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指導
夜是屬於思想者的,白日裏行為方正、不苟言笑的聞一多每每都是在深夜裏輾轉反側,思潮起伏,“夜之思”是聞一多詩歌中相當引人注目的品種。
生波停了掀簸;
深夜啊!——
沉默的寒潭!
澈虛的古鏡!
行人啊!
回轉頭來,
照照你的顏容罷!
啊!這般憔悴……
輕柔的淚,
溫熱的淚,
洗得淨這仆仆的征塵?
無端地一滴滴流到唇邊,
想是要你嚐嚐他的滋味;
這便是生活底滋味!
枕兒啊!
緊緊地貼著!
請你也嚐嚐他的滋味。
唉!若不是你,
這腐爛的骷髏,
往那裏靠啊!
更鼓啊!
一聲聲這般急切;
便是生活底戰鼓罷?
唉!擂斷了心弦,
攪亂了生波……
戰也是死,
逃也是死,
降了我不甘心。
生活啊!
你可有個究竟?
啊!宇宙底生命之酒,
都將酌進上帝底金樽。
不幸的浮漚!
怎地偏酌漏了你呢?
白日裏的“生波掀簸”讓人應接不暇,哪裏有機會來舔自己受傷的靈魂呢?恍惚間,夜成了詩人腳下一潭黑漆漆的池水,它悄無聲息地散發著微弱的寒光,給人以心驚膽顫的**;一會兒,夜又幻為了一麵豎立的古鏡,它既明淨又深邃,既拙樸又靈敏。夜半時分的清醒,讓詩人照見了自己枯槁的形容,伶仃的身影,於是,一滴酸楚的淚,輕輕滑了下來。詩人表示懷疑,這幾滴眼淚“洗得淨這仆仆的征塵?”當然不行,不僅洗不淨,而且還因為它沿著風塵仆仆的臉麵一路下來,反倒粘合進了許許多多的塵埃與苦汗,等滑至嘴角時,倒真是又酸又澀,儼然就是人生的真味。
接著,詩人找到自己忠實的夥伴:枕頭,隻有它默默無語,隻有它永遠溫和,永遠寧靜,永遠心甘情願地承受著這具疲憊的頭顱,容忍著他的粗魯、汙穢與軟弱,詩人終於有了知音,有了契友,他伏在枕上,把“深夜底淚”盡情地傾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