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世界.幽廊蜇行

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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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天还没亮,土根乘着车在路上奔驰,倦意在冷风中一扫而光。如果不是村里老家派大胖来说家里出了事,他一辈子也不会想回去那个地方。

老家是坐落在深山中的一个小村,人烟罕至,村里的人们靠着山里的资源自给自足,不说手机和电脑,晚上甚至还是靠蜡烛照明,基本和人类科技文明不搭边。

村子也不完全与世隔绝。

多年以前,土根的爷爷铁头是村里唯一出过城市的人。他本也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某一天却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念头,说要到外面去闯**,接着一个星期了无音讯。大家都想着可能出事的时候,铁头回来了,给村民们说了很多城里的见识。从此铁头经常会出城去,后来轮到土根父亲,直到土根出生。

村里的后辈们从小听着铁头的城里故事长大。当时在大家看来,那些在城里的经历就像辛巴游历七海一样奇幻刺激,让人向往却又恐惧。然而爷爷和爸爸每次回来,土根总觉得他们和之前不一样。或许土根还小,不知道那些细微的改变代表着什么,只记得爷爷曾经说过,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恶如猛虎。

农闲的时候,铁头不时会教村民识几个字或一些有用的见闻,本想带入更多科技文化,可是多数村民世代远离闹市,对新生科技不习惯和排斥,最终未能如愿。但因为他的关系,土根家在村里有着极高的名气和些许权威。

转眼间土根已长大成人,他一直向往外面的世界,不想像其他无所追求的村民一样世代困在那个落后的地方。长大以后,土根踏上爷爷和父亲的后路离开了家乡。当然,让土根迫切想要离开的原因还有一个。

那要从铁头去世的事情开始说起。在他那一辈的时候,山里还有老虎,只是人们开始在山里定居,势力范围逐渐扩展,到了土根这一辈的时候,老虎的数量已经骤减,再看不到了。

然而就在铁头失踪前一段时间,村里砍柴或狩猎的人偶尔会逃回来说看到了老虎的身影,却遭到嘲笑。老虎已经在山里绝迹多时,大家都调侃彼此眼花,或是被树林里光影的斑点混淆所致。直到有一天,铁头上山后就再没有回来。

铁头被找到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身体残缺不堪。身上残留着疑似老虎的体毛,但究竟是不是老虎,谁也说不准。

大伙儿合力把铁头抬回家,铁头不断微弱地重复呻吟一个字:“虎……虎……”当晚便咽了气。大家都没听明白铁头的意思,以为是精神恍惚、胡言乱语,但却某种程度上证实了山上有老虎存在。从那以后,大家对山里多了一分敬畏,每次总是日照当空,成群结队的时候才敢上山。

时隔不久,小莲也跟着失踪了。小莲和土根双方父母是深交,孩子们从小一起长大,可谓青梅竹马,两人互相倾慕,加之大家成年有余,来往甚密,两家已计划考虑婚嫁之事。土根本想着以后能带小莲出去外面的世界,一起见识,一起努力,不想却发生了那件事。

大家在山中发现了她的尸体,和铁头一样血肉模糊。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孤身一人,又是何时独自上了山。打那件事后,土根伤心至极,无法也没有理由再呆在村里,毅然离开了家乡。

一棵大树出现在泥路尽头,快要到了,土根收回思绪,在大树下的车站下了车。到村里要穿越一片荒野,没有修路,只能徒步行进。

路上大胖一边告诉土根大概情况:自从土根爷爷和小莲去世,大家没再敢上山,没想到不久以后村里竟然发生了怪事,每到夜晚便有老虎在村里游**。鉴于夜晚视野受限,大家怕敌不过那猛兽,于是都没敢做出行动。话虽如此,由于村民都躲在家中,谁也没有看见过老虎的真身,只听见窗外有猛兽在咆哮喘叫,偶尔隔着窗户能看见虎头的影子在探头张望,吓得大家大气不敢出。奇怪的是,一到天亮,一切又都回复平静,老虎或许又回到了山中。有人甚至猜测,那是山中的虎妖在作祟,饿了要讨肉吃。

尽管是不靠谱的传言,却在村中迅速盛行起来。大家还尝试准备好酒肉祭奠虎妖,可是恶虎夜行的情况却依然继续。而就在不久前,村里有好几人一起失踪,大家想不出个方法,于是让大胖前往土根早些时候交待过的地址,带土根这个在外面见过世面的人回来商量计策。

土根对虎妖的说法自然是嗤之以鼻,那都是村里人那种文化水平才能想出来的解释。先不说其他,既然这么多人连虎妖的本尊都没有直接见过,那么虎妖作祟这件事本身也值得怀疑。土根没有把想法告诉大胖,加快脚程往家里赶去。

