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谁在和她聊QQ
和所有的大一新生一样，莫小青刚一来到W大，就被校园里各式各样的社团招新广告弄昏了头，一口气报了四五个感兴趣的部门。
那天军训结束后，莫小青闲着没事，就自己一个人跟着新生的队伍跑去机房上网。刚来大学，好多东西还没有适应，她很想和高中的那些好朋友一起交流一下。
谁知她去得有点晚了，机房里已经没有位子了。莫小青可怜巴巴地问机房的管理员：“阿姨，我可不可以在这里等一下，一会儿有人下了我再进去？”
管理员阿姨想了想，道：“最里面倒是有几台机子，但是型号太老了，速度非常慢……”
“没关系，没关系。”莫小青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阿姨带着莫小青穿过那一群魔兽玩得正high的男生，一直走到最里面一个仓库模样的小房间，把机子给她打开，然后带上门走了。
这些机子果然不是一般的龟速，光进系统就花了十多分钟。莫小青笨拙地打着字和朋友们聊着QQ，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十点。
“下机了，下机了，里面还有人不？”外面传来管理员阿姨的喊声。
而莫小青的好朋友孙琴还在向她哭诉：“小青，我失恋了，好难过，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小青一边安慰着她，一边注意门外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好像那群吵吵嚷嚷的男生都走光了，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管理员阿姨又确认似的喊了一声，稀里哗啦地锁上了大门。
莫小青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晚上得在机房度过了。
就在这时，莫小青注意到桌面的左下角有个小喇叭在一闪一闪，有人要加自己为好友。莫小青通过验证之后，有个叫“子夜孤灯”的人给她发消息：“莫小青，您好！恭喜您被弘一学社录取了！请立刻到蝶舍8楼参加面试！”
弘一学社？莫小青不记得自己有报过这个社团，更何况现在已经十点半了，什么社团会在这么晚来面试呢？
准是有人在恶作剧。莫小青关闭了对话框，没有理他，继续和好朋友孙琴聊天。
屋里忽然响起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莫小青看了下屏幕，是个陌生号码，她犹豫了一下，按了接听键：“莫小青是吗？你好，我是Q市公安分局的负责人，请问你认识孙琴吗？”
莫小青诧异地看了下电脑屏幕上孙琴的对话框，点点头：“认识啊，我们是好朋友。”
“哦。”对方停顿了片刻，沉声道，“是这样，我们有几件事想要跟你确认一下，你最后一次和孙琴联系是在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莫小青一时间脑子还转不过来，“什么最后一次啊？我们现在正在聊QQ啊。”
“什么？怎么可能？”话筒那边沉默了，过了大概有一分钟，那个女声才缓慢而沉重地说：“莫小青同学，孙琴今天早上就已经被人发现跳楼了啊。”
莫小青愣了半晌，呆呆地挂断了电话。电脑屏幕上孙琴的对话框还在不停地闪啊闪：“小青，我失恋了，好难过，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那个对话框闪着闪着，忽然从四周的边缘缓缓地淌下一道道鲜红的**，这些**不断地渗透，蔓延，很快就布满了整个屏幕。莫小青尖叫一声踢掉了主机的电源。
狭小昏暗的仓库里，她忽然感觉阴风阵阵。
莫小青在黑暗里站了片刻，忽然感觉自己的背后传来一阵阵低微的呼吸声，她的头皮一阵发麻，手指颤抖着掏出手机，把背光按亮，一转身照过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使劲把仓库的小门拉开，沿着机房的一排排电脑跌跌撞撞地向外面跑去，但是大门已经被锁上了，莫小青又踢又拽，还是弄不开，冷汗已经把全身湿透。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地从背后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啊——”莫小青尖叫一声转过身来。
