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無條件地同一切人們聯合起來,為著人類,向殘酷的自然反抗。這雖然是個個人應當做的事,並沒有什麽了不得,然而一看到普通人們那樣子任自然力**同類,甚至於認賊作父,利用自然力來殘殺人類,我們就不能不覺得那是一種義舉了。他們以微小之軀,為著愛的力量的緣故,膽敢和自然中最可畏的東西肉搏,站在最前麵的戰線,這時候我們看見宇宙裏最悲壯雄偉的戲劇在我們麵前開演了:人和自然的鬥爭,也就是希臘史詩所歌詠的人神之爭(因為在希臘神話裏,神都是自然的化身)。我每次走過上海靜安寺路救火會門口,看見門上刻有We Fight Fire三字,我總覺得凜然起敬。
我愛狂風暴浪中把著舵神色不變的舟子,我對於始終住在霍亂流行極盛的城裏,履行他的職務的約翰·勃朗醫生(Dr. John Brown)懷一種虔敬的心情,(雖然他那和藹可親的散文使我覺得他是個脾氣最好的人,)然而專以殺微弱的人類為務的英雄卻勾不起我絲毫的欣羨,有時簡直還有些鄙視。發現細菌的巴斯德(Pasteur),發明礦中安全燈的某一位科學家,(他的名字我不幸忘記了)以及許多為人類服務的人們,像林肯,威爾遜之流,他們現在天天受我們的謳歌,實際上他們和救火夫具有同樣的精神,也可說救火夫和他們是同樣地偉大,最少在動機方麵是一樣的,然而我卻很少聽到人們讚美救火夫,可是救火夫並不是一眼瞧著受難的人類,一眼顧到自己身前身後的那般偉人,所以他們雖然沒有人們獻上甜蜜蜜的媚辭,卻很泰然地幹他們冒火打救的偉業,這也正是他們的勝過大人物們的地方。
有一位憤世的朋友每次聽到我讚美救火夫時,總是怒氣洶洶的說道,這個胡塗的世界早就該燒個幹幹淨淨,山窮水盡,現在偶然天公做美,放下一些火來,再用些風來助火勢,想在這片齷齪的地上鋤出一小塊潔白的土來。偏有那不知趣的,好事的救火夫焦頭爛額地來澆下冷水,這真未免於太殺風景了,而且人們的悲哀已經是達到飽和度了,燒了屋子和救了屋子對於人們實在並沒有多大關係,這是指那般有知覺的人而說。至於那般天賦與銅心鐵肝,毫不知苦痛是何滋味的人們,他們既然麻木了,多燒幾間房子又何妨呢!總之,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足下的歌功頌德更是庸人之尤所幹的事情了。這真是“人生一世浪自苦。盛衰桃杏開落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