村民们看见土根回来,都像看到了救星,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可是对于土根发起自愿上山队伍的召集却低头挠脑,面面相觑。听村民们说老虎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山上莫名其妙的雾,每当有人上山就会升起,天色也黑得很快,让人容易迷路,老虎就隐藏在雾和黑暗中悄然接近和袭击,在人们无法觉察或防备。村里已经有好几个人声称遇到过老虎,不敢再作尝试。无奈最后只有大胖和石头,两个儿时亲密的玩伴答应和土根一起出发。

2

上山那天晴空万里,土根一行三人带上土制猎枪、长矛、食物和水,朝山中进发。说来奇怪,一路上还是烈日当空,鲜见云彩,一进入深山区域,白雾便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转眼功夫笼罩了整片树林,十米以外的树木只能勉强看见轮廓。更奇怪的是,步入深山一般只需半日路程,可是这天太阳似乎落得特别早,很快周遭已是黑暗一片。

感觉走了很久,依然没有一点动静。汗水浸湿了紧握武器的手心,土根紧绷的身体早已僵硬,嗓子也干得冒烟,他松松肩膀,举起水壶拼命地灌。“小莲!”大胖叫了一声,嗖地从自己身边跑开,往前方跑去。石头一把扯着大胖上衣后摆没有抓牢,反被拉倒在地,啃了一口泥。

沿着大胖跑的方向望去,一个模糊的黑影在“白幕”的衬托下慢慢蠕动。大胖什么也没带,直接冲出了两人的视野范围。

土根暗叫不妙,和石头抄上武器追去。一边压低声音叫着大胖的名字。也许声音太小,两人没有听见一点大胖的回音。

“土根。”石头问道,“刚才大胖叫了‘小莲’吧?莫非他看见了自家妹子?”土根不敢放松警惕,一边戒备一边说:“怎么可能?小莲早就死了,我们几个亲手搬的尸体,最清楚不过,你丫当时不也在场吗?”

许久不见石头回应,突然一只手拦在了土根腰间。土根转过身,石头像中了定身咒,惊愕地望着前方。土根循着方向望去,一片庞大的阴影从雾中缓缓接近,身影逐渐显现。

“嚓”的一声,土根点着缠在长矛上的油布,招呼石头大声喊。旧时部落的野人们就依靠火和声势吓退野兽。刚喊出声土根就有点后悔,因为自己不知从何时开始,似乎慢慢相信自己面对的真是野兽。但若不是,这一举动也许会吸引敌人,带来危险。

火光映在浓雾上让视野更受限制,根本判断不出雾中是何方神圣。然而接下来爆发的骇人低吼和巨大震慑感,几乎直接揭晓了真相。

“我在书上……看过,碰到……野兽,要和它对视……”土根不知道说这话是要告诉石头还是安慰自己,只感觉牙齿在打架。脑子里其实还有其他计划,但都只是提前应对的方案,现在面对敌人,大脑一时空白,再不知道如何是好。

石头立在前面说道:“你在城里待懵了?单靠眼神就能全身而退还会有这么多人遇害?听我号令,给我玩命地跑,不管出来的是鬼是神,我来挡住它。”

“你丫逞英雄不看时候,和老虎单挑能赢么?”石头依然没回头,说:“逃跑肯定跑不过,说不定到时两人一块儿倒,可是你不能死,能不能救村子还得靠你在外面的见识呢。放心,我也不是盖的,让那畜生叫我一声石头爷爷。”

石头只是嘴硬,因为土根分明看到他握枪的手在颤抖。一声震天的咆哮,雾里伸出硕大一只虎头,随之而来的仿佛还有野兽骚味和血腥味,让人忍不住当即想要呕吐。“跑!”还没来得及反应,石头大喊一声。土根的双腿条件反射般狂奔起来。身后连响两下枪声,咆哮声没有停下,似乎距离越来越近。难道石头被干掉了?

土根卸掉拖在身上的食物和水,不敢停步,被绊倒了爬起来继续跑,身后刺耳的喘气声依然穷追不舍。嘭的一下,由于看不清前路,土根的脑门撞在一棵壮实的树干上,土根咬牙忍着疼痛不让自己晕过去,纵身跳上大树,三两下爬上安全的高度。身下白茫茫一片,看不到地面,只听见利爪在树干上频密地扒。要不是这棵树,土根必定被撕成碎片。

一阵急促的喘息从头上传来,土根心里一惊,难道那畜生会飞?“唰唰”两声,一个结实的臀部出现在土根头顶,结实地摔到土根脚边的树枝上。

3

吴柳终于觉得贸然上山找人不是个好主意。要是往常,这个时候抬头望去,能透过大树枝桠的间隙看到闪烁亮丽的星光,而现在除了那莫名其妙的大雾,连几米以外的路也看不到。

在这浓雾覆盖的山中分辨不出方向,任何一边都像是无边无底的另一次元,吴柳也记不起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多久,或许几个小时,又仿似隔世。