“嘘！别怕，是我。”那个人轻声道，是个男生的声音。
“你是谁？”莫小青的声音都颤抖了。
“你照一下不就知道了。”那个人的声音里充满蛊惑。
莫小青想跑，但是大门打不开，退路又被那个人挡住了，她只好强忍着泪水，举着手机，缓缓地照向那个人的脸。手机的光线太暗了，漆黑中看不真切，她只好再凑上去一点。
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疲惫，莫小青的脑袋里忽然一阵眩晕，软软地倒在了那个人的怀里。
2. 通知书上的眼睛
中午莫小青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宿舍的**，自己的桌子上摆满了水果和鲜花。
“小青，你运气真好，刚来大学就认识了这么一个大帅哥。”旁边的舍友打趣道。
“什么呀？”莫小青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外面的走廊里忽然引起一阵**。
舍友好奇地把脑袋探出去，转身朝莫小青吐吐舌头，阴阳怪气地叫道：“呀，小青，陆逸轩看你来了。”
紧接着那个叫陆逸轩的男生就在众女生的围堵中硬挤了进来，仿佛那些人气旺盛的港台明星一般。今年刚刚大二的陆逸轩称得上是这所学校里最受欢迎的男生，除了后知后觉的莫小青之外，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
此刻陆逸轩眉头紧锁，和往常阳光帅气的外表大不相符。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开口，一个斯斯文文的小女生忽然拿着一个信封闯了进来。
陆逸轩一开始还以为又是情书，刚要开口拒绝，没想到那个女生直接把信封塞到了还没起床的莫小青怀里，“这是你的通知书。”
“通知书？”大学录取通知书不是开学前就发了吗？莫小青狐疑地打开信封，看见里面有一张折成五角星形状的信纸。
她刚要拆开，冷不防被陆逸轩一把抢了过去。
“喂，你……”莫小青刚要对他的粗鲁行为表示抗议，却看见陆逸轩盯着信纸底下那个画成眼睛形状的血红印章，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你！站住！”就在那个小女生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陆逸轩冷喝一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那个女生却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拔腿就跑，可惜正门口已经把围观的女生堵住了，情急之下她转身朝楼梯跑去。
陆逸轩穷追不舍，一直跟着她跑到了8楼的楼顶。
“你跑不掉了。”陆逸轩堵住楼梯口，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你别怕，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是什么人让你来送这封信的？”
女生清澈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缓缓走近的陆逸轩，仿佛在酝酿着怎么开口。
就在陆逸轩将要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猛扑过来。陆逸轩本能地后退一步，却看见女生猛地停住，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转身弯腰穿过护栏，迎着楼顶的天风一跃而下。
“不！”陆逸轩跟上一步，看见这个刚才还眉眼生动的女生此刻安安静静地趴在地上，手脚张开成一个夸张的“大”字，身子底下汩汩地流出血来。
“怎么回事？”莫小青套着件宽大的衬衣咚咚地跑上楼来，转身四顾，“那个女生呢？”
陆逸轩没有回答她，心事重重地往楼下走。该死！又是一条人命！看来最近还是尽量不要露面，避开那些麻烦的警卫。
经过莫小青身边的时候她顺势想把那封信抢回来，却不料他的反应更快，双手把那封信高高地举过头顶，莫小青怎么跳也够不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男生把那封信撕了个粉碎，一扬手甩在风里，不知道飘零到何方。
“你！混蛋！”莫小青对着那个修长的背影破口大骂。
一整天，莫小青都在为白天的事情耿耿于怀。怎么会有这么霸道的男生？不但偷看人家的信，还要当着自己的面撕掉。
