银子才换得了一两金子了。入清之后,一直维持在十多两银换一两金这个价位,乾隆时金价陡地又长了一番,最贵可以到二十好几两银子换一两金子。嘉庆、道光年间,金价至少维持在十八九到二十换一之间。同样的价值,体积、重量差了十几、二十倍,价值感自然非常不同。

其实和舜武打的主意就是大家凑一凑,包满一整箱黄金,号曰万两,一车装行,既简便不惹人耳目,也很算尽到了礼数。

一个叫刘之丰的说:“多给个两天,要几万两都不难。只一天,就不容易凑了——这黄金不比白镪,白镪到处都是,无论要多少,即便是一日,也凑得来;可大人只给一日,又限黄金,这——”

另一个是开古董铺子的田安柱——此人日后大大有名,曾经以私人之资雇请了一批(据说是盗匪出身的)江湖人物,请这批人打从太平天国诸王手中盗宝,使许多流传了上千年的古器物免于兵燹、得到保全。这田安柱当场拿出一块玛瑙来——据说光这一块就有千两银子以上的时价,说:“我捐这块玛瑙!”

刘之丰身边还有个漕帮里的舵主,资望高、家道殷实,很有些个人望,此人姓卢,单名一个鼎字;在祥符县,身上没有官服的人里,就他一说话,大小事都算是定局了。此际他看一眼田安柱,说:“大阿哥不少这块玛瑙罢?”这话明白着是损,可也的确指出了症结所在:大阿哥要什么没有?这种胃口不是给多给少才够的问题,而是怎么给才不失礼?零着募,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募不来?可募来了,东一片宝石、西一枚金珠,离离落落,倒像是在打发要饭的。卢鼎的片言提醒要紧,众人一时噤声不语,都在想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下城坊的吴颐文说了话了——此人是地头上的一张“老面皮”,世代干的就是富贵、皮肉两窑子的营生,不算什么高尚人,也没有说话的资格。可县太爷郝廉生找了这等人物来,自有他的用意。一听到这儿,他大概明白了诸位贵人的困境:时间太短,数额太大;要募得多,就募不齐洁,要募得齐洁,就凑不上数。

“花姑娘的东西嫌弃不嫌弃?”吴颐文低声问。

“你自凡是拿得出来,谁敢嫌弃?”另一个不知什么人说。

“那好!我有。”吴颐文终于找到个可以出头的机会了,有如富贵窑子里出“豹子”那样声震屋瓦地喊了一嗓子。

原来当年有个十二岁出师的清倌人,能弹弦子兼唱曲儿,还能与那些个喜欢附庸风雅的文人、官爷填填词、谱谱新歌、打个诗钟什么的,色殊有才艺,当然自视甚高,不肯轻易许人。

有一回,清倌人看上了个才貌兼备的小郎君,才点上大蜡烛,不料这小郎君原本是有妻室的,两个人假凤虚凰做了一个多月,终于被元配带人一路打了来,将小郎君押回家去不说,还把这多情的花姑娘打了一顿,额头中间留下了个伤疤,远看似愁眉,近看更觉心事一股脑儿打从眉眼之间浮出,从此惹人疼惜怜爱的程度,更十百倍于前,号“愁仙子”。

愁仙子从此不愁生意,而且断了情念,生意便益发做得专业了。她有一个斗柜,分好几层儿,金饰的归一层、玉器的归一层、带针带钩的归一层、成条成块儿的也各有区分。客人去了,有什么赏赉,她随手拉开斗屉,向里一扔,还听得见空屉回响,可见寂寞。直到有一年这花姑娘忽然病死了,老鸨子才道出真情:那姑娘生平所储贮的奇珍异宝,价值不菲,尤其是金子,早就倩工秘密镕铸,给烧成一方大金砖,就镇在那花姑娘生前睡的床底下。

有宵小曾经试着想把这床搬开,将金块挖出来,每试一回手,都要断送一条性命,有攀墙折断了脖颈的,有搬床扭断了腰身的,还有一人死得最称离奇,他只是经过这愁仙子的窗下,就莫名其妙地气痰上涌、窒息而死。仵作一验,颈间渐渐浮起一条红痕,老鸨子一看,不觉掉下泪来:死者真是冤枉,他只不过长得太像当年那没有肩膀的小郎君了。

就因为阴灵太凶毒,多少年过去,都没有谁敢造次,把那块大金砖挖出来,这倒反而成了下城坊曲院红楼的一个话柄。一块跟床一样大的大金砖,保佑姑娘们勿为情所迷、勿为意所迁——毕竟,男人有了钱一定会变坏,女人变坏了一定会有钱。吴颐文的建议就是将这大金砖献了,值多少,再慢慢儿跟鸨母算账。金砖挖出来,有寻常一口棺材般长宽,其实厚度仅约寸半,也足教人咋舌不已了。

第二天黎明之前,自巡抚以下阖省司道府员乃至于首县县令穿戴得整整齐齐,仆马舆从具备,一片光鲜,如临盛典。这行列森严,部曲讲究,真还如同前朝乾隆爷下江南之际自京师南下那一路之上的风光。要说跟前一日又有什么不同,就是终于等到这法门寺开山门的一刹那,众官员齐齐拜倒,充满了奋发图强的精神、充满了伺候得体的自信。那一块大金砖已经连夜运入寺中,至于谁收的?怎么收的?收到之后有些什么允诺?照说这大阿哥离开之前一定会有交代,起码也会给个暗示。

这时但见寺中缓缓催出些马匹、骡驴,各自套齐车具,旁观众人只能纷纷猜测:愁仙子那一块少说也有个万把两重的金砖究竟放在哪一辆车上?到末了,大伙儿都等得不耐烦了,才猛里看见前日那穿黄马褂的大官儿从行伍前头策马回头,递给和舜武一个红签黄皮纸封儿,低声道:“爷有亲笔谢帖,当着人不要看,家去拆了细读意旨!”

和舜武奉命唯唯,只见这几十口子人马忽焉就滚进了漫天扑地的埃尘之中,其神骏秀雅兼挺拔,果真是皇室风范。为之赞叹了不到一个时辰,巡抚衙门里传来一声惨厉的吼叫——是和舜武,他恭恭敬敬地打开上头写明“谕河南巡抚和”字样的纸封儿,发现里头歪歪斜斜写着两个大字、三个小字:“领谢插天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