所幸的是,在这几近封闭的世界里并不只是他一个人,身后微弱的脚步声让他心里稍微踏实一些。他没有想过骆阳会豁出性命上山找自己,对此一开始还并不乐意,而现在却渐渐觉得也不是什么坏事。

牢抓在掌心的藤蔓忽地一沉,把吴柳勒得一个趔趄。关于那条藤蔓,是两人相遇后,为了避免在迷雾中走散而制作的一条绳索,作互相牵引之用。顺着绳索,吴柳往回摸到筋疲力尽的骆阳身边,往他嘴里塞了几颗路上顺手摘来的野果,那酸涩该能让骆阳稍稍提神。

半刻,骆阳依然喘息不起,先前的跋涉和迷雾中的摸索消耗了两人太多体力。吴柳本身也是腿脚酸软,干脆也坐了下来,一阵舒爽袭上心头,再也不想起来。

“吴哥,这么久都没见黄泉那家伙,你说他会不会已经……”见吴柳只顾低头沉思,没多理会,骆阳又说,“如果知道居然有那东西,我们不应该上山的。”

“对不起,害你也淌上了这滩浑水。”吴柳话音未落,骆阳赶紧接话:“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吴哥,如果我真死在这里,麻烦你回去照顾照顾我妈。”

“去你的!胡说什么?”或许听出吴柳话里带着责备的语气,骆阳不敢再往下说,两人沉寂了下来。

“啪!”不远处传来枯枝被踩断的声音。吴柳抓住骆阳衣领一骨碌跳起,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竖起了耳朵,脚尖却朝向另一方向随时准备开逃。

“你觉得是黄泉,还是……那东西?”骆阳凑到自己耳边小声问道,吴柳压低其肩膀示意他安静。远方雾的颜色开始变深,渐渐凝聚成一团黑影,有什么东西正在距离他们不到十几步的地方移动。

吴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面对未知,若视觉也被剥夺,恐惧就会无尽放大,其他感官也会随之变得更为敏锐。一阵野兽的低吼和骚味穿过浓雾渗了过来,吴柳用手想拍骆阳后背作为逃跑信号,不料拍了个空,回望四周,骆阳早已不见了踪影。

“我X!”吴柳心里狠狠问候一声,转身独自逃命。刚迈开脚步,伴随着身后两声爆破,右肋、腰间和右臂一阵钻心的剧痛,没来得及反应身体便急坠而下,结实地倒在地上,肺部的空气像被抽空一般,连大叫的力气也没有了。

一声惊天长啸传来,似乎要把心脏肺腑挤压揉碎。吴柳感觉不到右臂,不知是否还在,只能咬牙用左手支起身体,刚才摔倒的时候滚了个跟头,起来时已是晕头转向,顾不上前方是什么,跌跌撞撞跑了起来。吴柳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剩下生存的本能,机械地操控着双腿。

一股力量拦腰截在腰间的那一霎,吴柳仿佛嗅到了死亡的气味,眼前回闪过许多影像,多是想要做却没有实现的事情。接下来听觉好像也消失了,周围的浓雾和黑暗尽数散去,他感觉自己漂浮在半空,缓慢、静谧。若这就是死后的感觉,那即使死掉,也无妨。

脚步在草叶上奔跑的声音强行冲破幻景,两个浓重的喘息混着久未疏通的口气把吴柳硬生从天堂扯回地狱。吴柳眼角隐约看到骆阳模糊的轮廓,尽管不可抑止想骂遍他全家,此刻的自己却是有心无力,任凭对方挽着自己腰杆子,掺着胳膊一同死命逃窜。

马不停蹄瞎闯了一路,两人再支撑不住,一头栽在一粗树底下狂喘呕吐,胸腔和大脑像要破裂一般,眼泪、鼻涕和口水糊了一脸。两人盯着后方,提防着随时可能窜出的,不知应该称之为何物的东西。

或许那东西的视力和嗅觉也受到了浓雾的限制,无法追踪到猎物。吴柳这么想着,紧绷的神经和肌肉稍微松弛下来,这才重新感受到身上的痛楚。

右手还在,吴柳撕掉右肋下的衣料,从腋下到腰间,连同右臂的皮肤被砂石制成的弹药穿射成无数小孔,那是自制土枪造成的伤口,由于距离稍远,土枪威力大减,虽伤口面积大,但处理好就不足致命。

“黄泉疯了!自家兄弟都看不清楚就胡乱开枪!”骆阳看见伤口,边骂边帮忙清理包扎。

“不是黄泉。”吴柳吃力说道。

“除了他还能有谁!而且这分明是土枪……”

“不是黄泉!”吴柳大喝一声,右肋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差点晕过去,随即低声解释,“山里除了我们……还有另一伙人。”

对方没有回应,也停下了包扎的动作。吴柳侧过脸,发现骆阳正盯着自己腰间附近。他低头一看,刚才又跑又摔,裤兜里的东西都抖了出来,一块穿着红绳的玉坠赫然**在口袋外面。

两人对视一阵,气氛变得异常奇特。

吴柳说了句“我在城里求的”,一手把玉坠塞回兜里,骆阳也别开脸,继续处理伤口,见太过于安静,又开了个话题:“吴哥,你说还有谁上了山?难道大伙看我们不见了,上山来找?又以为我们是怪物,错伤了你?”