半夜，莫小青忽然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想起来上厕所。她们的宿舍楼是旧楼，寝室里没有卫生间，楼道里又漆黑恐怖，所以往常的时候，莫小青忍一忍就过去了。
但是今天肚子特别难受。莫小青不得已，只好披着衣服从**爬起来。
卫生间漆黑一片，楼道里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坏掉了，一直没有人修。莫小青战战兢兢地走进去，好不容易才按捺住自己的心跳上完厕所。
还好平安无事，莫小青走出洗手间的时候转身回望了一眼。就在这时，她发现洗手间的窗外悬着两条黑漆漆的影子，头顶的灯啪的一声点亮了。
在这一瞬间，莫小青忽然看清楚了，窗外悬着的，分明是两条女生的腿！白的丝袜上血迹斑斑，赭褐色的麂皮靴在窗前摇摇晃晃。
这里是四楼！
莫小青惊叫一声，一扭头刚好看到盥洗台前的镜子，那上面写着几排血红的大字：“在你来弘一学社报到之前，无辜的人会不断死去！”
字的下面画着一个眼睛形状的印章，仿佛无处不在地窥探着自己。
莫小青拼命地捂住嘴巴，慌慌张张地跑回寝室，将整个身体埋在被子里，不停地发抖。
3. 蝶舍8楼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有人敲门。被吵醒的舍友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开门，门刚一打开她就一个激灵清醒了。
外面什么人也没有。她正诧异是不是自己睡迷糊了，低头一看脚下有一个信封，上面写着“转莫小青”。
“神经病。”她骂了一句，随手把信封丢在了莫小青的**，“你的信。”
莫小青本来就没睡着，听到这句话忙打开信，顿时愣住了。这封信看起来和上次被陆逸轩撕掉的一模一样，是弘一学社的录取通知书！下面盖着那个诡异的眼形印章。
午夜十二点。蝶舍8楼面试。
奇怪的时间，奇怪的地点。莫小青感觉有人在跟她玩捉迷藏。起床以后，她找了几个相熟的姐妹同去洗手间看了一下，没有发现那双恐怖的人腿，也没有发现镜子上的血字。
更奇怪的是，莫小青在校园里打听了整整一天，也没人听说过有蝶舍这个地方。
难道是有人在恶作剧？学校里或许根本就没有这个地方。
莫小青忽然想到可以去学校的BBS上问一下。
和上次一样，机房里依旧人满为患。为了等级和装备，好多学生从早晨机房开门一直到晚上赶人，整天整天地泡在这里，其他人很难找到空余的位子。
莫小青强忍着心中的恐惧，还是向管理员阿姨申请了那个小仓库的位子。
奇怪的是，在学校的BBS上有关弘一学社的帖子根本无法通过审核，难道这后面隐藏着什么秘密？
就在这时，QQ提示有新邮件。莫小青无精打采地点开，发现是一幅用CAD软件绘制的房屋设计图。谁这么无聊，给自己发这种东西？
莫小青一看发件人，立刻愣住了。正是上次在QQ上通知她参加面试的奇怪网友“子夜孤灯”。
再仔细看那张CAD图，复杂的线条仿佛一个迷宫，鲜红的箭头似乎又在指向什么地方，难道……莫小青忽然看见在整张图的入口位置赫然标出了她所在的机房。
机房？入口？蝶舍？
莫小青把这幅图放大两倍，对照着机房周围的布置仔细查看，忽然愣住了。蝶舍的入口，似乎就在这间小仓库里，也似乎就在自己这台机子的下面。
或许自己的这台机器，早就被弘一学社的人用某种黑客方式控制了。
莫小青强忍着颤抖的身体，一直待到机房外面的人都走光了，阿姨把门锁死之后。才关掉电脑，深吸一口气，费力地把电脑和桌子从地上移开。
小小的仓库里一片漆黑，此刻却仿佛从地下发出微弱的光线。莫小青伸手在地上摸索了一阵，指甲嵌进了一个微小的缝隙，她拼命往上一拉，只听见“啪”的一声，左手的一根指甲似乎折断了，痛彻肺腑。
但她顾不上这些了，在那块地板砖掀起来之后，借着地底的微弱光线，她发现了一个简陋的梯子。
莫小青一步一步地爬下去，木梯吱呀吱呀地似乎随时会折断。约摸过了两分钟，莫小青的两只脚触到了地面。
在她的面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布满了黑漆漆的房间。更诡异的是，前面不远处有几个房间里还亮着灯，地底的光线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难道在这种地方还有人住？莫小青不敢想象。她蹑手蹑脚地往前走，走到尽头的时候，又看见了一段水泥砌成的楼梯，旁边的墙上用红漆写着“蝶舍1楼”。
莫小青忽然明白了。所谓的蝶舍，其实是一栋地下建筑，而那些奇怪的楼层数，正是从上往下数的。她猛地联想到，十八层地狱，也正是从上往下数的……
