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大患在於全國人不知恥。所以不知恥者,隻是因為不曾反省。一個國家兵力不如人,被人打敗了,被人搶奪了一大塊土地去,這不算是最大的恥辱。一個國家在今日還容許整個的省分遍種鴉片煙,一個政府在今日還要依靠鴉片煙的稅收——公賣稅,吸戶稅,煙苗稅,過境稅——來做政府的收入的一部分,這是最大的恥辱。一個現代民族在今日還容許他們的最高官吏公然提倡什麽“時輪金剛法會”“息災利民法會”,這是最大的恥辱。一個國家有五千年的曆史,而沒有一個四十年的大學,甚至於沒有一個真正完備的大學,這是最大的恥辱。一個國家能養三百萬不能捍衛國家的兵,而至今不肯計劃任何區域的國民義務教育,這是最大的恥辱。
真誠的反省自然發生與真誠的愧恥。孟子說的好:“不恥不若人,何若人有?”真誠的愧恥自然引起向上的努力,要發弘願努力學人家的好處,鏟除自家的罪惡。經過這種反省與懺悔之後,然後可以起新的信心:要信仰我們自己正是撥亂反正的人,這個擔子必須我們自己來挑起。三四十年的天足運動已經差不多完全鏟除了小腳的風氣:從前大腳的女人要裝小腳,現在小腳的女人要裝大腳了。風氣轉移的這樣快,這不夠堅定我們的自信心嗎?
曆史的反省自然使我們明了今日的失敗都因為過去的不努力,同時也可以使我們格外明了“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的因果鐵律。鏟除過去的罪孽隻是割斷已往種下的果。我們要收新果,必須努力造新因。祖宗生在過去的時代,他們沒有我們今日的新工具,也居然能給我們留下了不少的遺產。我們今日有了祖宗不曾夢見的種種新工具,當然應該有比祖宗高明千百倍的成績,才對得起這個新鮮的世界。
(《信心與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