沉默了一阵,吴柳不答反问:“刚才你去哪了?转眼不见了人影。”

“我摸着旁边有棵大树,想爬上去试试能不能看清来者身份。”

“看清了吗?”吴柳追问。

骆阳摇摇头,“雾太大,没看清,刚下来就听见狂吼,赶紧逃命,结果撞上了你。”

“哦。”吴柳随便应答一声,靠着树支起身体,招呼骆阳,“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走吧。”随后架着骆阳肩膀,动身起程。

两人凭着记忆中的方向,在异世界里游**,不时警惕着四周,又或是近在毗邻的对方。

“吴哥。”骆阳终于说出憋在心头的话,“你怎么知道开枪伤你的不是黄泉?”

“还记得小莲头七,我们守灵的那一夜吗?那时你还在灵堂里间睡觉。”吴柳顿了顿,说出了上山前发生的事。

“当时黄泉和我聊起小莲的事,说得动情处,我们感觉到窗外一丝异样,一只虎头倒影俨然投射在窗上,那畜生又要来杀人作食!”

“我赶紧吹熄蜡烛,拉起黄泉躲在盛放木棺的木桌底下,闭眼屏息,不敢乱动,这才想起窗户没有关紧。可是已经太晚,我们听见有庞然大物已经进入屋内,踱至棺木边上。那猛兽摇晃着棺木,木桌也为之颤动,木屑不断落在我们头上身上,我们也不敢睁眼,一直等到动静远去才松了口气。”

“从木桌底下爬出来,眼前的景观让我们诧异不已。月光之下,棺木中空空如也,小莲的尸体被捣的残缺不堪!我着实想不明白那野兽要尸体碎块做什么,但黄泉已被愤怒扰乱了心智,急于要给小莲找回全尸,根本听不进劝,连枪也不带,操起锄头就追了出去。”

“他孤身一人怎能是猛兽的对手,我也只能赶上,试着把他截住,但都怪这该死的雾,把黄泉跟丢了。你也是同样的原因才来的吧?”

骆阳点点头,“我半夜听见灵堂外有声响,从里间一出来便看见你往外跑,黄泉也不见了,所以……”

“啊!”没等骆阳说完,吴柳脚下一空,失重往一旁下滑,顺势把骆阳也拽了下去。

浓雾掩盖了四处的路况,吴柳没有意识到两人一直在悬崖上行走,滑出浓雾之下才发现脚下是万丈深渊。幸好骆阳身板结实稳在边上,自己扯着对方的衣领才没有继续坠下。大小砂石不断落在他头上弹下悬崖,许久听不见落地的回音,若就这么掉下去一定粉身碎骨。

吴柳使劲蹬腿想找到落脚处,可是峭壁面十分平整,无法助力,同时感觉骆阳开始吃紧,半身已滑出崖边,双手紧攀着岩石勉强固定着,估计再支撑不久。

最不想听见的吼叫偏偏在这时候响起。猛虎将至,吴柳抬头想对骆阳鼓劲把自己拉上崖边,却正对上他凝视自己的眼神,一阵莫名的寒意涌上心头——骆阳抽出匕首切割吴柳紧抓住的衣领。

骆阳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远,吴柳到死也不会忘记那张脸。

4

“大胖!你上哪去了?”土根看见从树顶掉到身旁的大胖,不知是欣喜还是惊奇。大胖则像见了鬼似的脸色苍白,面对土根的质问一声不吭。

“土根哥……土根哥……”没等土根继续问话,树下突然传来一个幽怨女子的呼唤。极其有限的月光下,一个少女**着身体,从浓密的树丛和杂草之间爬出,那张脸,土根再熟悉不过。

“小莲……”土根像梦游病患一般不由自主要滑下树干,大胖一把揪住土根衣领,给了一巴掌,“醒醒!她不是小莲!”

冷风吹过,带走云层和白雾,少女渐渐爬出草木丛,腰身以下变得粗壮无比,现出茸毛和斑纹,一只猛虎的上半身竟然接在少女腰下,人、兽分别用上肢支撑着整副躯体,以腹为界,紧紧融合在一起,两个物种同时向土根投来幽怨和凶残的眼神。

眼前那东西已经超出了科学和土根能理解的范畴。土根惊愕得说不出话来,继而转向大胖,大胖摇摇头,表示也不明所以。当时他大概就是被小莲的半身引诱过去,发现这般状况才逃命到这树上。云层重新遮蔽月光,下方的树林又再次陷入迷雾和黑暗当中,只有女人抽泣和野兽的吼声不时传来,无比瘆人。

“伥……伥鬼!”土根低声喃喃自语。

“什么鬼?”大胖没有听清,追问道。

“伥鬼。传说被老虎杀死的人会被束缚在老虎周围不能投胎,必须要帮老虎找下一个替死的人作为食物,自己才能自由,也有这么一个成语叫‘为虎作伥’。”土根一股脑说完,抬头看见大胖云里雾里的表情,瞬间没了继续解释的欲望,叹了口气。

“想不到小莲连我也想杀掉。”大胖暗自神伤,“也就是说小莲做了老虎的奴隶?”