这是一栋鬼楼！
莫小青咽了口唾沫，感觉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但是她不能回头，因为如果不能查明真相，还会有更多恐怖的事情伴随着她。
越下一层，莫小青就感觉自己离人间世界越远，等下到第8层的时候，她在一间类似于活动室的房间的前面看到一块牌子——“弘一学社”。
但是里面却没有开灯，也听不见说话声。
“有人吗？”莫小青大着胆子喊了一声，却只有自己怦怦的心跳在回应。
“请问里面有人吗？”莫小青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里面黑漆漆的一片，莫小青感到一股冷风。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伸手在墙上摸索，黑暗中她触到了一根细细的灯绳，用力一拉，活动室里的几十盏日光灯“啪啪”地点亮了。
莫小青拼命长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声来。在这个偌大的房间里，每个日光灯的下面，都吊着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惨白的灯光照在他们张大的嘴巴上，突出的牙齿后面露出肉红色的牙龈，仿佛在惨叫，又仿佛在狞笑。
“一年以前，弘一学社的人就死了。”一个声音在莫小青的背后森然响起。
她挣扎着转过身，看见陆逸轩满脸严肃地站在面前，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软软地晕了过去。
4. 一年以前
一年以前，大四的两个分别叫做庞云和贺飞的学生向社团联合会提交了一份报告，申请建立一个类似于耶鲁大学“骷髅会”的精英团体“弘一学社”，该社团的宗旨在于将大学内最优秀的人才聚集在一起，群策群力，共同解决各个科研领域最前沿的难题。
为了保证这个社团的质量和实力，两人制定了一系列苛刻的社规和神秘复杂的仪式，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求所有加入的社员智商必须达到160。
一开始这个社团开展得如火如荼，在校内乃至整个科研领域都产生了不小的影响，拥有几十项专利发明和许多重大科研成果。
但是半年以后，社团联合会的财务科在查账的时候发现弘一学社的账目存在重大问题，好多笔资金不知去向，而两个社团创始人以涉密为由拒绝透露财务上的细节。为此，社联上报学校，决定取缔“弘一学社”。
弘一学社的几十名社员对学校的决策不满，集体到行政楼门前静坐示威，甚至以游行和绝食相威胁，为此，学校不得不通知了警方。谁知道事情发展到最后，眼见复社无望的社员们竟然喝下了他们自己研制的航天燃料，在行政楼前集体自焚。由于一般的灭火器根本无法扑灭这种特制燃料发出的火焰，短短几分钟，几十名学校里最顶尖的学术精英化作了一具具焦炭。
陆逸轩看着病**的莫小青，将弘一学社的缘由娓娓道来，“据说从那以后，经常有同学收到弘一学社发来的邀请函或者通知书，然后莫名其妙地自杀身亡。”
“可是……弘一学社为什么会盯上我呢？”莫小青诧异道，“我的智商没有那么高啊。”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陆逸轩看着莫小青苍白的脸色，隐隐有些不安，“总之无论如何，你都不可以再去那个地方了。”
那么，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是来救我的吗？你为什么要来救我呢？莫小青心里藏了太多太多的问题，然而此刻她却不想说话，她只是想安安静静地躺在这里，看着眼前这个帅气的大男孩，看他漂亮的眼睛里洒满清晨温暖的阳光。
每个女孩的内心深处，都有过这种和喜欢的人平平淡淡度过一生的微小渴求吧。莫小青扭过头去，看着窗外天台上那棵光秃秃的樱花树，一时间浮想联翩。
“咔嚓”一声，一个白色的影子从上而下重重地砸在了樱花树的枝桠上，莫小青眼皮一跳，再细一看时，竟差点忍不住吐出来。
一个穿着白色西服的男生仰面躺在树上，四肢张开，腹部被尖利的枝桠刺穿，树下顿时一片狼藉。
莫小青转头想看陆逸轩的反应，却发现病房的门关得好好的，屋里除了自己一个人也没有。为什么自己一转头的工夫，陆逸轩就不见了呢？他去了哪里？他与这些事情有什么关系呢？
她决定离开医院查个究竟。尽管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对事情的真相关心更多一点，还是对陆逸轩的安危关心更多一点。
