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若愛啼啼哭哭,睡不安寧,便寫一張字帖,貼在行人小便的處所,上寫著:
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個夜啼郎。過路君子念一遍,一夜睡到大天光。
文字的神力真不少。
小孩跌了一交.受了驚駭,那是駭掉了“魂”了,須得“叫魂”。魂怎麽叫呢?到那跌交的地方,撒把米,高叫小孩子的名字,一路叫回家。叫名便是叫魂了。
小孩漸漸長大了,在村學堂同人打架,打輸了,心裏恨不過,便拿一條柴炭,在牆上寫著詛咒他的仇人的標語:“王阿三熱病打死。”他寫了幾遍,心上的氣便平了。
他的母親也是這樣。她受了隔壁王七嫂的氣,便拿一把菜刀,在刀板上剁,一麵剁,一麵喊“王七老婆”的名字,這便等於亂剁王七嫂了。
他的父親也是“名教”的信徒。他受了王七哥的氣,打又打他不過,隻好破口罵他,罵他的爹媽,罵他的妹子,罵他的祖宗十八代。罵了便算出了氣了。
據江紹原先生的考察,現在這一家人都大進步了。小孩在牆上會寫“打倒阿毛”了。他媽也會喊“打倒周小妹”了。他爸爸也會貼“打倒王慶來”了(《貢獻》九期,江紹原《小品》頁七八)。
他家裏人口不平安,有病的,有死的。這也有好法子。請個道士來,畫幾道符,大門上貼一張,房門上貼一張,毛廁上也貼一張,病鬼便都跑掉了,再不敢進門了。畫符自然是“名教”的重要方法。
死了的人又怎麽辦呢?請一班和尚來,念幾卷經,便可以超度死者了。念經自然也是“名教”的重要方法。符是文字,經是文字,都有不可思議的神力。
死了人,要“點主”。把神主牌寫好,把那“主”字上頭的一點空著。請一位鄉紳來點主。把一隻雄雞頭上的雞冠切破,那位趙鄉紳把朱筆蘸飽了雞冠血,點上“主”字。從此死者的靈魂遂憑依在神主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