土根说:“她已经不认得你了,只想着尽快轮回,况且猛兽根本没有判断力,哪里会管你和伥鬼是什么关系?不过刚才那些只是我的猜想,还有些事情说不通,如果死去的人们都会变成伥鬼,可是怎么不见我爷爷?”大胖再次哑口无言,答不上来。他顿了顿,这才发现人数不对,于是问道:“石头呢?”盼来的只是土根的摇头和沉默。

沮丧和绝望伴随着白雾把两人裹得严实,似窒息般难受。

时间一点点过去,两人靠大胖他娘准备的鹌鹑蛋作临时食粮,一边在树上等那不知名的生物徘徊的声音远去。四周静了下来,两人对视一下,继续观察,许久也等不见回音。

或许怪物已经走了,是逃走的好机会!土根身材娇小,先作试探,巴着树干一点点滑下,到了安全高度便放开夹紧的腿,调整好姿势准备落地。突然一张大口从脚下升起。“小心!”土根听见喊叫下意识地收脚,鞋子卡在虎齿之间落到浓雾之下。

土根吓得魂魄离体,死命往上爬,几下没有抓牢反而向下滑了一段。一只巨爪划过,在土根小腿和裤脚上留下几道深痕。土根顾不上受伤的小腿,在树纹上踩稳脚跟,奋力做最后一跃,指尖在距离树枝几寸处停下,身体随着生存的希望一起往下降落。

本已做好了丧命虎口的觉悟,突然腋下一紧,土根定在了半空,抬头望去,大胖提着他的衣领往树上扯,满头大汗快要不行了。上升不到几公分,土根身体一沉,一双手牢牢环抱在腰间,那猛虎半身用双爪立起,已把小莲送到了自己身下。

大胖被带得重重跌在树枝上,清脆的碎裂声从土根头上传来,几片木屑迎面落下。身下的小莲一阵怪笑,双手攀上土根胸口,任凭土根蹬踢也丝毫不松手。土根喊大胖把开山刀扔下来,大胖紧抓土根,根本腾不出手,只好用手肘把腰间砍刀一点点往外蹭,谁知一下用力过猛,砍刀径直朝土根头上掉落,刀背与其头顶撞个结实,差点把土根砸晕过去。

砍刀继续往下砸去,一声闷响,虎身被刀刃划开了一道口子,顿时拖着小莲的身体向一边倒去。大胖双手已从土根手臂滑至手腕,快要支撑不住,忽觉双手一轻,赶紧趁机把土根拉上树枝。

树枝和树干间的裂缝以极慢的速度向两边延伸,经过刚才一轮激烈的活动,树枝已经不能再承受两人的重量,早晚要断裂开来。

土根揽住树干,往上寻找活路,可是越往上树枝越脆弱,根本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没一会儿就和刚才的大胖一样,筋疲力尽滑了下来。

“要不,我们抽签吧?”大胖见势不妙,提出建议,“抽中的人负责下去引开怪物,另一个人趁机逃走去找救援。”

“你脑子也被刀给砸了?这也想得出来!”土根满肚子不甘和怒火朝大胖一口喷。

大胖有点委屈,“那依你说怎么办?树枝撑不久了,我们也活不长了。”

土根皱了皱眉,确实也没有其他办法,无奈之下只能接受。他倒空装鹌鹑蛋的棉布袋子,取了两颗蛋,咬破手指,把血涂在一只鹌鹑蛋上,连同另一只塞进布袋,交给大胖。大胖接了过去,翻来覆去把两只蛋位置整乱,伸手进去摸了一阵,拿出一只蛋——斑驳的血迹。

“大胖!”土根叫道。大胖轻笑一下,把布袋塞到土根怀里,“这蛋你留在路上吃,山里西边那座荒庙,距离这里大概只有一炷香功夫路程,可以先去那边落脚,如果我不死,会去那里找你,给我活下去。”说完大胖纵身一跃,利索地滑到树下,一边叫喊着怪物一边向远处跑去。那怪物迅速追在他身后,很快两团黑影便消失在浓雾中。

土根赶紧跳下大树,大胖说的荒庙土根有印象,隐约记得小时候父亲和爷爷曾经带自己去拜祭过,可是不久前不知什么原因荒废了。土根掏出指南针,看准方向没命地狂奔,脑子里不断闪过石头和大胖的脸。