第二天早上，她早早地来到机房外面排好了队，她不想再去那个阴森狭小的仓库上网。
打开学校的BBS，看到今天的头一条新闻就是“校学生会主席陈一群昨日坠楼身亡”。原来那个人是学生会主席，难怪穿得西装笔挺呢。
莫小青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子夜孤灯”的对话框；“你们为什么还要杀人呢？”
很快，一个眼睛形状的头像就闪了起来：“莫小青，你应该听说了‘弘一学社’的事情吧？”
“嗯。”莫小青实话实说。
“那么，难道只是瞻仰一下我们的遗体，就算是到学社报到过了么？”
“你到底什么意思？”莫小青有些看不明白。
“莫小青，如果要加入我们，首先就必须变得和我们一样啊！”
莫小青猛然愣住了。变得和他们一样，也就是说，变成死人？她看着那只眼睛，恐惧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警卫制服的人闯了进来，他对着机房的电脑屏幕扫视一圈后，径自冲过来把莫小青拎了起来。
“你干什么？”莫小青被他粗暴的举动吓了一跳。
“我们保卫处怀疑你与最近的一桩寝室盗窃案有关，请你配合我们调查一下。”那个警卫的脸廓棱角分明，左耳边还有一道细微的伤疤。
盗窃案？莫小青一下子懵了，自己什么时候竟和窃贼扯上了关系？然而她怎么解释也没用，警卫照旧扯着她的胳膊拖出了机房。
保卫处离机房不是很远，跨过一条马路拐个弯就到了。然而就当两个人走到楼房拐角的时候，一个人影忽然从背后闪出来，对着警卫的后脖颈重重一击，警卫当即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陆逸轩？”莫小青又惊又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以后再和你解释，快走。”陆逸轩拉着她的手一路飞奔。
“喂，喂……”莫小青转过头，看见十几个警卫一起从保卫处冲了出来。
5. 她还没有死
“什么，你说孙琴是我们学校医学院的学生？”莫小青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不可能！她在Q市读书，我看过她的通知书。”
“那么，你看看这个。”陆逸轩把一张纸递给她，“这是我偷偷从学校档案馆复印出来的。”
莫小青捏着那张档案表，脑子里一片空白。如果孙琴真的考来了自己学校，为什么又要伪造通知书来欺骗自己，她到底想要什么呢？
还有一点就是，倘若她真的和自己待在同一所学校，那么第一天晚上收到的那个Q市公安局的电话就一定是假的了，那个人又为什么要捏造孙琴的死讯呢？
“如果你还不相信，今天晚上我们可以去医学院证实一下。”陆逸轩一脸认真地看着她，“八点钟有本科生的解剖课。”
“你是谁？”莫小青忽然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我应该相信你吗？”
陆逸轩也毫不回避地迎上她的目光，几秒钟之后，莫小青垂下眼睛，喃喃道：“好吧，我跟你一起去。”
虽然是同一个学校，但是医学院并不在校内。两个人步行了很长一段路，走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陆逸轩一直微微蹙着眉头，似乎在想什么事情。走到实验楼门口的时候，陆逸轩忽然停下来看着莫小青：“小青，我想有件事，应该让你知道。”
“什么事？”莫小青诧异地看着他。
“孙琴……呃……曾经是我的女朋友。”陆逸轩重重地叹了口气。
“什么？”莫小青一下子呆住了。虽然她和孙琴一直是很要好的朋友，但是对于她高中时就一直在谈的男友，莫小青却很少听她提起过。
莫小青忽然变得很难过，这个消息就仿佛凭空给她和陆逸轩之间的关系增添了一道阻碍。左手友谊，右手爱情，无论是谁都会左右为难。
“其实她给你看的通知书也不是假的。”陆逸轩一下子不知道从何说起，“但是为了能和我读同一个学校，她让家里花钱把学籍转了过来……”
“那么，”莫小青打断他的话，“你为什么要离开她呢？她那么爱你，为你付出了这么多！”
“因为……我怀疑她与这一年来接连发生的学生自杀事件有关。”陆逸轩犹豫了一下，却忽然发现莫小青的眼睛里噙着晶莹的泪水，“小青，你……”
“我没事。”莫小青揉了揉眼睛，强作镇定地说道，“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过去的一年里我们正在读高三呢。”
