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學泰自選集:歲月留聲

第34章 京華憶舊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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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近郊郎家園的棗兒,講品種就有二十幾種之多,老虎眼、大紅袍、嘎嘎棗、葫蘆棗、一撚紅、半麵嬌、胖墩、胭脂等等一時也說不清。像老虎眼大而且圓,大紅袍呈橢圓形甜而且脆,嘎嘎棗兩頭尖肚子大,葫蘆棗活像一隻葫蘆,一撚紅嬌小紅豔,半麵嬌半紅半青引人注目,胖墩圓而厚實,核小肉多,至於胭脂自然是顏色特別紅得可愛了。

“高粱一紅頭,豆莢一泛黃,各式各樣的棗子就陸續上市啦”,上市的棗子如此多種多樣,連我這個老北京聽來都有點瞠目結舌。對於郎家園,我不陌生,有我所在單位的宿舍,也曾兩至其地。現在是高樓林立,變成了鬧市通衢,甭說棗子了,連綠色都不多見了。讀唐魯孫的文章讓我想起數十年前,帶著田野之氣的老北京。

夏先生的文章放得開,其題材涉及麵極廣。就其文章內容來說寫北京雖然不如唐先生多而且細,但不論寫什麽題材,“老蓋仙”的文章一律是老北京的腔調,所謂京韻京腔。他有一篇《春節閑話》,這一年是羊年:

今年是羊年,有人說羊年不好,這真是沒道理。第一“羊”字和“祥”字古文通用,“羊者祥也”,和孔子說的“仁者人也”相同。我從“仁者人也”中悟出一條人生要理,乃是“錢者欠也”,不論手頭有錢沒錢,都得先欠欠,才合乎開支之理,也是致富百法中之一項成功要訣,暫算是咱大年下送給讀者的金玉良言。

這是有文化修養的老北京的既有幽默,又有嘲諷的神侃,情態宛然。我與一些老輩知識人的閑聊中還能偶爾聽得到。

夏先生在台灣生活了二三十年,但在風俗習慣(特別是飲食)仍有許多不甚適應的地方,常常拿來批評,但其標準是老北京的標準,現在讀來不禁令人啞然失笑。不管他走多遠,他的細胞裏的DNA也是老北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