不知是什么突然绊住了土根的脚尖,把土根摔得老疼。爬起身回头一看,大胖竟然跑到了自己前头,正奄奄一息躺在地上,身上满是鲜血。土根正要上前检查伤势,来不及反应就被突然窜出的虎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淌着唾液的虎口在土根脸上胸前噬咬,利爪刺穿皮肤插入腹部。土根顿感一股血腥味涌上喉头,抵住那畜生脖子的双手已经再无力支撑,眼看就要被撕断喉咙,虎口却在面前一拳开外不再接近。

土根低下头,只见大胖环抱着小莲的身躯,扯着猛虎“后腿”,用尽力气低吟道:“快……跑……”土根早已吓软了腿,根本爬不起来,况且土根还无力推开胸前的虎身。这时一袭黑影突雾而出撞开那怪物,扯起土根衣服拉着就跑,后面紧跟着的是野兽的嚎叫,和小莲凄惨的声音:“土根哥,别抛下我……”

回过神来的时候土根双腿已经本能地在奔跑,刚才把自己拉起的人领在前方。土根喜出望外,捂着快要窒息的胸口,“石头!你还没……”石头头也没回:“别废话!马上就到了,快跑!”话音刚落,一座建筑的轮廓在雾中越发地清晰——大胖口中的荒庙!

两人闯入寺庙大门,远远听见禅房方向有野兽低吟,立马放轻了脚步靠近。一头庞然大物在禅房门前徘徊。后面的怪物将至,眼前只有禅房一处藏身之所,已别无去路。土根拾起院子里围花坛的一块泥砖用力往一边扔开,泥砖结实地撞在院边围墙上,然后瞅准门前虎妖被响声吸引过去的空挡,奋力朝禅房木门撞去。

5

吴柳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一般,多处被擦破的皮肤火灼一样痛,加上之前的枪伤,连移动一下也做不到,只能保持着半倒吊的姿势挂在树枝上。

如果还在悬崖上纠缠,说不定两人早已葬身怪物腹中。落在这厚实茂密的树上不知是幸运还是倒霉,尽管浑身伤痛生不如死,但至少能幸免于怪物锋利的爪牙。血液仿似全都倒流到大脑,压迫得厉害,吴柳过于虚弱,连思考的能力也渐渐减弱。

难道骆阳刚才凝视的是自己身后,他知道下面有大树缓冲才放下自己?但是他为何不告诉自己?晕过去之前,吴柳不禁疑惑。

吴柳做了一个梦。

梦中两只猛虎在争夺自己的身体,分别咬着肩膀和大腿,仿佛要把他撕成两段。两只猛兽的爪牙深深刺进他的皮肤,削去大半筋肉,**出森森白骨,不断噬咬啃食,而他就这么一直看着,看着自己被一点点吞食干净。

恢复意识的瞬间吴柳惊觉那不是梦,的确有东西在拉扯自己的肩膀。他不想就这么丧生虎口,握紧了拳头,用尽全身力气胡乱一挥,果真打中了什么。那东西应声倒开,紧接着把他也从树枝上扯了下来。

吴柳感觉不到高处落地应有的痛楚,莫非自己已经死去?他挪开身子,这才看清垫在身下的那块“肉团”。

“大胖!”过于欣喜而大叫让吴柳未愈的伤痛瞬间爆发,一阵咳嗽。“大胖,小莲她……”

“别说了,她就在后面,马上要追上来了!”大胖拉起还没搞清状况的吴柳就跑,无奈吴柳伤势太重实在跑不起来,没过几步就又倒了下去。

大胖沮丧地泄了口气,从腰间取下一条藤蔓,按照土根之前所教,做了个简易的绳圈陷阱装置在路中,递给吴柳一支削尖的木桩,又就地捡了几块就手的石头,向来时的方向摆好了架势。

吴柳还没来得及发问,一具虎躯从雾幕里直冲而出,双爪刚着地便吃了两记飞石。攻击毫无用处,反而激起了猛虎怒火,虎身飞扑而来,正好踩在了绳圈中央被索紧了虎爪,再也无法前行。猛虎迅速转过身,露出自己后背,然而本应是虎背斑尾的部位竟连接着一少女的上身。少女眼神备受委屈,凡是正常人也会不禁萌生怜悯之情。

“哥哥。”少女婉柔的声音更是让人顷刻融化。吴柳抬头见大胖流下两行热泪,闭目咬牙,内心极其挣扎,许久才拉着吴柳赶紧逃命。吴柳知道大胖无法向妹妹下手,即使可以,两人依然会死在那里。

对于那怪物,他再清楚不过,一个星期以来,他和骆阳几次与其对峙,多次用树枝制的长矛插入少女胸口,事后不见鲜血,也听不见惨叫。虎身会蜷起身体,用尖牙帮少女拔去木桩,伤口瞬间恢复原状,就像不曾受过伤。