“但是别忘了，杀一个人并不需要天天待在这里。”陆逸轩的语气忽然变得冷厉，“而且，孙琴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孩，我怀疑她高中时候就和弘一学社有联系。”
莫小青呆了一瞬。的确，Q市离这里虽然很远，但她是有作案时间的，孙琴高中时候身体不好，经常三天两头地跟学校请假。而说到智力，莫小青也的确没有见到过比她更聪明的人，否则她也不会随便翻翻书就考上重点大学了。
“可孙琴为什么要杀人呢？”莫小青还是想不通，“那时候她根本都不会认识你们学校的那些女生啊。”
“或许是出于嫉妒吧。”陆逸轩没有继续说下去。其实也没有必要多说什么，像陆逸轩这样的男生，恐怕任何一个待在他身边的女孩都会觉得岌岌可危吧。
莫小青痴痴地想着，孙琴真的会疯狂到为了他去杀光所有的假想敌吗？
就在这时，上课铃响了。两人对望一眼，一齐转身朝实验楼的地下解剖室走去。
转过楼梯口的时候，一阵冷风裹挟着刺鼻的福尔马林气味迎面扑来，莫小青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任何一个来到这里的学生都会觉得不自在，总感觉这里阴气太重。据说由于解剖用的尸体短缺，好些在大学里自杀的学生也被偷偷送到这里来，既解决了教学资源问题，又能达到封锁消息的目的。
两人强忍着心中的恐惧，缓缓走近解剖室的后门。陆逸轩看了莫小青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了。
奇怪的是，解剖室的日光灯已经点亮，装尸体的箱子也已经打开，教室里却一个人也没有。
“难道我看错课表了？”陆逸轩喃喃道。莫小青缩在他的身体后面，不敢去看那些面目狰狞的尸体。
就在这时，教室的后门“啪嗒”一声合上了。莫小青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尖叫起来——在他们刚刚推开的那扇门的背后，一个披头散发的女生手脚张开，被五把匕首死死地钉在上面，眼睛里、鼻子里、耳朵里源源不断地有鲜血流下。
尽管她满脸是血，陆逸轩和莫小青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就是他们今晚要找的女生。她是孙琴。
6. 看不见的手
“最后一条线索也断了。”莫小青呆呆地坐到地上，“看来我们都猜错了，孙琴不是凶手。”
“都怪我。”陆逸轩一脸懊恼地摇了摇头，“如果我不在门口和你说那么多话，或许我们还有机会救她。有人抢在了我们前面。”
“是人吗？”莫小青的目光有些呆滞，“可是弘一学社的人已经死了啊，难道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只有死了的人，才能加入他们吗？”
“是已经死了啊。”陆逸轩喃喃地重复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
难道真的是弘一学社的鬼魂在作祟？
“会不会……”莫小青犹豫了片刻，“会不会弘一学社的人根本就没有死？”
“没有死？怎么可能？”陆逸轩也愣住了，“他们自焚的时候，好多人都看见了，而且事后由于尸体无法辨别，家长还要求学校做了DNA鉴定，不会错的。”
“那会不会是有人冒充弘一学社的人捣鬼呢？”莫小青看着陆逸轩。
“我不知道。”陆逸轩摇摇头，转身朝前门走去，“小青，这件事你别管了，他们都是冲着我来的。”
“什么？”莫小青紧走几步跟着他。
“我叫你别管了！”陆逸轩忽然转身朝她吼道，“离我远点！你们统统都离我远点！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去送死！你明白吗！”
说完他疯了一样朝门外冲去。
“喂！”莫小青转身看了一眼教室里纵横错乱的尸体和钉在后门的孙琴，头皮一阵发麻，紧跟着跑了出去。
什么嘛！简直是有病！莫小青一个人坐在楼顶的天台上，随手扯着脚下的一丛野花，恨恨道，就好像自己多稀罕去管这些破事似的，难道不去管，那些画着恐怖眼睛的通知书就不会有人送来吗？
还说什么要自己离他远点，貌似每次都是他涎着脸来找自己的吧。看他那副自以为是的样子，哼，下次再敢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咬死他。
对！咬死他！
莫小青觉得这么想很解气。但是说到“咬”，她忽然又想起在蝶舍8楼看到的那些恐怖尸体肉红色的牙龈和突出的牙齿，忍不住一阵反胃。
等等，牙齿？莫小青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愣了一下，随后快速跑下楼，一直朝着学校的机房冲去。
楼梯的拐角处，两个黑色的影子闪了出来，透过窗户凝望莫小青飞奔的背影。
“她会不会猜到了什么？”一个嘶哑的嗓音低声道。
“跟着她。”另外一个影子狠狠地踩灭了烟头。
莫小青再一次来到了蝶舍8楼。这是一个十分令人讨厌的地方，但是为了查出事情的真相，却又不得不抬头面对。
这里一定还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走廊里依然有几个房间零零散散地亮着灯，莫小青强忍着心中的恐惧，轻轻伸出双手，房门在她的推动下“吱呀”一声打开了。
里面像是一个高级实验室，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品、针管、显微镜等试验设备，迎面的壁柜上放着几十个木桶大小的培养容器，营养液中悬浮着许多奇形怪状的东西。
莫小青凑近一看，差点呕吐出来。
这些容器中悬浮着的，竟然是各种各样的人体器官！莫小青屏住呼吸，一个一个地看过去，里面有心肝，有眼睛，有大脑，她甚至在最后容器里看到了一个尚未成形的胎儿。
莫小青一阵干呕，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但是现在还不能离开。莫小青深吸一口气，等待心情平复下来以后，小心翼翼地推开了蝶舍8楼活动室的房门，摸索着开关把日光灯打开。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再一次看到这些恐怖的尸体的时候心里还是一阵发毛。莫小青环顾一周，搬过一个废弃的凳子，吱吱呀呀地踩在上面，使得双手能够够到焦尸的嘴巴。
她垫着一张纸巾，费力地用右手捏住那具尸体突出的牙齿，轻轻用力，满口的牙齿连着牙龈整个掉了出来。
果然不出所料，尸体上的牙齿是假的！
莫小青把牙齿小心翼翼地包好，快步往外冲出去。冲到门口的时候，冷不防撞到什么东西，整个人都被弹了回来。
等她缓过神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两个警卫，她认得其中的一个，就是上次诬蔑她偷东西的那个。
“你们……是什么人？”莫小青倒退一步，按理来说，学校应该不知道这个地方才对。
“这你还看不出来吗？”一个警卫扯了扯身上的制服，“莫小青，你蓄意破坏犯罪现场，人赃俱获，现在可不止是在学校受处分的问题了。”
“把东西交出来！”另一个警卫大声喝道。
“真该被抓起来的，恐怕是你们两个吧。”莫小青愤怒之下反而镇定了下来，“你们隐瞒‘弘一学社’的真相，害死了这么多无辜的生命！”
“空口无凭，谁会相信你？”第一个警卫冷笑道，“‘弘一学社’是集体自焚，即使你把事情公布出去，顶多也只是影响学校声誉……”
“如果死的那些人不是‘弘一学社’的社员呢？”莫小青反问道。
“你说什么？”两个警卫大惊失色。
“那些尸体被烈性的航天燃料烧焦，根本就无法辨认，更无法进行常规的DNA鉴定，唯一能进行检测的地方，就只有牙齿。”莫小青已经面无惧色，“这些尸体的牙齿轻轻一掰就整个脱落下来，分明是被人调换过的。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弘一学社’的社员！”
两个警卫面面相觑，足足过了有一分钟才缓过神来，缓缓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匕首：“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就不需要再跟我们走了，和这些人一起留在这里吧。”
莫小青缓缓地倒退着，一步一步被逼到了墙角。
“庞云，贺飞，你们杀的人还不够多吗？”一个声音在门口冷然响起。
两个警卫身体一颤，同时转过身来，“陆逸轩！早就猜到你会来，这里还有几条命案等着你来认领呢。”
“那么，就看看你们这两个学术精英的格斗技巧，是不是和你们的智商一样高。”陆逸轩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靠蛮力取胜的，永远不过是个莽夫。”随着一声口哨，保卫部几十个警卫鬼魅一般在走廊外的影子里出现了。
接下来发生了令莫小青毕生难忘的一幕，所有人都抠住耳边细微的伤疤狠命一扯，撕下一张张人皮面具，换上了迥然不同的一副面孔。
庞云、贺飞为首的“弘一学社”再一次以真面目出现在了这所学校里。
“为什么？”莫小青忍不住冲到他们面前，“为什么你们一定要杀我？”