那魔物根本不可能被杀死。现在它马上要挣脱绳索紧追而上,把两人啃食精光。

尽管吴柳之前也遇到过几次生死关头,但终究还是活了下来。要有多好的运气才能和那魔物周旋一星期而不死?既然坚持到了现在,那么就不能在这里放弃。“我要活下去”!吴柳的求生意志从未那么强烈过。

吴柳走着,突然被一个齐膝高的树墩磕得眼泪直流。肚子里的怒火很快被兴奋感掩盖,树墩上的年轮疏密分布如浓雾中一盏明灯,指明了接下来应该走的方向。

当一座寺庙的轮廓出现在眼前时,吴柳身上的疼痛和恐惧仿佛顷刻不复存在,他跛着脚三步并两步朝庇护所奔了过去。在靠近寺门的地上,有一道血滴的痕迹,直向寺内延伸。吴柳跟着血路穿越前院,在一间禅房前发现了地上躺着一个身影。或许流血过多,地上的人已虚弱的无法站立,只能一点点往自己的方向拖行,身后留下一来一回两道血痕,可见来人曾经进入过禅房逃避虎妖,无奈伤势过重,不能再等,又冒险重新出来求生。

吴柳走近蹲下身,对方脸上几乎不见血色,双唇干裂,脆弱得随时都可能死去。

“黄泉。”吴柳轻轻叫了一声。黄泉用最后的力气攀上他的腰间,双唇颤抖着像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吐出一个字。

吴柳又试探性地喊了两声,臂上的身体已再无反应。沿着黄泉身后的血痕,吴柳紧紧凝视着那漆黑的禅房。

6

“砰!”土根和石头本想着禅房木门厚实,卯尽了力气,不料在就要撞击的瞬间,木门竟然自动打开,两人和正要从里面出来的人碰个正着。

几个人磕得不轻,在屋里滚了一地,头晕眼花找不着方向,回过头正隐约看见虎妖的重影。土根和石头飞扑到门前,双腿撑地,用后背把木门抵上,可是一只粗壮的虎爪早已越过了门槛,夹在两扇门板中间左右乱扒,在两人手臂和上身留下数道血痕。

两人不胜虎力,门缝被越挤越宽,虎头借势突入,两根上齿在土根脑袋旁边啃得木屑四溅。屋内的人这才缓过神来,助跑猛冲顶在门板上,频频使劲,竟然渐渐合力把虎妖压制了下去,顺利用旁边木梁栓在了门后。怪物力量似乎不大,无法顶破房门,几个人才软瘫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狂喘不已。

“土根,石头。”两人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爸!”刚才的一番缠斗中,土根根本无暇顾及其他,这下听见声音才抬头发现屋内人的身份。当大胖说父亲也是失踪人员之一的时候,土根已做好了最坏的预测,但听大胖提到荒庙的时候,又燃起了一丝希望,如果父亲是上了山而且还活着,也只能逃到这里避难,现在事实果真如自己所料。

“吴柳伯伯!”石头也凑了上来,但却神情凝重,眼框里闪着泪花。

吴柳痛心地拍了拍石头肩膀说:“石头,你爸爸他……”吴柳没有继续,从石头的反应能够看出,他已经察觉刚才要破门而入的虎妖就是自己的父亲黄泉。

“那骆阳叔叔呢?听说他也和你们一起失踪了。”土根追问道,随后从吴柳的表情就知道了两人已经遭遇不测。

“我们在山上熬了大概一个星期,最终才找到这里藏身,刚才听见门外的怪物离开,想趁机逃走,却碰上了你们。”门外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打断了吴柳即将要说的话,几个人影透射在门窗上,痛苦地叫着:“土根……石头……快开门,怪物要来了,救我……”

是大胖!石头跳起身,马上就要开门,父亲一把拦在门前说道:“它已经不是人类了,你们看到小莲和黄泉了吧,虎妖会利用人身引诱猎物接近,再由虎身猎杀,如果现在开门,我们全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可是如果真是大胖怎么办,把他留在外面让虎妖吃掉吗?”尽管石头极力劝说,父亲依然不愿用大家生命做赌注。石头一阵爆发,从父亲身边绕过,就要打开门闩,却在门前停住了,接着便听见父亲吃力的喘气声。父亲退开几步,从石头背上拔出的木桩展现眼前,暗红色的**染红了上衣。石头挣扎几下倒在地上,手还挂在门闩上面。

“你都干了什么!”土根扯开吴柳将其推开,查看石头的状况,可是已然太晚。土根把摔在地上的吴柳翻过身正要发难,却被意外插在吴柳腹部的木桩吓住了,连说话也开始结巴:“是你……所以你才知道……外面的不是大胖本人……”

吴柳低头看着身上的木桩,知道自己和大胖相遇已经暴露,便卸下了无辜的表情。“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果我不狠心把大胖刺伤留下,引开虎妖,两个人都会死在外面。”

“那黄泉和骆阳叔叔?”