“你错了。”庞云面无表情地说道，“本来只是孙琴想要杀你，可惜你猜到了事情的真相，我们不能再留你了。”
“小青。”陆逸轩跑过来拉她，却被她狠狠地推开了。莫小青看着他的眼睛歇斯底里地大叫：“孙琴为什么要杀我？陆逸轩，我先前根本就不认识你！”
“可是我认识你啊。”陆逸轩握紧她的双手，一字一顿地说，“小青，你知不知道，我从高中时就喜欢你。”
莫小青愣住了。他那么帅气，那么优秀，那么高高在上，是多少女生仰望而不可抵达的奢望，可是他居然对自己说，他喜欢她。
就算世界再阴暗，也因这一句喜欢，而明亮了。
“我之所以认识孙琴，也是因为你。”陆逸轩轻声道，“本来我只是想通过你的好朋友来认识你，可是她太聪明了，聪明地令人恐惧，她设计了很多完美的谎言、误会和借口，让我整个高中时代不但没能和你在一起，甚至都没有机会互相认识。”
莫小青没有说话。她想他从小被那么多人簇拥和喜欢，一定是骄傲惯了的，害怕拒绝和伤害，而聪明的孙琴，一定巧妙地利用了这一点。
即使是现在，若不是生死关头，怕也不会亲口听他道出自己的喜欢吧。
“剩下的话，留着黄泉路上慢慢说吧。”庞云冷笑一声，几十个社员一起围了过来。
陆逸轩挥拳猛地砸在最前面一个社员的脸上，将他满口的假牙砸飞，随后拉着莫小青一路飞奔出去，社员们穷追不舍。
到达那架木梯的时候，陆逸轩伸手把莫小青推上去，“快走！”
“你呢？”莫小青着急地转过头来。
“木梯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别管我！快走！否则我们都要死在这里！”陆逸轩看她还在犹豫，忍不住喝道，“快走啊！你要让我分心照顾你吗？”
莫小青呆了一瞬，终于还是含泪爬了上去。陆逸轩等她爬到出口之后，才喃喃道：“小青，我爱你。”
随后他一脚踹断了木梯，转身迎向冲过来的社员们，那一刻，他恍如天神……
7. 尾声
转眼就到了第二年春天。
“弘一学社”的事件过去大约半年了，莫小青还是常常在深夜被噩梦惊醒，所有的人，所有的故事，回想起来依然清晰得毫发毕现。
那天她跑出机房之后，立刻就报了警。失去了木梯的社员们被困在地下，犹如瓮中之鳖，被警方毫不费力地拘捕了，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在那个庞大的地底迷宫里，这群学术狂人竟然在偷偷进行克隆人实验，莫小青发现的那些培养容器，其实是他们利用人体细胞克隆出来的器官，最后那个快要成形的胎儿，则是他们最惊世骇俗的科研成果。
为了达到最终的目的，他们不择手段，开发出一种致幻剂，能让人意志消沉，感情低落，最终产生轻生的念头，妒忌心太强的孙琴变成了他们的工具，而那些被她当作假想敌的无辜女生，则变成了实验的牺牲品，最终孙琴自己也被灭口。
至于那些当年曾经向学校里反映“弘一学社”问题的社团干部，以及镇压过学社抗议活动的保卫部，则遭到了这群学术精英的疯狂报复。他们被缝上学社用克隆技术开发的人皮面具，戴上社员们的牙齿，服下混杂着致幻剂的航天燃料，最终在行政楼前制造了一起完美的死亡事件。
如果不是陆逸轩，莫小青怕不知道死过多少次了。最后一次看到他的脸，是在他被抬上救护车之前，那张沾满了鲜血的脸依然阳光而帅气，这幅最终的画面成了她日日夜夜的想念。
医生说，他的身体至少被这群丧心病狂的疯子刺了几十刀……
半年以来，莫小青陆陆续续地收到许多男生写来的情书，她都婉言谢绝。里面并非没有自己喜欢的类型，可是有时候心动的感觉是只有一瞬的，错过了，就再也不可能回来。
一个有阳光的午后，莫小青躺在楼顶的阳台上，捧着一本小说发呆。
那棵曾经刺穿了学生会主席身体的樱花树，此刻已经开了满树雪白的小花，有风吹过的时候，花瓣会簌簌地落下来，像一阵轻柔而浪漫的细雨，落在漫步在树下的每一对情侣肩头。
莫小青痴痴地想，如果此刻有一个帅气的男生从阳光中走来，轻声喊出自己的名字，自己会不会就这样跟着他走下去，一年一岁，一生一世。
“想不想一起去看樱花？”一个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莫小青微微一愣，转过身，看见陆逸轩站在阳光里，一脸宠溺地看着她笑，那么清晰，那么真实，却恍如隔世。
“你……”莫小青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虽然身体里的好多器官都被损坏了，但是你要知道，蝶舍8楼的实验室里可是有着一堆备用的呢。”陆逸轩微笑着把莫小青拥在怀里，“刺伤了我又救了我的命，算是扯平了吧。”
莫小青闭上眼睛，幸福地想，即使这是梦，也永远不要醒来吧。无论如何，樱花绽开的日子，本不该一个人虚度。