“骆阳和我失散了,估计……也没能活下来。至于黄泉……头七当晚想见小莲最后一面,结果在尸体残骸中……发现了小莲是被人谋杀的证据。我不能……让我们家的名声毁掉,只能封住黄泉的口,却被黄泉带伤逃脱,我也因此追了上山……还顺手带走了小莲的尸块,编造了猛虎盗尸的说辞,去蒙骗骆阳。那家伙不明所以也跟了上来,死得确是冤枉。”

“现在说什么也无所谓了,反正我们已经出不去,要怪就怪你爷爷吧。”吴柳话音渐降,咳出一口鲜血。

“爷爷?这跟爷爷有什么关系?”

吴柳深深呼吸几口,缓了缓,说:“还记得小时候带你来着寺庙的情景吧?当时你还称赞大堂佛像上那颗小球漂亮,那小球叫“虎舍利”,原本是这里的镇庙之宝。传说虎神寄生于内,保佑山林和村落风调雨顺,吸引了村民们前来拜祭。可是就在你爷爷失踪前一段时间,他在城里得知那种石头价值不菲,于是鬼迷心窍,偷偷拿走了“虎舍利”去变卖。庙里陷入了慌乱,一个和尚被众人怀疑监守自盗,不甘受屈投井自尽,其他僧人也纷纷离开了寺庙,这庙也就此没落。那和尚死后,怨念便寄生在山中猛虎身上,利用野兽吞食村里偷盗舍利的人。发现你爷爷尸体的时候,我亲眼看到和尚缠身的虎妖在尸体边淡化不见了,也就是说,只要抹杀怨念的来源,怨念所寄生的虎妖也会消失。但是野兽没有判断之力,一心只想摆脱身上的怨念,胡乱杀戮,被无辜杀死的人的怨念将重新附在猛虎身上,如此循环,得不到平息。”

吴柳又重重咳了几下,吃力从裤兜取出一块玉佩,上面还残留着干涸的血块。土根吃了一惊,那是自己从小佩戴的玉坠,之前还以为不小心弄丢了,没想到却在吴柳手里。

“这就是黄泉在小莲体内发现的证据,为什么你要……”吴柳还没问出口就没了气息,然而土根已经知道了他想要说的话。

7

那天土根和小莲上山砍柴,小莲告知土根她已经怀上了身孕,希望能够和土根尽快完成婚事,在村里做一对幸福的夫妻,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她的家人也表示计划在村里给土根们盖一间新房,让两人共度一生。可是土根一心想着出外打拼见识,向往像外面的现代人一样过上时髦前卫的生活,不甘心一辈子被捆在这小山村里,腐烂死去。因此在确定小莲没有把怀孕的事告诉其他人以后,土根忍痛解决了那个“负担”。

土根想起了爷爷的遭遇,于是利用山中有虎的传言伪造了小莲身上的伤痕,又以离开伤心地为由,前往城镇,以免夜长梦多暴露恶行。但土根不知道小莲在作死前挣扎时,扯下了他颈上的玉坠,吞进了体内。

门外小莲的声音萦绕不绝,不断用各种方式引诱土根打开大门。可是自父亲死后,大胖和黄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猛兽扒门的力量也小了许多。土根坐在地上没再理会,心想只要等到天亮,剩下的虎妖自然要离去,到时便可以回家了。

土根拿出布袋,准备用剩余的鹌鹑蛋充饥。刚打开袋口,头顶便像挨了一棍。里面不多不少,刚好两个染过血的鹌鹑蛋。

早前在抽签的时候,土根抢先负责染血步骤,并从中做了手脚,偷偷把两个染血的鹌鹑蛋放在布袋里。为了显示公平,表明无法先下手作弊,土根让大胖先抽,无论大胖抽哪个,结果都会是一样。可是大胖明明已经拿走了一个蛋,为什么还剩两个?

思考半刻,土根不禁仰头傻笑。自己反复算计,还是被摆了一道。大胖一定是自己私藏了一只鹌鹑蛋,偷偷染了血,假装抽到下签。那家伙从建议抽签开始就已经计划好,故意要让土根全身而退。想不到石头和大胖是真心要作牺牲来拯救自己,拯救整个村子。只有自己,体内寄生着残忍冷酷的猛兽,流着和爷爷、父亲一样,被世俗污染过邪恶血液。

外面的世界恶如猛虎,土根想起了爷爷说过的那句话。该说是世界险恶,浊化了人心,还是拥有邪念的人寄生在世界之中,将其腐蚀?

笑够了,笑累了,土根在冷静下来,盘算回去要怎么和村里的人交代没有其他人生还的事实。一丝疑惑忽地窜上心头:时间应该过去一天有余了,为什么天还没亮?

正想着,身后摆放父亲尸体的地方,传来一阵野兽低吼和人类呼唤夹杂在一起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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